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 第六回 焚金闕董卓行兇　匿玉璽孫堅背約

元代 • 羅貫中

焚金闕董卓行兇匿玉璽孫堅背約　　卻說張飛拍馬趕到關下，關上矢石如雨，不得進而回。八路諸侯，同請玄德、關、張賀功，使人去袁紹寨中報捷。紹遂移檄孫堅，令其進兵。堅引程普、黃蓋至袁術寨中相見。堅以杖畫地曰：“董卓與我，本無仇隙。今我奮不顧身，親冒矢石，來決死戰者，上爲國家討賊，下爲將軍家門之私；而將軍卻聽讒言，不發糧草，致堅敗績，將軍何安？”術惶恐無言，命斬進讒之人，以謝孫堅。 　　忽人報堅曰：“關上有一將，乘馬來寨中，要見將軍。”堅辭袁術，歸到本寨，喚來問時，乃董卓愛將李傕。堅曰：“汝來何爲？”傕曰：“丞相所敬者，惟將軍耳。今特使傕來結親：丞相有女，欲配將軍之子。”堅大怒，叱曰：“董卓逆天無道，蕩覆王室，吾欲夷其九族，以謝天下，安肯與逆賊結親耶！吾不斬汝，汝當速去，早早獻關，饒你性命！倘若遲誤，粉骨碎身！”李傕抱頭鼠竄，回見董卓，說孫堅如此無禮。卓怒，問李儒。儒曰：“溫侯新敗，兵無戰心。不若引兵回洛陽，遷帝於長安，以應童謠。近日街市童謠曰：西頭一個漢，東頭一個漢。鹿走入長安，方可無斯難。臣思此言‘西頭一個漢’，乃應高祖旺於西都長安，傳一十二帝；‘東頭一個漢’，乃應光武旺於東都洛陽，今亦傳一十二帝。天運合回。丞相遷回長安，方可無虞。”卓大喜曰：“非汝言，吾實不悟。”遂引呂布星夜回洛陽，商議遷都。聚文武於朝堂，卓曰：“漢東都洛陽，二百餘年，氣數已衰。吾觀旺氣實在長安，吾欲奉駕西幸。汝等各宜促裝。”司徒楊彪曰：“關中殘破零落。今無故捐宗廟，棄皇陵，恐百姓驚動。天下動之至易，安之至難。望丞相鑑察。”卓怒曰：“汝阻國家大計耶？”太尉黃琬曰：“楊司徒之言是也。往者王莽篡逆，更始赤眉之時，焚燒長安，盡爲瓦礫之地；更兼人民流移，百無一二。今棄宮室而就荒地，非所宜也。”卓曰：“關東賊起，天下播亂。長安有崤函之險；更近隴右，木石磚瓦，剋日可辦，宮室營造，不須月餘。汝等再休亂言。”司徒荀爽諫曰：“丞相若欲遷都，百姓騷動不寧矣。”卓大怒曰：“吾爲天下計，豈惜小民哉！”即日罷楊彪、黃琬、荀爽爲庶民。卓出上車，只見二人望車而揖，視之，乃尚書周毖、城門校尉伍瓊也。卓問有何事，毖曰：“今聞丞相欲遷都長安，故來諫耳。”卓大怒曰：“我始初聽你兩個，保用袁紹；今紹已反，是汝等一黨！”叱武士推出都門斬首。遂下令遷都，限來日便行。李儒曰：“今錢糧缺少，洛陽富戶極多，可籍沒入官。但是袁紹等門下，殺其宗黨而抄其家貲，必得鉅萬。”卓即差鐵騎五千、遍行捉拿洛陽富戶，共數千家，插旗頭上大書“反臣逆黨”，盡斬於城外，取其金貲。 　　李傕、郭汜盡驅洛陽之民數百萬口，前赴長安。每百姓一隊，間軍一隊，互相拖押；死於溝壑者，不可勝數。又縱軍士淫人妻女，奪人糧食；啼哭之聲，震動天地。如有行得遲者，背後三千軍催督，軍手執白刃，於路殺人。 　　卓臨行，教諸門放火，焚燒居民房屋，並放火燒宗廟宮府。南北兩宮，火焰相接；長樂宮庭，盡爲焦土。又差呂布發掘先皇及后妃陵寢，取其金寶。軍士乘勢掘官民墳冢殆盡。董卓裝載金珠緞匹好物數千余車，劫了天子並后妃等，竟望長安去了。卻說卓將趙岑，見卓已棄洛陽而去，便獻了汜水關。孫堅驅兵先入。玄德、關、張殺入虎牢關，諸侯各引軍入。 　　且說孫堅飛奔洛陽，遙望火焰沖天，黑煙鋪地，二三百里，並無雞犬人煙；堅先發兵救滅了火，令衆諸侯各於荒地上屯住軍馬。曹操來見袁紹曰：“今董賊西去，正可乘勢追襲；本初按兵不動，何也？”紹曰：“諸兵疲睏，進恐無益。”操曰：“董賊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震動，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也，一戰而天下定矣。諸公何疑而不進？”衆諸侯皆言不可輕動。操大怒曰：“豎子不足與謀！”遂自引兵萬餘，領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李典、樂進，星夜來趕董卓。 　　且說董卓行至滎陽地方，太守徐榮出接。李儒曰：“丞相新棄洛陽，防有追兵。可教徐榮伏軍滎陽城外山塢之旁，若有兵追來，可竟放過；待我這裏殺敗，然後截住掩殺。令後來者不敢復追。”卓從其計，又令呂布引精兵遏後。布正行間，曹操一軍趕上。呂布大笑曰：“不出李儒所料也！”將軍馬擺開。曹操出馬，大叫：“逆賊！劫遷天子，流徙百姓，將欲何往？”呂布罵曰：“背主懦夫，何得妄言！”夏侯惇挺槍躍馬，直取呂布。戰不數合，李傕引一軍，從左邊殺來，操急令夏侯淵迎敵。右邊喊聲又起，郭汜引軍殺到，操急令曹仁迎敵。三路軍馬，勢不可當。夏侯惇抵敵呂布不住，飛馬回陣。布引鐵騎掩殺，操軍大敗，回望滎陽而走。走至一荒山腳下，時約二更，月明如晝。方纔聚集殘兵，正欲埋鍋造飯，只聽得四圍喊聲，徐榮伏兵盡出。曹操慌忙策馬，奪路奔逃，正遇徐榮，轉身便走。榮搭上箭，射中操肩膊。操帶箭逃命，踅過山坡。兩個軍士伏於草中，見操馬來，二槍齊發，操馬中槍而倒。操翻身落馬，被二卒擒住。只見一將飛馬而來，揮刀砍死兩個步軍，下馬救起曹操。操視之，乃曹洪也。操曰：“吾死於此矣，賢弟可速去！”洪曰：“公急上馬！洪願步行。”操曰：“賊兵趕上，汝將奈何？”洪曰：“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公。”操曰：“吾若再生，汝之力也。”操上馬，洪脫去衣甲，拖刀跟馬而走。約走至四更餘，只見前面一條大河，阻住去路，後面喊聲漸近。操曰：“命已至此，不得復活矣！”洪急扶操下馬，脫去袍鎧，負操渡水。才過彼岸，追兵已到，隔水放箭。操帶水而走。比及天明，又走三十餘里，土岡下少歇。忽然喊聲起處，一彪人馬趕來：卻是徐榮從上流渡河來追。操正慌急間，只見夏侯惇、夏侯淵引數十騎飛至，大喝：“徐榮無傷吾主！”徐榮便奔夏侯惇，惇挺槍來迎。交馬數合，惇刺徐榮於馬下，殺散餘兵。隨後曹仁、李典、樂進各引兵尋到，見了曹操，憂喜交集；聚集殘兵五百餘人，同回河內。卓兵自往長安。卻說衆諸侯分屯洛陽。孫堅救滅宮中餘火，屯兵城內，設帳於建章殿基上。堅令軍士掃除宮殿瓦礫。凡董卓所掘陵寢。盡皆掩閉。於太廟基上，草創殿屋三間，請衆諸侯立列聖神位，宰太牢祀之。祭畢，皆散。堅歸寨中，是夜星月交輝，乃按劍露坐，仰觀天文。見紫微垣中白氣漫漫，堅嘆曰：“帝星不明，賊臣亂國，萬民塗炭，京城一空！”言訖，不覺淚下。 　　傍有軍士指曰：“殿南有五色毫光起於井中，”堅喚軍士點起火把，下井打撈。撈起一婦人屍首，雖然日久，其屍不爛：宮樣裝束，項下帶一錦囊。取開看時，內有硃紅小匣，用金鎖鎖着。啓視之，乃一玉璽：方圓四寸，上鐫五龍交紐；傍缺一角，以黃金鑲之；上有篆文八字雲：“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堅得璽，乃問程普。普曰：“此傳國璽也。此玉是昔日卞和於荊山之下，見鳳凰棲於石上，載而進之楚文王。解之，果得玉。秦二十六年，令良工琢爲璽，李斯篆此八字於其上。二十八年，始皇巡狩至洞庭湖。風浪大作，舟將覆，急投玉璽於湖而止。至三十六年，始皇巡狩至華陰，有人持璽遮道，與從者曰：‘持此還祖龍。’言訖不見，此璽復歸於秦。明年，始皇崩。後來子嬰將玉璽獻與漢高祖。後至王莽篡逆，孝元皇太后將璽打王尋、蘇獻，崩其一角，以金鑲之。光武得此寶於宜陽，傳位至今。近聞十常侍作亂，劫少帝出北邙，回宮失此寶。今天授主公，必有登九五之分。此處不可久留，宜速回江東，別圖大事。”堅曰：“汝言正合吾意。明日便當託疾辭歸。”商議已定，密諭軍士勿得泄漏。 　　誰想數中一軍，是袁紹鄉人，欲假此爲進身之計，連夜偷出營寨，來報袁紹。紹與之賞賜，暗留軍中。次日，孫堅來辭袁紹曰：“堅抱小疾，欲歸長沙，特來別公。”紹笑曰：“吾知公疾乃害傳國璽耳。”堅失色曰：“此言何來？”紹曰：“今興兵討賊，爲國除害。玉璽乃朝廷之寶，公既獲得，當對衆留於盟主處，候誅了董卓，歸復朝廷。今匿之而去，意欲何爲？”堅曰：“玉璽何由在吾處？”紹曰：“建章殿井中之物何在？”堅曰：“吾本無之，何強相逼？”紹曰：“作速取出，免自生禍。”堅指天爲誓曰：“吾若果得此寶，私自藏匿，異日不得善終，死於刀箭之下！”衆諸侯曰：“文臺如此說誓，想必無之。”紹喚軍士出曰：“打撈之時，有此人否？”堅大怒，拔所佩之劍，要斬那軍士。紹亦拔劍曰：“汝斬軍人，乃欺我也。”紹背後顏良、文丑皆拔劍出鞘。堅背後程普、黃蓋、韓當亦掣刀在手。衆諸侯一齊勸住。堅隨即上馬，拔寨離洛陽而去。紹大怒，遂寫書一封，差心腹人連夜往荊州，送與刺史劉表，教就路上截住奪之。 　　次日，人報曹操追董卓，戰於滎陽，大敗而回。紹令人接至寨中，會衆置酒，與操解悶。飲宴間，操嘆曰：“吾始興大義，爲國除賊。諸公既仗義而來，操之初意，欲煩本初引河內之衆，臨孟津、酸棗；諸將固守成皋，據敖倉，塞轘轅、太谷，制其險要；公路率南陽之軍，駐丹、析，入武關，以震三輔。皆深溝高壘，勿與戰，益爲疑兵，示天下形勢。以順誅逆，可立定也。今遲疑不進，大失天下之望。操竊恥之！”紹等無言可對。既而席散，操見紹等各懷異心，料不能成事，自引軍投揚州去了。公孫瓚謂玄德、關、張曰：“袁紹無能爲也，久必有變。吾等且歸。”遂拔寨北行。至平原，令玄德爲平原相，自去守地養軍。兗州太守劉岱，問東郡太守喬瑁借糧。瑁推辭不與，岱引軍突入瑁營，殺死喬瑁，盡降其衆。袁紹見衆人各自分散，就領兵拔寨，離洛陽，投關東去了。 　　卻說荊州刺史劉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也，乃漢室宗親；幼好結納，與名士七人爲友，時號“江夏八俊”。那七人：汝南陳翔，字仲麟；同郡範滂，字孟博；魯國孔昱，字世元；渤海範康，字仲真，山陽檀敷，字文友；同郡張儉，字元節；南陽岑晊，字公孝。劉表與此七人爲友；有延平人蒯良、蒯越，襄陽人蔡瑁爲輔。當時看了袁紹書，隨令蒯越、蔡瑁引兵一萬來截孫堅。堅軍方到，蒯越將陣擺開，當先出馬。孫堅問曰：“蒯異度何故引兵截吾去路？”越曰：“汝既爲漢臣，如何私匿傳國之寶？可速留下，放汝歸去！”堅大怒，命黃蓋出戰。蔡瑁舞刀來迎。鬥到數合，蓋揮鞭打瑁，正中護心鏡。瑁撥回馬走，孫堅乘勢殺過界口。山背後金鼓齊鳴、乃劉表親自引軍來到。孫堅就馬上施禮曰：“景升何故信袁紹之書，相逼鄰郡？”表曰：“汝匿傳國璽，將欲反耶？”堅曰：“吾若有此物，死於刀箭之下！”表曰：“汝若要我聽信，將隨軍行李，任我搜看。”堅怒曰：“汝有何力，敢小覷我！”方欲交兵，劉表便退。堅縱馬趕去，兩山後伏兵齊起，背後蔡瑁、蒯越趕來，將孫堅困在垓心。正是：玉璽得來無用處，反因此寶動刀兵。 　　畢竟孫堅怎地脫身，且聽下文分解。

譯文：

話說張飛騎馬趕到關前，可關上箭如雨下，箭矢紛紛，無法前進，只得悻悻地退回。八路諸侯一起請劉備、關羽、張飛慶功，派人去袁紹軍中報捷。袁紹於是下令讓孫堅出兵。孫堅帶着程普、黃蓋去了袁術的大營見他。孫堅用柺杖在地畫着說：“董卓和我，本無仇恨。如今我不顧生死，親自衝在前頭，冒着箭雨作戰，是爲國家討伐奸賊，也是爲將軍家門出頭。可將軍卻聽信讒言，不發糧草，致使我大敗。將軍這樣能安心嗎？”袁術嚇得面如土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得下令將進讒言的人斬首，以向孫堅賠罪。

突然有人來報：“關上有一員將領，騎馬來到我軍營，要見將軍。”孫堅辭別袁術，回到自己的軍營，把那人召來問話，原來是他手下的心腹李傕。孫堅問：“你來做什麼？”李傕說：“丞相最敬重的人，就是將軍。如今特地派我來提親，丞相有個女兒，想許配給將軍的兒子。”孫堅一聽，怒不可遏，大喝道：“董卓顛倒是非，殘害朝廷，我要把他滿門誅殺，以謝天下，怎麼可能和這種逆賊結親！我不殺你，你趕緊走，快點交出城門，饒你一條命！如果遲了，我就把你碾成粉末！”李傕嚇得抱頭鼠竄，回了董卓那裏，說孫堅無禮。董卓大怒，問李儒。李儒說：“溫侯剛剛戰敗，士氣已經潰散，不如引兵回洛陽，把天子遷到長安去，這樣才符合童謠的說法。最近街市上流傳一首童謠：‘西頭一個漢，東頭一個漢。鹿走入長安，方可無斯難。’我琢磨，‘西頭一個漢’，是說漢高祖在長安稱帝，傳了十二個皇帝；‘東頭一個漢’，是說光武帝在洛陽稱帝，也傳了十二個皇帝。天命如此，現在是該遷移的時候了。丞相若遷都長安，才能平安無事。”董卓大喜：“若不是你提醒，我真沒這個念頭！”於是他立刻讓呂布連夜回洛陽，商議遷都。

他在朝堂上召集文武羣臣，說道：“洛陽是漢朝東都，已經有兩百多年，氣數已盡。我觀察到國家的正氣都在長安，我決定奉天子西遷。你們都快收拾行裝，準備出發。”司徒楊彪說：“關中地區已經破敗，若無緣無故放棄宗廟，拋棄皇陵，百姓會非常驚慌。天下動盪起來很容易，但安定下來卻極難，望丞相三思。”董卓憤怒道：“你們是在阻撓國家大事嗎？”太尉黃琬也說：“楊司徒說得對。當年王莽篡國，赤眉更始之時，長安被燒成廢墟，百姓流離失所，幾乎滅絕。如今放棄宮室，遷往荒地，豈不荒唐？”董卓說：“如今關東賊寇四起，天下大亂，長安有崤山、函谷關的天險，又靠近隴右，木材磚瓦能很快徵集，宮室興建，不到一個月就能完成。你們再亂說！”司徒荀爽也勸道：“丞相若要遷都，百姓必定騷動不安。”董卓大怒：“我爲天下計，豈會吝惜百姓？”當天，就罷免了楊彪、黃琬、荀爽，貶爲平民。

董卓出門時，見二人正向他行禮，原來是尚書周毖和城門校尉伍瓊。董卓問他們有什麼事，周毖說：“聽說丞相要遷都長安，所以特來勸諫。”董卓大怒：“我一開始聽你們，還保舉過袁紹。如今袁紹已反，你們就是他的同黨！”立刻下令叫武士將二人推出都門斬首。於是下令遷都，限次日就出發。

李儒說：“現在軍中錢糧不足，洛陽富戶極多，可以抄沒入官。只要殺了袁紹等人的宗族，搜刮他們的家產，便能得鉅款。”於是董卓派五千鐵騎，挨家挨戶地搜查洛陽富戶，數千戶被標記爲“反賊逆黨”，全部在城外斬首，奪走金銀財物。

李傕、郭汜帶着數百萬百姓，一路押往長安。百姓成隊，軍士夾雜其中，互相拖拽，死在溝壑中的人不計其數。軍隊還大肆劫掠百姓妻女，強搶糧食，哭聲震天動地。凡是走得慢的，背後三千士兵便揮着刀追殺，殺人如麻。

董卓臨走時，命令各城門燒火，把百姓的房屋、宗廟、宮殿全燒光。南北兩宮，火光相連；長樂宮更是化爲焦土。他還命令呂布挖掘先皇和后妃的陵墓，搶奪金銀財寶。士兵趁亂挖掘官民墳墓，幾乎無一倖免。董卓裝了上千輛車，滿載金珠綢緞等寶物，劫持了天子和后妃，直奔長安而去。

再說董卓的部將趙岑，見董卓已離開洛陽，便獻上汜水關。孫堅率軍率先攻入。劉備、關羽、張飛也殺入虎牢關，諸侯們各自帶兵入城。

孫堅匆匆奔往洛陽，遠遠望見火光沖天，黑煙瀰漫，二百多里內不見雞犬人煙。孫堅立刻發兵撲滅大火，讓各路諸侯在荒廢的土地上紮營駐守。曹操來見袁紹，說：“如今董卓西去，正是追擊的好機會，爲何本初按兵不動？”袁紹說：“各路兵馬疲憊，前進恐怕無益。”曹操說：“董卓燒燬宮室，劫持天子，流離百姓，天下人心動搖，正是天命將盡之時，一戰便可平定天下！各位爲何遲疑不進？”衆諸侯都說不可輕舉妄動。曹操大怒：“你們這些蠢貨，根本不配商議大事！”於是自率一萬多兵馬，帶着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李典、樂進，連夜追擊董卓。

董卓行至滎陽，太守徐榮出城迎接。李儒說：“丞相剛離開洛陽，恐怕有追兵。可讓徐榮在城外山坳處埋伏兵馬，若有追兵趕到，就放他們走；待我這邊打敗敵人後，再從後方截斷圍殺，讓他們不敢再來。”董卓聽從了這個計策，又派呂布率精兵在後方阻擋。正行間，曹操的軍隊突然趕上。呂布大笑：“原來李儒沒看錯！”雙方列陣對峙。曹操出馬，大吼道：“逆賊！你劫持天子，流放百姓，打算去哪？”呂布罵道：“你這個背叛主子的懦夫，敢胡言亂語！”夏侯惇挺槍迎戰，兩人交手不多時，李傕從左翼殺來，曹操急忙命令夏侯淵迎戰。右邊又傳來喊聲，郭汜率軍殺到，曹操立即派曹仁迎敵。三路敵軍氣勢洶洶，夏侯惇抵擋不住呂布，急忙撤退。呂布率鐵騎追擊，曹操軍隊大敗，逃回滎陽。

逃到一處荒山腳下，已近二更天，月光照得像白晝一樣。剛想收兵做飯，四周突然傳來喊聲，原來是徐榮的伏兵殺出。曹操驚慌，急忙騎馬逃命，正碰上徐榮，轉身就跑。徐榮搭箭一射，正中曹操肩膀。曹操帶箭逃命，繞過山坡，正好有兩個士兵藏在草叢中，見他過來，兩人一齊射箭，曹操的馬被刺中倒下。曹操翻身落馬，被兩個士兵擒住。忽然一道身影飛馬而來，揮刀砍死兩個士兵，下馬救起曹操。曹操一看，原來是曹洪。曹操說：“我死在這裏了，賢弟快走！”曹洪說：“主公快上馬！我願步行。”曹操說：“追兵到了，你一個人怎麼應付？”曹洪說：“天下可以沒有我，但不能沒有主公！”曹操說：“如果我還活下來，那全靠你的力量了！”曹操上馬，曹洪脫下盔甲，拿着刀緊跟在後。走到四更時分，前方忽然出現一條大河，擋住了去路，後面喊殺聲越來越近。曹操說：“命都到頭了，再無復活的可能！”曹洪急忙扶他下馬，脫去外袍鎧甲，揹着他渡河。剛過對岸，追兵就到了，隔河放箭。曹操帶着水逃走，天亮後又跑了三十多里，到一座土崗上稍作休息。

忽然，喊聲大起，一支軍隊追來——是徐榮從上游渡河追擊。曹操正慌亂間，忽然看見夏侯惇、夏侯淵率數十騎飛馳而來，大喝：“徐榮，別傷我主！”徐榮急退，夏侯惇挺槍迎戰，兩人交手數合，夏侯惇一槍刺中徐榮，將其擊殺，亂軍潰散。隨後曹仁、李典、樂進也趕到，見了曹操，又驚又喜，集合殘兵五百人，一起回到河內。董卓率領軍隊也奔赴長安。

這時，衆諸侯各自在洛陽紮營。孫堅救滅了宮中餘火，率軍駐紮城內，設帳於建章殿廢墟之上。他命令士兵清理宮殿廢墟。凡是董卓挖開的陵墓，全都封上。在太廟廢墟上，搭建起三間小殿，讓各路諸侯立起歷代君王的神位，舉行祭禮，獻上了牛羊豬等祭品，祭拜完畢，衆人散去。

孫堅回到軍營，夜深人靜，星月交輝，他握劍而坐，仰望天空。只見紫微垣中浮着一片白色雲氣，孫堅嘆息道：“帝星暗淡，叛賊亂國，百姓苦不堪言，京城已被掏空！”話剛說完，眼淚就流了下來。

旁邊有士兵指着說：“殿南井中，升起了五彩光芒。”孫堅立刻叫人點火，下井打撈。打撈出一具女人屍體，雖然已腐爛多年，但屍身未壞。穿着宮中女子的裝束，脖子上戴着一個錦囊。打開錦囊，裏面有個硃紅色小盒子，用金鎖鎖着。打開後，是一枚玉璽：四寸見方，上面雕着五條龍纏繞，一角缺失，用黃金鑲補，上面刻着八個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孫堅得到玉璽，便問程普：“這是什麼？”程普說：“這是傳國玉璽。這玉是古代卞和在荊山下發現的，鳳凰棲在石頭上，他帶回給楚文王，打開後果然得玉。秦始皇二十六年，命工匠雕成玉璽，李斯在上面刻下這八個字。二十八年，秦始皇巡遊洞庭湖，風浪翻騰，船將沉沒，急忙將玉璽扔進湖裏才得救。三十六年，始皇巡遊華陰，有人手持玉璽擋住路，對隨從說：‘把玉璽交還給祖龍。’說完就消失，玉璽又回到秦國。第二年，始皇去世。後來子嬰把玉璽獻給漢高祖。後來王莽篡位，孝元皇太后將玉璽打碎，一角掉落，用黃金補上。光武帝在宜陽得到這玉璽，傳到今天。據說，十常侍作亂，劫持少帝出北邙，回宮時丟失了玉璽。如今這玉璽落到主公手中，一定是天意，必將登上帝位。這裏不能久留，應當儘快回江東，另圖大業。”孫堅說：“你的說法正合我心，明天就託病辭職回鄉。”商量已定，還特意吩咐士兵，不準泄露此事。

沒想到，其中一名士兵是袁紹的同鄉，想借此機會往上爬，連夜偷偷逃出軍營，跑去報信給袁紹。袁紹見了，賞他財物，暗中留他在軍中。第二天，孫堅來向袁紹辭行說：“我身體不適，想回長沙，特來辭別。”袁紹笑着說：“我知道，你病得可不就是因爲藏了傳國玉璽？”孫堅臉色大變，問：“這話從何而來？”袁紹說：“如今我們起兵討逆，是爲國除害。玉璽是朝廷至寶，你既然得到了，就得對大家公開，等誅滅董卓之後，歸還朝廷。如今卻私自藏匿，想做什麼？”孫堅說：“玉璽怎麼會在我手上？”袁紹說：“在建章殿井裏的東西呢？”孫堅說：“我根本沒有，你憑什麼逼我？”袁紹說：“快拿出來，免得自招災禍。”孫堅指着天發誓：“我若真有此寶，私自藏匿，日後定死於刀箭之下！”衆諸侯都說：“文臺這麼發誓，一定沒有這種事。”袁紹隨即命令士兵出來查看：“那時有沒有這個人？”孫堅大怒，拔出佩劍，要斬那士兵。袁紹也拔劍說：“你殺我軍士，是欺我！”袁紹身後顏良、文丑也抽出刀來。孫堅身後程普、黃蓋、韓當也紛紛拔刀。衆諸侯連忙勸阻。孫堅隨即上馬，率軍離開洛陽。袁紹大怒，立刻寫信，派心腹連夜送往荊州，交給刺史劉表，讓他在路上截住孫堅，奪回玉璽。

第二天，有人來報，曹操在滎陽追擊董卓，大敗而回。袁紹派人迎接，設宴爲曹操解悶。飲酒間，曹操嘆息道：“我當初起兵，本爲國家除賊。各位都來響應，我的本意是，讓袁紹帶領河內兵馬，駐守孟津、酸棗；各將領固守成皋、敖倉，據守轘轅、太谷要道，控制要隘；公路率南陽之軍，駐守丹水、析縣，進入武關，震懾三輔。我們應深挖溝壑，高築壁壘，不與敵戰，製造疑兵，震懾天下，以順討逆，必定成功。如今你們遲疑不進，失了天下人心，我深感羞恥！”袁紹等人無言以對。酒席散後，曹操看出各人懷有私心，判斷此事註定不成，於是獨自帶兵前往揚州。公孫瓚對劉備、關羽、張飛說：“袁紹毫無本事，遲早必生變故。我們還是先回吧。”於是撤營北行，到平原後，讓劉備擔任平原相，自己則留守防務。

兗州太守劉岱，到東郡太守喬瑁處借糧，喬瑁推辭不給。劉岱便帶兵突襲喬瑁軍營，殺死了喬瑁，收降其部衆。袁紹見衆人各自散去，便帶兵拔營，離開洛陽，投奔關東去了。

再說荊州刺史劉表，字景升，是山陽高平人，出身漢室宗親。從小喜歡結交名士，與七位名士結爲朋友，號稱“江夏八俊”，他們分別是：汝南陳翔，字仲麟；同郡範滂，字孟博；魯國孔昱，字世元；渤海範康，字仲真；山陽檀敷，字文友；同郡張儉，字元節；南陽岑晊，字公孝。劉表與這七人交好，輔佐他的是延平的蒯良、蒯越，以及襄陽的蔡瑁。看到袁紹的信後，劉表立刻命令蒯越、蔡瑁率一萬兵馬，前往截擊孫堅。

孫堅大軍剛到，蒯越已佈陣迎敵，親自出馬。孫堅問：“蒯異度爲何攔截我軍？”蒯越說：“你身爲漢臣，怎麼私自藏匿傳國玉璽？請立刻交出，我放你回去！”孫堅大怒，令黃蓋出戰。蔡瑁舞刀迎上。兩人交手幾回合，黃蓋揮鞭打中蔡瑁的護心鏡，蔡瑁撥馬逃走，孫堅乘勝殺入邊界。後山忽然鼓聲大作，原來劉表親自帶兵趕到。孫堅在馬上行禮說：“景升爲何聽信袁紹的信，逼迫鄰郡？”劉表說：“你藏了傳國玉璽，是不是想造反？”孫堅說：“若有此物，我早就死在刀下！”劉表說：“你想讓我相信，就交出隨行行李，任我搜查。”孫堅大怒說：“你有何本事，敢小看我！”正要交手，劉表卻後退。孫堅騎馬追趕，兩山背後突然伏兵四起，蔡瑁、蒯越從後追來，將孫堅困在中間。正應了那句詩：拿到玉璽沒用處，反因玉璽惹起刀兵。

究竟孫堅如何脫身，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