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德怒鞭督邮何国舅谋诛宦竖 且说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也,官拜河东太守,自来骄傲。当日怠慢了玄德,张飞性发,便欲杀之。玄德与关公急止之曰;“他是朝廷命官,岂可擅杀?”飞曰:“若不杀这厮,反要在他部下听令,其实不甘!二兄要便住在此,我自投别处去也!”玄德曰:“我三人义同生死,岂可相离?不若都投别处去便了。”飞曰:“若如此,稍解吾恨。”
于是三人连夜引军来投朱俊。俊待之甚厚,合兵一处,进讨张宝。是时曹操自跟皇甫嵩讨张梁,大战于曲阳。这里朱俊进攻张宝。张宝引贼众八九万,屯于山后。俊令玄德为其先锋,与贼对敌。张宝遣副将高升出马搦战,玄德使张飞击之。飞纵马挺矛,与升交战,不数合,刺升落马。玄德麾军直冲过去。张宝就马上披发仗剑,作起妖法。只见风雷大作,一股黑气,从天而降,黑气中似有无限人马杀来。玄德连忙回军,军中大乱。败阵而归,与朱俊计议。俊曰:“彼用妖术,我来日可宰猪羊狗血,令军士伏于山头;候贼赶来,从高坡上泼之,其法可解。”玄德听令,拨关公、张飞各引军一千,伏于山后高冈之上,盛猪羊狗血并秽物准备。次日,张宝摇旗擂鼓,引军搦战,玄德出迎。交锋之际,张宝作法,风雷大作,飞砂走石,黑气漫天,滚滚人马,自天而下。玄德拨马便走,张宝驱兵赶来。将过山头,关、张伏军放起号炮,秽物齐泼。但见空中纸人草马,纷纷坠地;风雷顿息,砂石不飞。
张宝见解了法,急欲退军。左关公,右张飞,两军都出,背后玄德、朱俊一齐赶上,贼兵大败。玄德望见“地公将军”旗号,飞马赶来,张宝落荒而走。玄德发箭,中其左臂。张宝带箭逃脱,走入阳城,坚守不出。
朱俊引兵围住阳城攻打,一面差人打探皇甫嵩消息。探子回报,具说:“皇甫嵩大获胜捷,朝廷以董卓屡败,命嵩代之。嵩到时,张角已死;张梁统其众,与我军相拒,被皇甫嵩连胜七阵,斩张梁于曲阳。发张角之棺,戮尸枭首,送往京师。余众俱降。朝廷加皇甫嵩为车骑将军,领冀州牧。皇甫嵩又表奏卢植有功无罪,朝廷复卢植原官。曹操亦以有功,除济南相,即日将班师赴任。”朱俊听说,催促军马,悉力攻打阳城。贼势危急,贼将严政刺杀张宝,献首投降。朱俊遂平数郡,上表献捷。时又黄巾余党三人:赵弘、韩忠、孙仲,聚众数万,望风烧劫,称与张角报仇。朝廷命朱俊即以得胜之师讨之。俊奉诏,率军前进。时贼据宛城,俊引兵攻之,赵弘遣韩忠出战。俊遣玄德、关、张攻城西南角。韩忠尽率精锐之众,来西南角抵敌。朱俊自纵铁骑二千,径取东北角。贼恐失城,急弃西南而回。玄德从背后掩杀,贼众大败,奔入宛城。朱俊分兵四面围定。城中断粮,韩忠使人出城投降。俊不许。玄德曰:“昔高祖之得天下,盖为能招降纳顺;公何拒韩忠耶?”俊曰:“彼一时,此一时也。昔秦、项之际,天下大乱,民无定主,故招降赏附,以劝来耳。今海内一统,惟黄巾造反;若容其降,无以劝善。使贼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长寇之志,非良策也。”玄德曰:“不容寇降是矣。今四面围如铁桶,贼乞降不得,必然死战。万人一心,尚不可当,况城中有数万死命之人乎?不若撤去东南,独攻西北。贼必弃城而走,无心恋战,可即擒也。”俊然之,随撤东南二面军马,一齐攻打西北。韩忠果引军弃城而奔。俊与玄德、关、张率三军掩杀,射死韩忠,余皆四散奔走。正追赶间,赵弘、孙仲引贼众到,与俊交战。俊见弘势大,引军暂退。弘乘势复夺宛城。俊离十里下寨。方欲攻打,忽见正东一彪人马到来。为首一将,生得广额阔面,虎体熊腰;吴郡富春人也,姓孙,名坚,字文台,乃孙武子之后。年十七岁时,与父至钱塘,见海贼十余人,劫取商人财物,于岸上分赃。坚谓父曰:“此贼可擒也。”遂奋力提刀上岸,扬声大叫,东西指挥,如唤人状。贼以为官兵至,尽弃财物奔走。坚赶上,杀一贼。由是郡县知名,荐为校尉。后会稽妖贼许昌造反,自称“阳明皇帝”,聚众数万;坚与郡司马招募勇士千余人,会合州郡破之,斩许昌并其子许韶。刺史臧旻上表奏其功,除坚为盐渎丞,又除盱眙丞、下邳丞。今见黄巾寇起,聚集乡中少年及诸商旅,并淮泗精兵一千五百余人,前来接应。
朱俊大喜,便令坚攻打南门,玄德打北门,朱俊打西门,留东门与贼走。孙坚首先登城,斩贼二十余人,贼众奔溃。赵弘飞马突槊,直取孙坚。坚从城上飞身夺弘槊,刺弘下马;却骑弘马,飞身往来杀贼。孙仲引贼突出北门,正迎玄德,无心恋战,只待奔逃。玄德张弓一箭,正中孙仲,翻身落马。朱俊大军随后掩杀,斩首数万级,降者不可胜计。南阳一路,十数郡皆平。俊班师回京,诏封为车骑将军,河南尹。俊表奏孙坚、刘备等功。坚有人情,除别郡司马上任去了。惟玄德听候日久,不得除授,三人郁郁不乐,上街闲行,正值郎中张钧车到。玄德见之,自陈功绩。钧大惊,随入朝见帝曰:“昔黄巾造反,其原皆由十常侍卖官鬻爵,非亲不用,非仇不诛,以致天下大乱。今宜斩十常侍,悬首南郊,遣使者布告天下,有功者重加赏赐,则四海自清平也。”十常侍奏帝曰:“张钧欺主。”帝令武士逐出张钧。十常侍共议:“此必破黄巾有功者,不得除授,故生怨言。权且教省家铨注微名,待后却再理会未晚。”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县尉,克日赴任。
玄德将兵散回乡里,止带亲随二十余人,与关、张来安喜县中到任。署县事一月,与民秋毫无犯,民皆感化。到任之后,与关、张食则同桌,寝则同床。如玄德在稠人广坐,关、张侍立,终日不倦。到县未及四月,朝廷降诏,凡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玄德疑在遣中。适督邮行部至县,玄德出郭迎接,见督邮施礼。督邮坐于马上,惟微以鞭指回答。关、张二公俱怒。及到馆驿,督邮南面高坐,玄德侍立阶下。良久,督邮问曰:“刘县尉是何出身?”玄德曰:“备乃中山靖王之后;自涿郡剿戮黄巾,大小三十余战,颇有微功,因得除今职。”督邮大喝曰:“汝诈称皇亲,虚报功绩!目今朝廷降诏,正要沙汰这等滥官污吏!”玄德喏喏连声而退。归到县中,与县吏商议。吏曰:“督邮作威,无非要贿赂耳。”玄德曰:“我与民秋毫无犯,那得财物与他?”次日,督邮先提县吏去,勒令指称县尉害民。玄德几番自往求免,俱被门役阻住,不肯放参。
却说张飞饮了数杯闷酒,乘马从馆驿前过,见五六十个老人,皆在门前痛哭。飞问其故,众老人答曰:“督邮逼勒县吏,欲害刘公;我等皆来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门人赶打!”张飞大怒,睁圆环眼,咬碎钢牙,滚鞍下马,径入馆驿,把门人那里阻挡得住,直奔后堂,见督邮正坐厅上,将县吏绑倒在地。飞大喝:“害民贼!认得我么?”督邮未及开言,早被张飞揪住头发,扯出馆驿,直到县前马桩上缚住;攀下柳条,去督邮两腿上着力鞭打,一连打折柳条十数枝。玄德正纳闷间,听得县前喧闹,问左右,答曰:“张将军绑一人在县前痛打。”玄德忙去观之,见绑缚者乃督邮也。玄德惊问其故。飞曰:“此等害民贼,不打死等甚!”督邮告曰:“玄德公救我性命!”玄德终是仁慈的人,急喝张飞住手。傍边转过关公来,曰:“兄长建许多大功,仅得县尉,今反被督邮侮辱。吾思枳棘丛中,非栖鸾凤之所;不如杀督邮,弃官归乡,别图远大之计。”玄德乃取印绶,挂于督邮之颈,责之曰:“据汝害民,本当杀却;今姑饶汝命。吾缴还印绶,从此去矣。”督邮归告定州太守,太守申文省府,差人捕捉。玄德、关、张三人往代州投刘恢。恢见玄德乃汉室宗亲,留匿在家不题。
却说十常侍既握重权,互相商议:但有不从己者,诛之。赵忠、张让差人问破黄巾将士索金帛,不从者奏罢职。皇甫嵩、朱俊皆不肯与,赵忠等俱奏罢其官。帝又封赵忠等为车骑将军,张让等十三人皆封列侯。朝政愈坏,人民嗟怨。于是长沙贼区星作乱;渔阳张举、张纯反:举称天子,纯称大将军。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藏匿不奏。
一日,帝在后园与十常侍饮宴,谏议大夫刘陶,径到帝前大恸。帝问其故。陶曰:“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与阉宦共饮耶!”帝曰:“国家承平,有何危急?”陶曰:“四方盗贼并起,侵掠州郡。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欺君罔上。朝廷正人皆去,祸在目前矣!”十常侍皆免冠跪伏于帝前曰:“大臣不相容,臣等不能活矣!愿乞性命归田里,尽将家产以助军资。”言罢痛哭。帝怒谓陶曰:“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独不容朕耶?”呼武士推出斩之。刘陶大呼:“臣死不惜!可怜汉室天下,四百余年,到此一旦休矣!”
武士拥陶出,方欲行刑,一大臣喝住曰:“勿得下手,待我谏去。”众视之,乃司徒陈耽,径入宫中来谏帝曰:“刘谏议得何罪而受诛?”帝曰:“毁谤近臣,冒渎朕躬。”耽曰:“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敬之如父母,身无寸功,皆封列侯;况封谞等结连黄巾,欲为内乱:陛下今不自省,社稷立见崩摧矣!”帝曰:“封谞作乱,其事不明。十常侍中,岂无一二忠臣?”陈耽以头撞阶而谏。帝怒,命牵出,与刘陶皆下狱。是夜,十常侍即于狱中谋杀之;假帝诏以孙坚为长沙太守,讨区星,不五十日,报捷,江夏平,诏封坚为乌程侯。
封刘虞为幽州牧,领兵往渔阳征张举、张纯。代州刘恢以书荐玄德见虞。虞大喜,令玄德为都尉,引兵直抵贼巢,与贼大战数日,挫动锐气。张纯专一凶暴,士卒心变,帐下头目刺杀张纯,将头纳献,率众来降。张举见势败,亦自缢死。渔阳尽平。刘虞表奏刘备大功,朝廷赦免鞭督邮之罪,除下密丞,迁高堂尉。公孙瓚又表陈玄德前功,荐为别部司马,守平原县令。玄德在平原,颇有钱粮军马,重整旧日气象。刘虞平寇有功,封太尉。中平六年夏四月,灵帝病笃,召大将军何进入宫,商议后事。那何进起身屠家;因妹入宫为贵人,生皇子辩,遂立为皇后。进由是得权重任。帝又宠幸王美人,生皇子协。何后嫉妒,鸩杀王美人。皇子协养于董太后宫中。董太后乃灵帝之母,解渎亭侯刘苌之妻也。初因桓帝无子,迎立解渎亭侯之子,是为灵帝。灵帝入继大统,遂迎养母氏于宫中,尊为太后。董太后尝劝帝立皇子协为太子。帝亦偏爱协,欲立之。当时病笃,中常侍蹇硕奏曰:“若欲立协,必先诛何进,以绝后患。”帝然其说,因宣进入宫。进至宫门,司马潘隐谓进曰:“不可入宫。蹇硕欲谋杀公。”进大惊,急归私宅,召诸大臣,欲尽诛宦官。座上一人挺身出曰:“宦官之势,起自冲、质之时;朝廷滋蔓极广,安能尽诛?倘机不密,必有灭族之祸:请细详之。”进视之,乃典军校尉曹操也。进叱曰:“汝小辈安知朝廷大事!”正踌躇间,潘隐至,言:“帝已崩。今赛硕与十常侍商议,秘不发丧,矫诏宣何国舅入宫,欲绝后患,册立皇子协为帝。”说未了,使命至,宣进速入,以定后事。操曰:“今日之计,先宜正君位,然后图贼。”进曰:“谁敢与吾正君讨贼?”一人挺身出曰:“愿借精兵五千,斩关入内,册立新君,尽诛阉竖,扫清朝廷,以安天下!”进视之,乃司徒袁逢之子,袁隗之侄:名绍,字本初,现为司隶校尉。何进大喜,遂点御林军五千。绍全身披挂。何进引何颙、荀攸、郑泰等大臣三十余员,相继而入,就灵帝柩前,扶立太子辩即皇帝位。
百官呼拜已毕,袁绍入宫收蹇硕。硕慌走入御园,花阴下为中常侍郭胜所杀。硕所领禁军,尽皆投顺。绍谓何进曰:“中官结党。今日可乘势尽诛之。”张让等知事急,慌入告何后曰:“始初设谋陷害大将军者,止蹇硕一人,并不干臣等事。今大将军听袁绍之言,欲尽诛臣等,乞娘娘怜悯!”何太后曰:“汝等勿忧,我当保汝。”传旨宣何进入。太后密谓曰:“我与汝出身寒微,非张让等,焉能享此富贵?今蹇硕不仁,既已伏诛,汝何听信人言,欲尽诛宦官耶?”何进听罢,出谓众官曰:“蹇硕设谋害我,可族灭其家。其余不必妄加残害。”袁绍曰:“若不斩草除根,必为丧身之本。”进曰:“吾意已决,汝勿多言。”众官皆退。次日,太后命何进参录尚书事,其余皆封官职。董太后宣张让等入宫商议曰:“何进之妹,始初我抬举他。今日他孩儿即皇帝位,内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权太重,我将如何?”让奏曰:“娘娘可临朝,垂帘听政;封皇子协为王;加国舅董重大官,掌握军权;重用臣等:大事可图矣。”董太后大喜。次日设朝,董太后降旨,封皇子协为陈留王,董重为骠骑将军,张让等共预朝政。何太后见董太后专权,于宫中设一宴,请董太后赴席。酒至半酣,何太后起身捧杯再拜曰:“我等皆妇人也,参预朝政,非其所宜。昔吕后因握重权,宗族千口皆被戮。今我等宜深居九重;朝廷大事,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议,此国家之幸也。愿垂听焉。”董后大怒曰:“汝鸩死王美人,设心嫉妒。今倚汝子为君,与汝兄何进之势,辄敢乱言!吾敕骠骑断汝兄首,如反掌耳!”何后亦怒曰:“吾以好言相劝,何反怒耶?”董后曰:“汝家屠沽小辈,有何见识!”两宫互相争竞,张让等各劝归宫。何后连夜召何进入宫,告以前事。何进出,召三公共议。来早设朝,使廷臣奏董太后原系藩妃,不宜久居宫中,合仍迁于河间安置,限日下即出国门。一面遣人起送董后;一面点禁军围骠骑将军董重府宅,追索印绶。董重知事急,自刎于后堂。家人举哀,军士方散。张让、段珪见董后一枝已废,遂皆以金珠玩好结构何进弟何苗并其母舞阳君,令早晚入何太后处,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
六月,何进暗使人鸩杀董后于河间驿庭,举柩回京,葬于文陵。进托病不出。司隶校尉袁绍入见进曰:“张让、段珪等流言于外,言公鸩杀董后,欲谋大事。乘此时不诛阉宦,后必为大祸。昔窦武欲诛内竖,机谋不密,反受其殃。今公兄弟部曲将吏,皆英俊之士;若使尽力,事在掌握。此天赞之时,不可失也。”进曰:“且容商议。”左右密报张让,让等转告何苗,又多送贿赂。苗入奏何后云:“大将军辅佐新君,不行仁慈,专务杀伐。今无端又欲杀十常侍,此取乱之道也。”后纳其言。少顷,何进入白后,欲诛中涓。何后曰:“中官统领禁省,汉家故事。先帝新弃天下,尔欲诛杀旧臣,非重宗庙也。”进本是没决断之人,听太后言,唯唯而出。袁绍迎问曰:“大事若何?”进曰:“太后不允,如之奈何?”绍曰:“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来京,尽诛阉竖。此时事急,不容太后不从。”进曰:“此计大妙!”便发檄至各镇,召赴京师。主簿陈琳曰:“不可!俗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家大事乎?今将军仗皇威,掌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若欲诛宦官,如鼓洪炉燎毛发耳。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却反外檄大臣,临犯京阙,英雄聚会,各怀一心: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乱矣。”何进笑曰:“此懦夫之见也!”旁边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议!”视之,乃曹操也。正是:欲除君侧宵人乱,须听朝中智士谋。
不知曹操说出甚话来,且听下文分解。
话说董卓,字仲颖,是陇西临洮人,官拜河东太守,向来骄傲自大。那天他怠慢了刘备,张飞心里非常愤怒,便想杀掉他。刘备和关羽赶紧劝阻说:“他是朝廷命官,怎么能擅自杀死呢?”张飞说:“如果不杀他,反而要在他手下听命,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二位兄长若愿意留下,我便去投奔别的地方。”刘备说:“我们三人结拜为兄弟,生死与共,怎能分开?不如咱们一起离开吧。”张飞说:“如果这样,也算是稍稍解了我心头之恨。”
于是三人连夜带兵投奔朱俊。朱俊对他们十分厚待,于是联手进攻张宝。这时曹操正跟随皇甫嵩去讨伐张梁,在曲阳大打出手。朱俊则进攻张宝。张宝带八九万人,屯兵在山后。朱俊命令刘备当先锋,与贼军交战。张宝派出副将高升出战,刘备派张飞迎击。张飞纵马持矛,与高升交手,不多回合,便一矛刺下,将高升刺落马下。刘备率军直冲过去。张宝骑马上前,披发仗剑,施起妖术。突然风雷大作,黑气从天而降,黑气中仿佛有无数人马从天而降,杀气冲天。刘备急忙撤退,军队顿时混乱,败逃而回,与朱俊商议对策。朱俊说:“他们用妖术,明天我们可以宰猪、羊、狗,用血和秽物,让士兵埋伏在山头;等到贼军追来,从高坡上泼下这些血和秽物,妖术就会被破解。”刘备听从建议,派关羽、张飞各带一千兵,伏在山后高岗上,准备猪羊狗血和秽物。
第二天,张宝摇旗擂鼓,带兵来挑战,刘备出战迎敌。战斗中,张宝施展妖法,风雷大作,沙石飞舞,黑气弥漫,仿佛从天而降的军队扑面而来。刘备拨马逃走,张宝率兵紧追。兵到山头时,关羽和张飞伏兵齐声放炮,秽物纷纷泼出。只见空中纸人草马纷纷落地,风雷瞬间停止,沙石也不再飞舞。
张宝见法被破解,急忙想退兵。左边是关羽,右边是张飞,两军同时出击,背后刘备和朱俊也一起冲来,贼兵大败。刘备看见“地公将军”的旗帜,飞马赶来,张宝落荒而逃,被刘备一箭射中左臂,带箭逃跑,躲进了阳城,紧闭城门不出。
朱俊带兵围住阳城,加紧攻打,同时派人打探皇甫嵩的战况。探子回报说:“皇甫嵩大胜,接连拿下七阵,斩杀了张梁于曲阳,还挖开张角的棺木,砍了尸首,送往京城。其余黄巾余党全部投降。朝廷任命皇甫嵩为车骑将军,领冀州牧。皇甫嵩又上奏说卢植功劳大但无罪,朝廷恢复了卢植原职。曹操因有功,被任命为济南相,马上就要返回上任。”朱俊听到消息,立刻催兵,全力攻打阳城。贼军形势危急,贼将严政杀死了张宝,献上首级投降。朱俊于是平定了几个郡,上表朝廷献捷。
当时还有黄巾余党三人:赵弘、韩忠、孙仲,聚众数万人,到处烧杀劫掠,声称要为张角报仇。朝廷命令朱俊立即用胜利之师去讨伐他们。朱俊奉命出兵,一路前进。黄巾贼军据守宛城,朱俊率军进攻,赵弘派韩忠出战。朱俊派刘备、关羽、张飞攻打城西南角。韩忠率领精兵,前往西南角迎战。朱俊亲自率两千铁骑,直取东北角。贼军害怕失去城池,急忙放弃西南角撤退。刘备从背后杀出,贼兵大败,奔入宛城。朱俊分兵四面围城。城中断粮,韩忠派人出城求降,朱俊不肯接受。刘备说:“当年高祖得天下,是因为善于招降纳顺;您为何拒绝韩忠投降呢?”朱俊说:“过去是天下大乱,百姓无主,所以招降赏附,是为了劝人归附。如今天下已统一,只有黄巾作乱,如果允许他们投降,就会让坏人得利,以为投降是出路。如果贼人得利后就劫掠,一旦失败就投降,那就会助长贼人野心,这不是好策略。”刘备说:“不答应敌人投降是对的。如今四面围得像铁桶一样,敌人求降都不得,必然死战。万人一心尚且难敌,何况城中有数万人死守呢?不如撤掉东南两面的军队,只攻打西北角,贼军必定弃城逃跑,毫无心恋战,就可以抓住他们。”朱俊觉得有理,于是撤去东南两面军队,集中力量攻打西北。韩忠果然带兵弃城逃跑。朱俊和刘备、关羽、张飞率军追击,射死韩忠,其余贼兵四散奔逃。
正追击途中,赵弘、孙仲带兵赶到,与朱俊交战。朱俊见赵弘势力强大,便暂且撤军。赵弘趁势夺回宛城。朱俊在十里外安营扎寨,正要进攻,忽然正东方向来了一支兵马。为首的将领身材高大,脸宽额阔,虎背熊腰,是吴郡富春人,姓孙名坚,字文台,是孙武之后。他十七岁时,和父亲去钱塘,见有十几名海贼劫掠商船,在岸上分赃。孙坚对父亲说:“这些贼人可以抓了!”于是奋身提刀上岸,大声吆喝,指挥人群,贼人以为官兵到了,急忙丢下财物逃跑。孙坚追上去,杀了一个贼人,从此在郡县出名,被推荐为校尉。后来会稽有妖贼许昌起事,自称“阳明皇帝”,聚集数万人。孙坚与郡司马招募勇士上千人,联合州郡剿灭贼军,斩杀许昌及其子许韶。刺史臧旻上书称功,孙坚被任命为盐渎丞、盱眙丞、下邳丞。如今黄巾作乱,他便聚集乡里少年、商人和淮泗一带精兵一千五百人,前来支援。
朱俊非常高兴,便命令孙坚攻打南门,刘备攻北门,朱俊攻西门,只留东门作为退路。孙坚率先登城,斩杀二十多个贼兵,贼众溃散。赵弘飞马冲来,手持长矛直扑孙坚。孙坚从城上翻身夺下赵弘的长矛,一刺将赵弘刺下马背,然后骑上赵弘的马,来回飞身杀敌。孙仲带贼兵从北门冲出,正迎上刘备,毫无斗志,只想逃跑。刘备拉弓一箭,正中孙仲,孙仲翻身落马。朱俊大军随后追杀,斩杀数万人,投降的也不计其数。南阳一带十几郡都被平定。朱俊班师回京,朝廷封他为车骑将军,兼任河南尹。朱俊上表称赞孙坚、刘备等人的功劳。孙坚为人有情有义,被派去别的郡当司马上任。唯有刘备久等不被任命,三人心里不快,便上街闲逛,正巧遇上郎中张钧的车驾到来。刘备见了他,便陈说自己功劳。张钧大为震惊,随即入朝见皇帝说:“过去黄巾作乱,根本原因都是十常侍卖官鬻爵,不亲不仇,只任亲信,不除仇敌,才导致天下大乱。如今应当斩杀十常侍,把头悬在南郊,派使者告天下,有功劳的重赏,天下自然会安定。”十常侍听后对皇帝说:“张钧诽谤国君!”皇帝下令让武士赶出张钧。十常侍商议:“这一定是打败黄巾有功的将军,得不到任用,所以生气。暂且让他在官吏选拔中被忽略,等以后再考虑。”于是刘备被任命为定州中山府安喜县尉,按期赴任。
刘备率兵返回家乡,只带亲随二十多人,和关羽、张飞一起前往安喜县上任。刚到任一个月,他与百姓秋毫无犯,百姓深受感动。上任后,他和关羽、张飞吃饭同桌,睡觉同床,无论在热闹场合,他们都会侍立一旁,从不疲惫。到县不到四个月,朝廷下诏,所有军功官员都要被清理。刘备怀疑自己也在其中。恰好督邮巡行到县,刘备出城迎接。见督邮在马上,只用马鞭轻轻一指还礼。关羽、张飞都非常愤怒。到县馆驿后,督邮坐在上首,刘备在阶下恭敬侍立。良久,督邮问道:“刘县尉是哪个家族的出身?”刘备答道:“我是中山靖王的后裔。自涿郡打黄巾以来,大小打了三十余仗,略有功劳,因此被任命为现职。”督邮大喝道:“你谎报皇亲,虚报功劳!如今朝廷正要清除这类滥官污吏!”刘备连声应答,退下。回到县里,与下属商议。有个县吏说:“督邮威压百姓,无非是要贿赂。”刘备说:“我与百姓秋毫无犯,哪来财物给他?”第二天,督邮先带县吏前去,逼迫他说刘备害民。刘备多次亲自去求免,都被门役拦住,不肯让他见督邮。
再说张飞喝了几杯闷酒,骑马从驿馆前经过,见五十多个老人站在门前痛哭。他问原因,老人说:“督邮逼迫县吏,要害刘公,我们苦苦劝阻,却进不去,反而被守门人赶打!”张飞大怒,双眼圆睁,咬碎牙关,翻身下马,直冲驿馆,守门人拦不住,直奔后堂,看见督邮正坐在厅上,把县吏绑在地上。张飞大喝:“害民贼!认得我吗?”督邮还没开口,就被张飞揪住头发,拽出驿馆,带到县前的马桩上捆绑,然后揪下柳条,狠狠抽打督邮,连续折断了十几根柳条。刘备正奇怪为何闹事,听到县前喧哗,问左右,答道:“张将军把一个人绑在县前痛打。”刘备急忙前去查看,只见捆绑的人原来是督邮。刘备震惊地问起原因。张飞说:“这种害民贼,不打死,等它做什么!”督邮求救说:“刘备公救我一命!”刘备虽仁慈,仍赶紧喝止张飞住手。这时关羽走来,说:“兄长立下无数战功,却只当个县尉,如今竟然被督邮羞辱。我想,这样的地方,不是鸾凤栖身之地,不如杀了督邮,辞官归乡,另谋大计。”刘备于是取出官印,挂在督邮脖子上,责备他说:“你害民,本应处死,如今我暂时饶你一命,我交还官印,从此离开。”督邮回去报告定州太守,太守上书省府,派人追捕。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前往代州投奔刘恢。刘恢见刘备是汉室宗亲,便让他藏在家中,不再多说。
再说十常侍掌权后,互相商议:凡不听话的,就杀掉。赵忠、张让派人向打胜仗的黄巾将士索要金银财物,不给的,便上奏罢官。皇甫嵩、朱俊都不肯答应,赵忠等人便上奏罢免他们官职。皇帝又封赵忠等人做车骑将军,张让等十三人封为列侯。朝廷政事越来越坏,百姓怨声载道。于是长沙的区星作乱;渔阳的张举、张纯反叛,张举称帝,张纯称大将军。各地不断上报急报,十常侍却全部藏起来不报。
有一天,皇帝在后花园与十常侍饮酒,谏议大夫刘陶直接奔入宫中,痛哭失声。皇帝问他原因,刘陶说:“现在黄巾作乱,根本原因在十常侍。他们卖官鬻爵,结党营私,才是祸乱之源。”皇帝听后,大怒。十常侍知道后,慌忙入宫告诉何太后说:“当初害大将军的,只有蹇硕一人,与我们无关。如今大将军听信袁绍之言,想杀我们,恳请娘娘开恩!”何太后说:“你们不要担心,我会保全你们。”随即下令召何进入宫。太后私下对何进说:“我们出身卑微,如果不是张让等人提拔,怎会有今日富贵?如今蹇硕不仁,已被处死,你为何听信他人言论,要杀尽宦官?”何进听到后,出去对众臣说:“蹇硕曾想害我,可以灭他全家。其余的不必滥杀。”袁绍说:“如果不斩草除根,必定会害死自己。”何进说:“我已决定,你不必多言。”众臣退下。
第二天,太后任命何进为录尚书事,其余大臣也纷纷加官。董太后召张让等人入宫商议说:“何进的妹妹,当初是我提拔的。如今她儿子即位为帝,朝廷内外都由他掌控,权势太大,我该怎么办?”张让提议:“娘娘可以临朝称制,垂帘听政;封皇子协为王;加封国舅董重大官,掌握军权;重用我们这些旧臣,大事可图。”董太后非常高兴。第二天设朝,董太后下旨,封皇子协为陈留王,董重为骠骑将军,张让等人共同参与朝政。
何太后见董太后专权,便在宫中设宴,请董太后赴席。酒过半酣,何太后起身捧杯,再次拜谢说:“我们这些女人,参与朝政,不合适。过去吕后掌权,宗族千百人被杀。如今我们应当深居宫中,不干政事。国家大事,由大臣元老讨论决定,这是国家之福。望您能听从!”董太后大怒说:“你毒死王美人,心怀嫉妒!如今你靠你儿子当皇帝,与你哥哥何进有势,竟敢这样说话!我下令让骠骑将军砍下你哥哥的头,就像翻手掌一样!”何太后也怒道:“我好言相劝,你为何如此生气?”董后说:“你们是市井小人,懂什么!”两宫争斗不断,张让等人劝她们回去。何太后连夜召何进入宫,把事情告诉了他。何进回去,召集三位大臣商议。第二天上朝,下令大臣上奏,说董太后原是藩王妃子,不宜长期居于宫中,应迁到河间安置,限期出城。同时派人送董太后,又派兵包围骠骑将军董重的府邸,查收官印。董重得知消息紧急,自刎于后堂。家人哭丧,士兵才散去。张让、段珪见董后一脉被废,便用珠宝美物贿赂何进的弟弟何苗及其母亲舞阳君,让他们每日到何太后处说好话,因此十常侍又得宠幸。
六月,何进暗中派人毒死董太后于河间驿馆,抬棺回京,葬在文陵。何进托病不出。司隶校尉袁绍见何进说:“张让、段珪等人在外诽谤,说你毒死董太后,想谋反。现在不除掉宦官,必然酿成大祸。过去窦武想除掉内廷宦官,计谋不密,反而招来杀身之祸。如今你兄弟的部下将领都是英杰之士,若能全力行动,事情就掌控在手中。这是天赐良机,不可错过!”何进说:“先缓一缓,再商量。”身边人立刻密报张让,张让转告何苗,又多送贿赂。何苗入宫对何太后说:“大将军辅佐新君,不讲仁慈,专事杀伐。现在又想杀十常侍,这是自取祸端!”太后听信了他的话。不久,何进入宫禀报,说要诛杀宦官。何太后说:“宦官统领宫禁,是汉朝旧制。先帝刚去世,你怎能轻易杀旧臣呢?”何进本来犹豫不决,听从太后意见,默默退下。袁绍问:“大事如何?”何进说:“太后不同意,怎么办?”袁绍说:“可以召集各地英雄豪杰,带兵进京,一起诛杀宦官。现在局势紧急,太后无法不从。”何进说:“这个计策太妙了!”立即发布檄文,召集各镇军队进京。
主簿陈琳说:“不可!俗话说:‘掩目捕燕雀,是自欺。’微小之物尚且不可欺骗而得志,何况国家大事呢?如今将军掌握皇权,统领兵马,气势如虹,若要除掉宦官,就像用火炉烧毛发那样容易。只要迅速行动,果断决断,天人皆会顺应。若反而派人向各地将领发檄文,让他们聚集京城,各怀心事,那就是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必定功败垂成,反而引发混乱。”何进笑着说:“这是懦夫的想法!”旁边一人拍手大笑说:“这事情像翻掌一样容易,何必多议!”那人正是曹操。正是:想要清除朝廷内部的奸佞小人,必须听从朝中智者的谋略。不知曹操说了什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