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 第三十五回 玄德南漳逢隱滄　單福新野遇英主

元代 • 羅貫中

玄德南漳逢隱滄單福新野遇英主　　卻說蔡瑁方欲回城，趙雲引軍趕出城來。原來趙雲正飲酒間，忽見人馬動，急入內觀之，席上不見了玄德。雲大驚，出投館舍，聽得人說：“蔡瑁引軍望西趕去了。”雲火急綽槍上馬，引着原帶來三百軍，奔出西門，正迎着蔡瑁，急問曰：“吾主何在？”瑁曰：“使君逃席而去，不知何往。”趙雲是謹細之人，不肯造次，即策馬前行。遙望大溪，別無去路，乃復回馬，喝問蔡瑁曰：“汝請吾主赴宴，何故引着軍馬追來？”瑁曰：“九郡四十二州縣官僚俱在此，吾爲上將，豈可不防護？”雲曰：“汝逼吾主何處去了？”瑁曰：“聞使君匹馬出西門，到此卻又不見。”雲驚疑不定，直來溪邊看時，只見隔岸一帶水跡。雲暗忖曰：“難道連馬跳過了溪去……？”令三百軍四散觀望，並不見蹤跡。雲再回馬時，蔡瑁已入城去了。雲乃拿守門軍士追問，皆說：“劉使君飛馬出西門而去。”雲再欲入城，又恐有埋伏，遂急引軍歸新野。 　　卻說玄德躍馬過溪，似醉如癡，想：“此闊澗一躍而過，豈非天意！”迤邐望南漳策馬而行，日將沉西。正行之間，見一牧童跨於牛背上，口吹短笛而來。玄德嘆曰：“吾不如也！”遂立馬觀之。牧童亦停牛罷笛，熟視玄德，曰：“將軍莫非破黃巾劉玄德否？”玄德驚問曰：“汝乃村僻小童，何以知吾姓字！”牧童曰：“我本不知，因常侍師父，有客到日，多曾說有一劉玄德，身長七尺五寸，垂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乃當世之英雄，今觀將軍如此模樣，想必是也。”玄德曰：“汝師何人也？”牧童曰：“吾師覆姓司馬，名徽，字德操，潁川人也。道號‘水鏡先生’。”玄德曰：“汝師與誰爲友？”小童曰：“與襄陽龐德公、龐統爲友。”玄德曰：“龐德公乃龐統何人？”童子曰：“叔侄也。龐德公字山民，長俺師父十歲；龐統字士元，少俺師父五歲。一日，我師父在樹上採桑，適龐統來相訪，坐於樹下，共相議論，終日不倦。吾師甚愛龐統，呼之爲弟。”玄德曰：“汝師今居何處？”牧童遙指曰：“前面林中，便是莊院。”玄德曰：“吾正是劉玄德。汝可引我去拜見你師父。”童子便引玄德，行二里餘，到莊前下馬，入至中門，忽聞琴聲甚美。玄德教童子且休通報，側耳聽之。琴聲忽住而不彈。一人笑而出曰：“琴韻清幽，音中忽起高抗之調。必有英雄竊聽。”童子指謂玄德曰：“此即吾師水鏡先生也。”玄德視其人，松形鶴骨，器宇不凡。慌忙進前施禮，衣襟尚溼。水鏡曰：“公今日倖免大難！”玄德驚訝不已。小童曰：“此劉玄德也。”水鏡請入草堂，分賓主坐定。玄德見架上滿堆書卷，窗外盛栽松竹，橫琴於石牀之上，清氣飄然。水鏡問曰：“明公何來？”玄德曰：“偶爾經由此地，因小童相指，得拜尊顏，不勝萬幸！”水鏡笑曰：“公不必隱諱。公今必逃難至此。”玄德遂以襄陽一事告之。水鏡曰：“吾觀公氣色，已知之矣。”因問玄德曰：“吾久聞明公大名，何故至今猶落魄不偶耶？”玄德曰：“命途多蹇，所以至此。”水鏡曰：“不然。蓋因將軍左右不得其人耳。”玄德曰：“備雖不才，文有孫乾、糜竺、簡雍之輩，武有關、張、趙雲之流，竭忠輔相，頗賴其力。”水鏡曰：“關、張、趙雲，皆萬人敵，惜無善用之之人。若孫乾、糜竺輩，乃白面書生，非經綸濟世之才也。”玄德曰：“備亦嘗側身以求山谷之遺賢，奈未遇其人何！”水鏡曰：“豈不聞孔子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何謂無人？”玄德曰：“備愚昧不識，願賜指教。”水鏡曰：“公聞荊襄諸郡小兒謠言乎？其謠曰：八九年間始欲衰，至十三年無孑遺。到頭天命有所歸，泥中蟠龍向天飛。此謠始於建安初：建安八年，劉景升喪卻前妻，便生家亂，此所謂‘始欲衰’也；‘無孑遺’者，不久則景升將逝，文武零落無孑遺矣；‘天命有歸’，‘龍向天飛’，蓋應在將軍也。”玄德聞言驚謝曰：“備安敢當此！”水鏡曰：“今天下之奇才，盡在於此，公當往求之。”玄德急問曰：“奇才安在？果系何人？”水鏡曰：“伏龍、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玄德曰：“伏龍、鳳雛何人也？”水鏡撫掌大笑曰：“好！好！”玄德再問時，水鏡曰：“天色已晚，將軍可於此暫宿一宵，明日當言之。”即命小童具飲饌相待，馬牽入後院餵養。玄德飲膳畢，即宿於草堂之側。玄德因思水鏡之言，寢不成寐。約至更深，忽聽一人叩門而入，水鏡曰：“元直何來？”玄德起牀密聽之，聞其人答曰：“久聞劉景升善善惡惡，特往謁之。及至相見，徒有虛名，蓋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者也。故遺書別之，而來至此。”水鏡曰：“公懷王佐之才，宜擇人而事，奈何輕身往見景升乎？且英雄豪傑，只在眼前，公自不識耳。”其人曰：“先生之言是也。”玄德聞之大喜，暗忖此人必是伏龍、鳳雛，即欲出見，又恐造次。候至天曉，玄德求見水鏡，問曰：“昨夜來者是誰？”水鏡曰：“此吾友也。”玄德求與相見。水鏡曰：“此人慾往投明主，已到他處去了。”玄德請問其姓名。水鏡笑曰：“好！好！”玄德再問：“伏龍、鳳雛，果系何人？”水鏡亦只笑曰：“好！好！”玄德拜請水鏡出山相助，同扶漢室。水鏡曰：“山野閒散之人，不堪世用。自有勝吾十倍者來助公，公宜訪之。”正談論間，忽聞莊外人喊馬嘶，小童來報：“有一將軍，引數百人到莊來也。”玄德大驚，急出視之，乃趙雲也。玄德大喜。雲下馬入見曰：“某夜來回縣，尋不見主公，連夜跟問到此。主公可作速回縣。只恐有人來縣中廝殺。”玄德辭了水鏡，與趙雲上馬，投新野來。行不數里，一彪人馬來到，視之，乃雲長、翼德也。相見大喜。玄德訴說躍馬檀溪之事，共相嗟訝。到縣中，與孫乾等商議。乾曰：“可先致書於景升，訴告此事。”玄德從其言，即令孫乾齎書至荊州。劉表喚入問曰：“吾請玄德襄陽赴會，緣何逃席而去？”孫乾呈上書札，具言蔡瑁設謀相害，賴躍馬檀溪得脫。表大怒，急喚蔡瑁責罵曰：“汝焉敢害吾弟！”命推出斬之。蔡夫人出，哭求免死，表怒猶未息。孫乾告曰：“若殺蔡瑁，恐皇叔不能安居於此矣。”表乃責而釋之，使長子劉琦同孫乾至玄德處請罪。 　　琦奉命赴新野，玄德接着，設宴相待。酒酣，琦忽然墮淚。玄德問其故。琦曰：“繼母蔡氏，常懷謀害之心；侄無計免禍，幸叔父指教。”玄德勸以小心盡孝，自然無禍。次日，琦泣別。玄德乘馬送琦出郭，因指馬謂琦曰：“若非此馬，吾已爲泉下之人矣。”琦曰：“此非馬之力，乃叔父之洪福也。”說罷。相別。劉琦涕泣而去。 　　玄德回馬入城，忽見市上一人，葛巾布袍，皁絛烏履，長歌而來。歌曰：“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廈將崩兮，一木難扶。山谷有賢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賢兮，卻不知吾。”玄德聞歌，暗思：“此人莫非水鏡所言伏龍、鳳雛乎？”遂下馬相見，邀入縣衙。問其姓名，答曰：“某乃潁上人也，姓單，名福。久聞使君納士招賢，欲來投托，未敢輒造；故行歌於市，以動尊聽耳。”玄德大喜，待爲上賓。單福曰：“適使君所乘之馬，再乞一觀。”玄德命去鞍牽於堂下。單福曰：“此非的盧馬乎？雖是千里馬，卻只妨主，不可乘也。”玄德曰：“已應之矣。”遂具言躍檀溪之事。福曰：“此乃救主，非妨主也；終必妨一主。某有一法可禳。玄德曰：“願聞禳法。”福曰：“公意中有仇怨之人，可將此馬賜之；待妨過了此人，然後乘之，自然無事。”玄德聞言變色曰：“公初至此，不教吾以正道，便教作利己妨人之事，備不敢聞教。”福笑謝曰：“向聞使君仁德，未敢便信，故以此言相試耳。”玄德亦改容起謝曰：“備安能有仁德及人，惟先生教之。”福曰：“吾自潁上來此，聞新野之人歌曰‘新野牧，劉皇叔；自到此，民豐足。’可見使君之仁德及人也。”玄德乃拜單福爲軍師，調練本部人馬。 　　卻說曹操自冀州回許都，常有取荊州之意，特差曹仁、李典並降將呂曠、呂翔等領兵三萬，屯樊城，虎視荊襄，就探看虛實。時呂曠、呂翔稟曹仁曰：“今劉備屯兵新野，招軍買馬，積草儲糧，其志不小，不可不早圖之。吾二人自降丞相之後，未有寸功，願請精兵五千，取劉備之頭，以獻丞相。”曹仁大喜，與二呂兵五千，前往新野廝殺。 　　探馬飛報玄德。玄德請單福商議。福曰：“既有敵兵，不可令其入境。可使關公引一軍從左而出，以敵來軍中路；張飛引一軍從右而出，以敵來軍後路；公自引趙雲出兵前路相迎：敵可破矣。”玄德從其言，即差關、張二人去訖；然後與單福、趙雲等，共引二千人馬出關相迎。 　　行不數里，只見山後塵頭大起，呂曠、呂翔引軍來到。兩邊各射住陣角。玄德出馬於旗門下，大呼曰：“來者何人，敢犯吾境？”呂曠出馬曰：“吾乃大將呂曠也。奉丞相命，特來擒汝！”玄德大怒，使趙雲出馬。二將交戰，不數合，趙雲一槍刺呂曠於馬下。玄德麾軍掩殺，呂翔抵敵不住，引軍便走。正行間，路傍一軍突出，爲首大將，乃關雲長也；衝殺一陣，呂翔折兵大半，奪路走脫。行不到十里，又一軍攔住去路，爲首大將，挺矛大叫：“張翼德在此！”直取呂翔。翔措手不及，被張飛一矛刺中，翻身落馬而死。餘衆四散奔走。玄德合軍追趕，大半多被擒獲。玄德班師回縣，重待單富，稿賞三軍。 　　卻說敗軍回見曹仁，報說：“二呂被殺，軍士多被活捉。”曹仁大驚，與李典商議。典曰：“二將欺敵而亡，今只宜按兵不動，申報丞相，起大兵來征剿，乃爲上策。”仁曰：“不然。今二將陣亡，死折許多軍馬，此仇不可不急報。量新野彈丸之地，何勞丞相大軍？”典曰：“劉備人傑也，不可輕視。”仁曰：“公何怯也！”典曰：“兵法雲：‘知彼知己，百戰百勝。’某非怯戰，但恐不能必勝耳。”仁怒曰：“公懷二心耶？吾必欲生擒劉備！”典曰：“將軍若去，某守樊城。”仁曰：“汝若不同去，真懷二心矣！”典不得已，只得與曹仁點起二萬五千軍馬，渡河投新野而來。正是：偏裨既有輿尸辱，主將重興雪恥兵。 　　未知勝負何如，且聽下文分解。

譯文：

話說蔡瑁剛準備回城，趙雲卻突然衝出來迎面相迎。原來趙雲正喝酒時，忽見人馬動，急忙進去一看，席上不見了劉備。趙雲大驚，趕緊衝出到住處，聽說蔡瑁帶着人朝西追去了。他立刻拔槍上馬，帶着原本帶來的三百兵，直奔西門而去，正遇上蔡瑁。趙雲急問：“主公在哪裏？”蔡瑁回答：“主公逃席走了，人影不知去向。”趙雲爲人謹慎，不肯貿然行動，便策馬前行。遠遠望見一條大溪，前後無路可走，只能調頭返回，問蔡瑁：“你請主公赴宴，爲何帶兵追來？”蔡瑁說：“九郡四十二州的官吏都在這裏，我身爲上將，怎能不派人保護？”趙雲追問：“你把主公帶去哪裏了？”蔡瑁答：“聽說主公騎馬從西門出去，可到這兒又不見了。”趙雲心裏一驚，走到溪邊一看，只見溪水對岸留下了一道水痕。他心裏暗想：“難道連馬都跳過了溪去？”就命令三百士兵四處查看，卻一個影子也沒看見。他再回頭時，蔡瑁已經進了城。他去問守門的士兵，都說：“劉使君騎馬飛奔出西門，不見了。”趙雲想再進城，又怕有埋伏，只好帶着軍隊回新野去了。

再說劉備騎馬飛躍溪流，醉意朦朧，恍惚間心想：“這寬闊的溪流一躍而過，難道是天意啊！”於是他策馬向南漳方向走去，太陽西斜。路上，他見一個牧童騎在牛背上，吹着短笛朝他走來。劉備感慨道：“我可不如這孩子！”便停下馬，靜靜觀看。牧童也停下牛，收起笛子，認真打量劉備，說：“將軍莫非就是破黃巾的劉玄德嗎？”劉備驚訝地問：“你是個村野小孩，怎麼知道我名字？”牧童笑道：“我本來不知道，但常跟着師父，每次有客人來，師父總提起一位叫劉玄德的人，身高七尺五寸，垂手過膝，眼睛能自己看到耳朵，是當世英雄。現在看到將軍，果然像極了。”劉備問：“你師父是誰？”牧童說：“我師父姓司馬，名叫徽，字德操，是潁川人，人稱‘水鏡先生’。”劉備又問：“你師父和誰是朋友？”牧童答：“和襄陽的龐德公、龐統是好友。”劉備追問：“龐德公和龐統是什麼關係？”牧童說：“是叔侄。龐德公字山民，比我師父大十歲；龐統字士元，比我師父小五歲。有一天，我師父在樹上採桑，龐統來拜訪，坐在樹下，兩人整天探討，不覺時間流逝。師父特別疼愛龐統，叫他弟弟。”劉備問：“你師父現在住在哪裏？”牧童指着前面說：“林子裏頭，就是他的莊子。”劉備說：“我正是劉玄德，你帶我去見見你師父吧。”牧童就帶劉備走了兩裏多，來到莊前下馬，走進中門，忽然聽見一陣悠揚的琴聲。劉備讓童子別通報，悄悄側耳細聽。琴聲突然停了下來。一個身影笑着走出來，說：“琴聲清幽，中途忽然轉高，一定是有人在偷聽。”童子指着說：“這就是我師父水鏡先生。”劉備一看，那人身形瘦長，氣質非凡，趕緊上前行禮，見他衣衫還溼。水鏡先生笑着說：“將軍今日真是躲過一劫！”劉備驚訝不已。童子說：“這就是劉玄德。”水鏡請他們進草堂，賓主落座。劉備看到書架上堆滿書籍，窗外栽滿了松竹，石牀邊放着一把橫琴，空氣裏都飄着一股清雅之氣。水鏡問：“您怎麼來到這裏？”劉備說：“只是路過，因爲童子指點，才得以見到您，真是榮幸。”水鏡笑着說：“您不必藏拙。我早就知道您一定是在逃難途中。”劉備便把在襄陽的遭遇說了出來。水鏡說：“我一看您的氣色，就猜到了。”他又問：“我早聽說您大名，可爲何至今一事無成呢？”劉備說：“命運多舛，所以才落到今天。”水鏡搖搖頭說：“不是這樣的。您身邊的人選，不恰當才導致現在這種境地。”劉備說：“我雖不才，身邊有孫乾、糜竺、簡雍這些文官，還有關羽、張飛、趙雲這些武將，他們忠心輔佐，對我很有幫助。”水鏡說：“關羽、張飛、趙雲都是萬人難敵的猛將，可惜沒有懂得如何使用他們。而孫乾、糜竺這些，只是書生，談不上經世濟國的才能。”劉備說：“我也是四處尋訪山野賢才，可惜始終沒有遇着合適的人。”水鏡說：“豈不知孔子說：‘十戶人家的小城，必定有忠厚信義之人，何謂無人？’”劉備聽後，十分感激，說：“我見識淺薄，願請老師指點。”水鏡說：“我聽說荊襄一帶小孩兒唱着童謠，說是：‘八九年間纔開始衰敗，到十三年將無人存活。等到天命歸處，泥中蟠龍終將騰空飛起。’這童謠從建安初年起就流傳。建安八年，劉景升（劉表）失去了前妻，家門開始混亂，這就是‘開始衰敗’；‘無人存活’，意思就是劉表不久就會去世，文武大臣也紛紛凋零；‘天命歸處，龍騰天飛’，這不正是在說您嗎？”劉備聽後，驚得連連謝恩：“我哪敢當這個說法！”水鏡又說：“天下奇才，都在這裏，您應該去尋找。”劉備急問：“哪些人是奇才？到底是誰？”水鏡笑着說：“伏龍、鳳雛，只要得一個，就足以安定天下。”劉備問：“伏龍、鳳雛是誰？”水鏡拍手大笑：“好！好！”劉備再問時，水鏡說：“天色已晚，您暫且在莊上住一晚，明天再談。”便讓童子準備飲食，馬匹也牽到後院餵養。劉備喫完飯，就住在草堂旁邊。他想起水鏡說的話，整夜睡不着。半夜，忽然聽見有人叩門。水鏡說：“元直來了？”劉備起身悄悄聽了，聽見那人說：“我早就聽說劉景升善善惡惡，特地去拜見他。結果見到他，只不過有名無實——明明知道好人要善待，壞人要清除，卻總是做不到，所以才寫下遺書告別，來此地。”水鏡說：“你有輔佐君王的才能，應該選擇明主，爲何輕率地跑去投奔劉景升呢？英雄、豪傑，就在眼前，只是你沒看見罷了。”那人點頭說：“先生說得對。”劉備聽了，心裏特別高興，暗自琢磨，這人一定是伏龍、鳳雛之一，想立刻見上一面，卻又怕冒失。等到天亮，劉備求見水鏡，問：“昨夜那來的人是誰？”水鏡說：“這是我的朋友。”劉備想見見他。水鏡說：“他想投奔明主，已經去了別處。”劉備問他的名字。水鏡笑說：“好！好！”劉備再問：“伏龍、鳳雛究竟是誰？”水鏡又只是笑着不答。劉備拜謝水鏡，請他出山相助，共同輔佐漢室。水鏡說：“我這種山野之人，沒法勝任重任。總會有比我強十倍的人來幫助您，您應當去尋找。”他們正說着，忽然聽見莊外傳來人喊馬嘶，童子跑來說：“有一位將軍帶幾百人到了莊上！”劉備大驚，急忙出去看，原來是趙雲。劉備非常高興。趙雲下馬進來，說：“我半夜回縣，找不到主公，連夜追到這裏。主公要快些回縣，恐怕有人要來攻打。”劉備向水鏡辭別，和趙雲上馬，趕往新野。走不多遠，忽然來了一隊人馬，原來是關羽、張飛。兩人相見，大爲歡喜。劉備講述了自己躍馬飛越檀溪的事，兩人也紛紛感嘆。回到縣裏，和孫乾等人商量。孫乾說：“我們先寫信給劉表，說明此事。”劉備同意，立刻派孫乾帶着信件前往荊州。劉表召見孫乾，問：“我請劉備去襄陽赴宴，他爲何逃席而去？”孫乾獻上書信，詳細說明蔡瑁設謀害劉備，幸虧跳過檀溪才脫險。劉表大怒，立刻把蔡瑁叫來責罵：“你竟敢害我弟弟！”下令推出斬首。蔡夫人出來哭求饒命，劉表怒意仍未平息。孫乾說：“如果殺了蔡瑁，劉備恐怕無法安心居住在這裏。”劉表只好責備他，然後釋放。他讓長子劉琦和孫乾一起前往新野請罪。

劉琦接到命令，前往新野，劉備熱情接見，設宴招待。酒過三巡，劉琦忽然落淚。劉備問他原因。劉琦說：“繼母蔡氏，一直懷有謀害之心，我無計可施，幸虧叔父指點。”劉備勸他要孝順謹慎，自然就會平安無事。第二天，劉琦含淚告別。劉備騎馬送他出城，指着馬說：“若不是這匹馬，我已經死在溪邊了。”劉琦說：“不是馬的功勞，是叔父的福氣啊。”說完，兩人揮手分別。劉琦含淚離去。

劉備回到城中，忽然看見市集上有人身穿葛巾，穿布袍，黑帶烏履，一邊走一邊高唱：“天地翻覆，火勢將衰；大廈將傾，一木難支。山谷之中有賢才，想投明主；明主求賢，卻不知我。”劉備一聽，暗想：“這人莫非就是水鏡先生說的伏龍、鳳雛？”便下馬走近，邀請他進縣衙。問起姓名，那人答：“我來自潁上，姓單，名福。久聞使君廣招賢才，想來投靠，又不敢貿然上門，所以就在這市集邊唱歌，希望引起您注意。”劉備十分高興，親自以上賓相待。單福說：“剛纔使君坐的馬，能不能讓我再看看？”劉備命人卸下馬鞍，牽到堂前。單福看了說：“這不是‘的盧’馬嗎？雖然千里之駒，但只會妨害主人，不能乘。”劉備說：“我已經明白了。”於是說出了躍過檀溪的事。單福說：“那是救主之行，不是妨主。最終總會妨害一個人。我有個辦法可以化解。”劉備問：“請說一說。”單福說：“您心裏一定有仇怨之人，可以把這匹馬送給他們，等他們被牽制後，您再騎，自然就沒問題了。”劉備一聽就變了臉色，說：“你剛來，就不教我做人，反而讓我去害別人，我不能聽。”單福笑着道歉：“我聽說您仁德，本不敢輕易相信，所以用這種方式來試試。”劉備也改了臉色，恭敬地說：“我哪有仁德，是先生教我才懂。”單福說：“我從潁上出發，聽說新野百姓唱着歌說：‘新野牧，劉皇叔；自到此，百姓豐足。’可見您確實仁德待民。”劉備當即拜單福爲軍師，開始整頓軍隊和訓練兵馬。

再說曹操從冀州回許都，一直想奪取荊州，特意派曹仁、李典，還有投降他的呂曠、呂翔，帶兵三萬，屯駐在樊城，盯着荊州，偵察虛實。呂曠、呂翔向曹仁稟報：“現在劉備屯兵新野，招兵買馬，囤積糧草，志向不小，不能不早做準備。我們自從投降丞相後，至今沒有功勞，請求五千裏兵，去斬下劉備的頭顱，獻給丞相！”曹仁大喜，於是給了他們五千精兵，派他們去攻打新野。

探馬飛快傳來消息，劉備立刻請單福商量。單福說：“既然有敵人，絕不能讓他們進入境內。可以派關羽帶兵從左邊出兵，阻擊敵人中路；張飛從右邊出兵，阻擊敵後；您親自帶趙雲迎戰敵人正面，就能擊潰他們。”劉備聽後，立刻派關羽、張飛出兵，自己則和單福、趙雲帶兩千兵馬出關迎敵。

不多遠，只見山後塵土飛揚，呂曠、呂翔帶兵殺來。兩軍在陣前對峙，分別射住左右。劉備親自出馬，站在旗門下大喊：“來者何人，敢犯我境？”呂曠出陣說：“我是大將呂曠，奉丞相之命，特來擒拿你！”劉備大怒，立刻派趙雲出戰。兩人交手不多時，趙雲一槍刺死呂曠，劉備下令全軍進攻，呂翔抵擋不住，敗逃。正趕路時，路邊一支軍隊突然殺出，爲首將領正是關羽，他一馬當先，衝殺一陣，呂翔損失大半，只得突圍逃脫。走不到十里，又遇一軍攔路，爲首的將領高舉長矛大吼：“張翼德在此！來殺你！”張飛一矛刺中，呂翔翻身落馬而死。其餘部下四散奔逃。劉備帶軍追擊，多數被俘。劉備收兵返回縣裏，重賞單福，並犒勞全軍。

敗兵回營向曹仁報告說：“呂曠和呂翔都被殺光，士兵大多被抓。”曹仁大驚，和李典商議。李典說：“這兩人是輕敵而死，現在只宜按兵不動，向丞相報告，然後調來大軍征討，纔是上策。”曹仁說：“不對。這兩次戰鬥，死傷慘重，這仇恨不能不立刻報復。新野不過是個小地方，何必請丞相調動大軍？”李典說：“劉備是人傑，絕不可輕視。”曹仁說：“你膽小鬼！”李典說：“兵法說：‘瞭解敵我雙方，百戰百勝’。我不是怕戰，只是擔心不能必勝罷了。”曹仁大怒：“你有二心嗎？我一定要活捉劉備！”李典說：“將軍若去，我守樊城。”曹仁說：“你若不跟我去，那就是有二心！”李典無奈，只得和曹仁帶了兩萬五千兵力，渡河前往新野。正所謂：小將輕敵遭羞辱，主帥揚威再出兵。

接下來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