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猿歸正 六賊無蹤 詩曰:佛即心兮心即佛,心佛從來皆要物。若知無物又無心,便是真如法身佛。法身佛,沒模樣,一顆圓光涵萬象。無體之體即真體,無相之相即實相。非色非空非不空,不來不向不迴向。無異無同無有無,難捨難取難聽望。內外靈光到處同,一佛國在一沙中。一粒沙含大千界,一個身心萬法同。知之須會無心訣,不染不滯爲淨業。善惡千端無所爲,便是南無釋迦葉。卻說那劉伯欽與唐三藏驚驚慌慌,又聞得叫聲師父來也。
衆家僮道:“這叫的必是那山腳下石匣中老猿。”太保道:“是他!是他!”三藏問:“是甚麼老猿?”太保道:“這山舊名五行山,因我大唐王徵西定國,改名兩界山。先年間曾聞得老人家說:
‘王莽篡漢之時,天降此山,下壓着一個神猴,不怕寒暑,不喫飲食,自有土神監押,教他飢餐鐵丸,渴飲銅汁。自昔到今,凍餓不死。’這叫必定是他。長老莫怕,我們下山去看來。”三藏只得依從,牽馬下山。行不數里,只見那石匣之間,果有一猴,露着頭,伸着手,亂招手道:“師父,你怎麼此時纔來?來得好!來得好!救我出來,我保你上西天去也!”這長老近前細看,你道他是怎生模樣:尖嘴縮腮,金睛火眼。頭上堆苔蘚,耳中生薜蘿。鬢邊少發多青草,頷下無須有綠莎。眉間土,鼻凹泥,十分狼狽,指頭粗,手掌厚,塵垢餘多。還喜得眼睛轉動,喉舌聲和。
語言雖利便,身體莫能那。正是五百年前孫大聖,今朝難滿脫天羅。
這太保誠然膽大,走上前來,與他拔去了鬢邊草,頷下莎,問道:“你有甚麼說話?”那猴道:“我沒話說,教那個師父上來,我問他一問。”三藏道:“你問我甚麼?”那猴道:“你可是東土大王差往西天取經去的麼?”三藏道:“我正是,你問怎麼?”那猴道:“我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只因犯了誑上之罪,被佛祖壓於此處。前者有個觀音菩薩,領佛旨意,上東土尋取經人。我教他救我一救,他勸我再莫行兇,歸依佛法,盡殷勤保護取經人,往西方拜佛,功成後自有好處。故此晝夜提心,晨昏吊膽,只等師父來救我脫身。我願保你取經,與你做個徒弟。”
三藏聞言,滿心歡喜道:“你雖有此善心,又蒙菩薩教誨,願入沙門,只是我又沒斧鑿,如何救得你出?”那猴道:“不用斧鑿,你但肯救我,我自出來也。”三藏道:“我自救你,你怎得出來?”
那猴道:“這山頂上有我佛如來的金字壓帖。你只上出去將帖兒揭起,我就出來了。”三藏依言,回頭央浼劉伯欽道:“太保啊,我與你上出走一遭。”伯欽道:“不知真假何如!”那猴高叫道:“是真!決不敢虛謬!”伯欽只得呼喚家僮,牽了馬匹。他卻扶着三藏,覆上高山,攀藤附葛,只行到那極巔之處,果然見金光萬道,瑞氣千條,有塊四方大石,石上貼着一封皮,卻是“-、嘛、呢、叭、臁-”六個金字。三藏近前跪下,朝石頭,看着金字,拜了幾拜,望西禱祝道:“弟子陳玄奘,特奉旨意求經,果有徒弟之分,揭得金字,救出神猴,同證靈山;若無徒弟之分,此輩是個兇頑怪物,哄賺弟子,不成吉慶,便揭不得起。”祝罷,又拜。拜畢,上前將六個金字輕輕揭下。只聞得一陣香風,劈手把壓帖兒刮在空中,叫道:“吾乃監押大聖者。今日他的難滿,吾等回見如來,繳此封皮去也。”嚇得個三藏與伯欽一行人,望空禮拜。徑下高山,又至石匣邊,對那猴道:“揭了壓帖矣,你出來麼。”那猴歡喜,叫道:“師父,你請走開些,我好出來,莫驚了你。”伯欽聽說,領着三藏,一行人回東即走。走了五七里遠近,又聽得那猴高叫道:“再走!再走!”三藏又行了許遠,下了山,只聞得一聲響亮,真個是地裂山崩。衆人盡皆悚懼,只見那猴早到了三藏的馬前,赤淋淋跪下,道聲“師父,我出來也!”對三藏拜了四拜,急起身,與伯欽唱個大喏道:“有勞大哥送我師父,又承大哥替我臉上薅草。”謝畢,就去收拾行李,扣背馬匹。
那馬見了他,腰軟蹄矬,戰兢兢的立站不住。蓋因那猴原是弼馬溫,在天上看養龍馬的,有些法則,故此凡馬見他害怕。
三藏見他意思,實有好心,真個象沙門中的人物,便叫:
“徒弟啊,你姓甚麼?”猴王道:“我姓孫。”三藏道:“我與你起個法名,卻好呼喚。”猴王道:“不勞師父盛意,我原有個法名,叫做孫悟空。”三藏歡喜道:“也正合我們的宗派。你這個模樣,就象那小頭陀一般,我再與你起個混名,稱爲行者,好麼?”悟空道:“好!好!好!”自此時又稱爲孫行者。那伯欽見孫行者一心收拾要行,卻轉身對三藏唱個喏道:“長老,你幸此間收得個好徒,甚喜甚喜,此人果然去得。我卻告回。”三藏躬身作禮相謝道:“多有拖步,感激不勝。回府多多致意令堂老夫人,令荊夫人,貧僧在府多擾,容回時踵謝。”伯欽回禮,遂此兩下分別。
卻說那孫行者請三藏上馬,他在前邊,揹着行李,赤條條,拐步而行。不多時,過了兩界山,忽然見一隻猛虎,咆哮剪尾而來,三藏在馬上驚心。行者在路旁歡喜道:“師父莫怕他,他是送衣服與我的。”放下行李,耳朵裏拔出一個針兒,迎着風,幌一幌,原來是個碗來粗細一條鐵棒。他拿在手中,笑道:“這寶貝,五百餘年不曾用着他,今日拿出來掙件衣服兒穿穿。”你看他拽開步,迎着猛虎,道聲“業畜!那裏去!”那隻虎蹲着身,伏在塵埃,動也不敢動動。卻被他照頭一棒,就打的腦漿迸萬點桃紅,牙齒噴幾點玉塊,唬得那陳玄奘滾鞍落馬,咬指道聲“天哪!天哪!劉太保前日打的斑斕虎,還與他鬥了半日;今日孫悟空不用爭持,把這虎一棒打得稀爛,正是強中更有強中手!”
行者拖將虎來道:“師父略坐一坐,等我脫下他的衣服來,穿了走路。”三藏道:“他那裏有甚衣服?”行者道:“師父莫管我,我自有處置。”好猴王,把毫毛拔下一根,吹口仙氣,叫“變!”變作一把牛耳尖刀,從那虎腹上挑開皮,往下一剝,剝下個囫圇皮來,剁去了爪甲,割下頭來,割個四四方方一塊虎皮,提起來,量了一量道:“闊了些兒,一幅可作兩幅。”拿過刀來,又裁爲兩幅。收起一幅,把一幅圍在腰間,路旁揪了一條葛藤,緊緊束定,遮了下體道:“師父,且去!且去!到了人家,借些針線,再縫不遲。”他把條鐵棒,捻一捻,依舊象個針兒,收在耳裏,揹着行李,請師父上馬。
兩個前進,長老在馬上問道:“悟空,你纔打虎的鐵棒,如何不見?”行者笑道:“師父,你不曉得。我這棍,本是東洋大海龍宮裏得來的,喚做天河鎮底神珍鐵,又喚做如意金箍棒。當年大反天宮,甚是虧他。隨身變化,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剛纔變做一個繡花針兒模樣,收在耳內矣。但用時,方可取出。”三藏聞言暗喜。又問道:“方纔那隻虎見了你,怎麼就不動動,讓自在打他,何說?悟空道:“不瞞師父說,莫道是隻虎,就是一條龍,見了我也不敢無禮。我老孫,頗有降龍伏虎的手段,翻江攪海的神通,見貌辨色,聆音察理,大之則量於宇宙,小之則攝於毫毛!變化無端,隱顯莫測。剝這個虎皮,何爲稀罕?見到那疑難處,看展本事麼!”三藏聞得此言,愈加放懷無慮,策馬前行。師徒兩個走着路,說着話,不覺得太陽星墜,但見:焰焰斜輝返照,天涯海角歸雲。千出鳥雀噪聲頻,覓宿投林成陣。野獸雙雙對對,回窩族族羣羣。一勾新月破黃昏,萬點明星光暈。
行者道:師父走動些,天色晚了。那壁廂樹木森森,想必是人家莊院,我們趕早投宿去來。”三藏果策馬而行,徑奔人家,到了莊院前下馬。行者撇了行李,走上前,叫聲“開門!開門!”那裏面有一老者,扶筇而出,唿喇的開了門,看見行者這般惡相,腰繫着一塊虎皮,好似個雷公模樣,唬得腳軟身麻,口出譫語道:
“鬼來了!鬼來了!”三藏近前攙住叫道:“老施主,休怕。他是我貧僧的徒弟,不是鬼怪。”老者抬頭,見了三藏的面貌清奇,方然立定,問道:“你是那寺裏來的和尚,帶這惡人上我門來?”
三藏道:“我貧僧是唐朝來的,往西天拜佛求經,適路過此間,天晚,特造檀府借宿一宵,明早不犯天光就行。萬望方便一二。”老者道:“你雖是個唐人,那個惡的卻非唐人。”悟空厲聲高呼道:“你這個老兒全沒眼色!唐人是我師父,我是他徒弟!
我也不是甚糖人蜜人,我是齊天大聖。你們這裏人家,也有認得我的,我也曾見你來。”那老者道:“你在那裏見我?”悟空道:
“你小時不曾在我面前扒柴?不曾在我臉上挑菜?”老者道:“這廝胡說!你在那裏住?我在那裏住?我來你面前扒柴挑菜!”
悟空道:“我兒子便胡說!你是認不得我了,我本是這兩界山石匣中的大聖。你再認認看。”老者方纔省悟道:“你倒有些象他,但你是怎麼得出來的?”悟空將菩薩勸善、令我等待唐僧揭貼脫身之事,對那老者細說了一遍。老者卻纔下拜,將唐僧請到裏面,即喚老妻與兒女都來相見,具言前事,個個欣喜。又命看茶,茶罷,問悟空道:“大聖啊,你也有年紀了?”悟空道:“你今年幾歲了?”老者道:“我癡長一百三十歲了。”行者道:“還是我重子重孫哩!我那生身的年紀,我不記得是幾時,但只在這山腳下,已五百餘年了。”老者道:“是有,是有。我曾記得祖公公說,此山乃從天降下,就壓了一個神猴。只到如今,你才脫體。
我那小時見你,是你頭上有草,臉上有泥,還不怕你;如今臉上無了泥,頭上無了草,卻象瘦了些,腰間又苫了一塊大虎皮,與鬼怪能差多少?”
一家兒聽得這般話說,都呵呵大笑。這老兒頗賢,即今安排齋飯。飯後,悟空道:“你家姓甚?”老者道:“舍下姓陳。”三藏聞言,即下來起手道:“老施主,與貧僧是華宗。”行者道:“師父,你是唐姓,怎的和他是華宗?”三藏道:“我俗家也姓陳,乃是唐朝海州弘農郡聚賢莊人氏。我的法名叫做陳玄奘。只因我大唐太宗皇帝賜我做御弟三藏,指唐爲姓,故名唐僧也。”那老者見說同姓,又十分歡喜。行者道:“老陳,左右打攪你家。我有五百多年不洗澡了,你可去燒些湯來,與我師徒們洗浴洗浴,一發臨行謝你。”那老兒即令燒湯拿盆,掌上燈火。師徒浴罷,坐在燈前,行者道:“老陳,還有一事累你,有針線借我用用。”那老兒道:“有,有,有。”即教媽媽取針線來,遞與行者。行者又有眼色,見師父洗浴,脫下一件白布短小直裰未穿,他即扯過來披在身上,卻將那虎皮脫下,聯接一處,打一個馬面樣的摺子,圍在腰間,勒了藤條,走到師父面前道:“老孫今日這等打扮,比昨日如何?”三藏道:“好!好!好!這等樣,才象個行者。”三藏道:“徒弟,你不嫌殘舊,那件直裰兒,你就穿了罷。”悟空唱個喏道:“承賜!承賜!”他又去尋些草料餵了馬。此時各各事畢,師徒與那老兒,亦各歸寢。
次早,悟空起來,請師父走路。三藏着衣,教行者收拾鋪蓋行李。正欲告辭,只見那老兒,早具臉湯,又具齋飯。齋罷,方纔起身。三藏上馬,行者引路,不覺飢餐渴飲,夜宿曉行,又值初冬時候,但見那:霜凋紅葉千林瘦,嶺上幾株松柏秀。未開梅蕊散香幽,暖短晝,小春候,菊殘荷盡山茶茂。寒橋古樹爭枝鬥,曲澗涓涓泉水溜。淡雲欲雪滿天浮,朔風驟,牽衣袖,向晚寒威人怎受?師徒們正走多時,忽見路旁唿哨一聲,闖出六個人來,各執長槍短劍,利刃強弓,大吒一聲道:“那和尚!那裏走!趕早留下馬匹,放下行李,饒你性命過去!”唬得那三藏魂飛魄散,跌下馬來,不能言語。行者用手扶起道:“師父放心,沒些兒事,這都是送衣服送盤纏與我們的。”三藏道:“悟空,你想有些耳閉?他說教我們留馬匹、行李,你倒問他要甚麼衣服、盤纏?”行者道:“你管守着衣服、行李、馬匹,待老孫與他爭持一場,看是何如。”三藏道:“好手不敵雙拳,雙拳不如四手。他那裏六條大漢,你這般小小的一個人兒,怎麼敢與他爭持?”
行者的膽量原大,那容分說,走上前來,叉手當胸,對那六個人施禮道:“列位有甚麼緣故,阻我貧僧的去路?”那人道:
“我等是剪徑的大王,行好心的山主。大名久播,你量不知,早早的留下東西,放你過去;若道半個不字,教你碎屍粉骨!”行者道:“我也是祖傳的大王,積年的山主,卻不曾聞得列位有甚大名。”那人道:“你是不知,我說與你聽:一個喚做眼看喜,一個喚做耳聽怒,一個喚做鼻嗅愛,一個喚作舌嘗思,一個喚作意見欲,一個喚作身本憂。”悟空笑道:“原來是六個毛賊!你卻不認得我這出家人是你的主人公,你倒來擋路。把那打劫的珍寶拿出來,我與你作七分兒均分,饒了你罷!”那賊聞言,喜的喜,怒的怒,愛的愛,思的思,欲的欲,憂的憂,一齊上前亂嚷道:“這和尚無禮!你的東西全然沒有,轉來和我等要分東西!”
他輪槍舞劍,一擁前來,照行者劈頭亂砍,乒乒乓乓,砍有七八十下。悟空停立中間,只當不知。那賊道:“好和尚!真個的頭硬!”行者笑道:“將就看得過罷了!你們也打得手困了,卻該老孫取出個針兒來耍耍。”那賊道:“這和尚是一個行鍼灸的郎中變的。我們又無病症,說甚麼動針的話!”行者伸手去耳朵裏拔出一根繡花針兒,迎風一幌,卻是一條鐵棒,足有碗來粗細,拿在手中道:“不要走!也讓老孫打一棍兒試試手!”唬得這六個賊四散逃走,被他拽開步,團團趕上,一個個盡皆打死。剝了他的衣服,奪了他的盤纏,笑吟吟走將來道:“師父請行,那賊已被老孫剿了。”三藏道:“你十分撞禍!他雖是剪徑的強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該死罪;你縱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麼就都打死?這卻是無故傷人的性命,如何做得和尚?出家人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你怎麼不分皁白,一頓打死?全無一點慈悲好善之心!早還是山野中無人查考;若到城市,倘有人一時衝撞了你,你也行兇,執着棍子,亂打傷人,我可做得白客,怎能脫身?”悟空道:“師父,我若不打死他,他卻要打死你哩。”三藏道:“我這出家人,寧死決不敢行兇。我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卻殺了他六人,如何理說?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說不過去。”行者道:“不瞞師父說,我老孫五百年前,據花果山稱王爲怪的時節,也不知打死多少人。假似你說這般到官,倒也得些狀告是。”三藏道:“只因你沒收沒管,暴橫人間,欺天誑上,才受這五百年前之難。今既入了沙門,若是還象當時行兇,一味傷生,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忒惡!忒惡!”原來這猴子一生受不得人氣,他見三藏只管緒緒叨叨,按不住心頭火發道:“你既是這等,說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懲般緒-惡我,我回去便了!”那三藏卻不曾答應,他就使一個性子,將身一縱,說一聲“老孫去也!”三藏急抬頭,早已不見,只聞得呼的一聲,回東而去。撇得那長老孤孤零零,點頭自嘆,悲怨不已,道:“這廝!這等不受教誨!我但說他幾句,他怎麼就無形無影的,徑回去了?罷!罷!罷!也是我命裏不該招徒弟,進人口!如今欲尋他無處尋,欲叫他叫不應,去來!
去來!”正是捨身拚命歸西去,莫倚旁人自主張。
那長老只得收拾行李,捎在馬上,也不騎馬,一隻手柱着錫杖,一隻手揪着繮繩,悽悽涼涼,往西前進。行不多時,只見山路前面,有一個年高的老母,捧一件綿衣,綿衣上有一頂花帽。三藏見他來得至近,慌忙牽馬,立於右側讓行。那老母問道:“你是那裏來的長老,孤孤悽悽獨行於此?”三藏道:“弟子乃東土大唐奉聖旨往西天拜活佛求真經者。”老母道:“西方佛乃大雷音寺天竺國界,此去有十萬八千里路。你這等單人獨馬,又無個伴侶,又無個徒弟,你如何去得!”三藏道:“弟子日前收得一個徒弟,他性潑凶頑,是我說了他幾句,他不受教,遂渺然而去也。”老母道:“我有這一領綿布直裰,一頂嵌金花帽,原是我兒子用的。他只做了三日和尚,不幸命短身亡。我纔去他寺裏,哭了一場,辭了他師父,將這兩件衣帽拿來,做個憶念。長老啊,你既有徒弟,我把這衣帽送了你罷。”三藏道:“承老母盛賜,但只是我徒弟已走了,不敢領受。”老母道:“他那廂去了?”三藏道:“我聽得呼的一聲,他回東去了。”老母道:“東邊不遠,就是我家,想必往我家去了。我那裏還有一篇咒兒,喚做定心真言,又名做緊箍兒咒。你可暗暗的念熟,牢記心頭,再莫泄漏一人知道。我去趕上他,叫他還來跟你,你卻將此衣帽與他穿戴。他若不服你使喚,你就默唸此咒,他再不敢行兇,也再不敢去了。”三藏聞言,低頭拜謝。那老母化一道金光,回東而去。三藏情知是觀音菩薩授此真言,急忙撮土焚香,望東懇懇禮拜。拜罷,收了衣帽,藏在包袱中間,卻坐於路旁,誦習那定心真言。來回唸了幾遍,念得爛熟,牢記心胸不題。
卻說那悟空別了師父,一筋斗雲,徑轉東洋大海。按住雲頭,分開水道,徑至水晶宮前。早驚動龍王出來迎接,接至宮裏坐下,禮畢、龍王道:“近聞得大聖難滿,失賀!想必是重整仙山,復歸古洞矣。”悟空道:“我也有此心性,只是又做了和尚了。”龍王道:“做甚和尚?”行者道:“我虧了南海菩薩勸善,教我正果,隨東土唐僧,上西方拜佛,皈依沙門,又喚爲行者了。”
龍王道:“這等真是可賀!可賀!這才叫做改邪歸正,懲創善心。
既如此,怎麼不西去,復東回何也?”行者笑道:“那是唐僧不識人性。有幾個毛賊剪徑,是我將他打死,唐僧就緒緒叨叨,說了我若干的不是,你想老孫,可是受得悶氣的?是我撇了他,欲回本山,故此先來望你一望,求鍾茶喫。”龍王道:“承降!承降!”
當時龍子龍孫即捧香茶來獻。
茶畢,行者回頭一看,見後壁上掛著一幅圯橋進履的畫兒。行者道:“這是甚麼景緻?”龍王道:“大聖在先,此事在後,故你不認得。這叫做圯橋三進履。”行者道:“怎的是三進履?”
龍王道:“此仙乃是黃石公,此子乃是漢世張良。石公坐在圯橋上,忽然失履於橋下,遂喚張良取來。此子即忙取來,跪獻於前。如此三度,張良略無一毫倨傲怠慢之心,石公遂愛他勤謹,夜授天書,着他扶漢。後果然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太平後,棄職歸山,從赤松子遊,悟成仙道。大聖,你若不保唐僧,不盡勤勞,不受教誨,到底是個妖仙,休想得成正果。”悟空聞言,沉吟半晌不語。龍王道:“大聖自當裁處,不可圖自在,誤了前程。”悟空道:“莫多話,老孫還去保他便了。”龍王欣喜道:
“既如此,不敢久留,請大聖早發慈悲,莫要疏久了你師父。”行者見他催促請行,急聳身,出離海藏,駕着雲,別了龍王。正走,卻遇着南海菩薩。菩薩道:“孫悟空,你怎麼不受教誨,不保唐僧,來此處何干?”慌得個行者在雲端裏施禮道:“向蒙菩薩善言,果有唐朝僧到,揭了壓帖,救了我命,跟他做了徒弟。他卻怪我兇頑,我才閃了他一閃,如今就去保他也。”菩薩道:“趕早去,莫錯過了念頭。”言畢各回。
這行者,須臾間看見唐僧在路旁悶坐。他上前道:“師父!
怎麼不走路?還在此做甚?”三藏抬頭道:“你往那裏去來?教我行又不敢行,動又不敢動,只管在此等你。”行者道:“我往東洋大海老龍王家討茶喫喫。”三藏道:“徒弟啊,出家人不要說謊。你離了我,沒多一個時辰,就說到龍王家喫茶?”行者笑道:
“不瞞師父說,我會駕筋斗雲,一個筋斗有十萬八千里路,故此得即去即來。”三藏道:“我略略的言語重了些兒,你就怪我,使個性子丟了我去。象你這有本事的,討得茶喫;象我這去不得的,只管在此忍餓,你也過意不去呀!”行者道:“師父,你若餓了,我便去與你化些齋喫。”三藏道:“不用化齋。我那包袱裏,還有些乾糧,是劉太保母親送的,你去拿鉢盂尋些水來,等我喫些兒走路罷。”行者去解開包袱,在那包裹中間見有幾個粗麪燒餅,拿出來遞與師父。又見那光豔豔的一領綿布直裰,一頂嵌金花帽,行者道:“這衣帽是東土帶來的?”三藏就順口兒答應道:“是我小時穿戴的。這帽子若戴了,不用教經,就會念經;這衣服若穿了,不用演禮,就會行禮。”行者道:“好師父,把與我穿戴了罷。”三藏道:“只怕長短不一,你若穿得,就穿了罷。”行者遂脫下舊白布直裰,將綿布直裰穿上,也就是比量着身體裁的一般,把帽兒戴上。三藏見他戴上帽子,就不喫乾糧,卻默默的念那緊箍咒一遍。行者叫道:“頭痛!頭痛!”那師父不住的又唸了幾遍,把個行者痛得打滾,抓破了嵌金的花帽。
三藏又恐怕扯斷金箍,住了口不念。不念時,他就不痛了。伸手去頭上摸摸,似一條金線兒模樣,緊緊的勒在上面,取不下,揪不斷,已此生了根了。他就耳裏取出針兒來,插入箍裏,往外亂捎。三藏又恐怕他捎斷了,口中又念起來,他依舊生痛,痛得豎蜻蜓,翻筋斗,耳紅面赤,眼脹身麻。那師父見他這等,又不忍不捨,覆住了口,他的頭又不痛了。行者道:“我這頭,原來是師父咒我的。”三藏道:“我念得是緊箍經,何曾咒你?”行者道:
“你再念念看。”三藏真個又念,行者真個又痛,只教:“莫念!莫念!念動我就痛了!這是怎麼說?”三藏道:“你今番可聽我教誨了?”行者道:“聽教了!”“你再可無禮了?”行者道:“不敢了!”他口裏雖然答應,心上還懷不善,把那針兒幌一幌,碗來粗細,望唐僧就欲下手,慌得長老口中又唸了兩三遍,這猴子跌倒在地,丟了鐵棒,不能舉手,只教:“師父!我曉得了!再莫念!再莫念!”三藏道:“你怎麼欺心,就敢打我?”行者道:“我不曾敢打,我問師父,你這法兒是誰教你的?”三藏道:“是適間一個老母傳授我的。”行者大怒道:“不消講了!這個老母,坐定是那個觀世音!他怎麼那等害我!等我上南海打他去!”三藏道:
“此法既是他授與我,他必然先曉得了。你若尋他,他念起來,你卻不是死了?”行者見說得有理,真個不敢動身,只得迴心,跪下哀告道:“師父!這是他奈何我的法兒,教我隨你西去。我也不去惹他,你也莫當常言,只管唸誦。我願保你,再無退悔之意了。”三藏道:“既如此,伏侍我上馬去也。”那行者才死心塌地,抖擻精神,束一束綿布直裰,扣背馬匹,收拾行李,奔西而進。畢竟這一去,後面又有甚話說,且聽下回分解——
好,今天咱們來聊一個特別有趣又特別有道理的故事——《西遊記》第十四回《心猿歸正 六賊無蹤》。別急着翻書,我來給你講一個像老朋友一樣娓娓道來的版本,就當是聽個故事、品個人生。
從前,有一個叫唐三藏的和尚,他奉了朝廷的旨意,要去西天拜佛,求取真經,一路西行。可他剛走沒多遠,就聽見山下傳來一陣聲音:“師父來也!師父來也!”
這一叫,可把他的徒弟劉伯欽都嚇醒了。劉伯欽說:“這聲音八成是山腳下的那個老猿在叫!”
“老猿?”唐三藏問,“什麼老猿?”
劉伯欽說:“那山,本來叫五行山,後來因爲打仗,改名叫兩界山。早年有老人講過,當年王莽篡位時,天降此山,壓着一個神猴。這猴不怕冷熱,不喫不喝,靠着土神看管,餓了就喫鐵丸,渴了就喝銅汁,一直活到現在,凍不死,餓不死!”
唐三藏一聽,心裏頓時發毛:“糟了,這不就是五百年前那個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猴子嗎?”
於是,他決定下去看看。
他們剛走沒幾步,果然在山腳下的石匣裏,看見一個猴子,頭禿腳亂,滿臉泥巴,耳朵里長着草,臉上長着苔蘚,像是被風吹打過的老野獸,可偏偏眼睛還亮,說話還利索。
“師父,你終於來了!”猴子一見唐三藏,趕緊跳出來,滿臉歡喜,“救我吧!我保你西天成佛!”
唐三藏走近一看,心想:哎喲,這模樣,真像五百年前那個不聽話、大鬧天宮的猴王——尖嘴,縮腮,火眼金睛,渾身破破爛爛,可那雙眼睛,卻有光,有靈性。
劉伯欽膽子大,主動上前,給猴子拔了臉上的草、脖子上的青苔,問他:“你有什麼話要講?”
猴子說:“我也沒啥要說的,就讓師父上來問我一句——你是不是大唐派去西天取經的和尚?”
唐三藏點頭:“是啊,我就是。”
“那我就告訴你——我是孫大聖,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犯了欺騙天庭的罪,被如來壓在五行山下。觀音菩薩知道後,派來尋人,我求她救我,她勸我皈依佛法,護着你西天取經,取經成功之後,我自然有好報。所以,我日夜盼着,只等你來救我。”
唐三藏聽了,心裏一熱:“你有心,有善念,真是難得!可我哪有斧頭、鑿子,怎麼救你出來?”
猴子說:“不用斧子,只要你肯救我——我就能出來。”
唐三藏又問:“你怎麼出來?”
猴子指着山頂:“山頂上,是如來的金字封帖,你只要揭了它,我就出來了。”
唐三藏聽懂了,回頭問劉伯欽:“你敢不敢上去?”
劉伯欽猶豫了一下:“真假不曉得啊。”
猴子大喊一聲:“是真的!絕不會騙人!”
劉伯欽只好帶着人,爬山到山頂。果然,一塊大石上,貼着六個金字,是“唵嘛呢叭咪吽”——佛教裏的六字真言。
唐三藏跪下,朝石頭拜了拜,對天禱告:“弟子陳玄奘,奉旨求經。若我真有徒弟之分,就揭這個封帖,救出大聖,同證佛果;若無此分,這人就是個兇頑怪物,哄騙我,那就揭不得!”
說完,又拜了又拜。
然後,他輕輕揭下那六個金字——
“轟!”一聲風起,一道金光撲面而來,一個聲音響起:“我是監押大聖的神,今日難圓滿,我等回見如來,把這封皮交去!”
唐三藏和劉伯欽嚇得倒退幾步,對着天空禮拜。
然後,他們回到石匣邊,猴子一躍而起,脫了繩索,跳到唐三藏面前,說:“師父,我出來了!”
唐三藏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可還沒高興多久,猴子突然又氣沖沖地站起來:“你再說我一句,我就走!”
他氣呼呼地說:“我老孫五百年前稱王稱霸,也殺了多少人!如今你做和尚,還說我兇,說我傷生,我怎麼能受得了?你是出家人,我也不該是妖怪,可你非說我不能成道,那我乾脆就回花果山去了!”
“你走!”他一轉身,一個筋斗,嗖地飛回東邊。
唐三藏愣住了,看着空蕩蕩的山路,心裏又怕又恨:“這猴子,不受教!我只說他兩句,他就跑得無影無蹤!我真是該不該收他當徒弟啊?”
他一個人坐在地上,嘆氣:“去吧,去吧,我真沒本事管他,將來去不了西天,成不了佛,全怪我選錯人!”
這時,路旁突然走來一個老奶奶,揹着個布包,裏面有一件舊棉衣、一頂嵌金花帽。
她問:“你一個人走西天,又沒徒弟,怎麼行?”
唐三藏低着頭說:“我收了個徒弟,可他說我管得嚴,他不聽話,就走了。”
老奶奶說:“這衣帽,是我兒子的,他當了三天和尚就去世了。我哭過,拿這東西當念想。你既然有徒弟,我就送給你。”
唐三藏說:“可他走了,我怕不拿。”
“他往哪兒去了?”老奶奶問。
“呼的一聲,回東邊去了。”唐三藏說。
老奶奶說:“他回我家不遠。我這兒有一句咒語,叫‘緊箍咒’,你記好了,以後只要他不聽話,你就唸一遍——他頭就痛,就服氣了。”
唐三藏深深一拜,謝過她。
老奶奶化作一道金光,回去了。
唐三藏心裏明白:這老奶奶,是觀音菩薩,她在暗中指點他,讓他用這咒語來管住猴子。
他急忙捧土焚香,對着東方虔誠禮拜,把那棉衣和花帽收好,藏在包袱裏,然後坐在路邊,一遍遍念那“緊箍咒”。
念得熟了,他心裏像刻了字一樣,牢牢記在心頭。
後來,孫猴子一走,自己飛到東洋大海的龍宮。
龍王出來迎接他,說:“聽說你終於出山了,我們可高興了!”
猴子說:“我確實改過,做了和尚,跟着唐三藏去西天求法。”
“可你爲什麼又回龍宮來了?”
猴子笑着說:“我原是想躲開唐三藏,他見我打人,非說我不聽話,我哪裏受得了?我乾脆先去龍宮喝杯茶,等他冷靜下來。”
龍王說:“你真有本事,能駕筋斗雲,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來回轉瞬即到。”
可猴子說:“我其實也沒真的去喝茶,我只是一時發脾氣,躲了躲。”
他抬頭看見牆上掛着一幅畫——是“圯橋三進履”。
龍王說:“這是張良的故事。黃石公在橋上丟了鞋子,張良三次去撿,不怨不惱,不怠慢,黃石公才覺得他有心,後來傳他天書,助漢朝打天下。你若不敬師父,不肯受教,終究是妖仙,成不了正果。”
猴子聽後,沉默許久,終於點點頭:“我明白了。我不能再任性了。我要回去,保護唐三藏,聽他教誨。”
龍王大喜:“那你快去吧,別耽誤了前程。”
猴子飛得很快,一眨眼,又回到唐三藏身邊。
唐三藏在路邊坐着,愁眉苦臉。
猴子看見他,問:“師父,你怎麼不動?”
“你一走,我就心慌,不敢動,不敢說話,只能等你回來。”唐三藏說。
猴子說:“我飛了十萬八千里,才喝口茶,就回來了。”
唐三藏說:“你騙人!和尚不能說謊!你怎麼說走就走?”
猴子笑:“我真有本事,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所以才快。”
唐三藏嘆氣:“我不過是說了你兩句,你就這麼生氣,走掉,又回來,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教。”
猴子說:“要不,我給你化點齋飯吧?”
“不用!我包袱裏還有劉伯欽媽媽給的乾糧。”唐三藏說。
猴子打開包袱,發現幾塊燒餅,還有那件棉衣、金帽。
“這是東土的衣帽?”猴子問。
唐三藏說:“是啊,我小時候穿的。這帽子戴了,不用教,就會念經;衣服一穿,不用學,就會行禮。”
猴子眼睛一亮:“那我穿了,戴了!”
他脫下舊衣,穿上棉衣,戴上金帽。
唐三藏見他戴上,卻不再喫乾糧,默默唸起那緊箍咒。
“哎喲——!”猴子突然“頭痛!”“頭好痛!”
唐三藏又念,猴子又痛,翻滾打滾,抓破了花帽。
唐三藏怕他抓壞了,又停。
不念了,猴子就不痛,頭也不痛了。
他伸手摸摸頭,發現頭上像有一條金線,緊緊纏着,拔不掉,揪不斷。
他從耳朵裏掏出一根繡花針,往金箍上一插,亂晃。
唐三藏又怕他弄壞了,又開始唸咒——“痛!”“痛!”“痛得耳朵漲,眼睛脹,頭翻筋斗!”
唐三藏心疼極了,又停了。
猴子說:“原來,你這咒是專門管我的。”
“我念的是緊箍咒,不是咒你!”唐三藏說。
“那你再念一遍!”猴子說。
唐三藏又念,猴子又痛,喊:“莫念!莫念!一念就痛!”
“你聽明白了?”唐三藏問。
“聽明白了!”猴子說。
“再不亂來了?”唐三藏問。
“不敢了!”猴子說,可心裏還是不服。
他一想,又把繡花針一晃,變成碗口粗的鐵棒,眼看就要對唐三藏動手。
唐三藏嚇得又唸了兩遍咒——“轟!”猴子直接摔倒在地,鐵棒掉下,動彈不得,大喊:“師父!我明白了!再不念了!再不念了!”
唐三藏說:“你真敢打我?”
“我沒打,我問你——這咒是誰教你的?”
“是那老奶奶教的。”唐三藏說。
猴子大怒:“不說了!這老奶奶就是觀音菩薩!她害我!我要去南海找她算賬!”
唐三藏說:“你去找她,她一念咒,你不是活活打死?”
猴子一想,頓住了。
他低頭跪下,聲音顫抖:“師父,這咒是觀音菩薩設的,我本就是爲護你才受的。我不該叛走,不該反抗,我願意再聽你話,再保你西去,絕不再走!”
唐三藏拍他肩膀:“好!那我跟上馬,走吧!”
從此,這個猴子,從“潑猴”變成了“護法行者”,他不再任性,不再傷人,再苦再難,也願意一路相隨,護送唐三藏,去西天見佛。
這個故事,說的不止是“猴子變和尚”,更是講一個道理:
人這一生,最難的不是天賦異稟,而是改過自新;最難的不是走遠路,而是面對“不善”“不敬”時,還能低頭認錯。
那個孫猴子,一開始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妖王,但他知道,要想成佛,就得放下自己的執念,接受約束。
而唐三藏,也明白,一個真正的修行人,不是天生完美,而是願意在錯誤發生後,回頭去理解、去包容、去教化。
他們之間的“緊箍咒”,不是懲罰,而是愛與責任的體現。
就像我們每個人,在成長的路上,都會遇到那些“不聽話的”朋友、親人、甚至自己——
也許一句批評,會讓我們憤怒;
也許一場誤解,會讓我們逃離;
可只要我們願意低頭,願意聽,願意改,哪怕像猴子一樣“頭痛”,也終會走出一條通往光明的路。
所以——
真正的強大,不是永遠不犯錯,而是犯了錯後,還能回頭,還能說一句:“我明白了,我願意。”
故事講到這裏,咱們的“心猿”終於歸正,而西天之路,纔剛剛開始。
下一站,還有更多風雨,等他們去面對——
但,這一步,他們,已經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