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 第十七回 大觀園試才題對額 榮國府歸省慶元宵

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
  話說秦鍾既死,寶玉痛哭不已,李貴等好容易勸解半日方住,歸時猶是悽惻哀痛。賈母幫了幾十兩銀子,外又另備奠儀,寶玉去弔紙。七日後便送殯掩埋了,別無述記。只有寶玉日日思慕感悼,然亦無可如何了。   又不知歷幾何時,這日賈珍等來回賈政:“園內工程俱已告竣,大老爺已瞧過了,只等老爺瞧了,或有不妥之處,再行改造,好題匾額對聯的。”賈政聽了,沉思一回,說道:“這匾額對聯倒是一件難事。論理該請貴妃賜題纔是,然貴妃若不親睹其景,大約亦必不肯妄擬,若直待貴妃遊幸過再請題,偌大景緻,若干亭榭,無字標題,也覺寥落無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斷不能生色。”衆清客在旁笑答道:“老世翁所見極是。如今我們有個愚見:各處匾額對聯斷不可少,亦斷不可定名。如今且按其景緻,或兩字,三字,四字,虛合其意,擬了出來,暫且做燈匾聯懸了。待貴妃遊幸時,再請定名,豈不兩全?”賈政等聽了,都道:“所見不差。我們今日且看看去,只管題了,若妥當便用,不妥時,然後將雨村請來,令他再擬。”衆人笑道:“老爺今日一擬定佳,何必又待雨村。”賈政笑道:“你們不知,我自幼於花鳥山水題詠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紀,且案牘勞煩,於這怡情悅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縱擬了出來,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園亭生色,似不妥協,反沒意思。”衆清客笑道:“這也無妨。我們大家看了公擬,各舉其長,優則存之,劣則刪之,未爲不可。”賈政道:“此論極是。且喜今日天氣和暖,大家去逛逛。”說着起身,引衆人前往。   賈珍先去園中知會衆人。可巧近日寶玉因思念秦鍾,憂戚不盡,賈母常命人帶他到園中來戲耍。此時亦才進去,忽見賈珍走來,向他笑道:“你還不出去,老爺就來了。”寶玉聽了,帶着奶孃小廝們,一溜煙就出園來。方轉過彎,頂頭賈政引衆客來了,躲之不及,只得一邊站了。賈政近因聞得塾掌稱讚寶玉專能對對聯,雖不喜讀書,偏倒有些歪才情似的,今日偶然撞見這機會,便命他跟來。寶玉只得隨往,尚不知何意。   賈政剛至園門前,只見賈珍帶領許多執事人來,一旁侍立。賈政道:“你且把園門都關上,我們先瞧了外面再進去。”賈珍聽說,命人將門關了。賈政先秉正看門。只見正門五間,上面桶瓦泥鰍脊,那門欄窗槅,皆是細雕新鮮花樣,並無朱粉塗飾,一色水磨羣牆,下面白石臺磯,鑿成西番草花樣。左右一望,皆雪白粉牆,下面虎皮石,隨勢砌去,果然不落富麗俗套,自是歡喜。遂命開門,只見迎面一帶翠嶂擋在前面。衆清客都道:“好山,好山!”賈政道:“非此一山,一進來園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則有何趣。”衆人道:“極是。非胸中大有邱壑,焉想及此。”說畢,往前一望,見白石崚嶒,或如鬼怪,或如猛獸,縱橫拱立,上面苔蘚成斑,藤蘿掩映,其中微露羊腸小徑。賈政道:“我們就從此小徑游去,回來由那一邊出去,方可遍覽。”   說畢,命賈珍在前引導,自己扶了寶玉,逶迤進入山口。抬頭忽見山上有鏡面白石一塊,正是迎面留題處。賈政回頭笑道:“諸公請看,此處題以何名方妙?”衆人聽說,也有說該題“疊翠”二字,也有說該提“錦嶂”的,又有說“賽香爐“的,又有說“小終南”的,種種名色,不止幾十個。原來衆客心中早知賈政要試寶玉的功業進益如何,只將些俗套來敷衍。寶玉亦料定此意。賈政聽了,便回頭命寶玉擬來。寶玉道:“嘗聞古人有云:‘編新不如述舊,刻古終勝雕今。’況此處並非主山正景,原無可題之處,不過是探景一進步耳。莫若直書‘曲徑通幽處’這句舊詩在上,倒還大方氣派。”衆人聽了,都讚道:“是極!二世兄天分高,才情遠,不似我們讀腐了書的。”賈政笑道:“不可謬獎。他年小,不過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罷了。再俟選擬。”   說着,進入石洞來。只見佳木蘢蔥,奇花熌灼,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下。再進數步,漸向北邊,平坦寬豁,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皆隱於山坳樹杪之間。俯而視之,則清溪瀉雪,石磴穿雲,白石爲欄,環抱池沿,石橋三港,獸面銜吐。橋上有亭。賈政與諸人上了亭子,倚欄坐了,因問:“諸公以何題此?”諸人都道:“當日歐陽公《醉翁亭記》有云:‘有亭翼然’,就名‘翼然’。”賈政笑道:“‘翼然’雖佳,但此亭壓水而成,還須偏於水題方稱。依我拙裁,歐陽公之‘瀉出於兩峯之間’,竟用他這一個‘瀉’字。”有一客道:“是極,是極。竟是‘瀉玉’二字妙。”賈政拈髯尋思,因抬頭見寶玉侍側,便笑命他也擬一個來。寶玉聽說,連忙回道:“老爺方纔所議已是。但是如今追究了去,似乎當日歐陽公題釀泉用一‘瀉’字,則妥,今日此泉若亦用‘瀉’字,則覺不妥。況此處雖雲省親駐蹕別墅,亦當入於應制之例,用此等字眼,亦覺粗陋不雅。求再擬較此蘊籍含蓄者。”賈政笑道:“諸公聽此論若何?方纔衆人編新,你又說不如述古,如今我們述古,你又說粗陋不妥。你且說你的來我聽。”寶玉道:“有用‘瀉玉’二字,則莫若‘沁芳’二字,豈不新雅?”賈政拈髯點頭不語。衆人都忙迎合,贊寶玉才情不凡。賈政道:“匾上二字容易。再作一副七言對聯來。”寶玉聽說,立於亭上,四顧一望,便機上心來,乃念道:   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賈政聽了,點頭微笑。衆人先稱讚不已。   於是出亭過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觀覽。忽抬頭看見前面一帶粉垣,裏面數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衆人都道:“好個所在!”於是大家進入,只見入門便是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兩三間房舍,一明兩暗,裏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牀几椅案。從裏間房內又得一小門,出去則是後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兩間小小退步。後院牆下忽開一隙,得泉一派,開溝僅尺許,灌入牆內,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   賈政笑道:“這一處還罷了。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讀書,不枉虛生一世。”說畢,看着寶玉,唬的寶玉忙垂了頭。衆客忙用話開釋,又說道:“此處的匾該題四個字。”賈政笑問:“那四字?”一個道是“淇水遺風”。賈政道:“俗。”又一個是“睢園雅跡”。賈政道:“也俗。”賈珍笑道:“還是寶兄弟擬一個來。”賈政道:“他未曾作,先要議論人家的好歹,可見就是個輕薄人。”衆客道:“議論的極是,其奈他何。”賈政忙道:“休如此縱了他。”因命他道:“今日任你狂爲亂道,先設議論來,然後方許你作。方纔衆人說的,可有使得的?”寶玉見問,答道:“都似不妥。”賈政冷笑道:“怎麼不妥?”寶玉道:“這是第一處行幸之處,必須頌聖方可。若用四字的匾,又有古人現成的,何必再作。”賈政道:“難道‘淇水’‘睢園’不是古人的?”寶玉道:“這太板腐了。莫若‘有鳳來儀’四字。”衆人都鬨然叫妙。賈政點頭道:“畜生,畜生,可謂‘管窺蠡測’矣。”因命:“再題一聯來。”寶玉便念道:   寶鼎茶閒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賈政搖頭說道:“也未見長。”說畢,引衆人出來。   方欲走時,忽又想起一事來,因問賈珍道:“這些院落房宇並几案桌椅都算有了,還有那些帳幔簾子並陳設玩器古董,可也都是一處一處合式配就的?”賈珍回道:“那陳設的東西早已添了許多,自然臨期合式陳設。帳幔簾子,昨日聽見璉兄弟說,還不全。那原是一起工程之時就畫了各處的圖樣,量準尺寸,就打發人辦去的。想必昨日得了一半。”賈政聽了,便知此事不是賈珍的首尾,便命人去喚賈璉。   一時,賈璉趕來,賈政問他共有幾種,現今得了幾種,尚欠幾種。賈璉見問,忙向靴桶取靴掖內裝的一個紙折略節來,看了一看,回道:“妝蟒繡堆,刻絲彈墨並各色綢綾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昨日得了八十架,下欠四十架。簾子二百掛,昨日俱得了。外有猩猩氈簾二百掛,金絲藤紅漆竹簾二百掛,黑漆竹簾二百掛,五彩線絡盤花簾二百掛,每樣得了一半,也不過秋天都全了。椅搭,桌圍,牀裙,桌套,每分一千二百件,也有了。”   一面走,一面說,倏爾青山斜阻。轉過山懷中,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築就矮牆,牆頭皆用稻莖掩護。有幾百株杏花,如噴火蒸霞一般。裏面數楹茅屋。外面卻是桑,榆,槿,柘,各色樹稚新條,隨其曲折,編就兩溜青籬。籬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轆戶之屬。下面分畦列畝,佳蔬菜花,漫然無際。   賈政笑道:“倒是此處有些道理。固然系人力穿鑿,此時一見,未免勾引起我歸農之意。我們且進去歇息歇息。”說畢,方欲進籬門去,忽見路旁有一石碣,亦爲留題之備。衆人笑道:“更妙,更妙,此處若懸匾待題,則田舍家風一洗盡矣。立此一碣,又覺生色許多,非範石湖田家之詠不足以盡其妙。”賈政道:“諸公請題。”衆人道:“方纔世兄有云,‘編新不如述舊’,此處古人已道盡矣,莫若直書‘杏花村’妙極,”賈政聽了,笑向賈珍道:“正虧提醒了我。此處都妙極,只是還少一個酒幌。明日竟作一個,不必華麗,就依外面村莊的式樣作來,用竹竿挑在樹梢。”賈珍答應了,又回道:“此處竟還不可養別的雀鳥,只是買些鵝鴨雞類,才都相稱了。”賈政與衆人都道:“更妙。”賈政又向衆人道:“‘杏花村’固佳,只是犯了正名,村名直待請名方可。”衆客都道:“是呀。如今虛的,便是什麼字樣好?”   大家想着,寶玉卻等不得了,也不等賈政的命,便說道:“舊詩有云:‘紅杏梢頭掛酒旗’。如今莫若‘杏簾在望’四字。”衆人都道:“好個‘在望’!又暗合‘杏花村’意。”寶玉冷笑道:“村名若用‘杏花’二字,則俗陋不堪了。又有古人詩云:‘柴門臨水稻花香’,何不就用‘稻香村’的妙?”衆人聽了,亦發哄聲拍手道:“妙!”賈政一聲斷喝:“無知的業障,你能知道幾個古人,能記得幾首熟詩,也敢在老先生前賣弄!你方纔那些胡說的,不過是試你的清濁,取笑而已,你就認真了!”   說着,引人步入茆堂,裏面紙窗木榻,富貴氣像一洗皆盡。賈政心中自是歡喜,卻瞅寶玉道。”此處如何?”衆人見問,都忙悄悄的推寶玉,教他說好。寶玉不聽人言,便應聲道:“不及‘有鳳來儀’多矣。”賈政聽了道:“無知的蠢物!你只知朱樓畫棟,惡賴富麗爲佳,那裏知道這清幽氣像。終是不讀書之過!”寶玉忙答道:“老爺教訓的固是,但古人常雲‘天然’二字,不知何意?”   衆人見寶玉牛心,都怪他呆癡不改。今見問‘天然’二字,衆人忙道:“別的都明白,爲何連‘天然’不知?‘天然’者,天之自然而有,非人力之所成也。”寶玉道:“卻又來!此處置一田莊,分明見得人力穿鑿扭捏而成。遠無鄰村,近不負郭,背山山無脈,臨水水無源,高無隱寺之塔,下無通市之橋,峭然孤出,似非大觀。爭似先處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氣,雖種竹引泉,亦不傷於穿鑿。古人云‘天然圖畫’四字,正畏非其地而強爲地,非其山而強爲山,雖百般精而終不相宜……”未及說完,賈政氣的喝命:“叉出去,”剛出去,又喝命:“回來!”命再題一聯:“若不通,一併打嘴!”寶玉只得念道:   新漲綠添浣葛處,好雲香護採芹人。   賈政聽了,搖頭說:“更不好。”一面引人出來,轉過山坡,穿花度柳,撫石依泉,過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藥圃,入薔薇院,出芭蕉塢,盤旋曲折。忽聞水聲潺湲,瀉出石洞,上則蘿薜倒垂,下則落花浮蕩。衆人都道:“好景,好景!”賈政道:“諸公題以何名?”衆人道:“再不必擬了,恰恰乎是‘武陵源’三個字。”賈政笑道:“又落實了,而且陳舊。”衆人笑道:“不然就用‘秦人舊舍’四字也罷了。”寶玉道:“這越發過露了。‘秦人舊舍’說避亂之意,如何使得?莫若‘蓼汀花漵’四字。”賈政聽了,更批胡說。   於是要進港洞時,又想起有船無船。賈珍道:“採蓮船共四隻,座船一隻,如今尚未造成。”賈政笑道:“可惜不得入了。”賈珍道:“從山上盤道亦可以進去。”說畢,在前導引,大家攀藤撫樹過去。只見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蕩蕩,曲折縈迂。池邊兩行垂柳,雜着桃杏,遮天蔽日,真無一些塵土。忽見柳陰中又露出一個折帶朱欄板橋來,度過橋去,諸路可通,便見一所清涼瓦舍,一色水磨磚牆,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脈,皆穿牆而過。   賈政道:“此處這所房子,無味的很。”因而步入門時,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瓏山石來,四面羣繞各式石塊,竟把裏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無。只見許多異草:或有牽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巔,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繞柱,縈砌盤階,或如翠帶飄飄,或如金繩盤屈,或實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氣馥,非花香之可比。賈政不禁笑道:“有趣!只是不大認識。”有的說:“是薜荔藤蘿。”賈政道:“薜荔藤蘿不得如此異香。”寶玉道:“果然不是。這些之中也有藤蘿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蕪,那一種大約是茝蘭,這一種大約是清葛,那一種是金{艹登}草,這一種是玉蕗藤,紅的自然是紫芸,綠的定是青芷。想來《離騷》,《文選》等書上所有的那些異草,也有叫作什麼藿蒳姜蕁的,也有叫作什麼綸組紫絳的,還有石帆,水松,扶留等樣,又有叫什麼綠荑的,還有什麼丹椒,蘼蕪,風連。如今年深歲改,人不能識,故皆像形奪名,漸漸的喚差了,也是有的。”未及說完,賈政喝道:“誰問你來!”唬的寶玉倒退,不敢再說。   賈政因見兩邊俱是超手遊廊,便順着遊廊步入。只見上面五間清廈連着捲棚,四面出廊,綠窗油壁,更比前幾處清雅不同。賈政嘆道:“此軒中煮茶操琴,亦不必再焚名香矣。此造已出意外,諸公必有佳作新題以顏其額,方不負此。”衆人笑道:“再莫若‘蘭風蕙露’貼切了。”賈政道:“也只好用這四字。其聯若何?”一人道:“我倒想了一對,大家批削改正。”念道是:   麝蘭芳靄斜陽院,杜若香飄明月洲。衆人道:“妙則妙矣,只是‘斜陽’二字不妥。”那人道:“古人詩云‘蘼蕪滿手泣斜暉’。”衆人道:“頹喪,頹喪。”又一人道:“我也有一聯,諸公評閱評閱。”因念道:   三徑香風飄玉蕙,一庭明月照金蘭。賈政拈髯沉吟,意欲也題一聯。忽抬頭見寶玉在旁不敢則聲,因喝道:“怎麼你應說話時又不說了?還要等人請教你不成!”寶玉聽說,便回道:“此處並沒有什麼‘蘭麝’,‘明月’,‘洲渚’之類,若要這樣着跡說起來,就題二百聯也不能完。”賈政道:“誰按着你的頭,叫你必定說這些字樣呢?”寶玉道:“如此說,匾上則莫若‘蘅芷清芬’四字。對聯則是:   吟成荳蔻才猶豔,睡足酴醿夢也香。賈政笑道:“這是套的‘書成蕉葉文猶綠’,不足爲奇。”衆客道:“李太白‘鳳凰臺’之作,全套‘黃鶴樓’,只要套得妙。如今細評起來,方纔這一聯,竟比‘書成蕉葉’猶覺幽嫺活潑。視‘書成’之句,竟似套此而來。”賈政笑道:“豈有此理!”   說着,大家出來。行不多遠,則見崇閣巍峨,層樓高起,面面琳宮合抱,迢迢複道縈紆,青松拂檐,玉欄繞砌,金輝獸面,彩煥螭頭。賈政道:“這是正殿了,只是太富麗了些。”衆人都道:“要如此方是。雖然貴妃崇節尚儉,天性惡繁悅樸,然今日之尊,禮儀如此,不爲過也。”一面說,一面走,只見正面現出一座玉石牌坊來,上面龍蟠螭護,玲瓏鑿就。賈政道:“此處書以何文?”衆人道:“必是‘蓬萊仙境’方妙。”賈政搖頭不語。寶玉見了這個所在,心中忽有所動,尋思起來,倒像那裏曾見過的一般,卻一時想不起那年月日的事了。賈政又命他作題,寶玉只顧細思前景,全無心於此了。衆人不知其意,只當他受了這半日的折磨,精神耗散,才盡詞窮了;再要考難逼迫,着了急,或生出事來,倒不便。遂忙都勸賈政:“罷,罷,明日再題罷了。”賈政心中也怕賈母不放心,遂冷笑道:“你這畜生,也竟有不能之時了。也罷,限你一日,明日若再不能,我定不饒。這是要緊一處,更要好生作來!”   說着,引人出來,再一觀望,原來自進門起,所行至此,才遊了十之五六。又值人來回,有雨村處遣人回話。賈政笑道:“此數處不能遊了。雖如此,到底從那一邊出去,縱不能細觀,也可稍覽。”說着,引客行來,至一大橋前,見水如晶簾一般奔入。原來這橋便是通外河之閘,引泉而入者。賈政因問:“此閘何名?”寶玉道:“此乃沁芳泉之正源,就名‘沁芳閘’。”賈政道:“胡說,偏不用‘沁芳’二字。”   於是一路行來,或清堂茅舍,或堆石爲垣,或編花爲牖,或山下得幽尼佛寺,或林中藏女道丹房,或長廊曲洞,或方廈圓亭,賈政皆不及進去。因說半日腿痠,未嘗歇息,忽又見前面又露出一所院落來,賈政笑道:“到此可要進去歇息歇息了。”說着,一徑引人繞着碧桃花,穿過一層竹籬花障編就的月洞門,俄見粉牆環護,綠柳周垂。賈政與衆人進去。   一入門,兩邊都是遊廊相接。院中點襯幾塊山石,一邊種着數本芭蕉;那一邊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絲垂翠縷,葩吐丹砂。衆人讚道:“好花,好花!從來也見過許多海棠,那裏有這樣妙的。”賈政道:“這叫作‘女兒棠’,乃是外國之種。俗傳系出‘女兒國’中,雲彼國此種最盛,亦荒唐不經之說罷了。”衆人笑道:“然雖不經,如何此名傳久了?”寶玉道:“大約騷人詠士,以此花之色紅暈若施脂,輕弱似扶病,大近乎閨閣風度,所以以‘女兒’命名。想因被世間俗惡聽了,他便以野史纂入爲證,以俗傳俗,以訛傳訛,都認真了。”衆人都搖身贊妙。   一面說話,一面都在廊外抱廈下打就的榻上坐了。賈政因問:“想幾個什麼新鮮字來題此?”一客道:“‘蕉鶴’二字最妙。”又一個道:“‘崇光泛彩’方妙。”賈政與衆人都道:“好個‘崇光泛彩’!”寶玉也道:“妙極。”又嘆:“只是可惜了。”衆人問:“如何可惜?”寶玉道:“此處蕉棠兩植,其意暗蓄‘紅’‘綠’二字在內。若只說蕉,則棠無着落;若只說棠,蕉亦無着落。固有蕉無棠不可,有棠無蕉更不可。”賈政道:“依你如何?”寶玉道:“依我,題‘紅香綠玉’四字,方兩全其妙。”賈政搖頭道:“不好,不好!”   說着,引人進入房內。只見這幾間房內收拾的與別處不同,竟分不出間隔來的。原來四面皆是雕空玲瓏木板,或“流雲百蝠”,或“歲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錦,或博古,或萬福萬壽各種花樣,皆是名手雕鏤,五彩銷金嵌寶的。一槅一槅,或有貯書處,或有設鼎處,或安置筆硯處,或供花設瓶,安放盆景處。其槅各式各樣,或天圓地方,或葵花蕉葉,或連環半璧。真是花團錦簇,剔透玲瓏。倏爾五色紗糊就,竟系小窗;倏爾彩綾輕覆,竟系幽戶。且滿牆滿壁,皆系隨依古董玩器之形摳成的槽子。諸如琴、劍、懸瓶、桌屏之類,雖懸於壁,卻都是與壁相平的。衆人都贊:“好精緻想頭!難爲怎麼想來!”   原來賈政等走了進來,未進兩層,便都迷了舊路,左瞧也有門可通,右瞧又有窗暫隔,及到了跟前,又被一架書擋住。回頭再走,又有窗紗明透,門徑可行;及至門前,忽見迎面也進來了一羣人,都與自己形相一樣,----卻是一架玻璃大鏡相照。及轉過鏡去,益發見門子多了。賈珍笑道:“老爺隨我來。從這門出去,便是後院,從後院出去,倒比先近了。”說着,又轉了兩層紗櫥錦槅,果得一門出去,院中滿架薔薇,寶相。轉過花障,則見青溪前阻。衆人吒異:“這股水又是從何而來?”賈珍遙指道:“原從那閘起流至那洞口,從東北山坳裏引到那村莊裏,又開一道岔口,引到西南上,共總流到這裏,仍舊合在一處,從那牆下出去。”衆人聽了,都道:“神妙之極,”說着,忽見大山阻路。衆人都道“迷了路了。”賈珍笑道:“隨我來。”仍在前導引,衆人隨他,直由山腳邊忽一轉,便是平坦寬闊大路,豁然大門前見。衆人都道:“有趣,有趣,真搜神奪巧之至!”於是大家出來。   那寶玉一心只記掛着裏邊,又不見賈政吩咐,少不得跟到書房。賈政忽想起他來,方喝道:“你還不去?難道還逛不足!也不想逛了這半日,老太太必懸掛着。快進去,疼你也白疼了。”寶玉聽說,方退了出來。再看下回分解。

譯文:

話說秦鍾去世後,寶玉傷心欲絕,李貴等人好不容易勸他平靜下來,直到回去時,心裏仍滿是悲傷與淒涼。賈母出面給了幾十兩銀子,並另外準備了奠儀,讓寶玉去弔唁。七天後,秦鐘被安葬,再無其他記載。寶玉每天都在想念他,感慨萬千,卻也無可奈何。

不知過了多久,這一天,賈珍等人來報賈政:“園子裏的工程已經完工,大老爺已經看過,只等您親自一過,若有不妥,再行調整,好爲各處題匾額、對聯。”

賈政沉思片刻,說道:“題匾題聯,還真不容易。按道理應該請貴妃賜題纔好,可貴妃若沒親自看過景緻,大概也不會隨意下筆。若是等到貴妃來遊玩之後再請題,這偌大的園子,有那麼多亭臺樓閣,若沒有名字,終究顯得空空蕩蕩,再美的花木山水也索然無味。”

旁邊幾位清客聽了,笑着附和道:“老先生說得對。我們有個建議:各處匾額對聯不必死板定名,也無需一概命名。現在可以先根據景緻,用兩字、三字或四字,大致表達意境,先掛上去當作臨時的燈匾聯。等貴妃來遊歷時,再正式定名,豈不兩全其美?”

賈政點頭道:“說得不錯。我們今天就先去看看,邊看邊題,如果覺得妥當,就用;若覺得不合適,再請雨村來重新擬寫。”大家笑道:“老爺今天要是定了,還用得着等雨村嗎?”

賈政笑着說:“你們不知道,我從小對花草鳥蟲、山水題詠就平平無奇,如今年紀大了,又天天處理公文,對於這些能夠怡情悅性的文事,更是生疏了。即便我寫出來,也難免顯得古板生硬,反而讓園子裏的花柳風景索然無味,不妥當,也沒意思。”

清客們笑道:“這也無妨。我們大家一起來,公議擬題,各人發揮所長,好的保留,差的刪去,也未嘗不可。”

賈政點點頭說:“這話很有道理。正好今天天氣好,我們一起去逛逛。”說着,便起身帶人出發了。

賈珍先去園中通知衆人。恰好最近寶玉因爲思念秦鍾,心神不寧,賈母常常派人在園子裏帶他玩樂。這時,他正進園,忽見賈珍走來,笑着對他說:“你還不出去,老爺就要到了!”寶玉一聽,連忙帶着奶孃和小廝飛快地溜出園子。剛轉過彎,就見賈政帶着衆人來了,躲都躲不開,只能站在一旁。

賈政最近聽說塾師誇寶玉善於對對聯,雖然不喜歡讀書,卻有些奇才,今日偶然相遇這個機會,便讓寶玉跟着走。寶玉只好跟着去,卻不知道爲什麼。

賈政剛到園門前,就見賈珍帶着許多人站在一旁候着。賈政說:“你們先把園門關上,我們先看看外面,再進去。”賈珍聽了,立刻讓人把門關了。賈政先站門口仔細打量。只見正門是五間,屋頂是桶瓦泥鰍脊,門欄窗格都精緻雕花,沒有硃紅塗飾,全是水磨石牆面,下面的臺基是白石,雕着西番草紋。左右一看,都是雪白的粉牆,下面是虎皮石,隨山勢砌成,果然不落俗套,賈政心裏十分喜歡。於是下令開門,只見迎面一堵翠綠山峯擋在前面,衆人紛紛讚歎:“好山啊,好山!”

賈政笑道:“若沒有這山,一進來就看不到園中其他景緻,也就無趣了。”衆人說:“確實如此,能有這奇想,可見心中早就有了大格局。”說完,大家向前看去,只見白石嶙峋,有的像鬼怪,有的像猛獸,橫七豎八地立着,上面長着青苔,藤蔓掩映,其間藏着一條細長的羊腸小路。

賈政說:“我們就從這條小徑走過去,回來再從另一邊出去,才能把園子都看遍。”

說完,命賈珍在前引路,自己扶着寶玉,緩緩進入山口。抬頭一看,山頂上有一塊平整的白石,正是該題字的地方。賈政回頭一笑:“諸位,請看,這塊石上該題什麼名字纔好?”

衆人一聽,紛紛開口:有人提議“疊翠”,有人說是“錦嶂”,還有人說是“賽香爐”,有人提議“小終南”……名目繁多,不下幾十個。原來衆人早就知道賈政是想試試寶玉的才學,所以紛紛用些俗套的名字來敷衍。寶玉也早猜到了這一點。賈政聽了,回頭對寶玉說:“你來擬一個吧。”

寶玉想了想,說:“我聽說古人有句話:‘編新不如述舊,刻古終勝雕今。’況且這地方不是主山正景,原本也沒必要題名,只是走一段探景而已。不如直接用‘曲徑通幽處’這句舊詩,既大氣,又不落俗。”

衆人聽了,紛紛稱讚:“妙極了!二哥才情高,見識遠,不像我們這些被書本讀死的人。”

賈政笑了笑說:“不可過分誇獎,他年紀小,不過是憑一點才情裝點門面,逗人開心罷了。待會再看其他人的提議。”

說完,大家走進石洞。只見樹木茂密蔥蘢,奇花絢爛,一條清泉從花木間曲折流下,穿過石縫。再往前走幾步,地面漸漸開闊,兩邊飛樓聳立,雕樑畫棟,都隱在山坳和樹梢之間。低頭看去,清溪如雪般奔流,石階穿雲而上,白石欄杆環繞着池邊,橋上有三處石橋,獸面銜吐。橋上建有亭子。

賈政和衆人上了亭子,靠欄而坐,賈政問:“你們覺得該題什麼?”

衆人說:“歐陽修《醉翁亭記》裏提到‘有亭翼然’,就叫‘翼然’吧。”

賈政笑道:“‘翼然’雖好,但這個亭子是壓着水建的,題名還是要有‘水’字才稱得上貼切。我覺得歐陽公寫‘瀉出於兩峯之間’,用一個‘瀉’字最爲恰當。”

有個客人說:“是啊,是啊,‘瀉玉’兩個字真妙。”

賈政捋着鬍子沉思,忽然抬頭看見寶玉站在一旁,便笑着說:“你也來擬一個?”

寶玉連忙說:“老爺剛纔說的已經很好了。可如果再仔細想想,歐陽公當初寫‘釀泉’用‘瀉’字是妥當的,今天這泉若也用‘瀉’字,就顯得不妥了。況且,這地方雖然說是皇家遊幸的別墅,也應當符合應制的規矩,用這種字眼,顯得太直白了。”

賈政點頭:“你說得對。”

寶玉接着說:“那匾上不如叫‘蘅芷清芬’。對聯就用:

‘吟成豆蔻才猶豔,睡足荼蘼夢也香。’”

賈政笑了笑說:“這跟‘書成蕉葉文猶綠’差不多,也不算多新鮮。”

衆人說:“可李太白寫‘鳳凰臺’時,全抄了‘黃鶴樓’,只要用得巧妙就行。這聯比‘書成蕉葉’更幽雅自然、生動活潑,簡直像是從‘書成蕉葉’脫胎而來。”

賈政笑着回應:“豈有此理!”

大家說完,一起出了亭子。

走不多遠,就看到一座高聳的樓閣,層層疊疊,宮殿環繞,廊道蜿蜒,松樹拂過屋檐,玉欄繞着臺階,金飾獸面,彩繪螭頭。賈政說:“這是正殿了,卻太富麗堂皇了。”

衆人說:“這正是應有之象。雖然貴妃節儉,不喜歡繁縟,但今日的地位,如此排場也沒錯。”

一邊說着,一邊前行,只見正前方出現一座玉石牌坊,龍蟠螭護,玲瓏精緻。賈政問:“這塊牌坊該題什麼?”

衆人說:“一定是‘蓬萊仙境’才妙。”

賈政搖搖頭,不說話。

寶玉看了這景象,忽然心生一動,彷彿在哪裏見過,只是想不起具體時間了。賈政也讓他題名,可寶玉一心只想着眼前的風景,完全沒心思寫,衆人也不知他爲何沉默,只當他是被折騰了一整天,精神耗盡,再考他怕出事,便趕緊勸賈政:“算了,算了,明天再題吧。”

賈政也怕賈母擔心,冷笑着說道:“你這小子,也有無法應對的時候了。也好,限你一天,明天若還寫不出來,我定不饒你。這地方最要緊,可得好好寫!”

說完,大家出來,再回頭一看,從進門到此刻,才遊了五分之二。這時有消息傳來,說雨村派人回話。

賈政笑着說:“這幾處景點不能再看了。雖然如此,到底從哪邊出去,哪怕只粗略看看也好。”

說罷,帶人走到一座大橋前,見水流如晶簾一般奔騰而下。原來這座橋是引泉入河的閘門。賈政問:“這閘叫什麼名字?”

寶玉答:“這正是沁芳泉的源頭,就叫‘沁芳閘’。”

賈政搖頭說:“胡說!不能用‘沁芳’兩個字。”

一路走來,或有清堂茅屋,或以疊石爲牆,或以花藤爲窗,或在山下看到古寺,或在林中發現道觀,或有長廊曲洞,或有方亭圓廊,賈政都來不及進去。走到一半,覺得腿痠,還沒休息,突然又看到一處院子。賈政笑着說:“到了,可以進去歇歇了。”

說罷,帶人繞過碧桃花,穿過竹籬花牆編成的月洞門,忽然見粉牆環繞,綠柳垂掛。賈政和衆人進去。

一進門,兩邊都是遊廊相連。院中點綴幾塊山石,一邊種了數棵芭蕉;另一邊則是一棵西府海棠,枝葉如傘,翠綠如絲,花朵鮮紅如丹砂。衆人讚歎:“好花啊,好花!以前見過許多海棠,哪有這麼奇妙的?”

賈政說:“這叫‘女兒棠’,是外國品種,民間傳說來自‘女兒國’,說那國最盛,其實是個荒誕不經的說法。”

衆人笑道:“雖然荒唐,可爲什麼這名字傳得這麼久?”

寶玉說:“大概是文人墨客喜歡這花紅潤如施脂,嬌弱如病體,很像閨閣女子的風度,所以叫‘女兒’。後來人們聽信了這些野史,把它寫進俗傳,一傳再傳,錯成了事實。”

衆人紛紛點頭稱妙。

大家一邊說話,一邊坐在廊下抱廈的榻上。賈政問:“想幾個新穎的名字來題這院落?”

一人說:“‘蕉鶴’二字最妙。”

又一人說:“‘崇光泛彩’最貼切。”

賈政和衆人齊聲道:“好個‘崇光泛彩’!”

寶玉也說:“妙極了。”接着嘆道:“可惜了。”

衆人問:“爲什麼可惜?”

寶玉說:“這裏種着芭蕉和海棠,‘紅’‘綠’二字已經藏在其中。若只說芭蕉,海棠就沒了歸屬;若只說海棠,芭蕉也沒了落腳點。有芭蕉無海棠不行,有海棠無芭蕉也不行。”

賈政問:“你打算怎麼題?”

寶玉說:“我建議題‘紅香綠玉’四字,才能讓兩者都得到體現。”

賈政搖頭說:“不好,不好!”

說完,帶人進入房間。只見這幾間房子佈置得與衆不同,根本分不出房間的界限。四面都是雕空精緻的木板,上頭有“流雲百蝠”、“歲寒三友”、山水人物、飛禽花卉、集錦博古、萬福萬壽等圖案,全是名家雕刻,五彩銷金,嵌有寶石。每一道木格都各有用途——有的放書,有的放鼎,有的放筆硯,有的擺花、插瓶、擺盆景。木格樣式各異,有的是天圓地方,有的是葵花蕉葉,有的是連環半璧。真是花團錦簇,剔透玲瓏。有時五色紗糊成小窗,有時彩綾輕蓋成門戶,牆上全是依照古董擺設形狀雕刻的槽口,比如琴、劍、懸瓶、桌屏,雖掛在牆上,卻與牆面齊平。

衆人紛紛讚歎:“好精巧的構思!真是天馬行空!”

原來賈政等人剛進來,還沒走兩層,就迷了路。左邊看有門可走,右邊也看得見窗,到了門口,卻被一排書擋住。回頭再走,又見窗紗透光,門徑可通;到了門前,卻見對面進來一羣人,模樣和自己一模一樣——只是一面玻璃鏡子的倒影。轉身一看,門更多了。賈珍笑着說:“老爺隨我來。從這門出去,就是後院,從後院出去,反而比從前更近。”

說罷,衆人又繞過幾層紗櫥錦格,果然打開一扇門,院中滿架薔薇、寶相花。再繞過花牆,卻見前面有條溪流擋住去路。衆人驚訝:“這水是從哪裏來的?”

賈珍遙指說:“原來是從小閘開始流,經過東北山坳,引到村莊,又開一道分岔,引到西南方向,最後匯合到這裏,又從牆下流出。”

衆人聽後稱奇:“這設計太神奇了!”

正說着,忽然見大山擋住去路,大家驚道:“我們迷路了!”

賈珍哈哈一笑:“別慌,跟着我來。”

他再次在前帶路,衆人跟隨,從山腳邊一轉,突然眼前豁然開朗,是一條平坦寬闊的大路,豁然看到大門。衆人拍手歡呼:“有趣!有趣!真是神來之筆,令人歎爲觀止!”

大家終於出了園。

而寶玉一心只惦記着園子深處,又不見賈政吩咐,便悄悄跟到了書房。賈政忽然想起他,喝道:“你還不回去?難道還逛不夠?再不進去,老太太一定擔心。快進去,疼你也白疼了!”

寶玉一聽,這才急忙退出來。下回分解。

關於作者
清代曹雪芹

曹雪芹,名霑,字夢阮,號雪芹,又號芹溪、芹圃。清代著名文學家,小說家。先祖爲中原漢人,滿洲正白旗包衣出身。素性放達,曾身雜優伶而被鑰空房。愛好研究廣泛:金石、詩書、繪畫、園林、中醫、織補、工藝、飲食等。他出身於一個“百年望族”的大官僚地主家庭,因家庭的衰敗飽嘗人世辛酸,後以堅韌不拔之毅力,歷經多年艱辛創作出極具思想性、藝術性的偉大作品《紅樓夢》。

淘宝精选
該作者的文章
載入中...
同時代作者
載入中...
納蘭青雲
微信小程序

掃一掃,打開小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