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 第五十三回 關雲長義釋黃漢升　孫仲謀大戰張文遠

元代 • 羅貫中

關雲長義釋黃漢升孫仲謀大戰張文遠　　卻說孔明謂張飛曰：“前者子龍取桂陽郡時，責下軍令狀而去。今日翼德要取武陵，必須也責下軍令狀，方可領兵去。”張飛遂立軍令狀，欣然領三千軍，星夜投武陵界上來。金旋聽得張飛引兵到，乃集將校，整點精兵器械，出城迎敵。從事鞏志諫曰：“劉玄德乃大漢皇叔，仁義佈於天下；加之張翼德驍勇非常。不可迎敵，不如納降爲上。”金旋大怒曰：“汝欲與賊通連爲內變耶？”喝令武士推出斬之。衆官皆告曰：“先斬家人，于軍不利。”金旋乃喝退鞏志，自率兵出。離城二十里，正迎張飛。飛挺矛立馬，大喝金旋。旋問部將：“誰敢出戰？”衆皆畏懼，莫敢向前。旋自驟馬舞刀迎之。張飛大喝一聲，渾如巨雷，金旋失色，不敢交鋒，撥馬便走。飛引衆軍隨後掩殺。金旋走至城邊，城上亂箭射下。旋驚視之，見鞏志立於城上曰：“汝不順天時，自取敗亡，吾與百姓自降劉矣。”言未畢，一箭射中金旋面門，墜於馬下，軍士割頭獻張飛。鞏志出城納降，飛就令鞏志齎印綬，往桂陽見玄德。玄德大喜，遂令鞏志代金旋之職。 　　玄德親至武陵安民畢，馳書報雲長，言翼德、子龍各得一郡。雲長乃回書上請曰：“聞長沙尚未取，如兄長不以弟爲不才，教關某幹這件功勞甚好。”玄德大喜，遂教張飛星夜去替雲長守荊州，令雲長來取長沙。 　　雲長既至，入見玄德、孔明。孔明曰：“子龍取桂陽，翼德取武陵，都是三千軍去。今長沙太守韓玄，固不足道。只是他有一員大將，乃南陽人，姓黃，名忠，字漢升；是劉表帳下中郎將，與劉表之侄劉磐共守長沙，後事韓玄；雖今年近六旬，卻有萬夫不當之勇，不可輕敵。雲長去，必須多帶軍馬。”雲長曰：“軍師何故長別人銳氣，滅自己威風？量一老卒，何足道哉！關某不須用三千軍，只消本部下五百名校刀手，決定斬黃忠、韓玄之首，獻來麾下。”玄德苦擋。雲長不依，只領五百校刀手而去。孔明謂玄德曰：“雲長輕敵黃忠，只恐有失。主公當往接應。”玄德從之，隨後引兵望長沙進發。 　　卻說長沙太守韓玄，平生性急，輕於殺戮，衆皆惡之。是時聽知雲長軍到，便喚老將黃忠商議。忠曰：“不須主公憂慮。憑某這口刀，這張弓，一千個來，一千個死！”原來黃忠能開二石力之弓，百發百中。言未畢，階下一人應聲而出曰：“不須老將軍出戰，只就某手中定活捉關某。”韓玄視之，乃管軍校尉楊齡。韓玄大喜，遂令楊齡引軍一千，飛奔出城。約行五十里，望見塵頭起處，雲長軍馬早到。楊齡挺槍出馬，立於陣前罵戰。雲長大怒，更不打話，飛馬舞刀，直取楊齡。齡挺槍來迎。不三合，雲長手起刀落，砍楊齡於馬下。追殺敗兵，直至城下。韓玄聞之大驚，便教黃忠出馬。玄自來城上觀看。忠提刀縱馬，引五百騎兵飛過吊橋。雲長見一老將出馬，知是黃忠，把五百校刀手一字擺開，橫刀立馬而問曰：“來將莫非黃忠否？”忠曰：“既知我名，焉敢犯我境！”雲長曰：“特來取汝首級！”言罷，兩馬交鋒。鬥一百餘合，不分勝負。韓玄恐黃忠有失，鳴金收軍。黃忠收軍入城。雲長也退軍，離城十里下寨，心中暗忖：“老將黃忠，名不虛傳：鬥一百合，全無破綻。來日必用拖刀計，背砍贏之。” 　　次日早飯畢，又來城下搦戰。韓玄坐在城上，教黃忠出馬。忠引數百騎殺過吊橋，再與雲長交馬。又鬥五六十合，勝負不分，兩軍齊聲喝采。鼓聲正急時，雲長撥馬便走。黃忠趕來。雲長方欲用刀砍去，忽聽得腦後一聲響；急回頭看時，見黃忠被戰馬前失，掀在地下。雲長急回馬，雙手舉刀猛喝曰：“我且饒你性命！快換馬來廝殺！”黃忠急提起馬蹄，飛身上馬，奔入城中。玄驚問之。忠曰：“此馬久不上陣，故有此失。”玄曰：“汝箭百發百中，何不射之？”忠曰：“來日再戰，必然詐敗，誘到吊橋邊射之。”玄以自己所乘一匹青馬與黃忠。忠拜謝而退，尋思：“難得雲長如此義氣！他不忍殺害我，我又安忍射他？若不射，又恐違了將令。”是夜躊躇未定。 　　次日天曉，人報雲長搦戰。忠領兵出城。雲長兩日戰黃忠不下，十分焦躁，抖擻威風，與忠交馬。戰不到三十餘合，忠詐敗，雲長趕來。忠想昨日不殺之恩，不忍便射，帶住刀，把弓虛拽弦響，雲長急閃，卻不見箭；雲長又趕，忠又虛拽，雲長急閃，又無箭；只道黃忠不會射，放心趕來。將近吊橋，黃忠在橋上搭箭開弓，弦響箭到，正射在雲長盔纓根上。前面軍齊聲喊起。雲長喫了一驚，帶箭回寨，方知黃忠有百步穿楊之能，今日只射盔纓，正是報昨日不殺之恩也。雲長領兵而退。黃忠回到城上來見韓玄，玄便喝左右捉下黃忠。忠叫曰：“無罪！”玄大怒曰：“我看了三日，汝敢欺我！汝前日不力戰，必有私心；昨日馬失，他不殺汝，必有關通；今日兩番虛拽弓弦，第三箭卻止射他盔纓，如何不是外通內連？若不斬汝，必爲後患！”喝令刀斧手推下城門外斬之。衆將欲告，玄曰：“但告免黃忠者，便是同情！”剛推到門外，恰欲舉刀，忽然一將揮刀殺入，砍死刀手，救起黃忠，大叫曰：“黃漢升乃長沙之保障，今殺漢升，是殺長沙百姓也！韓玄殘暴不仁，輕賢慢士，當衆共殛之”願隨我者便來！”衆視其人，面如重棗，目若朗星，乃義陽人魏延也。自襄陽趕劉玄德不着，來投韓玄；玄怪其傲慢少禮，不肯重用，故屈沉於此。當日救下黃忠，教百姓同殺韓玄，袒臂一呼，相從者數百餘人。黃忠攔當不住。魏延直殺上城頭，一刀砍韓玄爲兩段，提頭上馬，引百姓出城，投拜雲長。雲長大喜，遂入城。安撫已畢，請黃忠相見；忠託病不出。雲長即使人去請玄德、孔明。 　　卻說玄德自雲長來取長沙，與孔明隨後催促人馬接應。正行間，青旗倒卷，一鴉自北南飛，連叫三聲而去。玄德曰：“此應何禍福？”孔明就馬上袖佔一課，曰：“長沙郡已得，又主得大將。午時後定見分曉。”少頃。見一小校飛報前來，說：“關將軍已得長沙郡，降將黃忠、魏延。耑等主公到彼。”玄德大喜，遂入長沙。雲長接入廳上，具言黃忠之事。玄德乃親往黃忠家相請，忠方出降，求葬韓玄屍首於長沙之東。後人有詩讚黃忠曰：“將軍氣概與天參，白髮猶然困漢南。至死甘心無怨望，臨降低首尚懷慚。寶刀燦雪彰神勇，鐵騎臨風憶戰酣。千古高名應不泯，長隨孤月照湘潭。” 　　玄德待黃忠甚厚。雲長引魏延來見，孔明喝令刀斧手推下斬之。玄德驚問孔明曰：“魏延乃有功無罪之人，軍師何故欲殺之？”孔明曰：“食其祿而殺其主，是不忠也；居其土而獻其地，是不義也。吾觀魏延腦後有反骨，久後必反，故先斬之，以絕禍根。”玄德曰：“若斬此人，恐降者人人自危。望軍師恕之。”孔明指魏延曰：“吾今饒汝性命。汝可盡忠報主，勿生異心，若生異心，我好歹取汝首級。”魏延喏喏連聲而退。黃忠薦劉表侄劉磐——現在攸縣閒居，玄德取回，教掌長沙郡。四郡已平，玄德班師回荊州，改油江口爲公安。自此錢糧廣盛，賢士歸之；將軍馬四散屯於隘口。 　　卻說周瑜自回柴桑養病，令甘寧守巴陵郡，令淩統守漢陽郡，二處分佈戰船，聽候調遣。程普引其餘將士投合淝縣來。原來孫權自從赤壁鏖兵之後，久在合淝，與曹兵交鋒，大小十餘戰，未決勝負，不敢逼城下寨，離城五十里屯兵。聞程普兵到，孫權大喜，親自出營勞軍。人報魯子敬先至，權乃下馬立待之。肅慌忙滾鞍下馬施禮。衆將見權如此待肅，皆大驚異。權請肅上馬，並轡而行，密謂曰：“孤下馬相迎，足顯公否？”肅曰：“未也。”權曰：“然則何如而後爲顯耶？”肅曰：“願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總括九州，克成帝業，使肅名書竹帛，始爲顯矣。”權撫掌大笑。同至帳中，大設飲宴，犒勞鏖兵將士，商議破合淝之策。 　　忽報張遼差人來下戰書。權拆書觀畢，大怒曰：“張遼欺吾太甚！汝聞程普軍來，故意使人搦戰！來日吾不用新軍赴敵，看我大戰一場！”傳令當夜五更，三軍出寨，望合淝進發。辰時左右，軍馬行至半途，曹兵已到。兩邊布成陣勢。孫權金盔金甲，披掛出馬；左宋謙，右賈華，二將使方天畫戟，兩邊護衛。三通鼓罷，曹軍陣中，門旗兩開，三員將全裝慣帶，立於陣前：中央張遼，左邊李典，右邊樂進。張遼縱馬當先，專搦孫權決戰。權綽槍欲自戰，陣門中一將挺槍驟馬早出，乃太史慈也。張遼揮刀來迎。兩將戰有七八十合，不分勝負。曹陣上李典謂樂進曰：“對面金盔者，孫權也。若捉得孫權，足可與八十三萬大軍報仇。”說猶未了，樂進一騎馬，一口刀，從刺斜裏徑取孫權，如一道電光，飛至面前，手起刀落。宋謙、賈華急將畫戟遮架。刀到處，兩枝戟齊斷，只將戟杆望馬頭上打。樂進回馬，宋謙綽軍士手中槍趕來。李典搭上箭，望宋謙心窩裏便射，應弦落馬。太史慈見背後有人墮馬，棄卻張遼，望本陣便回。張遼乘勢掩殺過來，吳兵大亂，四散奔走。張遼望見孫權，驟馬趕來。看看趕上，刺斜裏撞出一軍，爲首大將，乃程普也；截殺一陣，救了孫權。張遼收軍自回合淝。程普保孫權歸大寨，敗軍陸續回營。孫權因見折了宋謙，放聲大哭。長史張紘曰：“主公恃盛壯之氣，輕視大敵，三軍之衆，莫不寒心。即使斬將搴旗，威振疆場，亦偏將之任，非主公所宜也。願抑賁、育之勇，懷王霸之計。且今日宋謙死於鋒鏑之下，皆主公輕敵之故。今後切宜保重。”權曰：“是孤之過也。從今當改之。”少頃，太史慈入帳，言：“某手下有一人，姓戈，名定，與張遼手下養馬後槽是弟兄，後槽被責懷怨，今晚使人報來，舉火爲號，刺殺張遼，以報宋謙之仇。某請引兵爲外應。”權曰：“戈定何在？”太史慈曰：“已混入合淝城中去了。某願乞五千兵去。”諸葛瑾曰：“張遼多謀，恐有準備，不可造次。”太史慈堅執要行。權因傷感宋謙之死，急要報仇，遂令太史慈引兵五千，去爲外應。 　　卻說戈定乃太史慈鄉人；當日雜在軍中，隨入合淝城，尋見養馬後槽，兩個商議。戈定曰：“我已使人報太史慈將軍去了，今夜必來接應。你如何用事？”後槽曰：“此間離中軍較遠，夜間急不能進，只就草堆上放起一把火，你去前面叫反，城中兵亂，就裏刺殺張遼，餘軍自走也。”戈定曰：“此計大妙！”是夜張遼得勝回城，賞勞三軍，傳令不許解甲宿睡。左右曰：“今日全勝，吳兵遠遁，將軍何不卸甲安息？”遼曰：“非也。爲將之道：勿以勝爲喜，勿以敗爲憂。倘吳兵度我無備，乘虛攻擊，何以應之？今夜防備，當比每夜更加謹慎。”說猶未了，後寨火起，一片聲叫反，報者如麻。張遼出帳上馬，喚親從將校十數人，當道而立。左右曰：“喊聲甚急，可往觀之。”遼曰：“豈有一城皆反者？此是造反之人，故驚軍士耳。如亂者先斬！”無移時，李典擒戈定並後槽至。遼詢得其情，立斬於馬前。只聽得城門外鳴鑼擊鼓，喊聲大震。遼曰：“此是吳兵外應，可就計破之。”便令人於城門內放起一把火，衆皆叫反，大開城門，放下吊橋。太史慈見城門大開，只道內變，挺槍縱馬先入。城上一聲炮響，亂箭射下，太史慈急退，身中數箭。背後李典、樂進殺出，吳兵折其大半，乘勢直趕到寨前。陸遜，董襲殺出，救了太史慈。曹兵自回。孫權見太史慈身帶重傷，愈加傷感。張昭請權罷兵。權從之，遂收兵下船，回南徐潤州。比及屯住軍馬，太史慈病重；權使張昭等問安，太史慈大叫曰：“大丈夫生於亂世，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言訖而亡，年四十一歲。後人有詩讚曰：“矢志全忠孝，東萊太史慈：姓名昭遠塞，弓馬震雄師；北海酬恩日，神亭酣戰時。臨終言壯志，千古共嗟諮！”孫權聞慈死，傷悼不已，命厚葬於南徐北固山下，養其子太史亨於府中。卻說玄德在荊州整頓軍馬，聞孫權合淝兵敗，已回南徐，與孔明商議。孔明曰：“亮夜觀星象，見西北有星墜地，必應折一皇族。”正言間，忽報公子劉琦病亡。玄德聞之，痛哭不已。孔明勸曰：“生死分定，主公勿憂，恐傷貴體。且理大事：可急差人到彼守禦城池，並料理葬事。”玄德曰：“誰可去？”孔明曰：“非雲長不可。”即時便教雲長前去襄陽保守。玄德曰：“今日劉琦已死，東吳必來討荊州，如何對答？”孔明曰：“若有人來，亮自有言對答。”過了半月，人報東吳魯肅特來弔喪。正是：先將計策安排定，只等東吳使命來。 　　未知孔明如何對答，且看下文分解。

譯文：

話說諸葛亮對張飛說：“之前子龍（趙雲）去拿桂陽郡時，都簽了軍令狀。如今翼德（張飛）要去取武陵，也得籤軍令狀，才能出兵。”張飛立刻簽下了軍令狀，高興地帶着三千士兵，連夜趕往武陵。

剛聽說張飛帶兵到了，守將金旋馬上召集手下將領，整頓兵馬，出城迎戰。有個叫鞏志的官員勸說：“劉玄德是漢朝皇室的叔父，以仁義著稱，天下人都敬仰。張飛又勇猛無雙，我們不應硬拼，不如認他降服，纔是上策。”金旋一聽怒了，吼道：“你是不是想和敵軍勾結，搞內亂？”當下命武士把鞏志拖出去斬了。衆官員連忙求情說：“先殺了家屬，對軍隊不利。”金旋這才收手，親自帶兵出城。行至離城二十里的地方，正好遇上張飛。張飛挺矛立馬，大吼一聲，氣勢如雷，金旋嚇得臉色發白，不敢交戰，直接掉轉馬頭就跑了。張飛帶着士兵緊追猛打，金旋一路逃到城邊，城上突然亂箭射下，金旋一看，發現城上站着鞏志，他大聲喊：“你違抗天時，自取滅亡！我與百姓都願意歸順劉玄德了！”話還沒說完，一支箭就射中了金旋的面門，他當場從馬上栽了下來，士兵砍下他的頭顱獻給了張飛。鞏志走出城來投降，張飛讓他帶着官印和符信，去桂陽見劉備。劉備聽說後非常高興，立刻讓鞏志代替金旋的職位。

劉備親自到武陵安撫百姓處理完事務，立刻寫信給關羽，說翼德和子龍各自拿下了武陵和桂陽。關羽回信說：“聽說長沙還沒拿下來，如果大哥不嫌棄我能力不夠，讓我去完成這件事，我會很感激。”劉備聽了高興，立刻讓張飛連夜去替關羽守荊州，自己則派關羽去攻打長沙。

關羽到了長沙，先見了劉備和諸葛亮。諸葛亮說：“子龍拿下了桂陽，翼德拿下了武陵，都是三千人出兵。長沙的太守韓玄確實不值一提，但有一員猛將，是南陽人，姓黃名忠，字漢升，原是劉表手下中郎將，跟劉表的侄子劉磐一起守長沙，後來歸韓玄統轄。雖然他快六十歲了，但有萬夫不當的勇力，不能小看。你去攻打長沙，一定要帶夠足夠兵力。”關羽卻搖頭說：“軍師爲什麼讓我削弱敵軍的氣勢、貶低自己的威風？一個老將，又有什麼了不起！我只要五百名精銳刀手，就足以斬下黃忠和韓玄的腦袋，獻給主公。”劉備再三勸阻，關羽不聽，只帶了五百名校刀手出發了。諸葛亮擔心關羽輕敵，就對劉備說：“關羽輕視黃忠，恐怕會有危險，主公應該親自前去支援。”劉備聽了，立刻帶着兵馬前去長沙。

此時，長沙太守韓玄一向性情暴躁，喜歡濫殺無辜，大家都很討厭他。聽說關羽大軍到來，立刻叫老將黃忠商量對策。黃忠說：“主公您不必擔心。憑我這把刀、這張弓，一千個來，一千個死！”原來黃忠能拉開兩石重的弓，百發百中。話還沒說完，階下走出一個人，大聲說：“不用老將軍上陣，我一人就能活捉關羽。”韓玄一看，原來是管軍校尉楊齡。韓玄大喜，立刻讓楊齡帶一千兵，飛出城迎戰。

行了五十里，突然看見塵土飛揚，關羽的軍隊已經到了。楊齡挺槍出陣，站在陣前罵戰。關羽大怒，根本不廢話，飛馬舞刀直撲楊齡。楊齡挺槍迎戰。不到三回合，關羽手起刀落，就把楊齡砍下馬去。追擊敗兵，一直打到城下。韓玄聽到消息大驚，立刻命令黃忠出戰。他自己登上城頭觀看。黃忠提刀縱馬，帶着五百騎兵飛過吊橋，直撲關羽。關羽一看，是一個老將，立刻知道是黃忠，便把五百名校刀手排成一列，橫刀立馬，大聲問：“來將可是黃忠？”黃忠答道：“知道我名字，怎敢侵犯我的地盤！”關羽說：“專程來取你的腦袋！”二人馬上交手，打了一百多回合，不分勝負。韓玄怕黃忠有危險，趕緊鳴金收兵。黃忠收兵回城，關羽也退兵，離城十里紮營，心裏暗想：“黃忠真是名不虛傳，一百回合都打不垮。明天一定用‘拖刀計’，背後砍他，贏了他！”

第二天早上喫完早飯，關羽又帶兵到城下挑戰。韓玄在城頭，命令黃忠出戰。黃忠帶數百騎兵殺過吊橋，再次與關羽交手。又打了五六十回合，依舊不分勝負，兩軍都喝彩叫好。正要打到高潮，鼓聲急起，關羽突然撥馬就跑。黃忠追上去。關羽正要動手砍他，忽然聽到背後一聲巨響，回頭一看，發現黃忠的戰馬失蹄，直接摔下馬去。關羽急忙掉頭，雙手舉刀大聲吼：“我饒你一命！快換馬再戰！”黃忠急忙踩上馬蹄，飛身上馬，奔回城中。韓玄大驚，問黃忠怎麼回事。黃忠說：“這馬很久沒上陣了，所以才失蹄。”韓玄問：“你箭百發百中，爲什麼不射他？”黃忠回答：“明天再戰，我一定假裝敗逃，誘他到吊橋邊上，再射他。”韓玄把自己的青馬給了黃忠。黃忠謝恩後退下，心裏想：“難得關羽這麼講義氣，不殺我，我又怎能射他呢？若不射，又怕違抗軍令。”這一夜，他反覆思量，拿不定主意。

第二天清晨，報信來，說關羽又來挑戰。黃忠帶兵出城。關羽兩天都打不贏黃忠，非常着急，抖擻精神，與黃忠交戰。打不到三十回合，黃忠假裝敗逃，關羽緊追。黃忠想起昨天不殺他的恩情，心裏不忍，就用刀帶住，虛拉弓弦，關羽急忙閃避，卻沒有中箭。關羽又追，黃忠又虛拉，關羽又閃，依舊沒中。他以爲黃忠不會射箭，便放鬆了警惕，一路追到吊橋邊。這時，黃忠在橋上搭箭開弓，箭嗖地射出，正中關羽頭盔的纓子上。前方士兵齊聲大喊。關羽一驚，帶箭退回營地，才明白黃忠真是百步穿楊的射箭高手，今日只射他頭盔上的纓子，正是報答他昨天不殺之恩。

關羽帶着軍隊撤退。黃忠回到城裏見韓玄，韓玄大怒，下令叫左右抓下黃忠。黃忠喊道：“我無罪！”韓玄怒吼：“我三天一直看着你，你敢欺騙我！你前一天不拼命，一定有私心；你昨天馬失，他不殺你，一定有勾結；今天兩次虛拉弓弦，第三次才射他頭盔，這不是通敵叛國嗎？若不斬你，必成後患！”下令刀斧手推下城外砍頭。衆將想求情，韓玄說：“只要求情保全黃忠的人，就是同情敵軍！”剛推到城門外，忽然一人持刀殺入，砍死了刀斧手，救出黃忠，大喊：“黃漢升是長沙的守護神，今天殺他，就是殺長沙百姓！韓玄殘暴不仁，輕視賢能，現在我們大家都來殺他！”願意跟着他來的人立刻湧出來。衆人一看，這人面如紅棗，眼如朗星，是義陽人魏延。魏延本來從襄陽追着劉備沒追上，投奔韓玄，但韓玄嫌他傲慢無禮，不肯重用，所以一直被埋沒。這一天，他救了黃忠，還組織百姓一起殺了韓玄，大家袒臂高呼，響應的人有幾百。黃忠攔不住，魏延直接殺到城頭，一刀砍下韓玄的頭，提頭上馬，帶百姓出城，向關羽投降。關羽大喜，進城後安撫百姓，然後請黃忠相見。黃忠託病不出。關羽立刻派人請劉備和諸葛亮來。

劉備得知關羽攻下了長沙，帶兵前來支援。行軍途中，忽然看見青旗倒卷，一隻烏鴉從北邊飛來，連叫三聲，然後飛走了。劉備問：“這是什麼兇吉之兆？”諸葛亮趁機在馬上用占卜術算了一卦，說：“長沙已得，又得一位大將。午時之後，事情就會明朗。”不一會兒，一個小軍官飛馬來報：“關羽已攻下長沙，黃忠、魏延投降。主公請速到。”劉備非常高興，立刻入城。關羽在堂上詳細說明了黃忠的事。劉備親自去黃忠家請他出降，黃忠才答應投降，還請求把韓玄的屍首安葬在長沙東面。後人有詩讚黃忠：

“將軍氣概與天參，白髮猶然困漢南。至死甘心無怨望，臨降低首尚懷慚。寶刀燦雪彰神勇，鐵騎臨風憶戰酣。千古高名應不泯，長隨孤月照湘潭。”

劉備對黃忠極爲厚待。關羽帶魏延來見，諸葛亮喝令刀斧手把他推出去斬首。劉備驚問諸葛亮：“魏延是有功無罪之人，軍師爲何要殺他？”諸葛亮說：“拿了別人的俸祿卻背叛主人，是不忠；佔據他的土地卻獻出土地，是不義。我看魏延腦後有‘反骨’，日後必然造反，所以先斬了他，杜絕禍根。”劉備說：“若殺了他，恐怕降服的人會人人自危，請軍師寬恕。”諸葛亮指着魏延說：“我今天饒你一命。你要忠心報主，切勿生出異心。若生異心，我定取你首級。”魏延連聲答應後退下。黃忠向劉備推薦劉表的侄子劉磐，現在住在攸縣，劉備派他回去，讓他掌管長沙郡。四郡平定後，劉備班師回荊州，把原來的油江口改名爲公安。從此財政寬裕，賢士紛紛歸附，將領們分散駐守在各要道口。

再說周瑜回到柴桑養病，命令甘寧守巴陵郡，淩統守漢陽郡，兩郡都佈下戰船，隨時聽候調遣。程普帶着其餘將士投奔合淝縣。原來自從赤壁大戰之後，孫權一直駐紮在合淝，與曹軍多次交戰，大小几十場，始終打不勝，不敢逼近城下，離城五十里紮營。得知程普到，孫權非常高興，親自出營慰勞軍隊。有人報告魯肅先到了，孫權立刻下馬等候。魯肅慌忙下馬行禮。衆將看到孫權如此恭敬對待魯肅，都大爲驚異。孫權請魯肅上馬，兩人並肩而行，私下對他說：“我下馬迎接你，是不是顯得我有氣度？”魯肅說：“還不夠。”孫權問：“那要怎樣纔算顯赫？”魯肅說：“希望主公威德遠播天下，統御九州，成就王業，讓我的名字能刻在史冊上，纔算真正顯赫。”孫權拍掌大笑，一同回帳，設宴犒勞將士，商議攻打合淝之策。

忽然，有人來報，張遼派使者送來戰書。孫權拆開一看，怒不可遏，大聲說：“張遼太無禮了！你聽說我派程普來，故意派人來挑釁！來日我就不用新兵出戰，看我與他大戰一場！”立即下令當夜五更，全軍出營，直奔合淝。辰時左右，軍隊行至中途，曹軍已到。兩邊佈下陣勢。孫權頭戴金盔，身穿金甲，親自出馬；左邊是宋謙，右邊是賈華，兩人手持方天畫戟，護衛左右。三通鼓響後，曹軍陣中兩扇門打開，三員大將全副武裝出陣：中央是張遼，左邊是李典，右邊是樂進。張遼策馬挺身而出，專門挑戰孫權。孫權握槍欲戰，陣中的太史慈突然挺槍躍馬而出，迎戰張遼。兩人交戰七八十回合，不分勝負。曹軍中李典對樂進說：“對面那戴金盔的，是孫權。如果能活捉孫權，足以與八十三萬大軍報仇！”話剛說完，樂進一騎飛馬，一刀直取孫權，如閃電一般，直衝過來，手起刀落。宋謙、賈華急忙用畫戟相擋，刀光一過，兩枝戟全斷，只把戟杆撞在馬頭上。樂進回馬，宋謙立刻提槍追趕。李典搭上箭，瞄準宋謙心窩射去，箭出弦響，宋謙應聲倒地。太史慈看到背後有人跌倒，立刻放棄張遼，轉身逃回本陣。張遼抓住機會猛攻，吳軍大亂，四散奔逃。張遼看見孫權，馬上追上去，眼看就要趕上，忽然從側面殺出一支軍隊，爲首將領是程普，他擋住一陣，救了孫權。張遼收兵回城，程普護着孫權回到大營，敗兵陸續回營。孫權因宋謙戰死，悲哭不止。長史張紘說：“主公仗着年富力強，輕視敵軍，三軍都心生畏懼。即使斬將奪旗，也屬於偏將之責，不是主公該做的事。希望主公收斂勇猛之氣，胸懷王霸之計。如今宋謙死於敵鋒，都是因爲主公輕敵所致。今後一定要小心。”孫權說：“是我錯了，從今以後一定改正。”不久，太史慈進帳，說：“我手下有個叫戈定的人，和張遼手下養馬的後槽是兄弟。後槽被責罰後心生怨恨，今夜派人來報，舉火爲號，刺殺張遼，爲宋謙報仇。我願帶兵作爲外應。”孫權問：“戈定在哪兒？”太史慈說：“已混入合淝城內了。我願請求五千兵。”諸葛瑾說：“張遼多謀，恐怕有準備，不可貿然行動。”太史慈堅持要走，孫權因爲悲痛宋謙之死，急於報仇，便同意讓他帶五千兵去。

此時，戈定是太史慈的鄉親，當天混入軍中，進了合淝城，找到了養馬的後槽。兩人商量：“我已派人通知太史慈，今晚必來接應。你該怎麼做？”後槽說：“這裏離中軍太遠，夜裏急難進兵，不如在草堆上點火，你去前面喊反，城中兵亂，就趁機刺殺張遼，其餘士兵自然逃走。”戈定說：“這計策太妙了！”當晚，張遼大勝回城，犒勞三軍，下令不準脫甲休息。身邊人說：“今天全勝，吳軍已逃，將軍何不歇息？”張遼說：“不對！爲將之道，不能因勝利而喜悅，也不能因失敗而憂愁。如果吳軍覺得我們毫無防備，乘虛進攻，如何應對？今晚必須比平時更加警惕。”話沒說完，後營突然火起，一片喊聲，報信如雨。張遼立刻出營上馬，叫來親信將領十多人，站在路上。手下人說：“喊聲很大，應該去看看。”張遼說：“怎麼可能全城都反了？這是叛變的人驚擾了軍心。亂者先斬！”沒多久，李典就抓到戈定和後槽，張遼問清真相，當場斬首。突然聽到城門外鑼鼓齊鳴，喊聲震天。張遼說：“這是吳軍的外應，正好可以設計擊敗他們。”立刻下令在城門內點火，士兵齊聲喊反，城門大開，吊橋放落。太史慈看到城門打開，以爲內亂，立刻挺槍衝入。城上一聲炮響，亂箭射下，太史慈急忙後退，身上中了好幾箭。背後李典、樂進殺出，吳軍被打得大敗。太史慈重傷而亡，臨終前仍言壯志，後人千古嘆惜。孫權聽到太史慈死訊，悲痛不已，下令厚葬於南徐北固山下，同時把他的兒子太史亨養在府中。

再說劉備在荊州整頓軍隊，聽說孫權合淝戰敗，已返回南徐，便與諸葛亮商議。諸葛亮說：“我夜觀星象，發現西北方向有一顆星墜地，必定是皇族中有人要死。”正在說話時，突然來報，公子劉琦病逝。劉備聞訊，痛哭不已。諸葛亮勸說：“生死自有定數，主公不必悲傷，以免傷身。現在要處理大事，應當立刻派人去守衛城池，妥善安排喪事。”劉備問：“派誰去？”諸葛亮說：“非關羽不可。”立刻派關羽前去襄陽防守。劉備又問：“如今劉琦已死，東吳必定來攻打荊州，我們該怎麼應對？”諸葛亮說：“如果有人來，我自有辦法應對。”過了半月，有消息說東吳魯肅親自前來弔喪。正是：先有計策安排好，只等東吳使者到來。

接下來諸葛亮如何應對，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