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冀州袁尚争锋决漳河许攸献计 却说袁尚自斩史涣之后,自负其勇,不待袁谭等兵至,自引兵数万出黎阳,与曹军前队相迎。张辽当先出马,袁尚挺枪来战,不三合,架隔遮拦不住,大败而走。张辽乘势掩杀,袁尚不能主张,急急引军奔回冀州。
袁绍闻袁尚败回,又受了一惊,旧病复发,吐血数斗,昏倒在地。刘夫人慌救入卧内,病势渐危。刘夫人急请审配、逢纪,直至袁绍榻前,商议后事。绍但以手指而不能言。刘夫人曰:“尚可继后嗣否?”绍点头。审配便就榻前写了遗嘱。绍翻身大叫一声,又吐血斗余而死。后人有诗曰:“累世公卿立大名,少年意气自纵横。空招俊杰三千客,漫有英雄百万兵。羊质虎皮功不就,凤毛鸡胆事难成。更怜一种伤心处,家难徒延两弟兄。”袁绍既死,审配等主持丧事。刘夫人便将袁绍所爱宠妾五人尽行杀害;又恐其阴魂于九泉之下再与绍相见,乃髡其发,刺其面,毁其尸:其妒恶如此。袁尚恐宠妾家属为害,并收而杀之。审配、逢纪立袁尚为大司马将军,领冀、青、幽、并四州牧,遣使报丧。此时袁谭已发兵离青州,知父死,便与郭图、辛评商议。图曰:“主公不在冀州,审配、逢纪必立显甫为主矣。当速行。”辛评曰:“审、逢二人,必预定机谋。今若速往,必遭其祸。”袁谭曰:“若此当何如?”郭图曰:“可屯兵城外,观其动静。某当亲往察之。”谭依言。郭图遂入冀州,见袁尚。礼毕,尚问:“兄何不至?”图曰:“因抱病在军中,不能相见。”尚曰:“吾受父亲遗命,立我为主,加兄为车骑将军。目下曹军压境,请兄为前部,吾随后便调兵接应也。”图曰:“军中无人商议良策,愿乞审正南、逢元图二人为辅。”尚曰:“吾亦欲仗此二人早晚画策,如何离得!”图曰:“然则于二人内遣一人去,何如?”尚不得已,乃令二人拈阄,拈着者便去。逢纪拈着,尚即命逢纪赍印绶,同郭图赴袁谭军中。纪随图至谭军,见谭无病,心中不安,献上印绶。谭大怒,欲斩逢纪。郭图密谏曰:“今曹军压境,且只款留逢纪在此,以安尚心。待破曹之后,却来争冀州不迟。”
谭从其言。即时拔寨起行,前至黎阳,与曹军相抵。谭遣大将汪昭出战,操遣徐晃迎敌。二将战不数合,徐晃一刀斩汪昭于马下。曹军乘势掩杀,谭军大败。谭收败军入黎阳,遣人求救于尚。尚与审配计议,只发兵五千余人相助。曹操探知救军已到,遣乐进、李典引兵于半路接着,两头围住尽杀之。袁谭知尚止拨兵五千,又被半路坑杀,大怒,乃唤逢纪责骂。纪曰:“容某作书致主公,求其亲自来救。”谭即令纪作书,遣人到冀州致袁尚,尚与审配共议。配曰:“郭图多谋,前次不争而去者,为曹军在境也。今若破曹,必来争冀州矣。不如不发救兵,借操之力以除之。”尚从其言,不肯发兵。使者回报,谭大怒,立斩逢纪,议欲降曹。早有细作密报袁尚。尚与审配议曰:“使谭降曹,并力来攻,则冀州危矣。”乃留审配并大将苏由固守冀州,自领大军来黎阳救谭。尚问军中谁敢为前部,大将吕旷、吕翔兄弟二人愿去。尚点兵三万,使为先锋,先至黎阳。谭闻尚自来,大喜,遂罢降曹之议。谭屯兵城中,尚屯兵城外,为掎角之势。
不一日,袁熙、高干皆领军到城外,屯兵三处,每日出兵与操相持。尚屡败,操兵屡胜。至建安八年春二月,操分路攻打,袁谭、袁熙、袁尚、高干皆大败,弃黎阳而走。操引兵追至冀州,谭与尚入城坚守;熙与于离城三十里下寨,虚张声势。操兵连日攻打不下。郭嘉进曰:“袁氏废长立幼,而兄弟之间,权力相并,各自树党,急之则相救,缓之则相争;不如举兵南向荆州,征讨刘表,以候袁氏兄弟之变;变成而后击之,可一举而定也。”操善其言,命贾诩为太守,守黎阳;曹洪引兵守官渡。操引大军向荆州进兵。
谭、尚听知曹军自退,遂相庆贺。袁熙、高干各自辞去。袁谭与郭图、辛评议曰:“我为长子,反不能承父业;尚乃继母所生,反承大爵:心实不甘。”图曰:“主公可勒兵城外,只做请显甫、审配饮酒,伏刀斧手杀之,大事定矣。”谭从其言。适别驾王修自青州来,谭将此计告之。修曰:“兄弟者,左右手也。今与他人争斗,断其右手,而曰我必胜,安可得乎?夫弃兄弟而不亲,天下其谁亲之?彼谗人离间骨肉,以求一朝之利,原塞耳勿听也。”谭怒,叱退王修,使人去请袁尚。尚与审配商议。配曰:“此必郭图之计也。主公若往,必遭奸计;不如乘势攻之。”袁尚依言,便披挂上马,引兵五万出城。袁谭见袁尚引军来,情知事泄,亦即披挂上马,与尚交锋。尚见谭大骂。谭亦骂曰:“汝药死父亲,篡夺爵位,今又来杀兄耶!”二人亲自交锋,袁谭大败。尚亲冒矢石,冲突掩杀。
谭引败军奔平原,尚收兵还。袁谭与郭图再议进兵,令岑璧为将,领兵前来。尚自引兵出冀州。两阵对圆,旗鼓相望。璧出骂阵;尚欲自战,大将吕旷,拍马舞刀,来战岑璧。二将战无数合,旷斩岑璧于马下。谭兵又败,再奔平原。审配劝尚进兵,追至平原。谭抵挡不住,退入平原,坚守不出。尚三面围城攻打。谭与郭图计议。图曰:“今城中粮少,彼军方锐,势不相敌。愚意可遣人投降曹操,使操将兵攻冀州,尚必还救。将军引兵夹击之,尚可擒矣。若操击破尚军,我因而敛其军实以拒操。操军远来,粮食不继,必自退去。我可以仍据冀州,以图进取也。”谭从其言,问曰:“何人可为使?”图曰:“辛评之弟辛毗,字佐治,见为平原令。此人乃能言之士,可命为使。”谭即召辛毗,毗欣然而至。谭修书付毗,使三千军送毗出境。毗星夜赍书往见曹操,时操屯军西平伐刘表,表遣玄德引兵为前部以迎之。未及交锋,辛毗到操寨。见操礼毕,操问其来意,毗具言袁谭相求之意,呈上书信。操看书毕,留辛毗于寨中,聚文武计议。程昱曰:“袁谭被袁尚攻击太急,不得已而来降,不可准信。”吕虔、满宠亦曰:“丞相既引兵至此,安可复舍表而助谭?”荀攸曰:“三公之言未善。以愚意度之:天下方有事,而刘表坐保江、汉之间,不敢展足,其无四方之志可知矣。袁氏据四州之地,带甲数十万,若二子和睦,共守成业,天下事未可知也;今乘其兄弟相攻,势穷而投我,我提兵先除袁尚,后观其变,并灭袁谭,天下定矣。此机会不可失也。”操大喜,便邀辛毗饮酒,谓之曰:“袁谭之降,真耶诈耶?袁尚之兵,果可必胜耶?”毗对曰:“明公勿问真与诈也,只论其势可耳。袁氏连年丧败,兵革疲于外,谋臣诛于内;兄弟谗隙,国分为二;加之饥馑并臻,天灾人困:无问智愚,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灭袁氏之时也。今明公提兵攻邺,袁尚不还救,则失巢穴;若还救,则谭踵袭其后。以明公之威,击疲惫之众,如迅风之扫秋叶也。不此之图,而伐荆州;荆州丰乐之地,国和民顺,未可摇动。况四方之患,莫大于河北;河北既平,则霸业成矣。愿明公详之。”操大喜曰:“恨与辛佐治相见之晚也!”即日督军还取冀州。玄德恐操有谋,不跟追袭,引兵自回荆州。
却说袁尚知曹军渡河,急急引军还邺,命吕旷、吕翔断后。袁谭见尚退军,乃大起平原军马,随后赶来。行不到数十里,一声炮响,两军齐出:左边吕旷,右边吕翔,兄弟二人截住袁潭。谭勒马告二将曰:“吾父在日,吾并未慢待二将军,今何从吾弟而见逼耶?”二将闻言,乃下马降谭。谭曰:“勿降我,可降曹丞相。”二将因随谭归营。谭候操军至,引二将见操。操大喜,以女许谭为妻,即令吕旷、吕翔为媒。谭请操攻取冀州。操曰:“方今粮草不接,搬运劳苦,我济河,遏淇水入白沟,以通粮道,然后进兵。”令谭且居平原。操引军退屯黎阳,封吕旷、吕翔为列侯,随军听用。
郭图谓袁谭曰:“曹操以女许婚,恐非真意。今又封赏吕旷、吕翔,带去军中,此乃牢笼河北人心。后必终为我祸。主公可刻将军印二颗,暗使人送与二吕,令作内应。待操破了袁尚,可乘便图之。”谭依言,遂刻将军印二颗,暗送与二吕。二吕受讫,径将印来禀曹操。操大笑曰:“谭暗送印者,欲汝等为内助,待我破袁尚之后,就中取事耳。汝等且权受之,我自有主张。”自此曹操便有杀谭之心。
且说袁尚与审配商议:“今曹兵运粮入白沟,必来攻冀州,如之奈何?”配曰:“可发檄使武安长尹楷屯毛城,通上党运粮道;令沮授之子沮鹄守邯郸,遥为声援。主公可进兵平原,急攻袁谭。先绝袁谭,然后破曹。”袁尚大喜,留审配与陈琳守冀州,使马延、张顗二将为先锋,连夜起兵攻打平原。
谭知尚兵来近,告急于操。操曰:“吾今番必得冀州矣。”正说间,适许攸自许昌来;闻尚又攻谭,入见操曰:“丞相坐守于此,岂欲待天雷击杀二袁乎?”操笑曰:“吾已料定矣。”遂令曹洪先进兵攻邺,操自引一军来攻尹楷。兵临本境,楷引军来迎。楷出马,操曰:“许仲康安在?”许褚应声而出,纵马直取尹楷。楷措手不及,被许褚一刀斩于马下,余众奔溃。操尽招降之,即勒兵取邯郸。沮鹄进兵来迎。张辽出马,与鹄交锋。战不三合,鹄大败,辽从后追赶。两马相离不远,辽急取弓射之,应弦落马。操指挥军马掩杀,众皆奔散。
于是操引大军前抵冀州。曹洪已近城下。操令三军绕城筑起土山,又暗掘地道以攻之。审配设计坚守,法令甚严,东门守将冯礼,因酒醉有误巡警,配痛责之。冯礼怀恨,潜地出城降操。操问破城之策,礼曰:“突门内土厚,可掘地道而入。”操便命冯礼引三百壮士,夤夜掘地道而入。却说审配自冯礼出降之后,每夜亲自登城点视军马。当夜在突门阁上,望见城外无灯火。配曰:“冯礼必引兵从地道而入也。”急唤精兵运石击突闸门;门闭,冯礼及三百壮士,皆死于土内。操折了这一场,遂罢地道之计,退军于洹水之上,以候袁尚回兵。袁尚攻平原,闻曹操已破尹楷、沮鹄,大军围困冀州,乃掣兵回救。部将马延曰:“从大路去,曹操必有伏兵;可取小路,从西山出滏水口去劫曹营,必解围也。”尚从其言,自领大军先行,令马延与张顗断后。早有细作去报曹操。操曰:“彼若从大路上来,吾当避之:若从西山小路而来,一战可擒也。吾料袁尚必举火为号,令城中接应。吾可分兵击之。”于是分拨已定。却说袁尚出滏水界口,东至阳平,军阳平亭,离冀州十七里,一边靠着滏水。尚令军士堆积柴薪干草,至夜焚烧为号;遣主簿李孚扮作曹军都督,直至城下。大叫:“开门!”审配认得是李孚声音,放入城中,说:“袁尚已陈兵在阳平亭,等候接应,若城中兵出,亦举火为号。”配教城中堆草放火,以通音信。孚曰:“城中无粮,可发老弱残兵并妇人出降;彼必不为备,我即以兵继百姓之后出攻之。”配从其论。
次日,城上竖起白旗,上写“冀州百姓投降。”操曰:“此是城中无粮,教老弱百姓出降,后必有兵出也。”操教张辽、徐晃各引三千军马,伏于两边。操自乘马、张麾盖至城下、果见城门开处,百姓扶老携幼,手持白旗而出。百姓才出尽,城中兵突出。操教将红旗一招,张辽、徐晃两路兵齐出乱杀,城中兵只得复回。操自飞马赶来,到吊桥边,城中弩箭如雨,射中操盔,险透其顶。众将急救回阵。操更衣换马,引众将来攻尚寨,尚自迎敌。时各路军马一齐杀至,两军混战,袁尚大败。尚引败兵退往西山下寨,令人催取马延、张顗军来。不知曹操已使吕旷、吕翔去招安二将。二将随二吕来降,操亦封为列侯。即日进兵攻打西山,先使二吕、马延、张顗截断袁尚粮道。尚情知西山守不住,夜走滥口。安营未定,四下火光并起,伏兵齐出,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尚军大溃,退走五十里,势穷力极,只得遣豫州刺史阴夔至操营请降。操佯许之,却连夜使张辽、徐晃去劫寨。尚尽弃印绶、节钺、衣甲、辎重,望中山而逃。操回军攻冀州。许攸献计曰:“何不决漳河之水以淹之?”操然其计,先差军于城外掘壕堑,周围四十里。审配在城上见操军在城外掘堑,却掘得甚浅。配暗笑曰:“此欲决漳河之水以灌城耳。壕深可灌,如此之浅,有何用哉!”遂不为备。当夜曹操添十倍军士并力发掘,比及天明,广深二丈,引漳水灌之,城中水深数尺。更兼粮绝,军士皆饿死。辛毗在城外,用枪挑袁尚印绶衣服,招安城内之人。审配大怒,将辛毗家属老小八十余口,就于城上斩之,将头掷下。辛毗号哭不已。审配之侄审荣,素与辛毗相厚,见辛毗家属被害,心中怀忿,乃密写献门之书,拴于箭上,射下城来。军士拾献辛毗,毗将书献操。操先下令:如入冀州,休得杀害袁氏一门老小;军民降者免死。次日天明,审荣大开西门,放曹兵入。辛毗跃马先入,军将随后,杀入冀州。审配在东南城楼上,见操军已入城中,引数骑下城死战,正迎徐晃交马。徐晃生擒审配,绑出城来。路逢辛毗,毗咬牙切齿,以鞭鞭配首曰:“贼杀才!今日死矣!”配大骂:“辛毗贼徒!引曹操破我冀州,我恨不杀汝也!”徐晃解配见操。操曰:“汝知献门接我者乎?”配曰:“不知。”操曰:“此汝侄审荣所献也。”配怒曰:“小儿不行,乃至于此!”操曰:“昨孤至城下,何城中弩箭之多耶?”配曰:“恨少!恨少!”操曰:“卿忠于袁氏,不容不如此。今肯降吾否?”配曰:“不降!不降”辛毗哭拜于地曰:“家属八十余口,尽遭此贼杀害。愿丞相戮之,以雪此恨!”配曰:“吾生为袁氏臣,死为袁氏鬼,不似汝辈谗谄阿谀之贼!可速斩我!”操教牵出。临受刑,叱行刑者曰:“吾主在北,不可使我面南而死!”乃向北跪,引颈就刃。后人有诗叹曰:“河北多名士,谁如审正南:命因昏主丧,心与古人参。忠直言无隐,廉能志不贪。临亡犹北面,降者尽羞惭。”审配既死,操怜其忠义,命葬于城北。
众将请曹操入城。操方欲起行,只见刀斧手拥一人至,操视之,乃陈琳也。操谓之曰:“汝前为本初作檄,但罪状孤可也;何乃辱及祖父耶?”琳答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左右劝操杀之;操怜其才,乃赦之,命为从事。
却说操长子曹丕,字子桓,时年十八岁。丕初生时,有云气一片,其色青紫,圆如车盖,覆于其室,终日不散。有望气者,密谓操曰:“此天子气也。令嗣贵不可言!”丕八岁能属文,有逸才,博古通今,善骑射,好击剑。时操破冀州,丕随父在军中,先领随身军,径投袁绍家,下马拔剑而入。有一将当之曰:“丞相有命,诸人不许入绍府。”不叱退,提剑入后堂。见两个妇人相抱而哭,丕向前欲杀之。正是:四世公侯已成梦,一家骨肉又遭殃。
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话说袁尚在斩了史涣之后,便觉得自己英勇无比,根本不等袁谭等人来会合,就亲自带了数万兵马出黎阳,迎战曹军前锋。张辽率先出阵,袁尚挺枪迎战,没打几回合,就被张辽打得节节后退,大败而逃。张辽趁机追击,袁尚慌乱之中,只得急忙带着部队奔回冀州。
袁绍得知袁尚兵败,又惊又怕,旧病复发,吐了大量鲜血,昏倒在地。刘夫人急忙把他抬进内室抢救,病情越来越重。她赶紧请来审配和逢纪,来到袁绍床前商议后事。袁绍只用手指比划,说不出话来。刘夫人问:“袁尚能继承父业吗?”袁绍点点头。审配便立刻在床前写下遗嘱。袁绍翻了个身,大叫一声,又吐出一大堆血,最终去世了。
后人有诗叹道:“世代为官享盛名,年轻时意气风发,招揽俊杰三千客,拥兵百万却徒然。像羊一样软弱却披着虎皮,功业无法成就;像凤凰的幼羽却胆小如鸡,大事难成。最令人伤心的,是家门内兄弟相残,互相残害,徒然延年延命,两家都衰败了。”
袁绍死后,审配等人主持丧事。刘夫人觉得袁绍最宠爱的五位妾室是威胁,便将她们全部杀害;又怕她们魂魄在阴间与袁绍相见,就剃了她们的头发,刺了脸,毁掉了尸体,可见她心肠之狠毒。袁尚也担心这些妾室的亲属会报复,干脆一并收走并杀掉。审配和逢纪于是立袁尚为大司马,统领冀、青、幽、并四州,派人告知各地,宣告袁绍去世的消息。
此时,袁谭已经从青州发兵,听说父亲去世,便与郭图、辛评商议对策。郭图说:“主公不在冀州,审配和逢纪肯定会立袁尚为王,我们必须快点行动。”辛评却说:“审配和逢纪早有预谋,如果咱们急着去,一定会被他们算计。”袁谭问:“那怎么办?”郭图说:“我们就在城外驻扎,观察动静,我亲自前去探查。”袁谭就依从了这主意。郭图便进入冀州,见了袁尚,行礼后,袁尚问:“你为什么不早点来?”郭图说:“我因病在军中,无法前来。”袁尚说:“我继承父亲遗命,你为车骑将军。现在曹军压境,你为先锋,我随后调兵接应。”郭图说:“军中没人能定计策,我想请审配和逢纪二人辅佐。”袁尚说:“我也正想依赖他们,怎么能分开呢?”郭图说:“那在两人中选一个去,怎么样?”袁尚无奈,就让二人抓阄,抓中者即去。逢纪抓中了,袁尚便命他带着印信,与郭图一同前往袁谭军中。
逢纪到达袁谭军营,发现袁谭身体康健,心里很是不安心,便把印信献上。袁谭大怒,想立刻杀了逢纪。郭图连忙劝阻:“现在曹军紧逼,先暂时留下逢纪,安抚袁尚的心,等打败曹军之后,再争冀州也不迟。”袁谭听从了这一建议。当天,袁谭就整顿军队出发,前去黎阳与曹军交战。
袁谭派大将汪昭出战,曹操派徐晃迎敌。两军刚交手不久,徐晃一刀斩了汪昭于马下。曹军乘胜追击,袁谭军队大败。袁谭收拢败兵退入黎阳,派人向袁尚求援。袁尚与审配商议,只派五千兵马援助。曹操得知救兵已到,便派乐进、李典率军半路接应,两面夹击,将袁谭的援军全部杀光。
袁谭得知袁尚只派五千人、又被半路伏击,大怒,便立刻召来逢纪责骂。逢纪说:“让我写信给主公,让他亲自来救。”袁谭便命逢纪写信,派人送去冀州。袁尚与审配商量,审配说:“郭图多谋,上次没去,是因为曹军在边境。如今若打胜曹军,他必定来争夺冀州。不如不发救兵,借曹军之力来除掉他。”袁尚听从了,决定不发兵。
使者回来报告,袁谭大怒,立刻斩了逢纪,并打算投降曹操。这事被探子悄悄报给袁尚。袁尚与审配商议:“如果谭投降曹操,兄弟合力进攻,那么冀州就将危矣。”于是留下审配和大将苏由守卫冀州,自己带大军前往黎阳救袁谭。
袁尚问谁敢当先锋,吕旷、吕翔两兄弟都挺身而出。袁尚点兵三万,派他们为前锋,先行抵达黎阳。袁谭听说袁尚亲自来援,大喜,于是放弃了投降的念头。袁谭屯兵城中,袁尚屯兵城外,形成犄角之势。
不久,袁熙、高干也带兵来到城外,驻扎在三个地方,每日出兵与曹操对峙。袁尚屡战屡败,曹操却不断取胜。到了建安八年二月,曹操分兵进攻,袁谭、袁熙、袁尚和高干全都大败,弃黎阳而逃。曹操率军追击,抵达冀州。袁谭与袁尚入城固守,袁熙则在离城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故意张大声势,以示威胁。曹操连续攻打,却久久无法攻下。
郭嘉进言说:“袁氏家族内部废长立幼,兄弟之间互相争权,各自结党,急迫时就会互相救援,太平时又会互相争斗。不如先南下进攻荆州,征讨刘表,等待袁氏兄弟内乱之后,再一举消灭他们,便可一劳永逸。”曹操非常赞同,便派贾诩守黎阳,曹洪守官渡,自己带主力南下讨伐荆州。
袁谭、袁尚听说曹操退兵,便互相庆贺。袁熙、高干各自离开。袁谭与郭图、辛评商议:“我作为长子,反而不能继承家业,而袁尚是继母所生,却得大权。我心里实在不甘。”郭图说:“主公可带兵驻扎城外,假意邀请袁尚、审配喝酒,暗中埋伏刀斧手,将他们杀掉,大事便可定。”袁谭听从了。恰逢别驾王修从青州回来,袁谭把这计谋告诉了他。王修说:“兄弟如同左右手,现在你与别人争斗,砍掉对方右手,说‘我一定能赢’,怎么可能?抛弃兄弟,天下谁会信任你?那些奸人离间兄弟感情,只为一时私利,你应该捂住耳朵,不听!”袁谭大怒,呵斥退了王修,派人去请袁尚。
袁尚与审配商议,审配说:“这一定是郭图的计谋。主公若去,一定有诈;不如趁机进攻他们。”袁尚听从了,立刻披甲上马,带兵五万出城。袁谭见袁尚带兵而来,知道事情败露,立刻也披甲上阵,与袁尚交战。袁尚见袁谭大骂,袁谭也骂道:“你毒杀父亲,篡夺爵位,现在又来杀我兄弟?”两人亲自厮杀,袁谭大败。袁尚不顾箭雨,亲自冲入敌阵,奋勇杀敌。
袁谭败逃到平原,袁尚收兵回城。袁谭与郭图再议进攻,派岑璧为将,率兵前来。袁尚亲率大军出征。两军对峙,旗鼓相望。岑璧出阵辱骂。袁尚想亲自出战,大将吕旷骑马舞刀,冲去对阵岑璧。两人厮杀多阵,吕旷一刀斩杀了岑璧。袁谭再次败退,又逃往平原。审配劝袁尚追击,袁尚便率军追至平原。袁谭抵挡不住,退入平原城中,坚守不出。袁尚从三面围攻平原。
袁谭与郭图商议,郭图说:“现在城中粮草不足,敌军士气正盛,难与抗衡。我建议派使者去投降曹操,让曹操攻打冀州,袁尚必定回兵救援。你我再出兵夹击,就能擒住袁尚。若曹操打败袁尚,我们趁机夺取其军粮,以抵御曹操。曹操远道而来,物资难继,必然撤退,那时我便可守住冀州,再图扩张。”袁谭听从了,问:“谁可以去?”郭图说:“辛评的弟弟辛毗,字佐治,现在当平原县令,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可派他去。”袁谭立刻召见辛毗,辛毗欣然前往。
袁谭写好书信交给辛毗,派三千士兵护送他出城。辛毗连夜赶路,到达曹操军营。当时,曹操正驻军西平讨伐刘表,刘表派刘备作为前锋迎敌。还没交战,辛毗就抵达了曹操大营。曹操见了他,行礼后问其来意。辛毗详细说明了袁谭请求投降的意思,并呈上书信。
曹操看完信,留下辛毗,召集文武大臣商议。程昱说:“袁谭是被袁尚逼急了才来投降,不可轻信。”吕虔、满宠也说:“主公既然已经率军至此,怎能放弃荆州去帮助袁谭?”荀攸却说:“大家的意见都不妥。如今天下纷乱,刘表只躲在江汉之间,不敢扩张,显然没有争霸的志向。袁家占有四州之地,拥有数十万士兵,如果两兄弟和睦,共守基业,天下尚有希望;如今他们因内乱相攻,势穷才投奔我们,我军应当先消灭袁尚,再观察变化,最后一举消灭袁谭,天下便可安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可错过。”曹操大喜,立即邀请辛毗喝酒,问他:“袁谭是真心投降还是假意而来?袁尚的兵力真的能赢吗?”辛毗回答:“主公不必问真假,只看局势。袁氏多年战乱,士兵疲惫,谋臣被杀,兄弟之间互相猜忌,国家分裂,加上饥荒和天灾人祸,无论智愚之人,都明白袁家必亡。如今主公带兵进攻邺城,如果袁尚不回救,便是失去根基;若他回去救援,袁谭便趁机袭击。以主公的威势,攻击疲弱的敌人,就像狂风扫落叶一般。若不去打河北,而去攻打荆州,荆州是富裕之地,百姓安定,难以动摇。更何况天下最大的祸患,正是在河北。若河北平定,霸业也就奠定了。希望主公深思。”曹操大喜,说:“我痛恨与辛佐治见面太晚了!”当即下令,率军回师夺取冀州。刘备担心曹操有埋伏,不跟军追击,自行撤回荆州。
再说袁尚得知曹军渡河,急忙率军返回邺城,命吕旷、吕翔断后。袁谭见袁尚撤军,便迅速调动平原的军队,紧随其后追击。行至数十里处,突然响起炮声,两军齐出:左边是吕旷,右边是吕翔,兄弟二人截住袁谭。袁谭勒马劝说:“我父亲在世时,从未怠慢你们两位将军,为何现在要被我弟弟逼迫?”两位将领听说后,下马请降。袁谭说:“不要降我,要降曹操。”两位将领便随袁谭返回军营。
当曹操大军抵达后,袁谭带两位将领见曹操。曹操大喜,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袁谭,并命令吕旷、吕翔担任媒人。袁谭请求曹操攻下冀州。曹操说:“现在粮草转运困难,劳民伤财。我先通过开河引水,疏导淇水进入白沟,打通粮道,然后进军。”便让袁谭暂驻平原。曹操率军撤回黎阳,封吕旷、吕翔为列侯,随军听用。
郭图对袁谭说:“曹操许婚,恐怕是假话。他又封赏吕旷、吕翔,带他们进军,这是在笼络河北人心。将来必定成为我们的祸患。主公可刻制两枚将军印,暗中派人送他们,让他们作内应。等曹操打下袁尚之后,再趁机除掉他们。”袁谭听从,便刻制了两枚将军印,暗中送给吕旷、吕翔。两位将领接下后,直接将印信交给曹操。曹操大笑说:“袁谭暗中送印,是想让你们作内应,等我打下袁尚之后,就从中取利。你们先收下,我自有安排。”从此,曹操便有了对付袁谭的打算。
再说袁尚与审配商议:“如今曹军运粮入白沟,必定来攻冀州,怎么办?”审配说:“不如趁此机会,先设防。”袁尚说:“我已派人查看,曹军在外挖壕,但很浅。”审配暗笑:“他们想决堤漳河淹城,可这壕沟这么浅,有什么用!”于是不加防备。
当晚,曹操增派十倍兵力,全力挖壕,到天亮时,壕沟深达两丈,引漳河水灌入城内,城中水深数尺。再加上粮草断绝,士兵饿死无数。辛毗在城外用长枪挑起袁尚的官印和衣服,招降城中百姓。审配大怒,将辛毗八十余口家人全部在城头斩杀,并把头颅扔下。辛毗痛哭不止。审配的侄子审荣,与辛毗一向交好,见辛毗家属被害,心中愤恨,便秘密写好献城文书,绑在箭上射下城来。士兵拾到,交给辛毗,辛毗将这份书献给曹操。
曹操先下令说:“进入冀州后,不得杀害袁氏宗族老小;凡投降的百姓都可免死。”第二天天亮,审荣打开西门,放曹操军队入城。辛毗跃马冲入,士兵紧随其后,攻入冀州。审配在城楼东南,见曹军已入城,便带着几骑下城迎战,与徐晃交战,结果被生擒,绑出城来。
路上碰到辛毗,辛毗咬牙切齿,用鞭子抽打审配的头说:“你这恶贼!今日必死!”审配大骂:“辛毗,你这卑劣小人!你引曹操攻破我冀州,我恨不得杀你!”徐晃将审配押到曹操面前。曹操问:“你知道是谁献城的吗?”审配说:“不知道。”曹操说:“是你侄子审荣。”审配大怒:“我儿子不成器,竟落得如此下场!”曹操问:“前些日子我到城下,城中箭矢为何如此之多?”审配说:“少!少!”曹操说:“你忠于袁氏,这我也心知肚明。现在愿意归顺我吗?”审配说:“不降!不降!”辛毗跪地痛哭说:“我家八十余口,都被这恶贼杀害,愿丞相斩他们,为我报仇!”审配说:“我生为袁家臣子,死为袁家鬼魂,岂会像你们这些阿谀奉承的小人!快杀了我!”曹操下令将他推出去。临受刑前,愤怒地喝令行刑者:“我的主公在北方,我不能面朝南而死!”于是他面朝北方,引颈就戮。后人有诗叹道:“河北才士多,谁如审正南?命因昏主丧,心与古人参。忠直无隐情,廉洁志不贪。临死仍北望,降者皆羞惭。”审配死后,曹操怜其忠义,命他在城北安葬。
众将请曹操入城。曹操正要动身,忽见刀斧手押来一人,曹操一看,竟是陈琳。曹操问:“你以前为袁绍写檄文,只骂我即可,为何辱及我祖父?”陈琳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左右劝曹操杀他,曹操怜其才华,赦免了他,任命他为从事。
再说曹操长子曹丕,字子桓,当时十八岁。他出生时,曾有青紫色的云气,如车盖般覆盖其屋,整日不散。有相术者秘密告诉曹操:“这是天子之气,他未来的继承者必成大器!”曹丕八岁就能写文章,才华横溢,博学多识,善骑射,擅长击剑。当时曹操攻陷冀州,曹丕随父出征,率先领兵直奔袁绍府邸,下马拔剑闯入。有将军拦住说:“丞相有令,不准他人入府。”曹丕毫不理会,提剑直入后堂。见到两个妇人相拥痛哭,他上前就要杀她们。
这正是:四代公侯已成空梦,一家骨肉又遭杀戮。
不知接下来命运如何,且待下文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