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和陶渊明归去来辞

归去来兮,吾无以归奚以归。 既身不足以任责,畏首尾而心悲。 慕往昔之经世,嗟吾力之莫追。 彼辞位而灌园,岂吾今之独非。 雨冥冥而荷笠,榛莽莽而褰衣。 我行野而视天,觉宇大而身微。 乃矜虻蚷,止驱息奔。 背隍筑室,面坂植门。 三绶从褫,图书尚存。 忘瓠落之可忧,比浮海之为樽。 跞太初而游意,弊无极而雕颜。 反国蜗而自足,俯巢幕而亦安。 解予辔之沃濡兮,脱予舝之间关。 识鸟鸣而物华,陶阳气以流观。 悟息渊而消枝,亦墐户而俱还。 惟文字之幼工,则虽老而桓桓。 归去来兮,彼河滨之善游。 或往学而丧生,复裹粮其安求。 善陶生之达情,不与世兮同忧。 实迷途其已远,惧斯人之莫畴。 或待兔守株,或遗剑刻舟。 虽成事之不说,聚悔逾于山丘。 庶西方之至言,聊反闻而逆流。 守一静而为君,亦何往而不休。 已焉哉,一昼一夜成四时。 子之叹川逝不留,颓光不可使东之。 韩终王子乔,汗漫难与期。 俯寸田之荆棘,曷不旦耘而暮耔。 悲在堂之蟋蟀,惭不乐于唐诗。 悟死生之如梦,亘今古而无疑。

译文:

回家去吧,我若没有可归之处又怎能回去呢。我这身躯已无法承担重任,做事瞻前顾后,内心满是悲戚。 我曾仰慕往昔那些经世治国的人,可叹自己的能力难以企及他们。像那辞去官职去浇灌田园的人,难道如今只有我这么做才不对吗? 细雨迷蒙,我戴着斗笠;草木杂乱,我提起衣裳前行。我行走在郊野,仰望天空,只觉宇宙如此浩大,而自身是这般渺小。 于是我怜惜起蚊虫与青蛙,停止驱赶它们、不再奔跑惊扰它们。我背靠着城壕筑起房屋,面对着山坡设置家门。虽然身上的官印已被剥夺,但家中的图书还在。我忘却了自己空有才能却不被重用的忧愁,觉得自己就像在海上漂泊以葫芦为樽的人。 我让思绪遨游于太初之境,即便容颜衰老也在所不惜。我如同生活在蜗牛壳里也能自我满足,即便身处危险之地也能心安。 解开我那沾湿的缰绳,脱下我那难行的车辖。我辨识鸟鸣声,观赏自然美景,沉浸在春天的气息中四处游览。我领悟到应像鱼息于深渊般消除杂念,也像冬天塞好门窗一样回归平静。 我自小擅长文字之事,即便年老也依旧精神饱满。 回家去吧,那河边善于游泳的人,有人去学习却因此丧生,我又背着粮食去追求什么呢?我赞赏陶渊明的豁达情怀,不与世俗之人一同忧虑。我确实已在迷途走得太远,害怕世上难有与我志同道合之人。 有的人守株待兔,有的人刻舟求剑。虽然已经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但积聚起来的悔恨比山丘还多。我希望能领悟西方的至理名言,姑且返归本心、逆流而上。坚守内心的宁静,无论到哪里都能获得安宁。 罢了罢了,一昼一夜就构成了四季的更迭。孔子感叹河水奔流不息,消逝的时光无法再让它倒流。像韩终、王子乔那样的仙人,缥缈难寻,难以与他们相约。 看看自己心田里长满的荆棘,为何不早上去耕耘、傍晚去培土呢?我悲叹堂前蟋蟀的鸣叫,惭愧自己不能像唐诗里那样活得快乐。我领悟到死生如同梦境,从古至今这道理都毫无疑问。
关于作者
宋代晁补之

晁补之(公元1053年—公元1110年),字无咎,号归来子,汉族,济州巨野(今属山东巨野县)人,北宋时期著名文学家。为“苏门四学士”(另有北宋诗人黄庭坚、秦观、张耒)之一。曾任吏部员外郎、礼部郎中。 工书画,能诗词,善属文。与张耒并称“晁张”。其散文语言凝练、流畅,风格近柳宗元。诗学陶渊明。其词格调豪爽,语言清秀晓畅,近苏轼。但其诗词流露出浓厚的消极归隐思想。著有《鸡肋集》、《晁氏琴趣外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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