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 第七十二回 盘丝洞七情迷本 濯垢泉八戒忘形

盘丝洞七情迷本 濯垢泉八戒忘形
  话表三藏别了朱紫国王,整顿鞍马西进。行彀多少山原,历尽无穷水道,不觉的秋去冬残,又值春光明媚。师徒们正在路踏青玩景,忽见一座庵林,三藏滚鞍下马,站立大道之旁。行者问道:“师父,这条路平坦无邪,因何不走?”八戒道:“师兄好不通情!师父在马上坐得困了,也让他下来关关风是。”三藏道:“不是关风,我看那里是个人家,意欲自去化些斋吃。”行者笑道:“你看师父说的是那里话。你要吃斋,我自去化,俗语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岂有为弟子者高坐,教师父去化斋之理?”三藏道:“不是这等说。平日间一望无边无际,你们没远没近的去化斋,今日人家逼近,可以叫应,也让我去化一个来。”   八戒道:“师父没主张。常言道,三人出外,小的儿苦,你况是个父辈,我等俱是弟子。古书云,有事弟子服其劳,等我老猪去。”   三藏道:“徒弟啊,今日天气晴明,与那风雨之时不同。那时节,汝等必定远去,此个人家,等我去,有斋无斋,可以就回走路。”   沙僧在旁笑道:“师兄,不必多讲,师父的心性如此,不必违拗。   若恼了他,就化将斋来,他也不吃。”   八戒依言,即取出钵盂,与他换了衣帽。拽开步,直至那庄前观看,却也好座住场,但见:石桥高耸,古树森齐。石桥高耸,潺潺流水接长溪;古树森齐,聒聒幽禽鸣远岱。桥那边有数椽茅屋,清清雅雅若仙庵;又有那一座蓬窗,白白明明欺道院。窗前忽见四佳人,都在那里刺凤描鸾做针线。长老见那人家没个男儿,只有四个女子,不敢进去,将身立定,闪在乔林之下,只见那女子,一个个:闺心坚似石,兰性喜如春。娇脸红霞衬,朱唇绛脂匀。蛾眉横月小,蝉鬓迭云新。若到花间立,游蜂错认真。少停有半个时辰,一发静悄悄,鸡犬无声。自家思虑道:   “我若没本事化顿斋饭,也惹那徒弟笑我,敢道为师的化不出斋来,为徒的怎能去拜佛。”长老没计奈何,也带了几分不是,趋步上桥,又走了几步,只见那茅屋里面有一座木香亭子,亭子下又有三个女子在那里踢气球哩。你看那三个女子,比那四个又生得不同,但见那:飘扬翠袖,摇拽缃裙。飘扬翠袖,低笼着玉笋纤纤;摇拽缃裙,半露出金莲窄窄。形容体势十分全,动静脚跟千样。拿头过论有高低,张泛送来真又楷。转身踢个出墙花,退步翻成大过海。轻接一团泥,单枪急对拐。明珠上佛头,实捏来尖靴。窄砖偏会拿,卧鱼将脚。平腰折膝蹲,扭顶翘跟。扳凳能喧泛,披肩甚脱洒。绞裆任往来,锁项随摇摆。踢的是黄河水倒流,金鱼滩上买。那个错认是头儿,这个转身就打拐。端然捧上臁,周正尖来。提跟-草鞋,倒插回头采。退步泛肩妆,钩儿只一歹。版篓下来长,便把夺门揣。踢到美心时,佳人齐喝采。一个个汗流粉腻透罗裳,兴懒情疏方叫海。   言不尽,又有诗为证,诗曰:蹴-当场三月天,仙风吹下素婵娟。汗沾粉面花含露,尘染蛾眉柳带烟。翠袖低垂笼玉笋,缃裙斜拽露金莲。几回踢罢娇无力,云鬓蓬松宝髻偏。三藏看得时辰久了,只得走上桥头,应声高叫道:“女菩萨,贫僧这里随缘布施些儿斋吃。”那些女子听见,一个个喜喜欢欢抛了针线,撇了气球,都笑笑吟吟的接出门来道:“长老,失迎了,今到荒庄,决不敢拦路斋僧,请里面坐。”三藏闻言,心中暗道:“善哉,善哉!西方正是佛地!女流尚且注意斋僧,男子岂不虔心向佛?”长老向前问讯了,相随众女入茅屋,过木香亭看处,呀!   原来那里边没甚房廊,只见那:峦头高耸,地脉遥长。峦头高耸接云烟,地脉遥长通海岳。门近石桥,九曲九湾流水顾;园栽桃李,千株千颗斗-华。藤薜挂悬三五树,芝兰香散万千花。远观洞府欺蓬岛,近睹山林压太华。正是妖仙寻隐处,更无邻舍独成家。有一女子上前,把石头门推开两扇,请唐僧里面坐。那长老只得进去,忽抬头看时,铺设的都是石桌、石凳,冷气陰陰。长老心惊,暗自思忖道:“这去处少吉多凶,断然不善。”众女子喜笑吟吟都道:“长老请坐。”长老没奈何,只得坐了,少时间,打个冷禁。众女子问道:“长老是何宝山?化甚么缘?还是修桥补路,建寺礼塔,还是造佛印经?请缘簿出来看看。”长老道:“我不是化缘的和尚。”女子道:“既不化缘,到此何干?”长老道:“我是东土大唐差去西天大雷音求经者。适过宝方,腹间饥馁,特造檀府,募化一斋,贫僧就行也。”众女子道:“好!好!   好!常言道,远来的和尚好看经。妹妹们!不可怠慢,快办斋来。”   此时有三个女子陪着,言来语去,论说些因缘。那四个到厨中撩衣敛袖,炊火刷锅。你道他安排的是些甚么东西?原来是人油炒炼,人肉煎熬,熬得黑糊充作面筋样子,剜的人脑煎作豆腐块片。两盘儿捧到石桌上放下,对长老道:“请了,仓卒间,不曾备得好斋,且将就吃些充腹,后面还有添换来也。”那长老闻了一闻,见那腥膻,不敢开口,欠身合掌道:“女菩萨,贫僧是胎里素。”众女子笑道:“长老,此是素的。”长老道:“阿弥陀佛!若象这等素的啊,我和尚吃了,莫想见得世尊,取得经卷。”众女子道:“长老,你出家人,切莫拣人布施。”长老道:“怎敢,怎敢!我和尚奉大唐旨意,一路西来,微生不损,见苦就救,遇谷粒手拈入口,逢丝缕联缀遮身,怎敢拣主布施!”众女子笑道:“长老虽不拣人布施,却只有些上门怪人。莫嫌粗淡,吃些儿罢。”长老道:“实是不敢吃,恐破了戒,望菩萨养生不若放生,放我和尚出去罢。”那长老挣着要走,那女子拦住门,怎么肯放,俱道:“上门的买卖,倒不好做!放了屁儿,却使手掩,你往那里去?”他一个个都会些武艺,手脚又活,把长老扯住,顺手牵羊,扑的掼倒在地。众人按住,将绳子捆了,悬梁高吊,这吊有个名色,叫做“仙人指路”。原来是一只手向前,牵丝吊起;   一只手拦腰捆住,将绳吊起,两只脚向后一条绳吊起,三条绳把长老吊在梁上,却是脊背朝上,肚皮朝下。那长老忍着疼,噙着泪,心中暗恨道:“我和尚这等命苦!只说是好人家化顿斋吃,岂知道落了火坑!徒弟啊!速来救我,还得见面,但迟两个时辰,我命休矣!”那长老虽然苦恼,却还留心看着那些女子。   那些女子把他吊得停当,便去脱剥衣服。长老心惊,暗自忖道:   “这一脱了衣服,是要打我的情了,或者夹生儿吃我的情也有哩。”原来那女子们只解了上身罗衫,露出肚腹,各显神通:一个个腰眼中冒出丝绳,有鸭蛋粗细,骨都都的,迸玉飞银,时下把庄门瞒了不题。   却说那行者、八戒、沙僧,都在大道之旁。他二人都放马看担,惟行者是个顽皮,他且跳树攀枝,摘叶寻果,忽回头,只见一片光亮,慌得跳下树来,吆喝道:“不好,不好!师父造化低了!”行者用手指道:“你看那庄院如何?”八戒沙僧共目视之,那一片如雪又亮如雪,似银又光似银。八戒道:“罢了罢了!师父遇着妖精了!我们快去救他也!”行者道:“贤弟莫嚷,你都不见怎的,等老孙去来。”沙僧道:“哥哥仔细。”行者道:“我自有处。”好大圣,束一束虎皮裙,掣出金箍棒,拽开脚,两三步跑到前边,看见那丝绳缠了有千百层厚,穿穿道道,却似经纬之势,用手按了一按,有些粘软沾人。行者更不知是甚么东西,他即举棒道:“这一棒,莫说是几千层,就有几万层,也打断了!”正欲打,又停住手道:“若是硬的便可打断,这个软的,只好打匾罢了。假如惊了他,缠住老孙,反为不美。等我且问他一问再打。”你道他问谁?即捻一个诀,念一个咒,拘得个土地老儿在庙里似推磨的一般乱转。土地婆儿道:“老儿,你转怎的?好道是羊儿风发了!”土地道:“你不知!你不知!有一个齐天大圣来了,我不曾接他,他那里拘我哩。”婆儿道:“你去见他便了,却如何在这里打转?”土地道:“若去见他,他那棍子好不重,他管你好歹就打哩!”婆儿道:“他见你这等老了,那里就打你?”   土地道:“他一生好吃没钱酒,偏打老年人。”两口儿讲一会,没奈何只得走出去,战兢兢的跪在路旁叫道:“大圣,当境土地叩头。”行者道:“你且起来,不要假忙,我且不打你,寄下在那里。   我问你,此间是甚地方?”土地道:“大圣从那厢来?”行者道:   “我自东土往西来的。”土地道:“大圣东来,可曾在那山岭上?”   行者道:“正在那山岭上,我们行李马匹还都歇在那岭上不是!”土地道:“那岭叫做盘丝岭,岭下有洞叫做盘丝洞,洞里有七个妖精。”行者道:“是男怪女怪?”土地道:“是女怪。”行者道:“他有多大神通?”土地道:“小神力薄威短,不知他有多大手段,只知那正南上,离此有三里之遥,有一座濯垢泉,乃天生的热水,原是上方七仙姑的浴池。自妖精到此居住,占了他的濯垢泉,仙姑更不曾与他争竞,平白地就让与他了。我见天仙不惹妖魔怪,必定精灵有大能。”行者道:“占了此泉何干?”土地道:“这怪占了浴池,一日三遭,出来洗澡。如今巳时已过,午时将来哑。”行者听言道:“土地,你且回去,等我自家拿他罢。”   那土地老儿磕了一个头,战兢兢的回本庙去了。   这大圣独显神通,摇身一变,变作个麻苍蝇儿,钉在路旁草梢上等待。须臾间,只听得呼呼吸吸之声,犹如蚕食叶,却似海生潮。只好有半盏茶时,丝绳皆尽,依然现出庄村,还象当初模样。又听得呀的一声,柴扉响处,里边笑语喧哗,走出七个女子。行者在暗中细看,见他一个个携手相搀,挨肩执袂,有说有笑的,走过桥来,果是标致。但见:比玉香尤胜,如花语更真。柳眉横远岫,檀口破樱唇。钗头翘翡翠,金莲闪绛裙。却似嫦娥临下界,仙子落凡尘。行者笑道:“怪不得我师父要来化斋,原来是这一般好处。这七个美人儿,假若留住我师父,要吃也不彀一顿吃,要用也不彀两日用,要动手轮流一摆布就是死了。   且等我去听他一听,看他怎的算计。”好大圣,嘤的一声,飞在那前面走的女子云髻上钉住。才过桥来,后边的走向前来呼道:“姐姐,我们洗了澡,来蒸那胖和尚吃去。”行者暗笑道:“这怪物好没算计!煮还省些柴,怎么转要蒸了吃!”那些女子采花斗草向南来,不多时,到了浴池。但见一座门墙,十分壮丽,遍地野花香艳艳,满旁兰蕙密森森。后面一个女子,走上前,唿哨的一声,把两扇门儿推开,那中间果有一塘热水。这水自开辟以来,太阳星原贞有十,后被羿善开弓,射落九乌坠地,止存金乌一星,乃太阳之真火也。天地有九处汤泉,俱是众乌所化。那九阳泉,乃香冷泉、伴山泉、温泉、东合泉、满山泉、孝安泉、广汾泉、汤泉,此泉乃濯垢泉。有诗为证,诗曰:一气无冬夏,三秋永注春。炎波如鼎沸,热浪似汤新。分溜滋禾稼,停流荡俗尘。   涓涓珠泪泛,滚滚玉团津。润滑原非酿,清平还自温。瑞祥本地秀,造化乃天真。佳人洗处冰肌滑,涤荡尘烦玉体新。那浴池约有五丈余阔,十丈多长,内有四尺深浅,但见水清彻底。底下水一似滚珠泛玉骨都都冒将上来,四面有六七个孔窍通流。   流去二三里之遥,淌到田里,还是温水。池上又有三间亭子,亭子中近后壁放着一张八只脚的板凳。两山头放着两个描金彩漆的衣架。行者暗中喜嘤嘤的,一翅飞在那衣架头上钉住。   那些女子见水又清又热,便要洗浴,即一齐脱了衣服,搭在衣架上。一齐下去,被行者看见:褪放纽扣儿,解开罗带结。   酥胸白似银,玉体浑如雪。肘膊赛凝胭,香肩疑粉捏。肚皮软又绵,脊背光还洁。膝腕半围团,金莲三寸窄。中间一段情,露出风流袕。那女子都跳下水去,一个个跃浪翻波,负水顽耍。行者道:“我若打他啊,只消把这棍子往池中一搅,就叫做滚汤泼老鼠,一窝儿都是死。可怜!可怜!打便打死他,只是低了老孙的名头。常言道,男不与女斗,我这般一个汉子,打杀这几个丫头,着实不济。不要打他,只送他一个绝后计,教他动不得身,出不得水,多少是好。”好大圣,捏着诀,念个咒,摇身一变,变作一个饿老鹰,但见:毛犹霜雪,眼若明星。妖狐见处魂皆丧,狡兔逢时胆尽惊。钢爪锋芒快,雄姿猛气横。会使老拳供口腹,不辞亲手逐飞腾。万里寒空随上下,穿云检物任他行。呼的一翅,飞向前,轮并利爪,把他那衣架上搭的七套衣服,尽情雕去,径转岭头,现出本相来见八戒、沙僧道:“你看。”那呆子迎着对沙僧笑道:“师父原来是典当铺里拿了去的。”沙僧道:   “怎见得?”八戒道:“你不见师兄把他些衣服都抢将来也?”行者放下道:“此是妖精穿的衣服。”八戒道:“怎么就有这许多?”   行者道:“七套。”八戒道:“如何这般剥得容易,又剥得干净?”   行者道:“那曾用剥。原来此处唤做盘丝岭,那庄村唤做盘丝洞。洞中有七个女怪,把我师父拿住,吊在洞里,都向濯垢泉去洗浴。那泉却是天地产成的一塘子热水。他都算计着洗了澡要把师父蒸吃。是我跟到那里,见他脱了衣服下水,我要打他,恐怕污了棍子,又怕低了名头,是以不曾动棍,只变做一个饿老鹰,雕了他的衣服。他都忍辱含羞,不敢出头,蹲在水中哩。   我等快去解下师父走路罢。”八戒笑道:“师兄,你凡干事,只要留根。既见妖精,如何不打杀他,却就去解师父!他如今纵然藏羞不出,到晚间必定出来。他家里还有旧衣服,穿上一套,来赶我们。纵然不赶,他久住在此,我们取了经,还从那条路回去。常言道,宁少路边钱,莫少路边拳。那时节,他拦住了吵闹,却不是个仇人也?”行者道:“凭你如何主张?”八戒道:“依我,先打杀了妖精,再去解放师父,此乃斩草除根之计。”行者道:   “我是不打他。你要打,你去打他。”   八戒抖擞精神,欢天喜地举着钉钯,拽开步,径直跑到那里。忽的推开门看时,只见那七个女子,蹲在水里,口中乱骂那鹰哩,道:“这个匾毛畜生!猫嚼头的亡人!把我们衣服都雕去了,教我们怎的动手!”八戒忍不住笑道:“女菩萨,在这里洗澡哩,也携带我和尚洗洗何如?”那怪见了作怒道:“你这和尚,十分无礼!我们是在家的女流,你是个出家的男子。古书云:七年男女不同席,你好和我们同塘洗澡?”八戒道:“天气炎热,没奈何,将就容我洗洗儿罢。那里调甚么书担儿,同席不同席!”   呆子不容说,丢了钉钯,脱了皂锦直裰,扑的跳下水来,那怪心中烦恼,一齐上前要打。不知八戒水势极熟,到水里摇身一变,变做一个鲇鱼精。那怪就都摸鱼,赶上拿他不住:东边摸,忽的又渍了西去;西边摸,忽的又渍了东去;滑——的,只在那腿裆里乱钻。原来那水有搀胸之深,水上盘了一会,又盘在水底,都盘倒了,喘嘘嘘的,精神倦怠。八戒却才跳将上来,现了本相,穿了直裰,执着钉钯喝道:“我是那个?你把我当鲇鱼精哩!”那怪见了,心惊胆战对八戒道:“你先来是个和尚,到水里变作鲇鱼,及拿你不住,却又这般打扮,你端的是从何到此?是必留名。”八戒道:“这伙泼怪当真的不认得我!我是东土大唐取经的唐长老之徒弟,乃天蓬元帅悟能八戒是也。你把我师父吊在洞里,算计要蒸他受用!我的师父又好蒸吃?快早伸过头来,各筑一钯,教你断根!”那些妖闻此言,魂飞魄散,就在水中跪拜道:“望老爷方便方便!我等有眼无珠,误捉了你师父,虽然吊在那里,不曾敢加刑受苦。望慈悲饶了我的性命,情愿贴些盘费,送你师父往西天去也。”八戒摇头道:“莫说这话!俗语说得好,曾着卖糖君子哄,到今不信口甜人。是便筑一钯,各人走路!”呆子一味粗夯,显手段,那有怜香惜玉之心,举着钯,不分好歹,赶上前乱筑。那怪慌了手脚,那里顾甚么羞耻,只是性命要紧,随用手侮着羞处,跳出水来,都跑在亭子里站立,作出法来:脐孔中骨都都冒出丝绳,瞒天搭了个大丝篷,把八戒罩在当中。那呆子忽抬头,不见天日,即怞身往外便走,那里举得脚步!原来放了绊脚索,满地都是丝绳,动动脚,跌个-踵:左边去,一个面磕地;右边去,一个倒栽葱;急转身,又跌了个嘴-地;忙爬起,又跌了个竖蜻蜓。也不知跌了多少跟头,把个呆子跌得身麻脚软,头晕眼花,爬也爬不动,只睡在地下声吟。那怪物却将他困住,也不打他,也不伤他,一个个跳出门来,将丝篷遮住天光,各回本洞。到了石桥上站下,念动真言,霎时间把丝篷收了,赤条条的,跑入洞里,侮着那话,从唐僧面前笑嘻嘻的跑过去。走入石房,取几件旧衣穿了,径至后门口立定叫:“孩儿们何在?”原来那妖精一个有一个儿子,却不是他养的,都是他结拜的干儿子。有名唤做蜜、蚂、蜍、班、蜢、蜡、蜻:蜜是蜜蜂,蚂是蚂蜂,蜍是蜍蜂,班是班毛,蜢是牛蜢,蜡是抹蜡,蜻是蜻蜓。原来那妖精幔天结网,掳住这七般虫蛭,却要吃他。古云禽有禽言,兽有兽语,当时这些虫哀告饶命,愿拜为母,遂此春采百花供怪物,夏寻诸卉孝妖精。忽闻一声呼唤,都到面前问:“母亲有何使令?”众怪道:“儿啊,早间我们错惹了唐朝来的和尚,才然被他徒弟拦在池里,出了多少丑,几乎丧了性命!   汝等努力,快出门前去退他一退。如得胜后,可到你舅舅家来会我。”那些怪既得逃生,往他师兄处,孽嘴生灾不题。你看这些虫蛭,一个个摩拳擦掌,出来迎敌。   却说八戒跌得昏头昏脑,猛抬头见丝篷丝索俱无,他才一步一探爬将起来,忍着疼找回原路,见了行者,用手扯住道:   “哥哥,我的头可肿、脸可青么?”行者道:“你怎的来?”八戒道:   “我被那厮将丝绳罩住,放了绊脚索,不知跌了多少跟头,跌得我腰拖背折,寸步难移。却才丝篷索子俱空,方得了性命回来也。”沙僧见了道:“罢了,罢了!你闯下祸来也!那怪一定往洞里去伤害师父、我等快去救他!”行者闻言急拽步便走,八戒牵着马急急来到庄前,但见那石桥上有七个小妖儿挡住道:“慢来,慢来!吾等在此!”行者看了道:“好笑!干净都是些小人儿!   长的也只有二尺五六寸,不满三尺;重的也只有八九斤,不满十斤。”喝道:“你是谁?”那怪道:“我乃七仙姑的儿子。你把我母亲欺辱了,还敢无知,打上我门!不要走!仔细!”好怪物!一个个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乱打将来。八戒见了生嗔,本是跌恼了的性子,又见那伙虫蛭小巧,就发狠举钯来筑。   那些怪见呆子凶猛,一个个现了本象,飞将起去,叫声“变!”须臾间,一个变十个,十个变百个,百个变千个,千个变万个,个个都变成无穷之数。只见:满天飞抹蜡,遍地舞蜻蜓。   蜜蚂追头额,蜍蜂扎眼睛。班毛前后咬,牛蜢上下叮。扑面漫漫黑,——神鬼惊。八戒慌了道:“哥啊,只说经好取,西方路上,虫儿也欺负人哩!”行者道:“兄弟,不要怕,快上前打!”八戒道:“扑头扑脸,浑身上下,都叮有十数层厚,却怎么打?”行者道:“没事!没事!我自有手段!”沙僧道:“哥啊,有甚手段,快使出来罢!一会子光头上都叮肿了!”好大圣,拔了一把毫毛,嚼得粉碎,喷将出去,即变做些黄、麻、-、白、雕、鱼、鹞。八戒道:“师兄,又打甚么市语,黄啊、麻啊哩?”行者道:“你不知,黄是黄鹰,麻是麻鹰,-是-鹰,白是白鹰,雕是雕鹰,鱼是鱼鹰,鹞是鹞鹰。那妖精的儿子是七样虫,我的毫毛是七样鹰。”   鹰最能、虫,一嘴一个,爪打翅敲,须臾,打得罄尽,满空无迹,地积尺余。   三兄弟方才闯过桥去,径入洞里,只见老师父吊在那里哼哼的哭哩。八戒近前道:“师父,你是要来这里吊了耍子,不知作成我跌了多少跟头哩!”沙僧道:“且解下师父再说。”行者即将绳索挑断放下唐僧,都问道:“妖精那里去了?”唐僧道:“那七个怪都赤条条的往后边叫儿子去了。”行者道:“兄弟们,跟我来寻去。”三人各持兵器,往后园里寻处,不见踪迹。都到那桃李树上寻遍不见,八戒道:“去了!去了!”沙僧道:“不必寻他,等我扶师父去也。”弟兄们复来前面请唐僧上马道:“师父,下次化斋,还让我们去。”唐僧道:“徒弟呵,以后就是饿死,也再不自专了。”八戒道:“你们扶师父走着,等老猪一顿钯筑倒他这房子,教他来时没处安身。”行者笑道:“筑还费力,不若寻些柴来,与他个断根罢。”好呆子,寻了些朽松破竹,干柳枯藤,点上一把火,烘烘的都烧得干净。师徒却才放心前来。咦!毕竟这去,不知那怪的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译文:

话说唐僧离开朱紫国后,整顿行装继续西行。他们走了许多山川,穿越了无数河流,不知不觉间,秋天过去,冬天结束,春天又来了。师徒们正踏青游玩,忽然看见一座庵堂。唐僧立刻下马,站在大道旁。

悟空问:“师父,这条路平平坦坦,为什么不下马走呢?”

八戒说:“师兄你太不懂人情啊!师父在马上坐得久了,也该下来透透气、吹吹风,歇歇脚。”

唐僧说:“不是为了吹风,我看那里像是一个村子,我想进去化些斋饭吃。”

悟空笑道:“师父你这话说得可真奇怪。你要吃斋,我自去化,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敢让弟子高坐,去请师父化斋呢?”

唐僧说:“不是这个意思。平时我们走远路,没人看见,今天这村子近,可以叫得应,所以我想自己去化一顿斋饭。”

八戒说:“师父你没主意。常言道,三个人出门,小的辛苦。你毕竟是师父,我们是徒弟,古人说‘有事弟子服其劳’,就让我去吧。”

唐僧说:“徒弟啊,今天天气晴好,和风风雨雨时不同。那时你们必定要走远路,现在人家近,我过去问问有没有斋饭,有就回,没就走,很安心。”

沙僧在一旁笑着插话:“师兄你别说了,师父这性子就是这样,别拗他。要是惹他生气,他去化斋,也不吃。”

八戒听后,便取出钵盂,换上衣帽,跟着师徒走向村口。村子看起来很精致,石桥高耸,古树成行。桥那边有几间茅屋,清幽雅致,像是一座仙家的小院。窗前还有四个女子,正在刺绣,绣的是凤凰和鸾鸟。

唐僧看见这里没有男人,只有女子,不敢贸然进去,便躲在树后。他看着四位姑娘,一个个貌美如花,心地纯净,面容红润,嘴唇鲜艳,眉眼如月,发髻如云,若立花间,简直像蜜蜂飞舞,令人迷醉。

过了一会儿,忽然一片安静,鸡犬不鸣。唐僧心里嘀咕:“若我没有本事化斋,弟子们又要笑话我了,岂不是让师父沦为‘佛门不收’的笑话?”

他左右为难,只好慢慢走上桥,又走几步,看到茅屋中间有一个木香亭,亭子下方有三名女子在踢气球。那三人身姿优美,服饰鲜艳,一看就不同凡响。

只见她们轻盈地摆动着翠绿的衣袖,飘动着浅粉色的裙摆,衣袖一扬,露出纤细的玉臂;裙摆一摆,半露金莲般的小脚。她们动作轻盈,姿态万千,转身时踢出“出墙花”,退步时翻成“大过海”。一个轻轻接住一团泥,一个单枪冲阵,还有的拿着“尖靴”对打,有的轻巧地“卧鱼”、“平腰折膝”,还有的“扳凳喧哗”,“披肩洒脱”。她们踢得像黄河倒流,波涛汹涌,金鱼在滩上跳跃。有人错认是头儿,转身就来个“打拐”。有人端端正正捧着双脚,有人挑着脚尖,还有的“提跟倒插”、“退步泛肩”,一个“钩儿只一歹”,一个“版篓下来长”,立刻“夺门揣”地冲进。她们踢得正欢时,都忍不住喊“好!好!”“美极了!”一个个满头大汗,粉面发亮,衣裳都湿透了,情意朦胧,不自觉地低语。

旁边有首诗来描述:“三月天里踢气球,仙风吹下素婵娟。汗水沾湿粉面,如露如烟;蛾眉微染尘土,似柳如烟。翠袖低垂,笼住玉臂;缃裙斜拽,露出金莲。踢罢气喘吁吁,发髻蓬松,美得不敢动。”

唐僧看得久了,便走上桥头,大声喊道:“女菩萨们,贫僧随缘施一些斋饭。”

姑娘们都笑盈盈地放下针线,扔了气球,热情地迎出来:“长老,失礼了!我们在荒村,绝不会拦路布施,请进坐吧。”

唐僧心里暗喜:“好!好!西方是佛地,连女人都这么重视施斋,男子怎会不虔诚向佛?”

他与她们一一见过礼,随她们进入茅屋,经过木香亭。突然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屋梁房檐,只有山势高耸,地脉绵长。山头云雾缭绕,山脚流水弯弯,门前有石桥,九道弯,九道水;园中桃李成林,千株万棵,争着开花。藤蔓垂挂,兰花飘香,远看像蓬莱仙境,近看比华山还雄伟。这地方是妖仙藏身之处,四面无人,独居一洞。

一位女子上前,打开石门,邀请唐僧入内。唐僧进去后,抬头一看,全是石桌石凳,阴冷刺骨。他心中一惊,暗忖:“这地方阴气重,恐怕不吉祥。”

姑娘们热情道:“长老请坐。”

唐僧无奈,只好坐下,不一会儿便打了个寒战。姑娘们问:“长老是哪来的?化什么缘?是修桥补路,建寺造塔,还是印佛经?请拿出来看看缘簿。”

唐僧说:“我不是来化缘的和尚。”

姑娘们笑道:“既不化缘,来此有何目的?”

唐僧说:“我是大唐朝廷派往西天雷音寺求经的。途径宝地,肚子饿了,特来这地方化一顿斋饭,吃饱就走。”

姑娘们说:“好!好!好!常言道,远来的和尚好看经。我们一定好好招待!”

这时候有三位女子陪着交谈,四位姑娘则走进厨房,撩衣甩袖,生火煮锅。你猜她们做了什么?原来用的是人油炒制,人肉煎熬,熬得发黑,假装成面筋;用人的脑子煎成豆腐块,端上石桌。

她们对唐僧说:“长老,仓促之间,没准备好斋饭,就勉强凑合,吃些也行,后面再补。”

唐僧闻到那股腥臭,吓得不敢动,只合掌低头:“女菩萨,贫僧是天生不吃荤的。”

姑娘们笑了:“那就吃吧,我们不亏待你。”

唐僧被吊在洞中,一动不动,等天黑下来,才发觉那七位女子已悄悄下到溪边洗澡——那地方叫“濯垢泉”,是天产的热水,泉水滚烫。

她们计划着,把唐僧蒸着吃掉,用来享受美味。

这时,悟空偷偷跟去,看见她们脱了衣服,准备下水,他想动手打,又怕玷污了金箍棒,更怕丢了名声,于是干脆变了形态——变成一只饥饿的老鹰,飞到衣架上,把七件衣服都啄光了。

他回到八戒和沙僧面前,指着衣服说:“你们看。”

八戒高兴地笑着说:“师父原是去当铺偷衣服的!”

沙僧问:“你怎么知道?”

八戒说:“你没看见我师兄把师父的衣服全都抢走了?”

悟空说:“这些是妖精穿的衣服。”

八戒问:“怎么一下子有这么多?”

悟空说:“一共七套。”

八戒问:“怎么这么容易剥得干干净净?”

悟空说:“其实没剥。这地方叫‘盘丝岭’,村子叫‘盘丝洞’。洞里有七个女妖,把师父吊起来,打算下水蒸着吃。我看到她们脱衣下水,就变鹰把衣服弄没了。她们羞愧地躲在水里不敢出来。”

说完,他便说:“我们赶紧去救师父吧!”

八戒笑着反驳:“师兄,你办事总留后手。既然见了妖精,为什么不打?现在师父被罩住了,我被绊倒,你却去解救,等晚上她们再出来,岂不是更麻烦?她们家里还有旧衣服,穿上一来就拦路。就算不拦,我们取了经也得走这条路。俗话说,宁少路边钱,莫少路边拳。她们不打,只会闹哄哄,那不就成了仇人吗?”

悟空说:“我不打。你要打,你去打。”

八戒抖擞精神,举起钉钯,直奔洞口。突然一推开门,只见七位女子蹲在水里,骂那老鹰:“这秃毛野东西!猫啃头的鬼!把我们的衣服全弄没了,我们怎么动手?”

八戒忍不住笑:“女菩萨们,你们正在洗澡,要不要也让我和师父一起洗洗?”

妖精见了大怒:“你这和尚真无礼!我们是女子,你是个出家人。古人说,‘七年男女不同席’,你怎么能和我们同池洗澡?”

八戒说:“天气这么热,没得选择,就容我一起洗个澡吧!哪里讲究什么书担、同席不同席?”

说罢,八戒扔掉钉钯,脱下衣服,一跳进水里。

妖精大惊,齐刷刷上前要打。可八戒早已水性了得,一进水就化作一条大鲇鱼。妖怪们拼命摸鱼,却摸不到,东摸西摸,忽然又钻到西边,忽又游到东边,滑溜溜的只在腿裆间乱钻,水深几尺,八戒在水里上下游动,忽而上浮,忽而潜入,最后猛然跳上水面,现出原形,穿好衣服,举着钉钯喝道:“我是谁?你们把我当成鲇鱼?!”

妖精们吓了一跳:“你先是个和尚,后来变鱼,还敢这样?你是从哪来的?你可得留名!”

八戒大声道:“你们这些妖精,真不认识我!我是大唐取经的唐僧徒弟,法号悟净,天蓬元帅第八位,你们把师父吊在洞里,想蒸了吃,我的师父能被蒸?快出头来,每人一钯,把我师父救走!”

妖精听了,魂飞魄散,纷纷跪下:“老爷开恩!我们眼瞎,误抓了你师父,虽然吊着,却未加害。求您饶命,愿出盘费,送师父西去!”

八戒摇头:“别说这些!俗语说,曾被糖人哄骗,如今不信甜言蜜语。你今日若不打,日后必为祸患!”

他举着钉钯,不分青红皂白,乱砍乱打。妖精们吓得大叫,顾不得羞耻,连忙跳出水,各自跑回亭子,用脐孔中冒出的丝线,搭起巨大的网,将八戒罩住。

八戒抬头,看不到天,急忙挣扎往外跑,哪知脚下全是丝绳,一动就摔。左边走,一个脸摔地;右边走,一个倒栽葱;转身,又摔个嘴破地;爬起,又摔成“竖蜻蜓”。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八戒浑身麻木,头晕眼花,躺着动不了,只在地下呻吟。

妖怪们却没打他,也没伤他,只笑嘻嘻地跳出门,收起丝网,回到洞里,脱去衣服,跑去见唐僧,笑嘻嘻地跑过,走进石房,拿了几件旧衣穿上,走到后门,大声喊道:“孩儿们!在哪?”

原来这些妖精是七仙姑的儿子,不是亲生,而是结拜的干儿子。他们名字分别是:蜜(蜜蜂)、蚂(蚂蜂)、蜍(蜍蜂)、班(班毛)、蜢(牛蜢)、蜡(抹蜡)、蜻(蜻蜓)。

妖精曾想把七种虫蛭掳走,当作食物,虫们哀求,愿拜她为母,于是春天采百花,夏天采野花,供养妖精。如今听到叫声,都赶过来问:“妈妈有什么吩咐?”

妖精说:“孩儿们,这早上的事,我们不该惹唐朝来的和尚,结果被徒弟堵在池里,几乎丢了性命。你们快出去,把他们赶走。若赢了,可到舅舅家来见我。”

妖精们得救,便去投靠师兄,引发新的祸患,不提。

八戒被摔得昏昏沉沉,抬头见丝网丝绳全无,才艰难地爬起来,忍着疼痛原路返回,见了悟空,拉着他的手问:“哥哥,我头肿脸青了吗?”

悟空问:“你怎么回来的?”

八戒说:“我被她们用丝线罩住,还设了绊脚绳,摔得腰折背断,寸步难行。后来丝网收了,才活下来。”

沙僧一看,叹道:“你闯祸了!她们一定回洞害师父,我们得快点救!”

悟空一听,急忙奔去,八戒牵马跟上,刚到村口,只见石桥上七个小妖站在那里:“慢点!慢点!我们在此!”

悟空一看,笑道:“好笑!全是一群小崽子!最高也才二尺五六寸,重的也不到十斤!”

他喝道:“你们是谁?”

小妖说:“我们是七仙姑的儿子!你们欺辱了我母亲,还敢来我家打门?不许走!”

小妖们手舞足蹈,乱打过来。

八戒见了,怒火中烧,本就恼了,见虫蛭小巧,更来气,举起钉钯就砸。

小妖们见状,纷纷变大,瞬间一个变十个,十个变百个,百个变千个,千个变万个,密密麻麻,天空飞满蜡烛,地上飞舞蜻蜓。蜜蜂追头,蚂蜂扎眼,班毛咬后背,牛蜢上下叮咬,黑压压一片,吓得人鬼皆惊。

八戒慌了:“哥啊,这路不就是求经好取,怎么虫子也欺负人?”

悟空说:“别怕,快上前打!”

八戒说:“扑头扑脸,十几层虫子叮着,怎么打?”

悟空说:“没事!我有办法!”

沙僧说:“哥,有什么法子,快使出来!咱们光头都要肿成馒头!”

悟空拔下一根毫毛,嚼碎,喷出,瞬间变成七只鹰——黄鹰、麻鹰、兀鹰、白鹰、雕鹰、鱼鹰、鹞鹰。

八戒问:“师兄,又在说什么黄、麻、白呀?”

悟空说:“你不懂,这些是鹰,专抓虫。黄鹰抓黄虫,麻鹰抓麻虫,兀鹰抓其他,白鹰抓白虫,雕鹰抓大虫,鱼鹰抓水虫,鹞鹰抓飞虫。妖精的儿子是七种虫,我的毫毛是七种鹰,一嘴一个,爪打翅敲,转眼间虫子全被消灭,空中无影,地上堆了尺来厚的尸体。”

三兄弟刚过桥,走进洞里,只见唐僧被吊着,正低声哭泣。

八戒走近说:“师父,你是不是故意来玩的?害得我摔了多少跟头?”

沙僧说:“先解下师父再说。”

悟空挑断绳子,放下唐僧,问:“妖精去哪了?”

唐僧说:“那七位妖怪都赤条条地回洞里,叫他们儿子去对付我们。”

悟空说:“兄弟们,我们去追!”

三人手持兵器,往园中寻找,不见踪影。又到桃李树下搜寻,不见人影。

八戒说:“跑啦!跑了!”

沙僧说:“不用找了,我扶师父走吧。”

三人再次来到前头,请唐僧上马,说:“师父,下次化斋,还让我们去。”

唐僧说:“徒弟啊,以后不管吃不吃,我也再也不敢自专了。”

八戒说:“你们扶师父走,等我用一耙把这房子捣平,叫他们以后没地可居。”

悟空笑着说:“建房子还费劲,不如去挑些柴,烧了,彻底断根。”

八戒于是找来干松、破竹、枯柳、烂藤,点火烧尽。

师徒们这才安心前行。

问题是:这妖精最后是死是活?且听下回分解。

关于作者
明代吴承恩

吴承恩(约1504—1582年),字汝忠,号射阳居士、射阳山人。祖籍涟水(今江苏省涟水县),后徙居山阳(今江苏省淮安市)。中国明代作家、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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