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 第一百零一回 谋坟地阴险产逆 踏春阳妖艳生奸

谋坟地阴险产逆踏春阳妖艳生奸
  话说蔡京在武学中,查问那不听他谭兵,仰视屋角的这个官员,姓罗名戩,祖贯云安军达州人,见做武学谕。当下蔡京怒气填胸,正欲发作。因天子驾到报来,蔡京遂放下此事,率领百官,迎接圣驾进学。拜舞山呼。道君皇帝讲武已毕,当有武学谕罗戩,不等蔡京开口,上前俯伏,先启奏道:“武学谕小臣罗戩,冒万死,谨将淮西强贼王庆造反情形,上达圣聪。王庆作乱淮西,五年于兹。官军不敢抵敌。童贯、蔡攸,奉旨往淮西征讨,全军覆没,惧罪隐匿,欺诳陛下,说军士水土不服,权且罢兵。以致养成大患。王庆势愈猖獗。前月又将臣乡云安军攻破,掳掠淫杀,惨毒不忍言说。通共占据八座军州,八十六个州县。蔡京经体赞元,其子蔡攸,如是覆军杀将,辱国丧师。今日圣驾未临时,犹俨然上坐谭兵,大言不惭,病狂丧心。乞陛下速诛蔡京等误国贼臣,选将发兵,速行征剿,救生民于涂炭,保社稷以无疆。臣民幸甚,天下幸甚!”道君皇帝闻奏大怒,深责蔡京等隐匿之罪。当被蔡京等巧言宛奏。天子不即加罪。起驾还宫。   次日,又有亳州太守侯蒙,到京听调。上书直言童贯、蔡攸,丧师辱国之罪。并荐举:“宋江等才略过人,屡建奇功,征辽回来,又定河北。今已奏凯班师。目今王庆猖獗,乞陛下降敕,将宋江等先行褒赏,即着这支军马,征讨淮西,必成大功。”徽宗皇帝准奏。随即降旨,下省院议封宋江等官爵。省院官同蔡京等商议,回奏:“王庆打破宛州。昨有禹州、许州、叶县三处申文告急。那三处是东京所属州县,邻近神京。乞陛下敕陈瓘、宋江等,不必班师回京。着他统领军马,星夜驰救禹州等处。臣等保举侯蒙为行军参谋。罗戩素有韬略,着他同侯蒙到陈瓘军前听用。宋江等正在征剿,未便升受。待淮西奏凯,另行酌议封赏。”原来蔡京知王庆那里兵强将猛,与童贯、杨戩、高俅计议,故意将侯蒙、罗戩送到陈瓘那里。只等宋江等败绩,侯蒙、罗戩怕他走上天去。那时却不是一纲打尽。话不絮繁。却说那四个贼臣的条议,道君皇帝一一准奏。降旨写敕,就着侯蒙、罗戩赍捧诏敕,及领赏赐金银段疋,袍服衣甲,马匹御酒等物,即日起行,驰往河北,宣谕宋江等。又敕该部将河北新复各府州县所缺正佐官员,速行推补,勒限星驰赴任。道君皇帝剖断政事已毕,复被王黼、蔡攸二人,劝帝到艮岳娱乐去了,不题。   且说侯蒙赍领诏敕,及赏赐将士等物,满满的装载三十五车,离了东京,望河北进发。于路无话。不则一日,过了壶关山,昭德府,来到威胜州。离城尚有二十余里,遇着宋兵押解贼首到来。却是宋江先接了班师诏敕,恰遇琼英葬母回来。宋江将琼英母子,及叶清贞孝节义的事,擒元凶贼首的功,并乔道清、孙安等降顺天朝,有功员役,都备细写表,申奏朝廷。就差张清、琼英、叶清,领兵押解贼首先行。当下张清上前与侯参谋、罗戩相见已毕。张清得了这个消息,差人驰往陈安抚、宋先锋处报闻。陈瓘、宋江率领诸将出郭迎接。侯蒙等捧赍圣旨入城,摆列龙亭香案,陈安抚及宋江以下诸将,整整齐齐,朝北跪着。裴宣喝拜。拜罢,侯蒙面南立于龙亭之左,将诏书宣读道:   “制曰:朕以敬天法祖,缵绍洪基。惟赖杰宏股肱,赞勷大业。迩来边庭多儆,国祚少宁。尔先锋使宋江等,跋履山川,逾越险阻,先成平虏之功,次奏静寇之绩。朕实嘉赖。今特差参谋侯蒙,赍捧诏书,给赐安抚陈瓘及宋江、卢俊义等,金银袍段,名马衣甲御酒等物,用彰尔功。兹者,又因强贼王庆,作乱淮西,倾覆我城池,芟夷我人民,虔刘我边陲,荡摇我西京。仍敕陈瓘为安抚,宋江为平西都先锋,卢俊义为平西副先锋,侯蒙为行军参谋。诏书到日,即统领军马,星驰先救宛州。尔等将士,协力尽忠,功奏荡平,定行对赏。其三军头目,如钦赏未敷,着陈瓘就于河北州县内丰盈库藏中,那撮给赏,造册奏闻。尔其钦哉!特谕。宣和五年四月×日!”   侯蒙读罢丹诏,陈瓘及宋江等山呼万岁,再拜谢恩已毕。侯蒙取过金银段疋等项,依次照名给散。陈安抚及宋江、卢俊义各黄金五百两,锦段十表里,锦袍一套,名马一匹,御酒二瓶。吴用等三十四员,各赏白金二百两,采段四表里,御酒一瓶。朱武等七十二员,各赐白金一百两,御酒一瓶。余下金银,陈安抚设处凑足,俵散军兵已毕。宋江复令张清、琼英、叶清,押解田虎、田豹、田彪到京师献俘去了。   公孙胜来禀:“乞兄长修五龙山龙神庙中五条龙像。”宋江依允,差匠修塑。   宋江差戴宗、马灵往谕各路守城将士,一等新官到来,即行交代,勒兵前来征剿王庆。宋江又料理了数日。各处新官皆到。诸路守城将佐,统领军失,陆续到来。宋江将钦赏银两俵散已毕。宋江令萧让、金大坚镌勒碑石,记叙其事。正值五月五日天中节,宋江教宋清大排筵席,庆贺太平。请陈安抚上坐,新任太守及侯蒙、罗戩,并本州佐贰等官次之。宋江以下,除张清赴京外,其一百单七人及河北降将乔道清、孙安、卞祥等一十七员,整整齐齐,排坐两边。当下席间,陈瓘、侯蒙、罗戩称赞宋江等功勋。宋江、吴用等感激三位知己。或论朝事,或诉衷曲。觥筹交错,灯烛辉煌,直饮至夜半方散。   次日,宋江与吴用计议,整点兵马,辞别州官,离了威胜,同陈瓘等众,望南进发。所过地方,秋毫无犯。百姓香花灯烛,络绎道路,拜谢宋江等剪除贼寇,我每百姓,得再见天日之恩。   不说宋江等望南征进。再说没羽箭张清同琼英、叶清,将陷车囚解田虎等已到东京。先将宋江书札,呈达宿太尉,并送金珠珍玩。宿太尉转达上皇。天子大嘉琼英母子贞孝,降敕特赠琼英母宋氏,为介休贞节县君。着彼处有司建造坊祠,表扬贞节,春秋享祀。封琼英为贞孝宜人,叶清为正排军,钦赏白银五十两,表扬其义。张清复还旧日原职。仍着三人协助宋江,征讨淮西。功成升赏。道君皇帝敕下法司,将反贼田虎、田豹、田彪,押赴市曹,凌迟碎剐。当下琼英带得父母小像,禀过监斩官,将仇申、宋氏小像,悬挂法场中。像前摆张桌子。等到午时三刻,田虎开刀碎剐后,琼英将田虎首级,摆在桌上,滴血祭奠父母,放声大哭。此时琼英这段事,东京已传遍了。当日观者如垛。见琼英哭得悲恸,无不感泣。琼英祭奠已毕,同张清、叶清,望阙谢恩。三人离了东京,迳望宛州进发,来助宋江征讨王庆,不在话下。   看官牢记话头,仔细听着。且把王庆自幼至长的事,表白出来。那王庆原是东京开封府内一个副排军。他父亲王砉,是东京大富户。专一打点衙门,撺唆结讼,放刁把滥,排陷良善。因此人都让他些个。他听信了一个风水先生,看中了一块阴地,当出大贵之子。这块地就是王砉亲戚人家葬过的。王砉与风水先生设计陷害。王砉出尖,把那家告纸谎状。官司累年,家产荡尽。那家敌王砉不过,离了东京,远方居住。后来王庆造反,三族皆夷。独此家在远方官府查出是王砉被害,独得保全。王砉夺了那块坟地,葬过父母。妻子怀孕弥月,王砉梦虎入室,蹲踞堂西。忽被狮兽突入,将虎衔去。王砉觉来,老婆便产王庆。那王庆从小浮浪。到十六七岁,生得身雄力大,不去读书,专好斗鸡走马,使枪轮棒。那王砉夫妻两口儿,单单养得王庆一个,十分爱恤,自来护短,凭他惯了。到得长大,如何拘管得下。王庆赌的是钱儿,宿的是娼儿,吃的是酒儿。王砉夫妇也有时训诲他。王庆逆性发作,将父母詈骂。王砉无可奈何,只索由他。过了六七年,把个家产费得罄尽。单靠着一身本事,在本府充做个副排军。一有钱钞在手,三兄四弟,终日大酒大肉价同吃。若是有些不如意时节,拽出拳头便打。所以众人又惧怕他,又喜欢他。   一日,王庆五更入衙画卯,干办完了执事,闲步出城南,到玉津圃游玩。此时是徽宗政和六年,仲春天气,游人如蚁,车马如云。正是:   上苑花慵堤柳眠,游人队里杂婵娟。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王庆独自闲耍了一回,向那圃中一棵修他的垂杨上,将肩胛斜倚着,欲筹个相识到来,同去酒肆中吃三杯进城。无移时,只见池北边十来个干办、虞候、伴当、养娘人等,簇着一乘轿子,轿子里面如花似朵的一个少年女子。那女子要看景致,不用竹席。那王庆好的是女色。见了这般标致的女子,把个魂灵都吊下来。认得那夥干办、虞候是枢密童贯府中人。当下王庆远远地跟着轿子,随了那夥人来到艮岳。那艮岳在京城东北隅,即道君皇帝所筑。奇峰怪石,古木珍禽,亭榭池馆,不可胜数。外面朱垣绯户,如禁门一般。有内相、禁军看守,等闲人脚指头儿也不敢踅到门前。那簇人歇下轿,养娘扶女子出了轿,迳望艮岳门内,袅袅娜娜,妖妖娆娆走进去。那看门禁军、内侍,都让开条路,让他走进去了。   原来那女子是童贯之弟童贳之女,杨戩的外孙。童贯抚养为己女,许配蔡攸之子,却是蔡京的孙儿媳妇了。小名叫做娇秀。年方二八。他禀过童贯,乘天子两日在李师师家娱乐,欲到艮岳游玩。童贯预先分付了禁军人役,因此不敢拦阻。那娇秀进去了两个时辰,兀是不见出来。王庆那厮,呆呆地在外面守着,肚里饥饿。踅到东街酒店里买些酒肉,忙忙地吃了六七杯,恐怕那女子去了,连帐也不算,向便袋里摸出一块二钱重的银子,丢与店小二道:“少停便来算帐。”王庆再踅到艮岳前,又停了一回,只见那女子同了养娘,轻移莲步,走出艮岳来。且不上轿,看那艮岳外面的景致。王庆踅上前去,看那女子时,真个标致。有混江龙词为证:   丰资毓秀,那里个金屋堪收。点樱桃小口,横秋水双眸。若不是昨夜晴开新月皎,怎能得今朝肠断小梁州。芳芬绰约蕙兰俦,香飘雅丽芙蓉袖。两下里心猿,都被月引花钩。   王庆看到好处,不觉心头撞鹿,骨软筋麻,好便似雪狮子向火,霎时间酥了半边。那娇秀在人丛里睃见王庆的相貌。   凤眼浓眉如画,微须白面红颜。顶平额阔满天仓,七尺身材壮健。善会偷香窃玉,惯的卖俏行奸。凝眸呆想立人前,俊俏风流无限。   那娇秀一眼睃着王庆风流,也看上了他。当有干办、虞候喝开众人,养娘扶娇秀上轿。众人簇拥着,转东过西,却到酸枣门外岳庙里来烧香。王庆又跟随到岳庙里。人山人海的挨挤不开。众人见是童枢密处虞候、干办,都让开条路。那娇秀下轿进香。王庆挨踅上前,却是不能近身。又恐随从人等叱咤,假意与庙祝厮熟,帮他点烛烧香。一双眼不住的溜那娇秀。娇秀也把眼来频睃。原来蔡攸的儿子,生来是憨呆的。那娇秀在家听得几次媒婆传说是真,日夜叫屈怨恨。今日见了王庆风流俊俏,那小鬼头儿春心也动了。当下童府中一个董虞候,早已瞧科。认得排军王庆。董虞候把王庆劈脸一掌打去,喝道:“这个是什么人家宅眷!你是开封府一个军健,你好大胆!如何也在这里挨挨挤挤?待俺对相公说了,教你这颗驴头安不牢在颈上。”王庆那敢则声,抱头鼠窜,奔出庙门来。噀一口唾,叫声道:“啐!我直恁这般呆!癞虾蟆怎想吃天鹅肉!”当晚忍气吞声,惭愧回家。谁知那娇秀回府,倒是日夜思想。厚贿侍婢,反去问那董虞候,教他说王庆的详细。侍婢与一个薛婆子相熟,同他做了马泊六,悄地勾引王庆,从后门进来。人不知,鬼不觉,与娇秀勾搭。王庆那厮喜出望外,终日饮酒。   光阴荏苒,过了三月。正是乐极生悲。王庆一日吃得烂醉如泥,在本府正排军张斌面前,露出马脚。遂将此事彰扬开去,不免吹在童贯耳朵里。童贯大怒,思想要寻罪过摆拨他,不在话下。   且说王庆因此事发觉,不敢再进童府去了。一日在家闲坐。此时已是五月下旬,天气炎热。王庆掇条板凳,放在天井中乘凉。方起身入屋里去拿扇子,只见那条板凳,四脚搬动,从天井中走将入来。王庆喝声道:“奇怪!”飞起右脚,向板凳只一脚踢去。王庆叫声道:“阿也,苦也!”不踢时万事皆休,一踢时,迍邅立至。正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毕竟王庆踢这板凳,为何叫苦起来?且听下回分解。

译文:

话说蔡京在武学里正气愤地查问一个不听他讲兵法、只仰望屋角的官员,那人姓罗名戩,是云安军达州人,现在担任武学谕。蔡京心里怒火中烧,正要发作,突然接到天子驾到的消息,只好暂时把这事放下来,带着百官迎驾进学,行礼山呼万岁。

皇帝讲完武事,武学谕罗戩立刻上前跪下,抢先奏报:“臣罗戩冒死禀报,淮西强贼王庆已经反叛五年,官军根本无法抵抗。童贯、蔡攸奉旨征讨,结果全军覆没,他们怕被追究罪责,干脆谎报军士不适应水土,请求罢兵,这才让王庆势力日益壮大。上个月,王庆还攻破了我乡云安军,烧杀抢掠,惨不忍睹。如今他已占据八座军州、八十六个州县。蔡京身为经体赞元,其子蔡攸更是战败逃命,辱国丧师,竟在陛下未到前,还端坐谈兵,狂妄自大,简直疯了!恳请陛下立刻诛杀蔡京等误国之臣,派兵征讨,救百姓于水火,保江山永固!臣民们感激,天下人都感激!”

皇帝一听,勃然大怒,狠狠责备蔡京等人隐瞒不报。但蔡京等人巧言狡辩,皇帝最终没加罪,只命他们回宫。

第二天,亳州太守侯蒙到京城听调,直接上书指出童贯、蔡攸丧师辱国的罪行,还力荐说:“宋江等人智勇双全,屡建奇功,征辽归来后又平定河北,如今已凯旋归朝。眼下王庆猖獗,恳请陛下下旨,先褒奖宋江等功臣,随即命令他们立即出征淮西,必定能大功告成。”

徽宗皇帝同意了。随即下令,让省院官员商议宋江等人的封赏。官员们汇报说:“王庆已攻破宛州,禹州、许州、叶县接连告急,这三地都是东京附近的要地,关系朝廷安全。请求陛下命令陈瓘、宋江等人不要回京,立刻带兵星夜前往救援。臣等推荐侯蒙为行军参谋,罗戩有谋略,也派他去辅佐陈瓘。宋江等人正忙着打仗,暂时不能升官,等淮西平定后再议封赏。”其实蔡京早就知道王庆势力强大,和童贯、杨戬、高俅暗中商议,故意把侯蒙、罗戩派去陈瓘那里,等着宋江等战败,好让侯蒙、罗戩也落入他们手中,一举铲除。话不赘述。

皇帝最终全盘采纳了这四位奸臣的建议,下旨任命侯蒙、罗戩为使者,带诏书、金银、布匹、军服、马匹、御酒等赏赐,立刻出发,前往河北,宣谕宋江等人。同时命令各部赶紧补上河北战后缺缺的州县官员,限期赶往任职。

皇帝处理完政事,又被王黼、蔡攸劝去艮岳游玩,不提。

再说侯蒙带着诏书和赏赐,满满装了三十五车,离开东京,开往河北。路上无事。一天多后,经过壶关山、昭德府,到了威胜州。离城还有二十多里,正好遇见宋军押解叛贼前来。原来宋江早已接到班师诏书,正巧琼英回来为母守孝。宋江把琼英母子、叶清孝义的事,以及擒获叛军首领、招降乔道清、孙安等人的功劳,都详细写成奏折,上报朝廷。随即派张清、琼英、叶清押着叛贼首级前往京城。

张清见了侯蒙和罗戩,互相见过礼后,立刻派人告诉陈瓘和宋江。陈瓘、宋江带领诸将出城迎接。侯蒙等人捧着圣旨进城,摆好香案,宋江、陈瓘等将领整齐地朝北跪拜。裴宣喝响了三声“拜”,拜完,侯蒙面向南站于龙亭左侧,念读圣旨:

“朕以敬天法祖,承继大业。赖诸位功臣辅佐,国家才得以稳固。近来边境不宁,国运难安。你们先锋使宋江等人,跋山涉水,克服险阻,平定叛贼,功勋卓著,朕深为感激。现特派参谋侯蒙,携带诏书,赐给安抚使陈瓘及宋江、卢俊义等人金银、布匹、名马、盔甲、御酒等物,以表彰你们的功劳。如今强贼王庆在淮西作乱,攻破城池,屠杀百姓,动摇边疆,危及西京。特命陈瓘为安抚使,宋江为平西都先锋,卢俊义为副先锋,侯蒙为行军参谋。诏书一到,即刻率军奔赴宛州,救援百姓。你们将士要同心协力,立下大功,朝廷必会重赏。各军将领如未及时获赏,陈瓘可在河北各州县库存中先行发放,造册上报。望诸君谨记!特谕。宣和五年四月×日。”

侯蒙读完诏书,陈瓘、宋江等人齐声高呼“万岁”,再三叩谢后,侯蒙开始发放赏赐:陈安抚及宋江、卢俊义各得黄金五百两、锦缎十表里、锦袍一套、名马一匹、御酒两瓶。吴用等三十四人,每人白金二百两、采段四表里、御酒一瓶。朱武等七十二人,每人白金一百两、御酒一瓶。其余赏银由陈安抚统一分发给全体将士。之后,宋江又派张清、琼英、叶清押送田虎、田豹、田彪到京城献俘。

公孙胜来禀报:“哥哥,请修五龙山龙神庙的五条龙像。”宋江答应,派人修塑。

宋江派戴宗、马灵去通知各地守城将领:新任官员到任后,即刻交接,立即出兵征讨王庆。宋江安排了几天,各地新官陆续到任,各路守将也陆续集结。宋江将赏银分发完毕,又命萧让、金大坚刻碑纪念此事。

正值五月五日端午节,宋江命宋清设宴庆功,设席请陈安抚坐上席,新任太守、侯蒙、罗戩及本州官员居次,宋江以下除张清赴京外,其余一百零七人,加上投降的乔道清、孙安、卞祥等十七人,整齐列坐两旁。席间,陈瓘、侯蒙、罗戩称赞宋江等人的功绩,宋江、吴用等人也感激三位知己。大家谈朝政、诉心事,杯盏交错,灯火通明,一直喝到半夜才散。

第二天,宋江与吴用商议,点齐兵马,辞别地方官,离开威胜,与陈瓘等人一同南下征讨。途中秋毫无犯,百姓手捧花灯蜡烛,沿路跪拜,感谢宋江等人铲除恶贼,百姓终于又见到“天日”。

我们暂且不提宋江一行南下出征。再说没羽箭张清与琼英、叶清,已将田虎等人押解到东京。他们先将宋江的书信呈给宿太尉,又送去了金珠玉器。宿太尉转报皇帝。皇帝赞赏琼英母子的孝义,特赐琼英之母宋氏为“介休贞节县君”,命当地官员修建祠堂,世代祭祀。封琼英为“贞孝宜人”,叶清为“正排军”,赏白银五十两,表扬其义行。张清恢复原职,仍命三人协助宋江征讨淮西,战功之后再行封赏。

皇帝下令法司,将反贼田虎、田豹、田彪押赴刑场,凌迟处死。琼英带着父母的小像,亲手交给监斩官,把父母的画像挂在刑场,桌上摆上一张桌子。正午三点,田虎被砍头后,琼英将他的头颅放在桌上,滴血祭奠父母,放声大哭。这一幕在东京传遍了。满城百姓看见,无不落泪。琼英祭拜完毕,与张清、叶清向朝廷谢恩,三人离开东京,直奔宛州,协助宋江征讨王庆。

各位读者要记住,现在我们来还原王庆从少年到成贼的往事。

王庆原本是东京开封府一名副排军。他父亲王砉是本地巨富,专在官府里搞关系,唆使诉讼,刁难百姓,陷害好人。大家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砉信了一位风水先生,说有一块阴地会生贵子。这地是王家亲戚坟地,王砉便与风水先生合谋,谎告那家,让官司拖了多年,最终全家家产被抄尽,被迫迁往远方。后来王庆造反,三族被诛,唯有这家因远在外地未被追究,得以活命。王砉后来夺走那坟地,安葬了父母,妻子怀孕时,梦见老虎闯入屋内,蹲在堂西,忽然被狮子扑来,老虎被叼走。醒来后,妻子生下了王庆。

从小,王庆就是个游荡之徒。到十六七岁,身材健壮,不读书,只喜欢斗鸡、骑马、使枪打棒。王砉夫妇只养他一个,格外疼爱,常护着,惯坏了他。长大后,怎么管都管不住。王庆赌博、嫖娼、酗酒成性。父母偶尔训斥,他便发脾气辱骂父母。王砉只能默默忍受。六年之后,家底耗尽,靠一身本事在开封府做副排军。一有钱,他和三兄四弟就大吃大喝,若心情不顺就动拳头,所以大家既怕他,又爱他。

一天,王庆五更入衙报到,办完差事,在城南玉津圃游玩。这正是徽宗政和六年春天,游人如织,车马如龙。

王庆独自玩了一阵,看见园中一棵垂柳,便靠在树上,想找个熟人一起进城喝杯酒。一会儿,远处一群干办、虞候、家仆、丫鬟,簇拥着一顶轿子。轿子里坐着一位年轻女子,美貌如花。王庆本就喜欢女子,一看这女子便心动。他认得那一群人是童贯府里的,便远远跟去,进了艮岳。

艮岳在京城东北角,是道君皇帝亲自修建的园林,奇峰怪石,古木珍禽,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外有红墙,大门森严,禁军把守,普通人不敢靠近。

那群人下车后,丫鬟扶女子出了轿,袅袅进入艮岳。看门禁军、内侍都让路,让她进去。

这位女子是童贯的弟弟童贳的女儿,杨戬的外孙女,童贯收为义女,原定嫁给蔡攸的儿子,也就是蔡京的孙女婿。小名叫“娇秀”,十八岁,风华正茂。她已告诉童贯,趁皇帝两天都在李师师家玩,要来艮岳游玩。童贯已提前安排禁军,故没人敢拦。

娇秀进园两个时辰,却始终未出。王庆在外面守着,肚子饿了,跑东街的酒馆买了酒肉,吃了六七杯,怕她走了,也不算账,掏出一块两钱重的银子丢给小二:“稍后来算账。”他又回来查看,只见娇秀与丫鬟正慢慢走出来。王庆赶上前看,娇秀确实美貌动人。有首词形容她:

丰姿秀美,哪间金屋能收?樱桃小口,秋水明眸。若不是昨夜新月皎洁,怎能今日心碎如梦?花香四溢,蕙兰之姿,芙蓉之袖。两人目光互锁,心早已沦陷。

王庆看得魂飞魄散,腿软筋麻,仿佛雪狮子入火,身体半边酥软。娇秀在人丛中一眼看见王庆,也动了心。

她看见他凤眼浓眉,白面红颜,额宽七尺,相貌俊朗,善会偷香窃玉,惯会勾引男人。她一眼便心动了。

这时,干办虞候喝令众人让开,丫鬟扶娇秀上轿,众人簇拥着转来转去,最终来到酸枣门外岳庙烧香。

王庆也跟了进去,人山人海,挤得无法靠近。大家见是童贯府的随从,都让开一条路。娇秀下轿进庙烧香,王庆也硬挤上前,却无法靠近。怕被发现,他假装和庙祝熟识,帮着点烛烧香,目光却一直盯着娇秀。娇秀也多次回望他。

蔡攸的儿子生来憨厚,家中早就听说这桩婚事,日夜委屈怨恨。今日见到王庆风流俊俏,心也动了。童府一个叫董虞候的早就看中王庆,一见之下,立即出手,扇了王庆一耳光:“你这是什么身份?一个军士,竟敢混进我们府邸?待我把这事告诉相公,让你这驴头在脖子上再也安不稳!”王庆吓得缩头逃跑,嘴里喷出一口唾沫,骂道:“呸!我怎么这么笨!癞虾蟆还想吃天鹅肉!”当晚他羞愧回家。

可娇秀回府后,却日夜想念王庆。她花钱收买婢女,反去问董虞候打听王庆的详细情况。婢女和一个叫薛婆子的熟,二人暗中勾结,悄悄引王庆从后门进入,二人私会。没人知道,王庆喜出望外,从此终日喝酒。

时间飞逝,三个月过去。正所谓“乐极生悲”。某日,王庆喝得烂醉,在本府正排军张斌面前露出破绽,此事很快被传到童贯耳朵里。童贯大怒,便想找个借口将他打发出去。

后来王庆得知此事,再也不敢进童府。某日在家闲坐。已是五月下旬,天气炎热,他搬了张板凳放在天井里乘凉。正准备进屋拿扇子,忽然发现那板凳自己动了起来,从天井里走过来。王庆惊叫:“奇了怪了!”猛地一脚踢了过去。他大叫一声:“哎呀,苦啊!”没踢时一切平静,一踢,灾祸降临。

这就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到底王庆踢那板凳,为何会大喊苦啊?咱们下回再看。

关于作者
元代施耐庵

施耐庵,元末明初的文学家,本名彦端,汉族,今江苏兴化人。博古通今,才气横溢,举凡群经诸子,词章诗歌,天文、地理、医卜、星象等,一切技术无不精通,35岁曾中进士,后弃官归里,闭门著述,与门下弟子罗贯中一起研究《三国演义》《三遂平妖传》的创作,搜集整理关于梁山泊宋江等英雄人物的故事,最终写成“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施耐庵于元延祐元年(1314年)中秀才,泰定元年(1324年)中举人,至顺二年(1331年)登进士不久任浙江钱塘县尹。施耐庵故里江苏兴化新垛乡施家桥村有墓园、纪念馆,有《施氏家薄谱》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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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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