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子来陵阳,时当苦炎热。 我虽在金台,头角长垂折。 奉披尘意惊,立语平生豁。 寺楼最𬸣轩,坐送飞鸟没。 一罇中夜酒,半破前峰月。 烟院松飘萧,风廊竹交戛。 时步郭西南,缭径苔圆折。 好鸟响丁丁,小溪光汃汃。 篱落见娉婷,机丝弄哑轧。 烟湿树姿娇,雨余山态活。 仲秋往历阳,同上牛矶歇。 大江吞天去,一练横坤抹。 千帆美满风,晓日殷鲜血。 历阳裴太守,襟韵苦超越。 鞔鼓画麒麟,看君击狂节。 离袖飐应劳,恨粉啼还咽。 明年忝谏官,绿树秦川阔。 子提健笔来,势若夸父渴。 九衢林马挝,千门织车辙。 秦台破心胆,黥阵惊毛髪。 子既屈一鸣,余固宜三刖。 慵忧长者来,病怯长街喝。 僧炉风雪夜,相对眠一褐。 暖灰重拥瓶,晓粥还分钵。 青云马生角,黄州使持节。 秦岭望樊川,秖得回头别。 商山四皓祠,心与樗蒲说。 大泽蒹葭风,孤城狐兔窟。 且复考诗书,无因见簪笏。 古训屹如山,古风冷刮骨。 周鼎列瓶罂,荆璧横抛𢫬。 力尽不可取,忽忽狂歌发。 三年未为苦,两郡非不达。 秋浦倚吴江,去檝飞青鹘。 溪山好画图,洞壑深闺闼。 竹冈森羽林,花坞团宫缬。 景物非不佳,独坐如鞲绁。 丹鹊东飞来,喃喃送君札。 呼儿旋供衫,走门空踏袜。 手把一枝物,桂花香带雪。 喜极至无言,笑余翻不悦。 人生直作百岁翁,亦是万古一瞬中。 我欲东召龙伯翁,上天揭取北斗柄。 蓬莱顶上斡海水,水尽到底看海空。 月于何处去,日于何处来? 跳丸相趁走不住,尧舜禹汤文武周孔皆为灰。 酌此一杯酒,与君狂且歌。 离别岂足更关意,衰老相随可奈何。
池州送孟迟先辈
译文:
当年你来到陵阳的时候,正值酷热难耐的时节。我那时虽身处金台,却总是不得志,才华被压抑。
当我捧着你的书信,心中满是惊讶,与你站着交谈,顿时觉得人生都开阔明朗起来。我们曾在那高耸轩昂的寺楼之上,坐着目送飞鸟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
夜半时分,我们共饮一樽美酒,月光洒在前方的山峰上,仿佛山峰被切成了两半。烟雾缭绕的院子里,松树在风中萧萧作响,风掠过回廊,竹子相互交错碰撞发出声响。
我们时常漫步在城郭的西南方向,沿着曲折的小径前行,苔藓圆润地铺在地上。林间好鸟发出清脆的“丁丁”声,小溪波光粼粼。
透过篱笆能看见姿态美好的女子,织布机发出“哑轧”的声响。烟雾湿润了树木,让它们显得格外娇美,雨后的山峦也生机勃勃。
仲秋时节我们前往历阳,一同在牛矶停歇。那大江仿佛要把天空吞去一般,像一条白练横铺在天地之间。清晨,千帆在满风的吹拂下前行,朝阳红得像殷红的鲜血。
历阳的裴太守,襟怀和风度超凡脱俗。他在鼓上画着麒麟,看着你尽情击鼓,节奏狂放。分别时,你的衣袖飘动,想必也已疲惫,离别的泪水让你哽咽难语。
第二年我有幸做了谏官,秦川大地绿树成荫,一片开阔。你带着刚健的文笔前来,气势就像口渴的夸父一般急切。
长安的大道上,车马喧闹,马蹄声、车辙声交织在一起。你在朝堂上的言论让人心惊胆战,就像黥布的战阵让人毛发悚立。
你既然初次求仕未能得志,我本就像被多次砍足的人一样,更加困顿。我慵懒地担忧着长辈来访,生病时害怕长街上的喧闹。
在僧房里,风雪交加的夜晚,我们穿着粗布衣服相对而眠。用暖灰围着瓶子保暖,清晨还分着钵里的粥。
本以为能平步青云,却没想到像马生角一样难以实现,我被贬到黄州做刺史。在秦岭上遥望樊川,只能回头作别。
路过商山四皓祠,心中的烦闷只能对着樗蒲诉说。大泽中蒹葭在风中摇曳,孤城里满是狐兔的洞穴。
我只能暂且重新研读诗书,没有机会再入朝为官。古代的训诫像山一样屹立不倒,古人的风范清冷得让人寒彻骨。珍贵的周鼎和荆璧被随意地与瓶罂放在一起,得不到应有的重视。
我竭尽全力也无法改变现状,只能忽然狂歌抒发心中的愤懑。这三年也不算太苦,在两个郡任职也并非没有作为。
秋浦靠着吴江,离去的船像青色的鹘一样飞驰。这里的溪山就像一幅美丽的画卷,洞壑幽深如同女子的闺房。
竹冈上的竹子像羽林军一样整齐排列,花坞里的花朵像华丽的宫缬。景色并非不美,可我独自坐着却像被束缚的鹰一样不自在。
忽然一只丹鹊从东边飞来,叽叽喳喳地送来你的书信。我急忙呼喊儿子拿衣服来,连袜子都没穿就跑着去开门。
手中拿着你寄来的带着雪一样香气的桂花。我高兴到说不出话,笑着笑着却又有些不悦。
人生就算能活到百岁,在万古的历史长河中也不过是一瞬间。我想要召唤东海的龙伯翁,上天摘下北斗的斗柄。在蓬莱顶上搅动海水,把海水弄干看看海底究竟是什么样子。
月亮到哪里去了,太阳又从哪里来?它们像跳动的丸子一样相互追赶,一刻也不停,尧舜禹汤文武周孔这些圣贤都已化为了尘土。
斟上这一杯酒,和你一起狂放地高歌。离别哪里值得再放在心上,只是衰老相伴又能怎么办呢。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