《史记》•吴太伯世家

吴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於是太佰、仲雍二人乃饹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以避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太伯之饹荆蛮,自号句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馀家,立为吴太伯。  太伯卒,无子,弟仲雍立,是为吴仲雍。仲雍卒,子季简立。季简卒,子叔达立。叔达卒,子周章立。是时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後,得周章。周章已君吴,因而封之。乃封周章弟虞仲於周之北故夏虚,是为虞仲,列为诸侯。  周章卒,子熊遂立,熊遂卒,子柯相立。柯相卒,子彊鸠夷立。彊鸠夷卒,子馀桥疑吾立。馀桥疑吾卒,子柯卢立。柯卢卒,子周繇立。周繇卒,子屈羽立。屈羽卒,子夷吾立。夷吾卒,子禽处立。禽处卒,子转立。转卒,子颇高立。颇高卒,子句卑立。是时晋献公灭周北虞公,以开晋伐虢也。句卑卒,子去齐立。去齐卒,子寿梦立。寿梦立而吴始益大,称王。  自太伯作吴,五世而武王克殷,封其後为二:其一虞,在中国;其一吴,在夷蛮。十二世而晋灭中国之虞。中国之虞灭二世,而夷蛮之吴兴。大凡从太伯至寿梦十九世。  王寿梦二年,楚之亡大夫申公巫臣怨楚将子反而饹晋,自晋使吴,教吴用兵乘车,令其子为吴行人,吴於是始通於中国。吴伐楚。十六年,楚共王伐吴,至衡山。  二十五年,王寿梦卒。寿梦有子四人,长曰诸樊,次曰馀祭,次曰馀眛,次曰季札。季札贤,而寿梦欲立之,季札让不可,於是乃立长子诸樊,摄行事当国。  王诸樊元年,诸樊已除丧,让位季札。季札谢曰:“曹宣公之卒也,诸侯与曹人不义曹君,将立子臧,子臧去之,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节矣’。君义嗣,谁敢干君!有国,非吾节也。札虽不材,原附於子臧之义。”吴人固立季札,季札弃其室而耕,乃舍之。秋,吴伐楚,楚败我师。四年,晋平公初立。  十三年,王诸樊卒。有命授弟馀祭,欲传以次,必致国於季札而止,以称先王寿梦之意,且嘉季札之义,兄弟皆欲致国,令以渐至焉。季札封於延陵,故号曰延陵季子。  王馀祭三年,齐相庆封有罪,自齐来饹吴。吴予庆封硃方之县,以为奉邑,以女妻之,富於在齐。  四年,吴使季札聘於鲁,请观周乐。为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歌郑。曰:“其细已甚,民不堪也,是其先亡乎?”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太公乎?国未可量也。”歌豳。曰:“美哉,荡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歌魏。曰:“美哉,沨沨乎,大而 ,俭而易,行以德辅,此则盟主也。”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风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後,谁能若是!”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也。”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诎,近而不偪,远而不携,而迁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厎,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见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感。”见舞大武,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护者,曰:“圣人之弘也,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及之?”见舞招箾,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焘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无以加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观。”  去鲁,遂使齐。说晏平仲曰:“子速纳邑与政。无邑无政,乃免於难。齐国之政将有所归;未得所归,难未息也。”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於栾高之难。  去齐,使於郑。见子产,如旧交。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矣,政必及子。子为政,慎以礼。不然,郑国将败。”去郑,適卫。说蘧瑗、史狗、史、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  自卫如晋,将舍於宿,闻锺声,曰:“异哉!吾闻之,辩而不德,必加於戮。夫子获罪於君以在此,惧犹不足,而又可以畔乎?夫子之在此,犹燕之巢于幕也。君在殡而可以乐乎?”遂去之。文子闻之,终身不听琴瑟。  適晋,说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曰:“晋国其萃於三家乎!”将去,谓叔向曰:“吾子勉之!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将在三家。吾子直,必思自免於难。”  季札之初使,北过徐君。徐君好季札剑,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为使上国,未献。还至徐,徐君已死,於是乃解其宝剑,系之徐君冢树而去。从者曰:“徐君已死,尚谁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许之,岂以死倍吾心哉!”  七年,楚公子围弑其王夹敖而代立,是为灵王。十年,楚灵王会诸侯而以伐吴之硃方,以诛齐庆封。吴亦攻楚,取三邑而去。十一年,楚伐吴,至雩娄。十二年,楚复来伐,次於乾谿,楚师败走。  十七年,王馀祭卒,弟馀眛立。王馀眛二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焉。  四年,王馀眛卒,欲授弟季札。季札让,逃去。於是吴人曰:“先王有命,兄卒弟代立,必致季子。季子今逃位,则王馀眛後立。今卒,其子当代。”乃立王馀眛之子僚为王。  王僚二年,公子光伐楚,败而亡王舟。光惧,袭楚,复得王舟而还。  五年,楚之亡臣伍子胥来饹,公子光客之。公子光者,王诸樊之子也。常以为吾父兄弟四人,当传至季子。季子即不受国,光父先立。即不传季子,光当立。阴纳贤士,欲以袭王僚。  八年,吴使公子光伐楚,败楚师,迎楚故太子建母於居巢以归。因北伐,败陈、蔡之师。九年,公子光伐楚,拔居巢、锺离。初,楚边邑卑梁氏之处女与吴边邑之女争桑,二女家怒相灭,两国边邑长闻之,怒而相攻,灭吴之边邑。吴王怒,故遂伐楚,取两都而去。  伍子胥之初奔吴,说吴王僚以伐楚之利。公子光曰:“胥之父兄为僇於楚,欲自报其仇耳。未见其利。”於是伍员知光有他志,乃求勇士专诸,见之光。光喜,乃客伍子胥。子胥退而耕於野,以待专诸之事。  十二年冬,楚平王卒。十三年春,吴欲因楚丧而伐之,使公子盖馀、烛庸以兵围楚之六、灊。使季札於晋,以观诸侯之变。楚发兵绝吴兵後,吴兵不得还。於是吴公子光曰:“此时不可失也。”告专诸曰:“不索何获!我真王嗣,当立,吾欲求之。季子虽至,不吾废也。”专诸曰:“王僚可杀也。母老子弱,而两公子将兵攻楚,楚绝其路。方今吴外困於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柰我何。”光曰:“我身,子之身也。”四月丙子,光伏甲士於窟室,而谒王僚饮。王僚使兵陈於道,自王宫至光之家,门阶户席,皆王僚之亲也,人夹持铍。公子光详为足疾,入于窟室,使专诸置匕首於炙鱼之中以进食。手匕首刺王僚,铍交於匈,遂弑王僚。公子光竟代立为王,是为吴王阖庐。阖庐乃以专诸子为卿。  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乃吾君也。吾敢谁怨乎?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僚墓,复位而待。吴公子烛庸、盖馀二人将兵遇围於楚者,闻公子光弑王僚自立,乃以其兵降楚,楚封之於舒。  王阖庐元年,举伍子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楚诛伯州犁,其孙伯嚭亡奔吴,吴以为大夫。  三年,吴王阖庐与子胥、伯嚭将兵伐楚,拔舒,杀吴亡将二公子。光谋欲入郢,将军孙武曰:“民劳,未可,待之。”四年,伐楚,取六与灊。五年,伐越,败之。六年,楚使子常囊瓦伐吴。迎而击之,大败楚军於豫章,取楚之居巢而还。  九年,吴王阖庐请伍子胥、孙武曰:“始子之言郢未可入,今果如何?”二子对曰:“楚将子常贪,而唐、蔡皆怨之。王必欲大伐,必得唐、蔡乃可。”阖庐从之,悉兴师,与唐、蔡西伐楚,至於汉水。楚亦发兵拒吴,夹水陈。吴王阖庐弟夫欲战,阖庐弗许。夫曰:“王已属臣兵,兵以利为上,尚何待焉?”遂以其部五千人袭冒楚,楚兵大败,走。於是吴王遂纵兵追之。比至郢,五战,楚五败。楚昭王亡出郢,奔郧。郧公弟欲弑昭王,昭王与郧公饹随。而吴兵遂入郢。子胥、伯嚭鞭平王之尸以报父雠。  十年春,越闻吴王之在郢,国空,乃伐吴。吴使别兵击越。楚告急秦,秦遣兵救楚击吴,吴师败。阖庐弟夫见秦越交败吴,吴王留楚不去,夫亡归吴而自立为吴王。阖庐闻之,乃引兵归,攻夫。夫败奔楚。楚昭王乃得以九月复入郢,而封夫於堂谿,为堂谿氏。十一年,吴王使太子夫差伐楚,取番。楚恐而去郢徙鄀。  十五年,孔子相鲁。  十九年夏,吴伐越,越王句践迎击之槜李。越使死士挑战,三行造吴师,呼,自刭。吴师观之,越因伐吴,败之姑苏,伤吴王阖庐指,军卻七里。吴王病伤而死。阖庐使立太子夫差,谓曰:“尔而忘句践杀汝父乎?”对曰:“不敢!”三年,乃报越。  王夫差元年,以大夫伯嚭为太宰。习战射,常以报越为志。二年,吴王悉精兵以伐越,败之夫椒,报姑苏也。越王句践乃以甲兵五千人栖於会稽,使大夫种因吴太宰嚭而行成,请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昔有过氏杀斟灌以伐斟寻,灭夏后帝相。帝相之妃后缗方娠,逃於有仍而生少康。少康为有仍牧正。有过又欲杀少康,少康奔有虞。有虞思夏德,於是妻之以二女而邑之於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後遂收夏众,抚其官职。使人诱之,遂灭有过氏,复禹之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今吴不如有过之彊,而句践大於少康。今不因此而灭之,又将 之,不亦难乎!且句践为人能辛苦,今不灭,後必悔之。”吴王不听,听太宰嚭,卒许越平,与盟而罢兵去。  七年,吴王夫差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子胥谏曰:“越王句践食不重味,衣不重采,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其众。此人不死,必为吴患。今越在腹心疾而王不先,而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遂北伐齐,败齐师於艾陵。至缯,召鲁哀公而徵百牢。季康子使子贡以周礼说太宰嚭,乃得止。因留略地於齐鲁之南。九年,为驺伐鲁,,至与鲁盟乃去。十年,因伐齐而归。十一年,复北伐齐。  越王句践率其众以朝吴,厚献遗之,吴王喜。唯子胥惧,曰:“是弃吴也。”谏曰:“越在腹心,今得志於齐,犹石田,无所用。且盘庚之诰有颠越勿遗,商之以兴。”吴王不听,使子胥於齐,子胥属其子於齐鲍氏,还报吴王。吴王闻之,大怒,赐子胥属镂之剑以死。将死,曰:“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为器。抉吾眼置之吴东门,以观越之灭吴也。”  齐鲍氏弑齐悼公。吴王闻之,哭於军门外三日,乃从海上攻齐。齐人败吴,吴王乃引兵归。  十三年,吴召鲁、卫之君会於橐皋。  十四年春,吴王北会诸侯於黄池,欲霸中国以全周室。六月子,越王句践伐吴。乙酉,越五千人与吴战。丙戌,虏吴太子友。丁亥,入吴。吴人告败於王夫差,夫差恶其闻也。或泄其语,吴王怒,斩七人於幕下。七月辛丑,吴王与晋定公争长。吴王曰:“於周室我为长。”晋定公曰:“於姬姓我为伯。”赵鞅怒,将伐吴,乃长晋定公。吴王已盟,与晋别,欲伐宋。太宰嚭曰:“可胜而不能居也。”乃引兵归国。国亡太子,内空,王居外久,士皆罢敝,於是乃使厚币以与越平。  十五年,齐田常杀简公。  十八年,越益彊。越王句践率兵伐败吴师於笠泽。楚灭陈。  二十年,越王句践复伐吴。二十一年,遂围吴。二十三年十一月丁卯,越败吴。越王句践欲迁吴王夫差於甬东,予百家居之。吴王曰:“孤老矣,不能事君王也。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遂自刭死。越王灭吴,诛太宰嚭,以为不忠,而归。  太史公曰:孔子言“太伯可谓至德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余读春秋古文,乃知中国之虞与荆蛮句吴兄弟也。延陵季子之仁心,慕义无穷,见微而知清浊。呜呼,又何其闳览博物君子也!  太伯作吴,高让雄图。周章受国,别封於虞。寿梦初霸,始用兵车。三子递立,延陵不居。光既篡位,是称阖闾。王僚见杀,贼由专诸。夫差轻越,取败姑苏。甬东之耻,空惭伍胥。

译文:

吴太伯和他的弟弟仲雍,都是周太王的儿子,是王季历的兄长。季历贤能,且有一个圣明的儿子姬昌,太王想立季历以及他的儿子昌为继承人。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便逃到荆蛮之地,身上刺花纹,剪断头发,表示自己不再可用,以避开季历。季历果然被立为王,成为王季,而姬昌则是文王。太伯逃到荆蛮,自称“句吴”。荆蛮人敬重他,纷纷归附,有上千户人家,于是立太伯为吴太伯。

太伯去世后,没有儿子,于是弟弟仲雍继位,称为吴仲雍。仲雍去世后,他的儿子季简继位。季简去世后,儿子叔达继位。叔达去世后,儿子周章继位。这时周武王打败了商纣王,寻找太伯、仲雍的后人,找到了周章。周章已经统治吴国,于是被周朝封为诸侯。同时,封周章的弟弟虞仲于周北部原属夏朝的地方,称为虞仲,也列为诸侯。

周章去世后,儿子熊遂继位,熊遂去世后,儿子柯相继位。柯相去世后,儿子彊鸠夷继位。彊鸠夷去世后,儿子馀桥疑吾继位。馀桥疑吾去世后,儿子柯卢继位。柯卢去世后,儿子周繇继位。周繇去世后,儿子屈羽继位。屈羽去世后,儿子夷吾继位。夷吾去世后,儿子禽处继位。禽处去世后,儿子转继位。转去世后,儿子颇高继位。颇高去世后,儿子句卑继位。这时,晋献公攻灭了周北部的虞国,为的是出兵讨伐虢国。句卑去世后,儿子去齐继位。去齐去世后,儿子寿梦继位。寿梦即位后,吴国开始强大起来,并称王。

从太伯建立吴国开始,到寿梦即位,共经历了十九代。寿梦二年,楚国的一位逃亡大臣申公巫臣因怨恨楚国将领子反而投奔晋国,后来又到吴国,教吴国使用兵法和乘车,还让他的儿子担任吴国的外交官,于是吴国开始和中原诸侯往来。吴国后来进攻楚国。十六年,楚共王出兵攻打吴国,打到衡山。

二十五年,寿梦去世。寿梦有四个儿子,长子叫诸樊,次子叫馀祭,三子叫馀眛,四子是季札。季札贤能,寿梦想立他为君,但季札推辞不肯,于是立长子诸樊为君,让他代理国家大事。

诸樊元年,诸樊办完丧事,便把君位让给季札。季札回答说:“当初曹宣公去世,诸侯和曹国人不尊重曹国君主,打算立子臧,子臧不愿做,便离开,成就了曹君,君子说他守节有德。如今您是合法继承的国君,谁敢觊觎?有国家,不是我所应得的。我虽不够贤能,但愿追随子臧的节义。”吴国人坚持立季札为君,季札便放弃自己的房子去耕田,于是退居乡野。秋季,吴国进攻楚国,楚国打败了吴国的军队。四年,晋平公即位。

十三年,诸樊去世,王位传给弟弟馀祭,打算按兄弟顺序传承,但一定要最后让位给季札,以符合先王寿梦的意愿,也赞扬季札的仁义。兄弟们都希望国家能逐步传到季札,因此季札被封于延陵,所以被称为“延陵季子”。

馀祭三年,齐国的大夫庆封犯了罪,自己从齐国逃到吴国。吴国赐给他朱方县作为封邑,并把女儿嫁给他,使他比在齐国时更加富有。

四年,吴国派季札出使鲁国,请求观赏周代音乐。他听了《周南》《召南》的乐章,说:“好啊,开篇就美好,但还不够完美。不过努力而没有怨恨。”听了《邶风》《鄘风》《卫风》,说:“好啊,深沉而忧思,却不感到困苦。我听说卫康叔、卫武公的德行就是这样,这大概就是卫国的音乐吧?”听了《王风》,说:“好啊,思虑周全而不恐惧,这大概就是周朝东部诸侯的风格。”听了《郑风》,说:“太细了,百姓承受不住,恐怕因此灭亡。”听了《齐风》,说:“好啊,浩浩荡荡的气象,是大风啊。东海边那位功臣,大概是太公(姜太公)吧,国家的潜力还未显现。”听了《豳风》,说:“好啊,广阔而快乐,不放纵,这大概就是周公东征时的气象。”听了《秦风》,说:“这叫夏代的乐声。能够达到夏代的声韵,就是大成,这大概就是周朝的旧传统吧。”听了《魏风》,说:“好啊,浩荡而和顺,宽厚而简便,以德行辅助国政,这正是可以成为盟主的国家。”听了《唐风》,说:“思虑深远啊,恐怕有陶唐氏的遗风吧?不然,怎么会忧虑如此深远呢?如果不是有美德的后人,谁能如此?”听了《陈风》,说:“国家无明主,能长久吗?”从郐国以下的乐章,就不值得评论了。听了《小雅》,说:“好啊,思虑不偏,怨恨不言,这大概就是周朝德政衰落的表现,还留有先王遗民的风范。”听了《大雅》,说:“辽阔啊,繁荣而有序,其曲虽曲折却有正直之体,这大概就是文王的德行。”听了《颂》乐,说:“达到极点啊,正直而不傲慢,谦和而不卑屈,近而不逼迫,远而不疏远,行动不越轨,重复而不厌倦,悲哀而不忧愁,欢乐而不放纵,使用而不匮乏,广博而不张扬,施行而不浪费,取得而不贪婪,处事而不卑微,行为而不流于浮躁。五声和谐,八风平和,节制有度,秩序井然,这些都是盛德的共同表现。”看到了舞《象箾》《南籥》的表演,说:“好啊,仍有感发人心的作用。”看到了舞《大武》的表演,说:“好啊,这是周朝繁盛的景象啊!”看到了舞《韶护》的表演,说:“圣人的宏大,仍然有惭愧的地方,圣人之难能可贵啊!”看到了舞《大夏》的表演,说:“好啊,勤勉而不居功,如果不是大禹,谁能做到?”看到了舞《招箾》的表演,说:“德行达到极致啊,广大无边,如天覆盖一切,如地承载万物,即使再大的德行,也无以超越。看到这里,就已足够了,如果有别的乐曲,我就不敢再看了。”

离开鲁国后,前往齐国,劝说晏平仲说:“您应该赶紧交出封地和政务,没有封地和政权,就可以避免灾祸。齐国的政权将归于某人,如果尚未明确归于谁,祸患就不会停止。”因此晏子便通过陈桓子,交出政事和封地,从而避免了栾氏与高氏的侵扰。

离开齐国后,出使郑国,见到子产,像老朋友一样相见。他对子产说:“郑国的执政大臣奢侈,灾难即将来临,政局必将牵连到你。你执政时,一定要以礼法来治理。不然,郑国将要败亡。”离开郑国,前往卫国,劝说蘧瑗、史狗、史、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说:“卫国有很多君子,没有灾祸。”

从卫国前往晋国,准备住宿在宿地,听到钟声,说:“奇怪啊!我听说,言语有辩才却无德行的人,必定被惩罚。老师在君主面前获罪,已经感到恐惧,还敢叛乱吗?老师在这里,就像燕子栖息在帷幕上一样脆弱,君主在殡葬期间,怎么能安乐呢?”于是就离开了。文子听说这件事,终身不再听琴瑟。

到达晋国后,劝说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说:“晋国的政治将集中于三大卿族手中。”临走前对叔向说:“请务必谨慎!君主奢侈而宠爱贤能之人,大夫们都很富有,政局将归于三大家族。你为人正直,一定要想到如何保护自己,免于灾祸。”

季札第一次出使时,北上经过徐国。徐君很喜爱季札的剑,却不敢说。季札内心知道徐君的心意,因此在出使中原时,没有献出宝剑。后来回到徐国,徐君已经去世,于是季札解下宝剑,挂在徐君墓边的树上。随行的人问:“徐君已经死了,还送给他什么?”季札说:“不对。我当初心里已经答应了徐君,怎么能够因他的死而违背我的心呢!”

七年,楚国公子围弑杀了楚王夹敖自立为君,即灵王。十年,楚灵王召集诸侯,出兵讨伐吴国,并进攻吴国的朱方,以除齐国庆封之祸。吴国也进攻楚国,攻下三个城邑后撤军。十一年,楚国进攻吴国,抵达雩娄。十二年,楚国再次伐吴,驻扎在乾谿,结果楚军战败逃走。

十七年,馀祭去世,弟弟馀眛继位。馀眛二年,楚公子弃疾弑杀灵王自立为君。

四年,馀眛去世,想把王位传给弟弟季札。季札推辞,连夜逃走。于是吴国人说:“先王有遗命,哥哥去世后弟弟继位,必定要把国君传给季札。现在季札逃走,王位便应由馀眛之子继位。”于是立馀眛的儿子僚为吴王。

吴王僚二年,公子光进攻楚国,战败,丢失了船只。公子光害怕,便袭击楚国,夺回船只后返回。

五年,楚国的逃亡臣子伍子胥来投奔吴国,公子光收留了他。公子光是王诸樊的儿子,一直认为自己父亲兄弟四个,应传给季札。季札若不接受国位,那么光的父兄先立;若不传给季札,光当继位。于是暗中招揽贤才,打算通过政变夺取王位。

八年,吴国派公子光进攻楚国,打败楚军,迎回楚国旧太子建的母亲,带回吴国。趁势向北进攻,打败了陈国和蔡国的军队。九年,公子光进攻楚国,攻下居巢、钟离。起初,楚国边境的卑梁氏女子与吴国边境女子为桑树争夺,两家家族因此愤怒,互相毁灭,两国边境长官得知后,愤怒相攻,灭了吴国边境城镇。吴王大怒,于是进攻楚国,夺取了两个城邑。

伍子胥当初投奔吴国,劝说吴王僚攻打楚国的有利之处。公子光说:“伍子胥的父亲兄弟被楚国杀死,他只是想报仇而已,并没有看到攻打楚国的好处。”于是伍子胥知道公子光另有图谋,便寻访勇士专诸,见了公子光。公子光很高兴,便收留伍子胥。伍子胥返回乡野,等待专诸完成刺杀计划。

十二年冬天,楚平王去世。十三年春天,吴国想趁楚国丧事之际进攻楚国,派公子盖馀、烛庸率兵包围楚国的六县和灊县。同时派季札出使晋国,观察诸侯的变化。楚国发兵切断吴国军队的后路,吴国军队无法返回。于是公子光说:“此时不可错过。”告诉专诸说:“不行动会失去机会!我真正是王位继承人,应即位,季札虽然去,也不会废除我。”专诸说:“王僚可以杀掉。他年老体弱,两个儿子正在攻打楚国,楚国断绝了吴国的退路。现在吴国外困于楚国,内无忠正之臣,这是我们可以动手的时候。”公子光说:“我的身体,就是你的身体。”四月初七日,公子光在地穴房间布置甲士,前往王僚处赴宴。王僚派兵列阵于通往公子光家的路上,从王宫到公子光家,门阶、席位,皆是王僚亲信,随行人员手持长矛。公子光假装脚有毛病,进入地穴房间,让专诸把匕首藏在烤鱼中,递给他吃。专诸用手中的匕首刺中王僚,长矛刺中他的腹部,于是刺杀了王僚。公子光终于夺位为王,是为吴王阖庐。阖庐于是封专诸的儿子为卿。

季札回来后说:“如果先王不中断祭祀,百姓不失去君主,国家有祭祀,那么国君就是我。我敢怨谁呢?哀悼死人,思念生人,等待上天的安排。不是我制造动乱,是继承王位的人应该顺从,这是先人之道啊。”于是回去,哭祭王僚的墓,重新回到王位。

公子烛庸、盖馀二人带兵遇楚军围困,听说公子光杀了王僚自立为王,便带着军队投降楚国,楚国将他们封于舒县。

吴王阖庐元年,任命伍子胥为掌管外交事务的官员,参与国事谋划。楚国杀了伯州犁,他的孙子伯嚭逃亡到吴国,吴国任他为大夫。

三年,吴王阖庐与伍子胥、伯嚭率兵讨伐楚国,攻下舒县,杀掉吴国逃亡将领的两个儿子。公子光谋划要进攻楚国都城,将军孙武说:“百姓疲惫,不宜立即进攻,应等待时机。”四年,吴国攻打楚国,攻下六县和灊。五年,攻打越国,打败越军。六年,楚国派子常囊瓦进攻吴国。吴国迎战,在豫章大败楚军,夺取楚国居巢返回。

九年,吴王阖庐问伍子胥、孙武说:“你之前说郢都还不能攻下,现在情况如何?”两人回答:“楚将子常贪婪,且唐国和蔡国都怨恨他。如果一定要大举进攻,必须先得到唐、蔡两国的援助才行。”阖庐采纳建议,集结全部兵力,联合唐、蔡向西攻打楚国,到达汉水。楚国也派兵抵抗,两军在汉水两岸对峙。吴王的弟弟夫想交战,阖庐不许。夫说:“我已统领军队,军队以利益为主,还等什么?”便带领五千人偷袭楚军,大败楚军,楚军逃走。吴军趁势追击,一直追到郢都。经过五次战斗,楚国五次败退。楚昭王逃出郢都,逃奔郧地。郧公的弟弟想杀昭王,昭王和郧公逃往随国。吴国军队于是进入郢都。伍子胥、伯嚭鞭打楚平王的尸体,为父报仇。

十年春季,越国听说吴王在郢都,国内空虚,便出兵进攻吴国。乙酉日,越军五千人与吴军交战。丙戌日,俘虏吴国太子友。丁亥日,进入吴国国都。吴国人报告战败给吴王夫差,夫差听后非常愤怒。有人泄露了这个消息,吴王大怒,当场斩了七个人于帐下。七月辛丑日,吴王与晋国定公争夺天下首领之位。吴王说:“在周朝诸侯中,我才是最尊贵的。”晋定公说:“在姬姓诸侯中,我才是老大。”赵鞅愤怒,准备讨伐吴国,最后还是让晋国定公居上。吴王在盟约后与晋国分道扬镳,打算进攻宋国。太宰嚭说:“可以打败,但不能长期占领。”于是吴国军队撤回国内。国家失去太子,内部空虚,吴王长期在外,士兵疲惫,于是派大量财物与越国讲和求和。

十五年,齐国田常杀了齐简公。

十八年,越国日益强大。越王句践率兵攻伐吴军,打败吴军于笠泽。楚国灭亡了陈国。

二十年,越王句践再次进攻吴国。二十一年,包围吴都。二十三年十一月丁卯日,越军大败吴军。越王句践打算将吴王夫差迁到甬东,赐给他一百户人家居住。吴王说:“我年老了,不能再事奉国君了。我后悔没有听从伍子胥的忠告,才导致如今的处境。”于是自刎而死。越国因此灭亡吴国,诛杀太宰嚭,认为他不忠,然后回国。

太史公说:孔子说“太伯可以称得上是最高的德行了,三次把天下让给别人,百姓无法称赞他”。我读春秋古文,才明白中原地区的虞国和荆蛮的句吴,其实是兄弟。延陵季子的仁心,敬重道义,洞察细微,区分清浊。啊,他是多么博学多识、胸怀广大啊!太伯开创吴国,以高尚品德放弃王位,周章接受封地,另封于虞国。寿梦开始称霸,首次使用兵车。三兄弟轮流继位,但延陵季子始终不居君位。公子光夺取王位,称阖闾。王僚被专诸刺杀,篡位者正是专诸。夫差轻敌,轻视越国,最终在姑苏战败。甬东之耻,只能令人惭愧,也正应了伍子胥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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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司马迁

司马迁(前145年-不可考),字子长,夏阳(今陕西韩城南)人,一说龙门(今山西河津)人。西汉史学家、散文家。司马谈之子,任太史令,因替李陵败降之事辩解而受宫刑,后任中书令。发奋继续完成所著史籍,被后世尊称为史迁、太史公、历史之父。他以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识创作了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原名《太史公书》)。被公认为是中国史书的典范,该书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到汉武帝元狩元年,长达3000多年的历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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