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主政归司马氏姜维兵败牛头山 却说司马懿闻曹爽同弟曹羲、曹训、曹彦并心腹何晏,邓飏、丁谧、毕轨、李胜等及御林军,随魏主曹芳,出城谒明帝墓,就去畋猎。懿大喜,即到省中,令司徒高柔,假以节钺行大将军事,先据曹爽营;又令太仆王观行中领军事,据曹羲营。懿引旧官入后宫奏郭太后,言爽背先帝托孤之恩,奸邪乱国,其罪当废。郭太后大惊曰:“天子在外,如之奈何?”懿曰:“臣有奏天子之表,诛奸臣之计。太后勿忧。”太后惧怕,只得从之。懿急令太尉蒋济、尚书令司马孚,一同写表,遣黄门赍出城外,径至帝前申奏。懿自引大军据武库。早有人报知曹爽家。其妻刘氏急出厅前,唤守府官问曰:“今主公在外,仲达起兵何意?”守门将潘举曰:“夫人勿惊,我去问来。”乃引弓弩手数十人,登门楼望之。正见司马懿引兵过府前,举令人乱箭射下,懿不得过。偏将孙谦在后止之曰:“太傅为国家大事,休得放箭。”连止三次,举方不射。司马昭护父司马懿而过,引兵出城屯于洛河,守住浮桥。
且说曹爽手下司马鲁芝,见城中事变,来与参军辛敞商议曰:“今仲达如此变乱,将如之何?”敞曰:“可引本部兵出城去见天子。”芝然其言。敞急入后堂。其姊辛宪英见之,问曰:“汝有何事,慌速如此?”敞告曰:“天子在外,太傅闭了城门,必将谋逆。宪英曰:“司马公未必谋逆,特欲杀曹将军耳。”敞惊曰:“此事未知如何?”宪英曰:“曹将军非司马公之对手,必然败矣。”敞曰:“今鲁司马教我同去,未知可去否?”宪英曰:“职守,人之大义也。凡人在难,犹或恤之;执鞭而弃其事,不祥莫大焉。”敞从其言,乃与鲁芝引数十骑,斩关夺门而出。人报知司马懿。懿恐桓范亦走,急令人召之。范与其子商议。其子曰:“车驾在外,不如南出。”范从其言,乃上马至平昌门,城门已闭,把门将乃桓范旧吏司蕃也。范袖中取出一竹版曰:“太后有诏,可即开门。”司蕃曰:“请诏验之。”范叱曰:“汝是吾故吏,何敢如此!”蕃只得开门放出。范出的城外,唤司蕃曰:“太傅造反,汝可速随我去。”蕃大惊,追之不及。人报知司马懿。懿大惊曰:“‘智囊’泄矣!如之奈何?”蒋济曰:“驽马恋栈豆,必不能用也。”懿乃召许允、陈泰曰:“汝去见曹爽,说太傅别无他事,只是削汝兄弟兵权而已。”许、陈二人去了。又召殿中校尉尹大目至;令蒋济作书,与目持去见爽。懿分付曰:“汝与爽厚,可领此任。汝见爽,说吾与蒋济指洛水为誓,只因兵权之事,别无他意。”尹大目依令而去。却说曹爽正飞鹰走犬之际,忽报城内有变,太傅有表。爽大惊,几乎落马。黄门官捧表跪于天子之前。爽接表拆封,令近臣读之。表略曰:“征西大都督、太傅臣司马懿,诚惶诚恐,顿首谨表:臣昔从辽东还,先帝诏陛下与秦王及臣等,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后事为念。今大将军曹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专威权;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专共交关;看察至尊,候伺神器;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汹汹,人怀危惧:此非先帝诏陛下及嘱臣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往言?太尉臣济、尚书令臣孚等,皆以爽为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驾;敢有稽留,便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屯于洛水浮桥,伺察非常。谨此上闻,伏于圣听。”魏主曹芳听毕,乃唤曹爽曰:“太傅之言若此,卿如何裁处?”爽手足失措,回顾二弟曰:“为之奈何?”羲曰:“劣弟亦曾谏兄,兄执迷不听,致有今日。司马懿谲诈无比,孔明尚不能胜,况我兄弟乎?不如自缚见之,以免一死。”言未毕,参军辛敞、司马鲁芝到。爽问之。二人告曰:“城中把得铁桶相似,太傅引兵屯于洛水浮桥,势将不可复归。宜早定大计。”正言间,司农桓范骤马而至,谓爽曰:“太傅已变,将军何不请天子幸许都,调外兵以讨司马懿耶?”爽曰:“吾等全家皆在城中,岂可投他处求援?”范曰:“匹夫临难,尚欲望活!今主公身随天子,号令天下,谁敢不应?岂可自投死地乎?”爽闻言不决,惟流涕而已。范又曰:“此去许都,不过中宿。城中粮草,足支数载。今主公别营兵马,近在阙南,呼之即至。大司马之印,某将在此。主公可急行,迟则休矣!”爽曰:“多官勿太催逼,待吾细细思之。”少顷,侍中许允、尚书陈泰至。二人告曰:“太傅只为将军权重,不过要削去兵权,别无他意。将军可早归城中。”爽默然不语。又只见殿中校尉尹大目到。目曰:“太傅指洛水为誓,并无他意。有蒋太尉书在此。将军可削去兵权,早归相府。”爽信为良言。桓范又告曰:“事急矣,休听外言而就死地!”是夜,曹爽意不能决,乃拔剑在手,嗟叹寻思;自黄昏直流泪到晓,终是狐疑不定。桓范入帐催之曰:“主公思虑一昼夜,何尚不能决?”爽掷剑而叹曰:“我不起兵,情愿弃官,但为富家翁足矣!”范大哭,出帐曰:“曹子丹以智谋自矜!今兄弟三人,真豚犊耳!”痛哭不已。
许允、陈泰令爽先纳印绶与司马懿。爽令将印送去,主簿杨综扯住印绶而哭曰:“主公今日舍兵权自缚去降,不免东市受戮也!”爽曰:“太傅必不失信于我。”于是曹爽将印绶与许、陈二人,先赍与司马懿。众军见无将印,尽皆四散。爽手下只有数骑官僚。到浮桥时,懿传令,教曹爽兄弟三人,且回私宅;余皆发监,听候敕旨。爽等入城时,并无一人侍从。桓范至浮桥边,懿在马上以鞭指之曰:“桓大夫何故如此?”范低头不语,入城而去。于是司马懿请驾拔营入洛阳。曹爽兄弟三人回家之后,懿用大锁锁门,令居民八百人围守其宅。曹爽心中忧闷。羲谓爽曰:“今家中乏粮,兄可作书与太傅借粮。如肯以粮借我,必无相害之心。”爽乃作书令人持去。司马懿览毕,遂遣人送粮一百斛,运至曹爽府内。爽大喜曰:“司马公本无害我之心也!”遂不以为忧。原来司马懿先将黄门张当捉下狱中问罪。当曰:“非我一人,更有何晏、邓飏、李胜、毕轨,丁谧等五人,同谋篡逆。”懿取了张当供词,却捉何晏等勘问明白:皆称三月间欲反。懿用长枷钉了。城门守将司蕃告称:“桓范矫诏出城,口称太傅谋反。”懿曰:“诬人反情,抵罪反坐。”亦将桓范等皆下狱,然后押曹爽兄弟三人并一干人犯,皆斩于市曹,灭其三族;其家产财物,尽抄入库。
时有曹爽从弟文叔之妻,乃夏侯令女也:早寡而无子,其父欲改嫁之,女截耳自誓。及爽被诛,其父复将嫁之,女又断去其鼻。其家惊惶,谓之曰:“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何至自苦如此?且夫家又被司马氏诛戮已尽,守此欲谁为哉?”女泣曰:“吾闻‘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盛时,尚欲保终;况今灭亡,何忍弃之?此禽兽之行,吾岂为乎!”懿闻而贤之,听使乞子以养,为曹氏后。后人有诗曰:“弱草微尘尽达观,夏侯有女义如山。丈夫不及裙钗节,自顾须眉亦汗颜。”却说司马懿斩了曹爽,太尉蒋济曰:“尚有鲁芝、辛敞斩关夺门而出,杨综夺印不与,皆不可纵。”懿曰:“彼各为其主,乃义人也。”遂复各人旧职。辛敞叹曰:“吾若不问于姊,失大义矣!”后人有诗赞辛宪英曰:“为臣食禄当思报,事主临危合尽忠。辛氏宪英曾劝弟,故令千载颂高风。”
司马懿饶了辛敞等,仍出榜晓谕:但有曹爽门下一应人等,尽皆免死;有官者照旧复职。军民各守家业,内外安堵。何、邓二人死于非命,果应管辂之言。后人有诗赞管辂曰:“传得圣贤真妙诀,平原管辂相通神。“鬼幽”“鬼躁”分何邓,未丧先知是死人。”却说魏主曹芳封司马懿为丞相,加九锡。懿固辞不肯受。芳不准,令父子三人同领国事。懿忽然想起:“曹爽全家虽诛,尚有夏侯玄守备雍州等处,系爽亲族,倘骤然作乱,如何提备?必当处置。”即下诏遣使往雍州,取征西将军夏侯玄赴洛阳议事。玄叔夏侯霸听知大惊,便引本部三千兵造反。有镇守雍州刺史郭淮,听知夏侯霸反,即率本部兵来,与夏侯霸交战。淮出马大骂曰:“汝既是大魏皇族,天子又不曾亏汝,何故背反?”霸亦骂曰:“吾祖父于国家多建勤劳,今司马懿何等匹夫,灭吾兄曹爽宗族,又来取我,早晚必思篡位。吾仗义讨贼,何反之有?”淮大怒,挺枪骤马,直取夏侯霸。霸挥刀纵马来迎。战不十合,淮败走,霸随后赶来。忽听的后军呐喊,霸急回马时,陈泰引兵杀来。郭淮复回,两路夹攻。霸大败而走,折兵大半;寻思无计,遂投汉中来降后主。
有人报与姜维,维心不信,令人体访得实,方教入城。霸拜见毕,哭告前事。维曰:“昔微子去周,成万古之名:公能匡扶汉室,无愧古人也。”遂设宴相待。维就席问曰:“今司马懿父子掌握重权,有窥我国之志否?”霸曰:“老贼方图谋逆,未暇及外。但魏国新有二人,正在妙龄之际,若使领兵马,实吴、蜀之大患也。”维问:“二人是谁?”霸告曰:“一人现为秘书郎,乃颍川长社人,姓钟,名会,字士季,太傅钟繇之子,幼有胆智。繇尝率二子见文帝,会时年七岁,其兄毓年八岁。毓见帝惶惧,汗流满面。帝问毓曰:卿何以汗?毓对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帝问会曰:“卿何以不汗?会对曰:战战栗栗,汗不敢出。帝独奇之。及稍长,喜读兵书,深明韬略;司马懿与蒋济皆奇其才。一人现为掾吏,乃义阳人也,姓邓,名艾,字士载,幼年失父,素有大志,但见高山大泽,辄窥度指画,何处可以屯兵,何处可以积粮,何处可以埋伏。人皆笑之,独司马懿奇其才,遂令参赞军机。艾为人口吃,每奏事必称‘艾……艾……’。懿戏谓曰:‘卿称艾艾有几艾?’艾应声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其资性敏捷,大抵如此。此二人深可畏也。”维笑曰:“量此孺子,何足道哉!”
于是姜维引夏侯霸至成都,入见后主。维奏曰:“司马懿谋杀曹爽,又来赚夏侯霸,霸因此投降。目今司马懿父子专权,曹芳懦弱,魏国将危。臣在汉中有年,兵精粮足;臣愿领王师,即以霸为向导官,克服中原,重兴汉室:以报陛下之恩,以终丞相之志。”尚书令费祎谏曰:“近者,蒋琬、董允皆相继而亡,内治无人。伯约只宜待时,不宜轻动。”维曰:“不然。人生如白驹过隙,似此迁延岁月,何日恢复中原乎?”祎又曰:“孙子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我等皆不如丞相远甚,丞相尚不能恢复中原,何况我等?”维曰:“吾久居陇上,深知羌人之心;今若结羌人为援,虽未能克复中原,自陇而西,可断而有也。”后主曰:“卿既欲伐魏,可尽忠竭力,勿堕锐气,以负朕命。”于是姜维领敕辞朝,同夏侯霸径到汉中,计议起兵。维曰:“可先遣使去羌人处通盟,然后出西平,近雍州。先筑二城于麹山之下,令兵守之,以为掎角之势。我等尽发粮草于川口,依丞相旧制,次第进兵。”
是年秋八月,先差蜀将句安、李歆同引一万五千兵,往麹山前连筑二城:句安守东城,李歆守西城。早有细作报与雍州刺史郭淮。淮一面申报洛阳,一面遣副将陈泰引兵五万,来与蜀兵交战。句安、李歆各引一军出迎;因兵少不能抵敌,退入城中。泰令兵四面围住攻打,又以兵断其汉中粮道。句安、李歆城中粮缺。郭淮自引兵亦到,看了地势,忻然而喜;回到寨中,乃与陈泰计议曰:“此城山势高阜,必然水少,须出城取水;若断其上流,蜀兵皆渴死矣。”遂令军士掘土堰断上流。城中果然无水。李歆引兵出城取水,雍州兵围困甚急。歆死战不能出,只得退入城去。句安城中亦无水,乃会了李歆,引兵出城,并在一处;大战良久,又败入城去。军士枯渴。安与歆曰:“姜都督之兵,至今未到,不知何故。”歆曰:“我当舍命杀出求救。”遂引数十骑,开了城门,杀将出来。雍州兵四面围合,歆奋死冲突,方才得脱;只落得独自一人,身带重伤,余皆没于乱军之中。是夜北风大起,阴云布合,天降大雪,因此城内蜀兵分粮化雪而食。
却说李歆撞出重围,从西山小路行了两日,正迎着姜维人马。歆下马伏地告曰:“麹山二城,皆被魏兵围困,绝了水道。幸得天降大雪,因此化雪度日。甚是危急。”维曰:“吾非来迟;为聚羌兵未到,因此误了。”遂令人送李歆入川养病。维问夏侯霸曰:“羌兵未到,魏兵围困麹山甚急,将军有何高见?”霸曰:“若等羌兵到,麹山二城皆陷矣。吾料雍州兵,必尽来麹山攻打,雍州城定然空虚。将军可引兵径往牛头山,抄在雍州之后:郭淮、陈泰必回救雍州,则麹山之围自解矣。”维大喜曰:“此计最善!”于是姜维引兵望牛头山而去。
却说陈泰见李歆杀出城去了,乃谓郭淮曰:“李歆若告急于姜维,姜维料吾大兵皆在麹山,必抄牛头山袭吾之后。将军可引一军去取洮水,断绝蜀兵粮道;吾分兵一半,径往牛头山击之。彼若知粮道已绝,必然自走矣。”郭淮从之,遂引一军暗取洮水。陈泰引一军径往牛头山来。
却说姜维兵至牛头山,忽听的前军发喊,报说魏兵截住去路。维慌忙自到军前视之。陈泰大喝曰:“汝欲袭吾雍州!吾已等候多时了!”维大怒,挺枪纵马,直取陈泰。泰挥刀而迎。战不三合,泰败走,维挥兵掩杀。雍州兵退回,占住山头。维收兵就牛头山下寨。维每日令兵搦战,不分胜负。夏侯霸谓姜维曰:“此处不是久停之所。连日交战,不分胜负,乃诱兵之计耳,必有异谋。不如暂退,再作良图。”正言间,忽报郭淮引一军取洮水,断了粮道。维大惊,急令夏侯霸先退,维自断后。陈泰分兵五路赶来。维独拒五路总口,战住魏兵。泰勒兵上山,矢石如雨。维急退到洮水之时,郭淮引兵杀来。维引兵往来冲突。魏兵阻其去路,密如铁桶。维奋死杀出,折兵大半,飞奔上阳平关来。前面又一军杀到;为首一员大将,纵马横刀而出。那人生得圆面大耳,方口厚唇,左目下生个黑瘤,瘤上生数十根黑毛,乃司马懿长子骠骑将军司马师也。维大怒曰:“孺子焉敢阻吾归路!”拍马挺枪,直来刺师。师挥刀相迎。只三合,杀败了司马师,维脱身径奔阳平关来。城上人开门放入姜维。司马师也来抢关,两边伏弩齐发,一弩发十矢,乃武侯临终时所遗连弩之法也。正是:难支此日三军败,独赖当年十矢传。
未知司马师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话说司马懿听说曹爽跟弟弟曹羲、曹训、曹彦,还有心腹何晏、邓飏、丁谧、毕轨、李胜等人,连同御林军,一起带着魏主曹芳出城去拜明帝墓,顺便打猎。司马懿一听,心里高兴极了,立刻去朝廷大堂,让司徒高柔假借军权,先控制住曹爽的营地;又派太仆王观去接管曹羲的营地,负责军事行动。司马懿亲自带兵进入皇宫,向太后郭氏报告,说曹爽背弃先帝托孤之恩,奸邪乱国,罪该被废。郭太后听了大惊:“天子在外,我们该怎么办?”司马懿说:“我已有奏表上报天子,诛除奸臣的计划。太后不必担心。”太后一听,吓得不敢反抗,只好听从。司马懿赶紧下令,让太尉蒋济、尚书令司马孚一起起草奏表,由宦官送去城外,直接呈递给曹芳。他自己则带兵占据了武库。
消息很快传到曹爽家。他的妻子刘氏急急从堂前出来,问守府的官员:“如今主公在外,司马懿为什么要起兵?”守门将潘举说:“夫人别慌,我去问问。”于是带几十名弓弩手登上城楼张望,正看见司马懿带兵经过府前,潘举顿时下令放箭,把司马懿射得一时无法前行。偏将孙谦在后面急忙拦住:“太傅是为国家大事,千万别放箭!”他连拦了三次,潘举才收手。司马昭护着父亲司马懿过府,带兵出城,驻扎在洛河边上,牢牢守住浮桥。
这时曹爽手下司马鲁芝看到局势已变,急忙找参军辛敞商量:“如今司马懿如此作乱,我们该怎么办?”辛敞说:“不如带领本部兵马出城,去见天子。”鲁芝觉得有理,便同意了。辛敞赶紧进后堂,他姐姐辛宪英见他一脸惊慌,问:“你什么事,这么着急?”辛敞说:“天子在外,司马懿封锁了城门,他肯定要谋反!”辛宪英说:“司马懿未必谋反,只是想除掉曹将军罢了。”辛敞惊问:“这事情怎么办?”辛宪英说:“曹将军根本不是司马懿的对手,一定败亡。”辛敞问:“鲁司马建议我去,能不能去?”辛宪英说:“忠于职守,是人之大义。当别人陷入危难,你却弃职逃跑,那是最不祥的行为。”辛敞听从了姐姐的话,便和鲁芝带着几十名骑兵,强行冲开城门而出。
消息传到司马懿那里。他怕桓范也逃走,赶紧派人去召他。桓范和儿子商议,儿子说:“天子在外,不如向南逃。”桓范听从了,马上骑马去平昌门。可城门已经关了,把门的正是他旧部司蕃。桓范从袖中掏出一个竹牌,说:“太后有诏,立刻开门!”司蕃说:“请验诏书。”桓范大喝:“你是我的老部下,怎么敢这样!”司蕃只好开门放人出去。桓范出城后,赶紧对司蕃说:“太傅要造反了,你快跟上来!”司蕃大惊,来不及追赶。
司马懿得知后非常震惊:“‘智囊’泄露了!怎么办?”蒋济说:“就像老马恋着槽里的草,必定不能被轻易使用。”司马懿就召来许允和陈泰说:“你们去见曹爽,告诉他说太傅没有别的意图,只是想收回你们兄弟的兵权。”许允、陈泰去了。他又召来殿中校尉尹大目,让他拿着蒋济写的信,去见曹爽。司马懿对他说:“你跟曹爽关系好,就去劝他。说我和蒋济在洛水边立下誓言,只是想收回兵权,没有别的企图。”尹大目就按照吩咐去见了曹爽。
当时曹爽正忙着打猎,忽然接到城里有变的消息,说太傅有奏表。曹爽吓了一跳,几乎从马上摔下来。宦官捧着奏表跪在天子面前。曹爽接过打开,让近臣念出来。奏表说:“征西大都督、太傅司马懿,诚惶诚恐,谨表:我从前从辽东回来,先帝曾召陛下和秦王以及我等,一起登上御床,拉着我的手臂,深为国家未来着想。如今大将军曹爽背叛先帝遗命,扰乱国法,内部僭越,外部专权;派黄门张当担任都监,专门与他交往;监察国君,暗中窥探皇位;挑拨宫廷关系,伤害兄弟骨肉;天下人人惶恐,人心动摇!这根本不是先帝当初托付陛下和我等的本意。我虽年老体衰,怎敢忘记当初的誓言?太尉蒋济、尚书令司马孚等人,都认为曹爽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应掌兵守卫。已奏请太后,下令执行。我已命官员和黄门令,罢免曹爽、曹羲、曹训的兵权,让他们去家中居住,不得拖延,否则以军法论处。我已亲率军队屯驻洛水浮桥,随时准备应对变故。请陛下明察。”魏主曹芳听完,立刻召曹爽来问:“太傅说得如此清楚,你该如何处理?”曹爽手足无措,回头看着弟弟说:“这事怎么办?”曹羲说:“我弟弟也曾劝过哥哥,可哥哥执迷不听,才导致今日的局面。司马懿奸诈无比,诸葛亮都难以取胜,我们兄弟怎么会赢?不如自己绑着去见他,免得死于非命。”话还没说完,参军辛敞和司马鲁芝就到了。曹爽问他们,两人说:“城里被封锁得如同铁桶,太傅已带兵屯在洛水浮桥,形势已不可逆转。你们得赶紧定下大计。”正说着,司农桓范骑马冲进来,对曹爽说:“太傅已起兵叛变,将军为什么不请天子移驾许都,调遣外军讨伐司马懿?”曹爽说:“我们全家都在城里,怎么跑去别处求援?”桓范说:“凡人临难,尚且想活命,如今主公随天子,手握天下大权,谁能不听从?岂能自投死地?”曹爽听了,犹豫不决,只流下眼泪。桓范又说:“到许都不过中宿时间,城里的粮草足够撑好几年。现在主公的军队就在城南,只需下令就能调来。大司马的印信我在此。主公赶快行动,再迟就来不及了!”曹爽说:“各位大臣别太催我,让我好好想想。”不一会儿,侍中许允、尚书陈泰来了,说:“太傅只是想收回兵权,没有别的意思,将军可马上回城。”曹爽默默不语。又见殿中校尉尹大目来了,说:“太傅在洛水立誓,绝无其他企图。蒋太尉的信在此。将军可归还兵权,立刻回府。”曹爽信以为真。桓范又说:“事情已到了紧要关头,别听外人的话,白白送命!”那一夜,曹爽百思不得其解,拔出宝剑,长叹不已,从黄昏一直流泪到天亮,始终犹豫不决。桓范进帐催促:“主公想了一整夜,还不能决定?!”曹爽扔掉剑,叹道:“我不起兵,情愿辞官,做个富家翁也够了!”桓范痛哭出帐,说:“曹子丹以智谋自居,如今三个兄弟,不过是一群傻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许允和陈泰让曹爽先交出官印去给司马懿。曹爽让下属送去,主簿杨综一把拉住印绶,哭着说:“主公今天放弃兵权,自缚投降,恐怕要在东市被斩首!”曹爽说:“太傅一定会信守诺言。”于是曹爽把印信交给许允、陈泰,他们先送给了司马懿。军队见没了将军,纷纷四散。曹爽身边只剩下几个官员。到了浮桥时,司马懿下令,让曹爽兄弟三人先回私宅,其他人一律关押,等候发落。他们进城时,竟没有一个人跟随。桓范来到浮桥边,司马懿在马上挥鞭指着他说:“桓大夫为何如此?”桓范低头不语,默默进城。
于是司马懿请天子出营,进入洛阳。曹爽兄弟三人回到家里后,司马懿下令用大锁锁住大门,并派八百户居民围守府邸。曹爽心中焦躁不安。曹羲劝他:“现在家里没有粮了,哥哥可以写信给太傅,向他借些粮食。如果他肯借,一定不会加害我们。”于是曹爽写信派人送去。司马懿看完,立刻派人送去一百斛粮食,运到曹爽府上。曹爽大喜:“司马公根本没害我之心!”于是就不再忧虑了。
其实司马懿早就把黄门张当抓起来审问。张当说:“不止我一个人,何晏、邓飏、李胜、毕轨、丁谧这五人,也参与了谋反。”司马懿拿到供词后,又抓了何晏等人审问,他们全都供认,是在三月间密谋造反。司马懿用刑具将他们绑上,钉在牢里。守门将司蕃说:“桓范假传诏书,出城说太傅要造反。”司马懿说:“诬陷人谋反,就应以反坐之罪治罪!”于是也将桓范等人全部下狱,随后将曹爽兄弟和一干人犯,当众斩于市,灭其三族,全部家产也一并抄没入库。
当时有曹爽的堂弟文叔的妻子,是夏侯家的女儿,早年守寡无子。父亲想再给她改嫁,她便剪下耳朵发誓不嫁。后来曹爽被杀,父亲又想再嫁她,她又把鼻子割掉。家里人惊恐地问她:“人生在世,如轻尘栖息在弱草之上,何必如此自苦?况且夫家已被司马氏诛灭,守着这还有什么用?”她哭着说:“我听说仁者不会因盛衰而改变节操,义者不会因存亡而改变心志。曹氏家族在鼎盛时尚且想保全性命,更何况如今灭亡,我怎么能忍心抛弃?这是禽兽般的行为,我岂能做?”司马懿听说后,觉得她有气节,允许她乞求养子,作为曹家后人。后人有诗写道:“弱草微尘尽达观,夏侯有女义如山。丈夫不及裙钗节,自顾须眉亦汗颜。”
司马懿赦免了辛敞等人,并张贴告示:凡曹爽门下所有人员,一律免死;有官职的照旧恢复。百姓和士兵各自守家,内外都平安无事。何晏、邓飏死于非命,应验了管辂的预言。后人有诗赞管辂:“传得圣贤真妙诀,平原管辂相通神。鬼幽鬼躁分何邓,未丧先知是死人。”
又说,司马懿杀了曹爽后,太尉蒋济说:“还有鲁芝、辛敞冲关夺门而出,杨综抢印不给,都不可放纵。”司马懿说:“他们各为其主,是义士。”于是恢复他们原职。辛敞感叹:“如果我没有问过姐姐,我一定失德大义!”后人有诗赞辛宪英:“为臣食禄当思报,事主临危合尽忠。辛氏宪英曾劝弟,故令千载颂高风。”
司马懿放过辛敞等人,又发布公告:凡是曹爽的旧部人员,一律免死;有官职的恢复原职,军民各守家业,内外安定。何晏、邓飏果然死于非命,应验了管辂的预言。后人有诗赞管辂:“传得圣贤真妙诀,平原管辂相通神。鬼幽鬼躁分何邓,未丧先知是死人。”
再说司马懿被封为丞相,加九锡。他坚决推辞,不接受。魏主曹芳不允,让他与自己父子三人共同掌管国事。司马懿忽然想到:“曹爽全家虽然被杀,但还有夏侯玄守着雍州一带,是曹爽的亲族,如果突然造反,该如何应对?必须早做准备。”于是下诏派使者去雍州,召来征西将军夏侯玄来洛阳议事。夏侯玄的叔叔夏侯霸听说后大惊,便带三千兵反叛。雍州刺史郭淮得知夏侯霸造反,立刻率领军队来讨伐。郭淮出马大骂:“你既是大魏皇族,天子又没亏待你,为何背叛?!”夏侯霸也怒骂:“我祖父为国家立过很多功劳,如今司马懿这等平庸小人,灭了我兄长曹爽的家族,又来逼我,早晚必想篡位。我为正义讨贼,又怎会反叛?”郭淮大怒,挥刀上马,直冲夏侯霸。夏侯霸挥刀迎战。战不过十合,郭淮败退,夏侯霸紧追。突然听见后军喊杀声,夏侯霸急忙回头,陈泰率领军队杀到。郭淮又回头反击,两路夹攻,夏侯霸大败,折损大量兵力,无计可施,只好投奔汉中向后主投降。
有人告诉姜维,姜维起初不信,派人去查证,确认属实后,才让他进城。夏侯霸拜见姜维,哭诉前事。姜维说:“古时候微子离开周朝,成就了千古美名,你能匡扶汉室,不愧为忠臣!”姜维问夏侯霸:“羌人军队还没到,魏军紧围麹山,您有何高见?”夏侯霸说:“如果等羌兵到,麹山二城肯定被攻陷。我料定魏军一定全去麹山,雍州城必然空虚。将军可带兵直取牛头山,在雍州背后突袭:郭淮、陈泰必回兵救援,麹山之围自然解除。”姜维大喜,说:“此计极妙!”于是率兵前往牛头山。
陈泰得知李歆杀出城,对郭淮说:“如果李歆向姜维求救,姜维估计我们大军都在麹山,必会抄小路袭击我们的后方。将军可派兵夺取洮水,断绝蜀军粮道;我分兵一半,直取牛头山去围剿。如果蜀军知道粮道被断,必定自己撤退。”郭淮听从,率兵秘密夺取洮水。陈泰率一军直扑牛头山。
姜维带兵来到牛头山,忽然听见前军喊声,报告说魏军已堵住去路。姜维急忙到前线查看。陈泰大喝:“你竟想偷袭我雍州?我等你多时了!”姜维大怒,拔出长枪,策马冲向陈泰。陈泰挥刀迎战。交手不到三合,陈泰败退,姜维乘胜追击,魏军败退,退守山头。姜维在牛头山下安营扎寨。每天派兵挑战,但双方不分胜负。夏侯霸劝姜维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连续交战,不分胜负,是诱敌之计,必定另有图谋。不如暂时撤退,再想办法。”正说着,忽然传来消息:郭淮率军去夺洮水,断了蜀军粮道。姜维大惊,立刻命令夏侯霸先退,自己断后。陈泰分兵五路追击。姜维独自挡下五路主力,死战不退。陈泰带兵登上山顶,箭如雨下。姜维急忙退到洮水边,郭淮率兵杀至。姜维来回冲杀。魏军堵住去路,严密如铁桶。姜维奋力杀出,损失惨重,仓皇逃奔阳平关。前面又遇一军杀到,为首将领骑横刀而出,那人面圆耳大,口方唇厚,左眼下生个黑瘤,瘤上长着数十根黑毛,正是司马懿的长子、骠骑将军司马师。姜维大怒:“你这小子竟敢阻我归路!”拍马挺枪直刺司马师。司马师挥刀迎战。只三合,便将司马师杀退,姜维脱险,直奔阳平关。城上人打开城门,放姜维进去。司马师也来抢关,城上伏弩齐发,一弩射出十支箭,是武侯临终时留下的连弩之法。正是:难支此日三军败,独赖当年十矢传。
不知司马师结局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