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 第十八回 賈文和料敵決勝　夏侯惇拔矢啖睛

元代 • 羅貫中

賈文和料敵決勝夏侯惇拔矢啖睛　　卻說賈詡料知曹操之意，便欲將計就計而行，乃謂張繡曰：“某在城上見曹操繞城而觀者三日。他見城東南角磚土之色，新舊不等，鹿角多半毀壞，意將從此處攻進，卻虛去西北上積草，詐爲聲勢，欲哄我撤兵守西北，彼乘夜黑必爬東南角而進也。繡曰：“然則奈何？”詡曰：“此易事耳。來日可令精壯之兵，飽食輕裝，盡藏於東南房屋內，卻教百姓假扮軍士，虛守西北。夜間任他在東南角上爬城。俟其爬進城時，一聲炮響，伏兵齊起，操可擒矣。”繡喜，從其計。 　　早有探馬報曹操，說張繡盡撤兵在西北角上，吶喊守城，東南卻甚空虛。操曰：“中吾計矣！”遂命軍中密備鍬爬城器具。日間只引軍攻西北角。至二更時分，卻領精兵於東南角上爬過壕去，砍開鹿角。城中全無動靜，衆軍一齊擁入。只聽得一聲炮響，伏兵四起。曹軍急退，背後張繡親驅勇壯殺來。曹軍大敗，退出城外，奔走數十里。張繡直殺至天明方收軍入城。曹操計點敗軍，折兵五萬餘人，失去輜重無數。呂虔、于禁俱各被傷。卻說賈詡見操敗走，急勸張繡遺書劉表，使起兵截其後路。表得書，即欲起兵。忽探馬報孫策屯兵湖口。蒯良曰：“策屯兵湖口，乃曹操之計也。今操新敗，若不乘勢擊之，後必有患。”表乃令黃祖堅守隘口，自己統兵至安衆縣截操後路；一面約會張繡。繡知表兵已起，即同賈詡引兵襲操。 　　且說操軍緩緩而行，至襄城，到淯水，操忽於馬上放聲大哭。衆驚問其故，操曰：“吾思去年於此地折了吾大將典韋，不由不哭耳！”因即下令屯住軍馬，大設祭筵，弔奠典韋亡魂。操親自拈香哭拜，三軍無不感嘆。祭典韋畢，方祭侄曹安民及長子曹昂，並祭陣亡軍士；連那匹射死的大宛馬，也都致祭。次日，忽荀□差人報說：“劉表助張繡屯兵安衆，截吾歸路。”操答彧書曰：“吾日行數里，非不知賊來追我；然吾計劃已定，若到安衆，破繡必矣。君等勿疑。”便催軍行至安衆縣界。劉表軍已守險要，張繡隨後引軍趕來。操乃令衆軍黑夜鑿險開道，暗伏奇兵。及天色微明，劉表、張繡軍會合，見操兵少，疑操遁去，俱引兵入險擊之。操縱奇兵出，大破兩家之兵。曹兵出了安衆隘口，於隘外下塞。劉表、張繡各整敗兵相見。表曰：“何期反中曹操奸計！”繡曰：“容再圖之。”於是兩軍集於安衆。且說荀彧探知袁紹欲興兵犯許都，星夜馳書報曹操。操得書心慌，即日回兵。細作報知張繡，繡欲追之。賈詡曰：“不可追也，追之必敗。”劉表曰：“今日不追，坐失機會矣。”力勸繡引軍萬餘同往追之。約行十餘里，趕上曹軍後隊。曹軍奮力接戰，繡、表兩軍大敗而還。繡謂詡曰：“不用公言，果有此敗。”詡曰：“今可整兵再往追之。”繡與表俱曰：“今已敗，奈何復追？”詡曰：“今番追去，必獲大勝；如其不然，請斬吾首。”繡信之。劉表疑慮，不肯同往。繡乃自引一軍往追。操兵果然大敗，軍馬輜重，連路散棄而走。繡正往前追趕。忽山後一彪軍擁出。繡不敢前追，收軍回安衆。劉表問賈詡曰：“前以精兵追退兵，而公曰必敗；後以敗卒擊勝兵，而公曰必克：究竟悉如公言。何其事不同而皆驗也？願公明教我。”詡曰：“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非曹操敵手。操軍雖敗，必有勁將爲後殿，以防追兵；我兵雖銳，不能敵之也：故知必敗。夫操之急於退兵者，必因許都有事；既破我追軍之後，必輕車速回，不復爲備；我乘其不備而更追之：故能勝也。”劉表、張繡俱服其高見。詡勸表回荊州，繡守襄城，以爲脣齒。兩軍各散。且說曹操正行間，聞報後軍爲繡所追，急引衆將回身救應，只見繡軍已退。敗兵回告操曰：“若非山後這一路人馬阻住中路，我等皆被擒矣。”操急問何人。那人綽槍下馬，拜見曹操，乃鎮威中郎將，江夏平春人，姓李，名通，字文達。操問何來。通曰：“近守汝南，聞丞相與張繡、劉表戰，特來接應。”操喜，封之爲建功侯，守汝南西界，以防表、繡。李通拜謝而去。操還許都，表奏孫策有功，封爲討逆將軍，賜爵吳侯，遣使齎詔江東，諭令防剿劉表。 　　操回府，衆官參見畢，荀彧問曰：“丞相緩行至安衆，何以知必勝賊兵？”操曰：“彼退無歸路，必將死戰，吾緩誘之而暗圖之，是以知其必勝也。”荀彧拜服。郭嘉入，操曰：“公來何暮也？”嘉袖出一書，白操曰：“袁紹使人致書丞相，言欲出兵攻公孫瓚，特來借糧借兵。”操曰：“吾聞紹欲圖許都，今見吾歸，又別生他議。”遂拆書觀之。見其詞意驕慢，乃問嘉曰：“袁紹如此無狀，吾欲討之，恨力不及，如何？”嘉曰：“劉、項之不敵，公所知也。高祖惟智勝，項羽雖強，終爲所擒。今紹有十敗，公有十勝，紹兵雖盛，不足懼也：紹繁禮多儀，公體任自然，此道勝也；紹以逆動，公以順率，此義勝也；桓、靈以來，政失於寬，紹以寬濟，公以猛糾，此治勝也；紹外寬內忌，所任多親戚，公外簡內明，用人惟才，此度勝也；紹多謀少決，公得策輒行，此謀勝也；紹專收名譽，公以至誠待人，此德勝也；紹恤近忽遠，公慮無不周，此仁勝也；紹聽讒惑亂，公浸潤不行，此明勝也；紹是非混淆，公法度嚴明，此文勝也；紹好爲虛勢，不知兵要，公以少克衆，用兵如神，此武勝也。公有此十勝，於以敗紹無難矣。”操笑曰：“如公所言，孤何足以當之！”荀彧曰：“郭奉孝十勝十敗之說，正與愚見相合。紹兵雖衆，何足懼耶！”嘉曰：“徐州呂布，實心腹大患。今紹北征公孫瓚，我當乘其遠出，先取呂布，掃除東南，然後圖紹，乃爲上計；否則我方攻紹，布必乘虛來犯許都，爲害不淺也。”操然其言，遂議東征呂布。荀彧曰：“可先使人往約劉備，待其回報，方可動兵。”操從之，一面發書與玄德，一面厚遣紹使，奏封紹爲大將軍、太尉，兼都督冀、青、幽、並四州，密書答之雲：“公可討公孫瓚。吾當相助。”紹得書大喜，便進兵攻公孫瓚。 　　且說呂布在徐州，每當賓客宴會之際，陳珪父子必盛稱佈德。陳宮不悅，乘間告布曰：“陳珪父子面諛將軍，其心不可測，宜善防之。”布怒叱曰：“汝無端獻讒，欲害好人耶？”宮出嘆曰：“忠言不入，吾輩必受殃矣！”意欲棄布他往，卻又不忍；又恐被人嗤笑。乃終日悶悶不樂。一日，帶領數騎去小沛地面圍獵解悶，忽見官道上一騎驛馬，飛奔前去。宮疑之，棄了圍場，引從騎從小路趕上，問曰：“汝是何處使命？”那使者知是呂布部下人，慌不能答。陳宮令搜其身，得玄德回答曹操密書一封。宮即連人與書，拿見呂布。布問其故。來使曰：“曹丞相差我往劉豫州處下書，今得回書，不知書中所言何事。”布乃拆書細看。書略曰：“奉明命欲圖呂布，敢不夙夜用心。但備兵微將少，不敢輕動。丞相興大師，備當爲前驅。謹嚴兵整甲，專待鈞命。” 　　呂布見了，大罵曰：“操賊焉敢如此！”遂將使者斬首。先使陳宮、臧霸、結連泰山寇孫觀、吳敦、尹禮、昌豨，東取山東兗州諸郡。令高順、張遼取沛城，攻玄德。令宋憲、魏續西取汝、潁。布自總中軍爲三路救應。 　　且說高順等引兵出徐州，將至小沛，有人報知玄德。玄德急與衆商議。孫乾曰：“可速告急於曹操。”玄德曰：“誰可去許都告急？”階下一人出曰：“某願往。”視之，乃玄德同鄉人，姓簡，名雍，字憲和，現爲玄德幕賓。玄德即修書付簡雍，使星夜赴許都求援；一面整頓守城器具。玄德自守南門，孫乾守北門，雲長守西門，張飛守東門，令糜竺與其弟糜芳守護中軍。原來糜竺有一妹，嫁與玄德爲次妻。玄德與他兄弟有郎舅之親，故令其守中軍保護妻小。高順軍至，玄德在敵樓上問曰：“吾與奉先無隙，何故引兵至此？”順曰：“你結連曹操，欲害吾主，今事已露，何不就縛！”言訖，便麾軍攻城。玄德閉門不出。次日，張遼引兵攻打西門。雲長在城上謂之曰：“公儀表非俗，何故失身於賊？”張遼低頭不語。雲長知此人有忠義之氣，更不以惡言相加，亦不出戰。遼引兵退至東門，張飛便出迎戰。早有人報知關公。關公急來東門看時，只見張飛方出城，張遼軍已退。飛欲追趕，關公急召入城。飛曰：“彼懼而退，何不追之。”關公曰：“此人武藝不在你我之下。因我以正言感之，頗有自悔之心，故不與我等戰耳。”飛乃悟，只令士卒堅守城門，更不出戰。 　　卻說簡雍至許都見曹操，具言前事。操即聚衆謀士議曰：“吾欲攻呂布，不憂袁紹掣肘，只恐劉表、張繡議其後耳。”荀攸曰：“二人新破，未敢輕動。呂布驍勇，若更結連袁術，縱橫淮、泗，急難圖矣。”郭嘉曰：“今可乘其初叛，衆心未附，疾往擊之。”操從其言。即命夏侯惇與夏侯淵、呂虔、李典領兵五萬先行，自統大軍陸續進發，簡雍隨行。早有探馬報知高順。順飛報呂布。布先令侯成、郝萌、曹性引二百餘騎接應高順，用離沛城三十里去迎曹軍，自引大軍隨後接應。玄德在小沛城中見高順退去，知是曹家兵至，乃只留孫乾守城，糜竺、糜芳守家，自己卻與關、張二公，提兵盡出城外，分頭下寨，接應曹軍。卻說夏侯惇引軍前進，正與高順軍相遇，便挺槍出馬搦戰。高順迎敵。兩馬相交，戰有四五十合，高順抵敵不住，敗下陣來。惇縱馬追趕，順繞陣而走。惇不捨，亦繞陣追之。陣上曹性看見，暗地拈弓搭箭，覷得親切，一箭射去，正中夏侯惇左目。惇大叫一聲，急用手拔箭，不想連眼珠撥出，乃大呼曰：“父精母血，不可棄也！”遂納於口內啖之，仍復挺槍縱馬，直取曹性。性不及提防，早被一槍搠透面門，死於馬下。兩邊軍士見者，無不駭然。夏侯惇既殺曹性，縱馬便回。高順從背後趕來，麾軍齊上，曹兵大敗。夏侯淵救護其兄而走。呂虔、李典將敗軍退去濟北下寨。高順得勝，引軍回擊玄德。恰好呂布大軍亦至，布與張遼、高順分兵三路，來攻玄德、關、張三寨，正是：啖睛猛將雖能戰，中箭先鋒難久持。 　　未知玄德勝負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譯文：

話說賈詡心裏明白曹操的計策，便決定順勢而爲，便對張繡說：“我剛纔在城頭上看到，曹操繞着城走看了三天。他發現城東南角的磚土新舊不一，鹿角也大多壞了，便懷疑會從那裏攻進來。可他卻故意在西北角堆了大量乾草，假裝要從那邊進攻，想騙我們撤兵去守西北。其實他想趁夜黑人靜，從東南角爬城進來。張繡問：‘那該怎麼辦？’賈詡說：‘這很容易啊！明天讓精壯士兵喫飽飯、輕裝上陣，全部藏在東南方向的房子裏，再讓百姓假扮士兵，在西北角裝作守城。等到曹操半夜爬城的時候，我們一聲炮響，伏兵立刻出擊，曹操就擒了！’張繡聽了大喜，立刻採納了這個計策。”

就在這時，曹操的探子來報，說張繡已經把軍隊都撤到西北去了，喊聲震天，守得嚴實，而東南角反而空得厲害。曹操一聽，心裏一亮：“我中計了！”當即命令軍隊祕密準備挖壕、爬城的工具。白天時，只帶領軍隊進攻西北角，到二更時候，他親自率領精銳部隊悄悄繞過東南角，翻過護城溝，砍斷鹿角，直撲城牆。城內一片寂靜，沒人察覺，士兵們一擁而入。就在這時，一聲炮響，埋伏在城裏的士兵齊刷刷地衝了出來。曹操的軍隊措手不及，慌忙後退，背後張繡親自帶兵殺來。曹軍大敗，退到城外，一路奔逃幾十裏，直到天亮才收兵回城。曹操清點戰損，折兵五萬餘人，丟棄的軍糧輜重無數，呂虔和于禁也都受了重傷。

賈詡見曹操敗退，立刻勸張繡寫信給劉表，請他出兵切斷曹操的後路。劉表收到信後，馬上準備起兵。可忽然又傳來探子消息：孫策正屯兵湖口。蒯良立刻提醒他說：“孫策到湖口，其實是曹操的計謀。現在曹操剛喫敗仗，若不趁機出擊，將來必定是個大禍。”於是劉表下令黃祖守住要道，自己帶兵到安衆縣，準備截斷曹操的退路，又祕密和張繡約好合作。

此時曹操軍緩緩前行，到了襄城，來到淯水邊，突然在馬上放聲大哭。衆將驚問原因，曹操嘆道：“我回想去年在這裏，我的大將典韋就這樣戰死，怎能不悲痛啊！”於是下令駐紮軍隊，設宴祭奠典韋的亡魂。曹操親自焚香跪拜，三軍無不動容。祭奠完典韋，他接着爲侄子曹安民和長子曹昂，以及陣亡的將士，包括那匹被射死的大宛馬，一一舉行祭祀。第二天，荀彧派人來報：“劉表已經幫張繡在安衆集結軍隊，要切斷我們的歸路。”曹操回信給荀彧說：“我每天行軍幾里，不是不知道敵人會追來。但我早有計劃，只要到安衆，一定可以打敗張繡。你們不用擔憂。”隨即催促軍隊前進，抵達安衆縣邊界。此時劉表已經佈防，張繡也隨後趕來。曹操下令士兵連夜開鑿險要道路，暗中埋伏精銳部隊。等到天剛亮，劉表和張繡的軍隊會合後，見曹操兵少，懷疑他已逃跑，便一同進山攻擊。曹操突然派出伏兵，大破兩家聯軍。曹軍從隘口殺出，又在隘口外佈下屏障。劉表與張繡各自整頓敗兵，見面後，劉表說：“沒想到竟然被曹操耍了！”張繡說：“我們再找機會。”於是兩軍在安衆會合。

這時，荀彧探知袁紹正要出兵進攻許都，連夜飛馬送信給曹操。曹操看到信後心驚不已，當天就下令撤軍。消息傳到張繡那裏，他本想追擊，賈詡卻勸阻：“不可追，追必定失敗。”劉表卻說：“不追就錯失良機！”執意勸張繡帶兵一萬多，一同去追。兩人行了十多里，終於追上曹軍的後衛部隊。曹軍奮力抵抗，張繡、劉表兩軍大敗，不得不撤回。張繡對賈詡說：“當初不聽您的勸告，果然失敗了。”賈詡說：“這次再追，一定大勝；若不行，我甘願被斬頭。”張繡信以爲真，劉表心存疑慮，不願同行。於是張繡獨自帶兵繼續追擊。果然曹操軍隊大敗，軍備物資一路上被遺棄。張繡正往前追趕時，忽然山後殺出一支部隊。他不敢前進一步，只得收兵退回安衆。劉表問賈詡：“之前用精兵追退兵，你說會敗；後來用敗兵去打勝兵，你說一定贏。到底是怎麼回事？您能明說嗎？”賈詡回答：“這很好理解。您雖然用兵得當，但終究不是曹操的對手。曹操雖然敗退，但必定有能打的將領在後殿防備追兵，而我們雖然勇猛，也難以對抗。所以前次會失敗。而曹操急於逃命，是因爲許都出了大事。他打敗我們後，一定輕裝快走，不留防備。我們趁他毫無防備，再打過去，自然能勝利。”劉表、張繡都佩服他的高見。賈詡勸劉表回荊州，張繡守住襄城，形成互相支持的態勢，兩軍各自散去。

曹操正行軍途中，聽到後軍被張繡追上，急命將領回身救援，卻發現張繡軍隊已經退去。敗兵回來報告說：“要不是山後出現一支軍隊擋住中路，我們早就被俘了。”曹操急忙問是誰。那人下馬拱手行禮，自稱是鎮威中郎將，江夏人李通，字文達。曹操問起他來由，李通答：“我原在汝南守邊，聽說丞相與張繡、劉表打仗，特來支援。”曹操大喜，封李通爲建功侯，守衛汝南西部邊防，以防劉表和張繡的進攻。李通拜謝後退下。曹操回到許都，劉表上奏說孫策立功，曹操便封他爲討逆將軍，賜爵吳侯，並派使臣去江東，下令防備和剿滅劉表。

曹操回到府中，羣臣參見完畢。荀彧問：“丞相爲何慢行到安衆，卻知道一定能打勝？”曹操說：“那幫敵人退路被斷，必會拼死抵抗。我故意放慢速度引他們追來，暗中佈下伏兵，所以我知道他們一定會敗。”荀彧十分佩服。這時郭嘉進帳，曹操問：“你這麼晚纔來？”郭嘉從袖子裏拿出一封信，遞給曹操說：“袁紹派人送來信，說要攻打公孫瓚，特來借糧借兵。”曹操說：“我聽說袁紹想圖謀許都，現在他見我退兵，又另生新策。”當即拆開信看，發現內容語氣傲慢無禮，便問郭嘉：“袁紹如此無禮，我想討伐他，可惜我力量不夠，該怎麼辦？”郭嘉回答：“劉、項當年的鬥爭，您是知道的。項羽雖然強，最終還是被劉邦所擒。如今袁紹有十個敗勢，而我有十個勝勢：第一，袁紹講究繁文縟節，而我崇尚自然，這是‘道勝’；第二，袁紹是逆道而行，我以順道爲本，這是‘義勝’；第三，自桓帝、靈帝以來政局鬆弛，袁紹以寬政救急，我則以嚴法治國，這是‘治勝’；第四，袁紹外表寬厚，內心多疑，身邊全是親戚，我則外簡內明，用人唯才，是‘度勝’；第五，袁紹多謀少決，我一決即行，是‘謀勝’；第六，袁紹注重名聲，我以真誠待人，是‘德勝’；第七，袁紹只顧近處，忽略遠方，我則考慮周全，是‘仁勝’；第八，袁紹聽信讒言，我則嚴防奸佞，是‘明勝’；第九，袁紹是非混淆，我則法紀分明，是‘文勝’；第十，袁紹喜歡虛張聲勢，不懂軍事要訣，我則以少勝多，用兵如神，是‘武勝’。我有這十點優勢，戰勝袁紹根本不是難事。”曹操聽了大笑：“像你說的，我哪裏配得上呢！”荀彧也說：“郭奉孝說的十個勝勢，和我的想法完全一樣。袁紹兵多，又有什麼可怕呢？”郭嘉接着說：“真正的威脅在徐州的呂布，他纔是心腹大患。如今袁紹北上攻打公孫瓚，正是我們趁機行動的良機。我建議趁他遠征，先拿下呂布，掃清東南，再攻打袁紹，纔是上策。否則，我們正準備出兵，呂布必然趁虛而入，威脅許都，後果不堪設想。”曹操同意了，立刻決定東征呂布。荀彧建議：“可以先派人聯絡劉備，等他回信同意，再動兵。”曹操同意，一面派信件聯絡劉備，一面祕密派使者去袁紹處，勸他當大將軍、太尉，兼管冀、青、幽、並四州，並祕密回信說：“你可去討伐公孫瓚，我願意助你。”袁紹看到信後十分高興，立刻出兵進攻公孫瓚。

此時，呂布在徐州，每次宴會，陳珪父子總是大加稱讚他的德行。陳宮卻非常不滿，趁機勸告呂布：“陳珪父子表面恭維將軍，心中未必忠誠，您要小心提防。”呂布生氣地怒斥：“你無端進讒言，想害好人嗎？”陳宮嘆氣說：“忠言不被採納，我們這些忠臣必定要遭殃啊！”他本想離開呂布，但又不忍心，又怕被人嘲笑，只好整天悶悶不樂。有一天，他帶着幾個親兵去小沛打獵，忽然在官道上看見一匹快馬飛奔而來。陳宮懷疑有詐，立刻放棄圍獵，帶人從小路追上，問：“你是誰派來的？”那使者知道是呂布手下，嚇得說不出話。陳宮下令搜身，竟在那人身上搜出一封劉備寫給曹操的密信。陳宮立刻抓人拿信，交給呂布。呂布打開信看，信上說：“奉主公之命，準備圖謀呂布，不敢輕舉妄動。兵力薄弱，將領不足，不敢貿然行動。希望丞相能出兵，我將作爲先鋒，嚴密整備，專等您的命令。”呂布一看，勃然大怒：“曹操竟敢如此無恥！”當即斬殺了那個使者。隨後，他命令陳宮、臧霸，聯合泰山的孫觀、吳敦、尹禮、昌豨等賊寇，向東攻佔山東兗州各郡；又派高順、張遼進攻小沛，攻打劉備；派宋憲、魏續向西進攻汝南和潁川。他自己也統領中軍，作爲三路軍隊的總指揮。

高順等人帶兵前往徐州，剛到小沛，就有人報信給劉備。劉備立刻召集衆人商議。孫乾說：“趕緊向曹操求援。”劉備問：“誰去許都求救？”這時，一名幕僚站出來：“我願意去！”原來是劉備的鄉黨，姓簡，名雍，字憲和，現在是劉備幕僚。劉備便寫信交給簡雍，讓他星夜趕往許都求救，同時整頓城防。劉備自守南門，孫乾守北門，關羽守西門，張飛守東門，讓糜竺和弟弟糜芳守護中軍。原來糜竺有個妹妹，嫁給了劉備，是劉備的續妻。劉備與他們有郎舅之親，所以讓兄弟二人負責中軍，保護妻兒安全。高順軍到了，劉備在敵樓對高順問：“我和奉先（高順）一向沒有矛盾，爲何突然帶兵進攻？”高順答：“你們與曹操勾結，想要害我主公，現在事情暴露，爲什麼不立刻投降？”說完，就揮軍進攻城池。劉備緊閉城門不出。第二天，張遼帶兵攻西門。關羽在城頭對他說：“將軍儀表不凡，怎會投靠叛賊呢？”張遼低頭不語。關羽知道他有忠義之氣，便沒有惡言相加，也不出戰。張遼退到東門，張飛便出來迎戰。早有人報信給關羽。關羽急忙趕去東門，只見張飛剛出城，張遼軍隊已經撤退。張飛想追，關羽急忙叫他回城。張飛說：“敵人害怕才退，爲什麼不追？”關羽說：“這人武藝不在我們之下。我以正面話語感化他，他已有些自責，所以纔沒有動手對抗。”張飛這才明白，立刻下令士兵守住城門，不再出城作戰。

簡雍趕到許都，把前因後果告訴了曹操。曹操立刻召集衆謀士商議：“我想攻打呂布，不怕袁紹掣肘，只怕劉表、張繡在後面下手。”荀攸說：“他們剛被打得落花流水，不敢輕舉妄動。呂布勇猛無比，若再與袁術聯合，橫掃淮泗，就難以對付了。”郭嘉說：“現在正好趁他叛變剛起、人心未穩，立刻出擊。”曹操採納了建議，立即命令夏侯惇、夏侯淵、呂虔、李典領兵五萬爲前鋒，自己親率大軍陸續出發，簡雍隨行。消息早就被高順察覺，高順立即飛報呂布。呂布先派侯成、郝萌、曹性率二百騎兵在沛城三十里外接應，自己帶大軍隨後跟上。劉備在小沛城中見高順撤退，知道是曹軍到來，於是只留孫乾守城，糜竺和糜芳守家，自己和關羽、張飛帶兵全部出城，分頭佈防，迎接曹軍。

夏侯惇領兵前進，正好與高順相遇，立即挺槍出馬挑戰。高順迎戰。兩人交手四五十回合，高順不敵，敗退陣中。夏侯惇縱馬追趕，高順繞陣而走，夏侯惇不捨，也繞陣追擊。陣上曹性悄悄拉弓搭箭，瞄準時機，一箭射出，正中夏侯惇左眼。夏侯惇慘叫一聲，急忙用手拔箭，沒想到連眼珠也被拔出，他大喊：“父親的精血，母親的血脈，不能丟！”當場把眼珠含入口中喫下去，然後又挺起長槍，繼續衝向曹性。曹性毫無防備，被一槍刺穿面部，當場身亡。兩邊士兵見此情景，無不震驚。夏侯惇殺死曹性後，率軍回撤。高順從後面追上，大軍齊攻，曹軍大敗。夏侯淵救出兄長夏侯惇，倉皇逃走。呂虔、李典率領敗軍退至濟北紮營。高順獲勝後，率軍回擊劉備。此時，呂布大軍也到了，布軍與張遼、高順分三路進攻劉備、關羽、張飛三處寨子，正應了那句詩：“喫眼猛將雖能戰，中箭先鋒難久持。”

接下來劉備是勝是敗呢？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