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起自叙

盗跖死牖下,伯牛遭恶疾。 报应似无征,苍苍意难悉。 乃考竺乾教,其旨明逾日。 业以三世论,事匪二生讫。 伊余本好道,执善长虑失。 无端六腑病,每苦我形质。 百骸失调畅,四时少安逸。 今岁夏云满,秋熟如火室。 脾疾因兹生,顿觉减寝食。 无何误服药,到泻苦非一。 过客为忧惶,儿童亦战栗。 吾心暗且喜,浮生从此毕。 发言嘱后学,此事汝无恤。 吾年四十五,去矣非短屈。 至理无去来,妄想分凶吉。 我先凿山窟,汝宜即藏密。 不用报亲朋,无学世哭泣。 四时为送葬,庶物甚充给。 遗文三百卷,空言或可习。 见恶如探汤,见善如不及。 湛湛无生源,深浅当自挹。 嘱之语方终,忽觉病小醒。 扶几起暂坐,渐渐四体轻。 又过三五日,倚杖登危亭。 俯首视群物,仰面观太清。 秋山叠叠翠,夜月圆圆明。 岂意今之日,犹存危脆形。 凭栏不忍归,聊适我心情。 虚幻三界中,旅泊非久停。

译文:

盗跖这个大恶人得以在自家床上寿终正寝,而伯牛这样的好人却患上了严重的疾病。看起来善恶的报应好像并没有什么征兆,老天的心意实在让人难以弄明白。 于是我去研究天竺传来的佛教教义,它的主旨就像太阳一样清晰明白。佛教认为业报要从三世去论说,事情并非只在这两世就结束。 我本就喜好佛道,一直坚守善道还常常担心有所缺失。可无缘无故地我五脏六腑都生了病,这病痛总是折磨着我的身体。全身的骨骼和关节都失调不畅,一年到头都很难有安逸的时候。 今年夏天雨水充沛,秋天酷热得就像在火室之中。我的脾病也因此发作,顿时感觉睡眠和饮食都减少了。不久又误服了药物,不停地腹泻,痛苦极了。来访的客人为我忧心惶恐,连小孩子见了都吓得发抖。我心里却暗暗欢喜,觉得这短暂的一生就要结束了。我开口嘱咐后来学道的人,这事你们不用担忧。我已经四十五岁了,离去也不算短命。至深的道理本就没有生死来去之分,是人的妄想才分出了凶吉。我先前已经凿好了山窟,你们应该马上把我秘密地安葬在那里。不用去通知亲朋好友,不要学世俗之人那样哭泣。四季的自然之物都可作为丧葬用品,世间的物资很是充足。我留下的文章有三百卷,那些看似无用的文字或许值得你们学习。见到恶行要像把手伸进开水里一样赶紧避开,见到善行要像追赶不及一样努力去做。那深湛的无生之源,深浅如何要靠你们自己去汲取体会。 我嘱咐的话刚刚说完,忽然感觉病情稍微好转清醒了一些。我扶着几案起身暂时坐了一会儿,渐渐觉得四肢轻松了。又过了三五天,我拄着拐杖登上了高高的亭子。低头看着世间万物,抬头仰望晴朗的天空。秋天的山峦层层叠叠,翠绿无比,夜晚的月亮又圆又亮。哪里能想到在今天,我这脆弱的身体还能留存于世。我靠着栏杆舍不得回去,姑且让自己的心情得到一些舒缓。这虚幻的三界之中,我们就像旅人短暂停泊,不会长久停留啊。
关于作者
宋代释智圆

释智圆(九七六~一○二二),字无外,自号中庸子,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俗姓徐。年八岁,受具于龙兴寺。二十一岁,传天台三观于源清法师(吴遵路《闲居编》序)。居杭州孤山玛瑙院,与处士林逋为友(《咸淳临安志》卷七○)。真宗干兴元年卒,年四十七。谥号法慧(《武林高僧事略》)。有杂著,闲居编》五十一卷,仁宗嘉祐五年刊行于世。 智圆诗,存于《闲居编》卷三七至五一。《闲居编》无单本传世,惟见《续藏经》。今录诗十五卷,即以上海涵芬楼影印日本大正《续藏经》本为底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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