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 第六十四回 孔明定計捉張任 楊阜借兵破馬超

孔明定計捉張任楊阜借兵破馬超
  卻說張飛問計於嚴顏,顏曰:“從此取雒城,凡守禦關隘,都是老夫所管,官軍皆出於掌握之中。今感將軍之恩,無可以報,老夫當爲前部,所到之處,盡皆喚出拜降。”張飛稱謝不已。於是嚴顏爲前部,張飛領軍隨後。凡到之處,盡是嚴顏所管,都喚出投降。有遲疑未決者,顏曰:“我尚且投降,何況汝乎?”自是望風歸順,並不曾廝殺一場。   卻說孔明已將起程日期申報玄德,教都會聚雒城。玄德與衆官商議:“今孔明、翼德分兩路取川,會於雒城,同入成都。水陸舟車,已於七月二十日起程,此時將及待到。今我等便可進兵。”黃忠曰:“張任每日來搦戰,見城中不出,彼軍懈怠,不做準備,今日夜間分兵劫寨,勝如白晝廝殺。”玄德從之,教黃忠引兵取左,魏延引兵取右,玄德取中路。當夜二更,三路軍馬齊發。張任果然不做準備。漢軍擁入大寨,放起火來,烈焰騰空。蜀兵奔走,連夜直趕到雒城,城中兵接應入去。玄德還中路下寨;次日,引兵直到雒城,圍住攻打。張任按兵不出。攻到第四日,玄德自提一軍攻打西門,令黃忠、魏延在東門攻打,留南門北門放軍行走。原來南門一帶都是山路,北門有涪水:因此不圍。張任望見玄德在西門,騎馬往來,指揮打城,從辰至未,人馬漸漸力乏。張任教吳蘭、雷銅二將引兵出北門,轉東門,敵黃忠、魏延;自己卻引軍出南門,轉西門,單迎玄德。城內盡撥民兵上城,擂鼓助喊。卻說玄德見紅日平西,教後軍先退。軍士方回身,城上一片聲喊起,南門內軍馬突出。張任徑來軍中捉玄德,玄德軍中大亂。黃忠、魏延又被吳蘭、雷銅敵住。兩下不能相顧。玄德敵不住張任,撥馬往山僻小路而走。張任從背後追來,看看趕上。玄德獨自一人一馬。張任引數騎趕來。玄德正望前盡力加鞭而行,忽山路一軍衝來。玄德馬上叫苦曰:“前有伏兵,後有追兵,天亡我也!”只見來軍當頭一員大將,乃是張飛。原來張飛與嚴顏正從那條路上來,望見塵埃起,知與川兵交戰。張飛當先而來,正撞着張任,便就交馬。戰到十餘合,背後嚴顏引兵大進。張任火速回身。張飛直趕到城下。張任退入城,拽起吊橋。張飛回見玄德曰:“軍師溯江而來,尚且未到,反被我奪了頭功。”玄德曰:“山路險阻,如何無軍阻當,長驅大進,先到於此?”張飛曰:“於路關隘四十五處,皆出老將嚴顏之功,因此於路並不曾費分毫之力。”遂把義釋嚴顏之事,從頭說了一遍,引嚴顏見玄德。玄德謝曰:“若非老將軍,吾弟安能到此?”即脫身上黃金鎖子甲以賜之。嚴顏拜謝。正待安排宴飲,忽聞哨馬回報:“黃忠、魏延和川將吳蘭、雷銅交鋒,城中吳懿、劉璝又引兵助戰,兩下夾攻,我軍抵敵不住,魏、黃二將敗陣投東去了。”張飛聽得,便請玄德分兵兩路,殺去救援。於是張飛在左,玄德在右,殺奔前來。吳懿、劉璝見後面喊聲起,慌退入城中。吳蘭、雷銅只顧引兵追趕黃忠、魏延,卻被玄德、張飛截住歸路。黃忠、魏延又回馬轉攻。吳蘭、雷銅料敵不住,只得將本部軍馬前來投降。玄德準其降,收兵近城下寨。卻設張任失了二將,心中憂慮。吳懿、劉璝曰:“兵勢甚危,不決一死戰,如何得兵退?一面差人去成都見主公告急,一面用計敵之。”張任曰:“吾來日領一軍搦戰,詐敗,引轉城北;城內再以一軍衝出,截斷其中:可獲勝也。”吳懿曰:“劉將軍相輔公子守城,我引兵衝出助戰。”約會已定。次日,張任引數千人馬,搖旗吶喊,出城搦戰。張飛上馬出迎,更不打話,與張任交鋒。戰不十餘合,張任詐敗,繞城而走。張飛盡力追之。吳懿一軍截住,張任引軍復回,把張飛圍在垓心,進退不得。正沒奈何,只見一隊軍從江邊殺出。當先一員大將,挺槍躍馬,與吳懿交鋒;只一合,生擒吳懿,戰退敵軍,救出張飛。視之,乃趙雲也。飛問:“軍師何在?”雲曰:“軍師已至,想此時已與主公相見了也。”二人擒吳懿回寨。張任自退入東門去了。   張飛、趙雲回寨中,見孔明、簡雍、蔣琬已在帳中。飛下馬來參軍師。孔明驚問曰:“如何得先到?”玄德具述義釋嚴顏之事。孔明賀曰:“張將軍能用謀,皆主公之洪福也。”趙雲解吳懿見玄德。玄德曰:“汝降否?”吳懿曰:“我既被捉,如何不降?”玄德大喜,親解其縛。孔明問:“城中有幾人守城?”吳懿曰:“有劉季玉之子劉循,輔將劉璝、張任。劉璝不打緊;張任乃蜀郡人,極有膽略,不可輕敵。”孔明曰:“先捉張任,然後取雒城。”問:“城東這座橋名爲何橋?”吳懿曰:“金雁橋。”孔明遂乘馬至橋邊,繞河看了一遍,回到寨中,喚黃忠、魏延聽令曰:“離金雁橋南五六里,兩岸都是蘆葦蒹葭,可以埋伏。魏延引一千槍手伏於左,單戳馬上將;黃忠引一千刀手伏於右,單砍坐下馬。殺散彼軍,張任必投山東小路而來。張翼德引一千軍伏在那裏,就彼處擒之。”又喚趙雲伏於金雁橋北:“待我引張任過橋,你便將橋拆斷,卻勒兵於橋北,遙爲之勢,使張任不敢望北走,退投南去,卻好中計。”調遣已定,軍師自去誘敵。   卻說劉璋差卓鷹、張翼二將,前至雒城助戰。張任教張翼與劉璝守城,自與卓膺爲前後二隊,任爲前隊,膺爲後隊,出城退敵。孔明引一隊不整不齊軍,過金雁橋來,與張任對陣。孔明乘四輪車,綸巾羽扇而出,兩邊百餘騎簇捧,遙指張任曰:“曹操以百萬之衆,聞吾之名,望風而走;今汝何人,敢不投降?”張任看見孔明軍伍不齊,在馬上冷笑曰:“人說諸葛亮用兵如神,原來有名無實!”把槍一招,大小軍校齊殺過來。孔明棄了四輪車,上馬退走過橋。張任從背後趕來。過了金雁橋,見玄德軍在左,嚴顏軍在右,衝殺將來。張任知是計,急回軍時,橋已拆斷了;欲投北去,只見趙雲一軍隔岸擺開,遂不敢投北,徑往南繞河而走。走不到五七里,早到蘆葦叢雜處。魏延一軍從蘆中忽起,都用長槍亂戳。黃忠一軍伏在蘆葦裏,用長刀只剁馬蹄。馬軍盡倒,皆被執縛,步軍那裏敢來?張任引數十騎望山路而走,正撞着張飛。張任方欲退走,張飛大喝一聲,衆軍齊上,將張任活捉了。原來卓膺見張任中計,已投趙雲軍前降了,一發都到大寨。玄德賞了卓膺。張飛解張任至。孔明亦坐於帳中。玄德謂張任曰:“蜀中諸將,望風而降,汝何不早投降?”張任睜目怒叫曰:“忠臣豈肯事二主乎?”玄德曰:“汝不識天時耳。降即免死。”任曰:“今日便降,久後也不降!可速殺我!”玄德不忍殺之。張任厲聲高罵。孔明命斬之以全其名。後人有詩讚曰:“烈士豈甘從二主,張君忠勇死猶生。高明正似天邊月,夜夜流光照雒城。”玄德感嘆不已,令收其屍首,葬於金雁橋側,以表其忠。次日,令嚴顏、吳懿等一班蜀中降將爲前部。直至雒城,大叫:“早開門受降,免一城生靈受苦!”劉璝在城上大罵。嚴顏方待取箭射之,忽見城上一將,拔劍砍翻劉璝,開門投降。玄德軍馬入雒城,劉循開西門走脫,投成都去了。玄德出榜安民。殺劉璝者,乃武陽人張翼也。   玄德得了雒城,重賞諸將。孔明曰:“雒城已破,成都只在目前;惟恐外州郡不寧,可令張翼、吳懿引趙雲撫外水江陽、犍爲等處所屬州郡,令嚴顏、卓膺引張飛撫巴西德陽所屬州郡,就委官按治平靖,即勒兵回成都取齊。”張飛、趙雲領命,各自引兵去了。孔明問:“前去有何處關隘?”蜀中降將曰:“止綿竹有重兵守禦;若得綿竹,成都唾手可得。”孔明便商議進兵。法正曰:“雒城既破,蜀中危矣。主公欲以仁義服衆,且勿進兵。某作一書上劉璋,陳說利害,璋自然降矣。”孔明曰:“孝直之言最善。”便令寫書遣人徑往成都。   卻說劉循逃回見父,說雒城已陷,劉璋慌聚衆官商議。從事鄭度獻策曰:“今劉備雖攻城奪地,然兵不甚多,士衆未附,野谷是資,軍無輜重。不如盡驅巴西梓潼民,過涪水以西。其倉廩野谷,盡皆燒除,深溝高壘,靜以待之。彼至請戰,勿許。久無所資,不過百日,彼兵自走。我乘虛擊之,備可擒也。”劉璋曰:“不然。吾聞拒敵以安民,未聞動民以備敵也。此言非保全之計。”正議間,人報法正有書至。劉璋喚入。呈上書。璋拆開視之。其略曰:“昨蒙遣差結好荊州,不意主公左右不得其人,以致如此。今荊州眷念舊情,不忘族誼。主公若得幡然歸順,量不薄待。望三思裁示。”劉璋大怒,扯毀其書,大罵:“法正賣主求榮,忘恩背義之賊!”逐其使者出城。即時遣妻弟費觀,提兵前去守把綿竹。費觀舉保南陽人姓李,名嚴,字正方,一同領兵。   當下費觀、李嚴點三萬軍來守綿竹。益州太守董和,字幼宰,南郡枝江人也,上書與劉璋,請往漢中借兵。璋曰:“張魯與吾世仇,安肯相救?”和曰:“雖然與我有仇,劉備軍在雒城,勢在危急,脣亡則齒寒,若以利害說之,必然肯從。”璋乃修書遣使前赴漢中。卻說馬超自兵敗入羌,二載有餘,結好羌兵,攻拔隴西州郡。所到之處,盡皆歸降;惟冀城攻打不下。刺史韋康,累遣人求救於夏侯淵。淵不得曹操言語,未敢動兵。韋康見救兵不來,與衆商議:“不如投降馬超。”參軍楊阜哭諫曰:“超等叛君之徒,豈可降之?”康曰:“事勢至此,不降何待?”阜苦諫不從。韋康大開城門,投拜馬超。超大怒曰:“汝今事急請降,非真心也!”將韋康四十餘口盡斬之,不留一人。有人言:“楊阜勸韋康休降,可斬之。”超曰:“此人守義,不可斬也。”複用楊阜爲參軍。阜薦梁寬、趙衢二人,超盡用爲軍官。   楊阜告馬超曰:阜妻死於臨洮,乞告兩個月假,歸葬其妻便回。馬超從之。楊阜過歷城,來見撫彝將軍姜敘。敘與阜是姑表兄弟:敘之母是阜之姑,時年已八十二。當日,楊阜入姜敘內宅,拜見其姑,哭告曰:“阜守城不能保,主亡不能死,愧無面目見姑。馬超叛君,妄殺郡守,一州士民,無不恨之。今吾兄坐據歷城,竟無討賊之心,此豈人臣之理乎?”言罷,淚流出血。敘母聞言,喚姜敘入,責之曰:“韋使君遇害,亦爾之罪也。”又謂阜曰:“汝既降人,且食其祿,何故又興心討之?”阜曰:“吾從賊者,欲留殘生,與主報冤也。”敘曰:“馬超英勇,急難圖之。”阜曰:“有勇無謀,易圖也。吾已暗約下樑寬、趙衢。兄若肯興兵,二人必爲內應。”敘母曰:“汝不早圖,更待何時,誰不有死,死於忠義,死得其所也。勿以我爲念。汝若不聽義山之言,吾當先死,以絕汝念。”   敘乃與統兵校尉尹奉、趙昂商議。原來趙昂之子趙月,現隨馬超爲裨將。趙昂當日應允,歸見其妻王氏曰:“吾今日與姜敘、楊阜、尹奉一處商議,欲報韋康之仇。吾想子趙月現隨馬超,今若興兵,超必先殺吾子,奈何?”其妻厲聲曰:“雪君父之大恥,雖喪身亦不惜,何況一子乎!君若顧子而不行,吾當先死矣!”趙昂乃決。次日一同起兵。姜敘、楊阜屯歷城,尹奉、趙昂屯祁山。王氏乃盡將首飾資帛,親自往祁山軍中,賞勞軍士,以勵其衆。   馬超聞姜敘、楊阜會合尹奉、趙昂舉事,大怒,即將趙月斬之;令龐德、馬岱盡起軍馬,殺奔歷城來。姜敘、楊阜引兵出。兩陣圓處,楊阜、姜敘衣白袍而出,大罵曰:“叛君無義之賊!”馬超大怒,衝將過來,兩軍混戰。姜敘、楊卓如何抵得馬超,大敗而走。馬超驅兵趕來。背後喊聲起處,尹奉、趙昂殺來。超急回時,兩下夾攻,首尾不能相顧。正鬥間,刺斜裏大隊軍馬殺來。原來是夏侯淵得了曹操軍令,正領軍來破馬超。超如何當得三路軍馬,大敗奔回。   走了一夜,比及平明,到得翼城叫門時,城上亂箭射下。梁寬、趙衢立在城上,大罵馬超;將馬超妻楊氏從城上一刀砍了,撇下屍首來;又將馬超幼子三人,並至親十餘口,都從城上一刀一個,剁將下來。超氣噎塞胸,幾乎墜下馬來。背後夏侯淵引兵追趕。超見勢大,不取戀戰,與龐德、馬岱殺開一條路走。前面又撞見姜敘、楊阜,殺了一陣;衝得過去,又撞着尹奉、趙昂,殺了一陣;零零落落,剩得五六十騎,連夜奔走,四更前後,走到歷城下,守門者只道姜敘兵回,大開門接入。超從城南門邊殺起,盡洗城中百姓。至姜敘宅,拿出老母。母全無懼色,指馬超而大罵。超大怒,自取劍殺之。尹奉、趙昂全家老幼,亦盡被馬超所殺。昂妻王氏因在軍中,得免於難。次日,夏侯淵大軍至,馬超棄城殺出,望西而逃。行不得二十里,前面一軍擺開,爲首的是楊阜。超切齒而恨,拍馬挺槍刺之。阜宗弟七人,一齊來助戰。馬岱、龐德敵住後軍。宗弟七人,皆被馬超殺死。阜身中五槍,猶然死戰。後面夏侯淵大軍趕來,馬超遂走。只有龐德、馬岱五七騎後隨而去。夏侯淵自行安撫隴西諸州人民,令姜敘等各各分守,用車載楊阜赴許都,見曹操。操封阜爲關內侯。阜辭曰:“阜無捍難之功,又無死難之節,於法當誅,何顏受職?”操嘉之,卒與之爵。卻說馬超與龐德、馬岱商議,徑往漢中投張魯。張魯大喜,以爲得馬超,則西可以吞益州,東可以拒曹操,乃商議欲以女招超爲婿。大將楊柏諫曰:“馬超妻子遭慘禍,皆超之貽害也。主公豈可以女與之?”魯從其言,遂罷招婿之議。或以楊柏之言,告知馬超。超大怒,有殺楊柏之意。楊柏知之,與兄楊松商議,亦有圖馬超之心。正值劉璋遣使求救於張魯,魯不從。忽報劉璋又遣黃權到。權先來見楊松,說:“東西兩川,實爲脣齒;西川若破,東川亦難保矣。今若肯相救,當以二十州相酬。”松大喜,即引黃權來見張魯,說脣齒利害,更以二十州相謝。魯喜其利,從之。巴西閻圃諫曰:“劉璋與主公世仇,今事急求救,詐許割地,不可從也。”忽階下一人進曰:“某雖不才,願乞一旅之師,生擒劉備。務要割地以還。”正是:方看真主來西蜀,又見精兵出漢中。   未知其人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譯文:

話說張飛向嚴顏請計,嚴顏說:“從現在起攻打雒城,所有守衛的關隘,都是我來管,官兵都在我掌控之中。現在感念將軍的恩情,我無法報答,便願做前鋒,所到之處,大家都會被我召集投降。”張飛連連稱謝。於是嚴顏作爲先鋒,張飛率軍緊隨其後。一路上凡是嚴顏所管的地方,都立刻被召集投降;有猶豫不決的,嚴顏說:“我都能投降,你們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從此百姓望風而降,一路上沒打一場硬仗。

再說諸葛亮已經向劉備報告了出發日期,通知大家會在雒城集合。劉備與衆官商議:“現在諸葛亮和張飛兩路進軍,會在雒城會合,然後一同進入成都。水陸運輸已經從七月二十日開始,如今快到雒城了。我們現在就可以出兵!”黃忠說:“張任每天來挑戰,看到城中不出兵,他軍心鬆懈,毫無戒備,今晚我們可以趁夜偷襲營地,比白天打仗更有效。”劉備同意,命令黃忠從左邊進攻,魏延從右邊進攻,自己親自率領中路軍。當晚二更,三路大軍同時出發。張任果然毫無防備。蜀軍衝入敵軍大營,放火點燃,烈焰沖天。蜀軍奔逃,連夜直奔雒城,城中軍隊立刻接應,進入城內。劉備率軍在中路紮營;第二天,率領軍隊直抵雒城,圍城攻打。張任始終不出戰。攻到第四天,劉備自己帶兵攻打西門,命令黃忠、魏延進攻東門,留下南門和北門供部隊通行。南門一帶是山路,北門有涪水,所以沒有圍攻。張任看到劉備在西門來回巡視指揮攻城,從辰時打到未時,人馬漸漸疲憊。張任派吳蘭、雷銅兩將帶兵從北門出發,轉攻東門,去對付黃忠和魏延;自己卻帶兵從南門出發,繞道西門,只對付劉備。城內調集民兵上城,擂鼓助威。

這時,劉備看到太陽西下,下令後軍先撤。士兵剛轉身,城上忽然喊聲大作,南門軍隊突然殺出。張任直接衝入軍中捉拿劉備,劉備的軍隊頓時大亂。黃忠、魏延也被吳蘭、雷銅擋住。兩方無法相互支援。劉備抵擋不住張任,急忙撥馬逃向山間小路。張任從後面追來,眼看就要追上。劉備獨自一人一馬,張任帶領幾個騎兵追趕。劉備正用力加鞭向前逃,忽然山路一隊軍隊衝出來。劉備在馬上大叫:“前面有埋伏,後面有追兵,天要亡我了!”這時,一位大將衝出,正是張飛。原來張飛和嚴顏正從這條路趕來,看見塵土飛揚,知道是和川軍交戰了。張飛率先衝出,正撞上張任,隨即交戰。打了一二十回合,張任假裝敗退,繞城逃跑。張飛奮力追擊。吳懿的一支軍隊截住了張飛,張任急忙回身,把張飛圍在中央,進退不得。正無計可施,忽然江邊殺出一隊軍隊。當先一位大將,手擎長槍,躍馬而來,與吳懿交戰,只一回合就活捉了吳懿,擊退敵軍,救出張飛。此人正是趙雲。張飛問:“軍師在哪裏?”趙雲說:“軍師已經到了,估計現在正和主公相見了。”兩人把吳懿活捉帶回營地。張任見勢不妙,退回東門。

張飛、趙雲回到軍營,看見諸葛亮、簡雍、蔣琬已在帳中。張飛下馬參見軍師。諸葛亮驚訝地問:“你怎麼先到?”劉備把義釋嚴顏的事說了一遍。諸葛亮大喜:“張將軍懂得用計謀,都是主公福氣所在啊。”趙雲把吳懿帶到劉備面前。劉備問:“你要投降嗎?”吳懿說:“我已經被俘,怎麼可能不降?”劉備非常高興,親自解開他的綁繩。諸葛亮問:“城裏有多少人防守?”吳懿說:“有劉季玉的兒子劉循,輔將劉璝和張任。劉璝不怎麼厲害;張任是蜀郡人,膽識過人,絕不可輕視。”諸葛亮說:“先捉住張任,再攻下雒城。”又問:“城東那座橋叫什麼名字?”吳懿說:“叫金雁橋。”諸葛亮立即騎馬來到橋邊,繞河看了一圈,回到營中,命令黃忠、魏延說:“在金雁橋南邊五里左右,兩岸都是蘆葦,可以埋伏。魏延帶一千支長槍埋伏在左邊,專打騎馬的將領;黃忠帶一千把長刀埋伏在右邊,專砍馬腿。把敵軍打亂,張任一定會往山東小路逃。張飛帶一千兵埋伏在小路,就在此處活捉他。”又命令趙雲伏在金雁橋北面:“等我帶着張任過橋,你立刻拆斷橋,然後在橋北布兵,製造假象,讓張任不敢往北走,只能往南逃,這樣就能中計。”安排妥當後,軍師開始引誘敵人。

當時劉璋派卓膺、張翼兩員將領前去雒城助戰。張任讓張翼和劉璝守城,自己與卓膺分爲前後兩隊出城迎敵。諸葛亮帶領一支不整不齊的軍隊,過金雁橋與張任對峙。諸葛亮坐四輪車,頭戴綸巾,手裏拿着羽扇走出,兩邊上百名騎兵簇擁着他,遠遠指着張任說:“曹操有百萬大軍,聽到我的名聲就望風而逃;如今你是什麼人,敢不投降?”張任看到諸葛亮軍容不整,騎在馬上冷笑:“聽說諸葛亮用兵如神,原來不過是名不副實!”他一揮槍,軍士們齊聲衝殺過來。諸葛亮扔掉四輪車,上馬退過橋。張任從後面追來,過橋後看到劉備的部隊在左邊,嚴顏的部隊在右邊,立刻殺來。張任知道是計謀,急忙撤軍,可橋已經被拆斷;想往北走,只見趙雲軍在對岸佈防,不敢再往北,只能繞道南邊走。走了不到五七里,來到蘆葦叢中。魏延的軍隊突然從蘆葦裏殺出,用長槍亂刺。黃忠的軍隊埋伏在蘆葦裏,用長刀砍斷馬蹄。敵軍馬匹紛紛倒地,全被俘虜,步兵更是不敢靠近。張任帶幾十個騎兵想走山路,正撞上張飛。張任還沒來得及逃,張飛一聲怒吼,衆人一起進攻,當場把張任活捉。原來卓膺見張任中計,已經投奔趙雲軍投降,一併抵達大營。劉備賞了卓膺。張飛把張任押送過來。諸葛亮也在帳中。劉備對張任說:“蜀中將領望風投降,你爲什麼還不投降?”張任睜大眼睛怒吼:“忠臣豈能侍奉兩個主公?”劉備說:“你不懂天時,投降就能活命。”張任說:“現在投降,以後也不會降!快殺了我!”劉備不忍殺他。張任大罵不休。諸葛亮下令處決他,以保全他的名聲。後人有詩讚曰:“忠義之士豈甘事二主,張將軍忠勇雖死猶生。忠肝義膽如天邊明月,夜夜照耀雒城。”劉備深感悲痛,下令收屍,安葬於金雁橋旁,以示紀念。第二天,命令嚴顏、吳懿等蜀中投降將領爲前鋒,直奔雒城,高喊:“快開門投降,免得全城百姓受難!”城上劉璝大罵。嚴顏正要射箭,忽然看見城上一位將領拔劍砍翻了劉璝,立刻打開城門投降。劉備軍隊進入雒城,劉循從西門逃走,投奔成都去了。劉備發佈安民榜,安撫百姓。殺死劉璝的將領,是武陽人張翼。

劉備攻下雒城,重賞各位將領。諸葛亮說:“雒城已破,成都就在眼前;但怕外州郡不穩,可派張翼、吳懿帶趙雲去安撫外水、江陽、犍爲等地的州郡,派嚴顏、卓膺帶張飛去安撫巴西、德陽等地的州郡,就地委任官員治理,安撫百姓,然後軍隊返回成都,集結力量。”張飛、趙雲領命,各自出發。諸葛亮問:“去的路上有哪些關隘?”蜀中降將回答:“只有綿竹有大量兵力把守;若能拿下綿竹,成都就唾手可得。”諸葛亮便商議進軍。法正說:“雒城已經被攻破,益州局勢危急。主公若想以仁義感服百姓,暫時不要進攻。我寫一封書信給劉璋,說明利害關係,劉璋自然就會投降。”諸葛亮說:“孝直的話最妥當。”於是立即讓人寫信,派人直接送往成都。

再說劉循逃回父親那裏,說雒城已失,劉璋慌忙召集衆官商議。從事鄭度獻策:“現在劉備雖攻佔城池,但兵力不多,士兵尚未歸附,野地裏的糧食是重要資源,軍隊又缺乏後勤補給。不如把巴西、梓潼的百姓全部驅趕到涪水以西,燒光糧倉和野外糧食,修深溝高壘,靜待敵人。等他們來挑戰,我們不答應。過了百日,敵人自然沒糧而退,那時我方趁機出擊,就能擒住劉備。”劉璋說:“不行。我聽說用安定百姓的方式防備敵人,從沒聽說過驅趕百姓來防備敵人。此計不是保全百姓的方法。”正商議時,有人稟報法正有信到。劉璋趕緊召見,打開信看。信中大意是:“我原本派使臣與荊州結交,沒想到主公身邊用人不當,導致局面如此。如今荊州仍念舊情,不忘族誼。如果主公能幡然悔悟,迴歸正道,一定不會薄待。”劉璋大怒,撕毀信件,大罵:“法正賣主求榮,忘恩負義的賊!”立刻趕走信使。隨即派妻子的弟弟費觀,帶兵前去守衛綿竹。費觀舉薦南陽人李嚴,字正方,一起帶兵。

當時費觀、李嚴率三萬大軍前來守衛綿竹。益州太守董和,字幼宰,是南郡枝江人,上書給劉璋,請求前往漢中借兵。劉璋說:“張魯和我世仇,他怎麼可能相助?”董和說:“雖然我們有仇,但劉備大軍在雒城,處境危險,脣亡則齒寒,若用利害關係勸說,他一定願意幫助。”於是劉璋寫信派人到漢中。再說馬超自從兵敗入羌,兩年多,結交羌族,攻佔隴西各郡。所到之處,百姓皆降;只有冀城未能攻下。刺史韋康多次派人向夏侯淵求救,但夏侯淵未得曹操命令,不敢出兵。韋康見援兵不來,與衆將商議:“不如投降馬超。”參軍楊阜哭着勸諫:“馬超是叛國之徒,怎能投降?”韋康說:“形勢如此,不投降等什麼?”楊阜苦勸無效。韋康大開城門,向馬超投降。馬超大怒:“你如今是爲形勢所迫才投降,不是真心歸順!”立刻將韋康及其家屬四十餘口全部斬殺,不留一人。有人勸說:“楊阜勸韋康不要投降,該被殺。”馬超說:“此人堅守節義,不可殺!”重新任用楊阜爲參軍。楊阜推薦梁寬、趙衢二人,馬超全部任用爲軍官。

楊阜告訴馬超:“我妻子死在臨洮,想請兩個月假,回去安葬,之後再回。”馬超答應。楊阜路過歷城,去見撫彝將軍姜敘。姜敘是楊阜的姑表兄弟,母親是楊阜的姑母,當時已八十二歲。楊阜進入姜敘內宅,拜見其姑母,哭着說:“我守城無能,主君死未能盡忠,現在無顏見姑母。馬超叛亂,濫殺郡守,全州百姓無不應恨。現在我的兄長佔據歷城,竟然無心討伐這些賊人,這難道是臣子的本分嗎?”說完,眼淚直流。姜敘的母親聽了,叫姜敘進來,責備他說:“韋使君被害,也是你的責任。”又對楊阜說:“你已經投降了,享受他們的俸祿,爲何又想出兵討伐?”楊阜說:“我投降是想保命,與主君報這大仇。”姜敘說:“馬超勇猛,難以對付。”楊阜說:“有勇無謀,容易對付。我已經祕密聯繫梁寬、趙衢。兄長若肯出兵,他們必定成爲內應。”姜敘母親說:“你不早點行動,等何時?人終有一死,死在忠義之中,纔算死得其所。不必爲我擔心。如果你不聽義山之言,我寧願先死,斷絕你的念頭。”

姜敘於是和統兵校尉尹奉、趙昂商議。原來趙昂的兒子趙月,現在隨馬超爲副將。趙昂當天答應,回家見妻子王氏說:“我今天和姜敘、楊阜、尹奉商議,打算爲韋康報仇。我想我兒子趙月正隨馬超,若出兵,馬超一定會殺我兒子,怎麼辦?”王氏厲聲說:“爲君父雪大恥,雖犧牲生命也毫不吝惜,何況一個兒子!你若因顧及兒子而不行動,我寧願先死!”趙昂於是下定決心。第二天,三人一同起兵。姜敘、楊阜駐守歷城,尹奉、趙昂駐守祁山。王氏把自己的首飾和財物全部拿出,親自前往祁山軍中犒勞士兵,激勵士氣。

馬超聽說姜敘、楊阜聯合尹奉、趙昂舉事,大怒,立刻斬了趙月,下令龐德、馬岱起兵殺奔歷城。姜敘、楊阜引兵出戰。兩軍對峙,楊阜、姜敘身穿白色戰袍出戰,大罵:“叛君無義的賊!”馬超大怒,衝上前去交戰。打了一陣後,姜敘、楊阜殺出,又撞上尹奉、趙昂,連續作戰。戰到最後,只剩五六十騎兵,連夜逃竄,到四更時分,抵達歷城下。守城的人誤以爲是姜敘的軍隊返回,立刻打開城門迎接。馬超從城南門殺入,將全城百姓洗劫一空。來到姜敘家,拿出老母。母親毫不畏懼,指着馬超大罵。馬超大怒,親自拔劍,殺了母親。尹奉、趙昂的全家老小,也都被馬超所殺。趙昂的妻子王氏因在軍中,得以倖免。第二天,夏侯淵大軍到達,馬超棄城逃跑,向西逃去。逃了二十里,前頭一支部隊擺開,爲首的是楊阜。馬超咬牙切齒,怒極,跳上馬,挺槍刺去。楊阜的宗族七人,一齊出戰。馬岱、龐德堅守後方。七位宗族成員全被馬超殺死。楊阜身中五槍,仍死戰不退。隨後夏侯淵大軍追來,馬超只得繼續逃走,只剩下龐德、馬岱五七人跟隨。夏侯淵安撫了隴西各州百姓,命令姜敘等人分別守城,用車把楊阜送往許都,拜見曹操。曹操封楊阜爲關內侯。楊阜辭謝說:“我無功,也無忠烈之節,依法應被處死,怎敢接受此職?”曹操稱讚他,最終封他爲侯。

再說馬超與龐德、馬岱商議,決定前往漢中投靠張魯。張魯非常高興,認爲只要得到馬超,西邊可以吞併益州,東邊可以抵抗曹操,於是商議將女兒嫁給馬超做妻子。大將楊柏勸阻說:“馬超的妻子遭遇慘禍,都是馬超造成的。主公怎能將女兒嫁給這樣的人?”張魯聽從了楊柏的意見,取消成婚計劃。有人把楊柏的話告訴馬超,馬超大怒,有殺死楊柏的念頭。楊柏得知後,與兄長楊松商議,也打算謀害馬超。正好這時,劉璋派人向張魯求救。張魯拒絕。忽然傳來劉璋又派黃權前來。黃權先去見楊松,說:“東西兩川互爲脣齒,西川若失,東川也難保。若肯相助,可賜二十州之地。”楊松大喜,立刻引黃權見張魯,陳述脣齒之利,更以二十州爲酬。張魯看到有利可圖,便答應了。巴西閻圃勸阻說:“劉璋與主公世仇,如今危急求救,許諾割地是假的,不能答應。”突然,階下一人站出,說:“我雖不才,願獻一兵一卒,活捉劉備,務必割地以還。”正是:眼看真主降臨西蜀,又見精兵出征漢中。

不知道此人是誰,且看下文。

關於作者
元代羅貫中

羅貫中(約1330年-約1400年),名本,字貫中,號湖海散人,元末明初小說家,《三國演義》的作者。山西幷州太原府人,主要作品有小說《三國志通俗演義》、《隋唐志傳》、《殘唐五代史演傳》、《三遂平妖傳》。其中《三國志通俗演義》(又稱《三國演義》)是羅貫中的力作,這部長篇小說對後世文學創作影響深遠。除小說創作外,尚存雜劇《趙太祖龍虎風雲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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