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昨省觐趋𤃩川,莱衣拥绿方少年。 艰难险阻俱未歴,孟浪勇决唯争先。 舟发赵屯犹未饭,有风北起空蒙间。 掀摇三山簸五岳,巨浪倒泼东南天。 千林向人俱顿仆,两岸过眼真飞𬸣。 帆樯回戞河汉底,鹢首俯饮蛟龙渊。 跳波溅沫来四面,坐中时得鲤与鳣。 妻啼婢讪殊不頋,兀坐正读逍遥篇。 为言方破万里浪,不尔捉月为神仙。 江中逢巨石,颇突为引牵。 逡巡水势亦平缓,幸免肝胫输乌鸢。 暮投彭泽宿荒草,神惊魄颤何能眠。 自兹稍悟垂堂戒,靴纹才起不敢前。 矜持太过仅无患,往往所至伤流连。 乃知老谋与壮事,心胆殊异难兼全。 重来此地畏汹涌,藏舟别浦看漪涟。 鱼跳鸥下自可喜,何用蛟鳄饮流涎。 斜阳依依炤草木,夹岸葭菼铺书毡。 儿今弱冠昔何有,昔颔无须今皓然。 二十余年才瞬息,时事几蜕如秋蝉。 区区走俗亦何赖,安得尺地巢林泉。
泊赵屯
译文:
回想过去我去拜见长辈,前往颍川之时,我身着如草般碧绿的彩衣,正是年少青春。那时艰难险阻都未曾经历过,做事莽撞冲动、勇敢果决,凡事只想着争个先。
那次船从赵屯出发时我还没吃饭,忽然从北方空蒙之处刮起了大风。风掀起的波浪仿佛能撼动三山五岳,巨大的浪涛朝着东南方向倒泼而下。
狂风中,无数树木都被吹得向人倒伏,船行两岸,景物飞速掠过,真如飞鸟一般。船帆和桅杆摇晃着,仿佛要沉入银河底部,船头就像鹢鸟俯下身去饮蛟龙所在的深渊之水。
四面八方的浪花和泡沫飞溅而来,船里时不时就有鲤鱼和鳣鱼被浪卷了进来。妻子啼哭、婢女抱怨,我都全然不顾,稳稳地坐着,专心读着《逍遥篇》。我还说正要乘风破浪去闯荡万里,如果不这样,难道去捉月成为神仙吗?
江中遇到巨大的石头,船身颠簸,像是被石头牵扯着。过了一会儿水势渐渐平缓下来,我才幸免于难,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喂给乌鸦和老鹰。
傍晚时船停靠在彭泽,我在荒草丛生的地方住宿,吓得心惊胆战,哪里还能睡得着觉。
从那以后我渐渐领悟到不靠近屋檐下以防瓦片掉落砸伤的道理,看到水面刚有一点波纹就不敢往前。因为过于谨慎保守,虽然仅仅能保证没有灾祸,但往往到了一些地方就因为顾虑太多而错过很多。
这才知道老年人的谋略和年轻人的行事风格,胆量和心态差异很大,很难两者兼顾。
如今我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害怕江水的汹涌,把船藏在别的水湾,看着水面的涟漪。
鱼儿跳跃、鸥鸟飞下,这景象自然让人欢喜,何必非要去面对蛟龙鳄鱼,让它们垂涎我的性命呢。
斜阳依依,照着岸边的草木,两岸的芦苇和荻草就像铺开的书毡。
儿子如今已经二十岁了,我当年可没有这样的成就。我当年下巴上还没有胡须,如今却已经头发皓白。
二十多年的时间就像一眨眼的瞬间,世间的事情如同秋蝉蜕变一样变化巨大。
我庸庸碌碌地在世俗中奔波又有什么意义呢,怎样才能有一块小小的地方,在山林泉水中安身呢。
关于作者
宋代 • 孔武仲
孔武仲(一○四一~一○九七),字常父(甫),临江新喻(今江西新余)人。仁宗嘉祐八年(一○六三)进士,调谷城主簿,选教授齐州,为国子直讲。哲宗元祐初,历集贤校理,著作郎,国子司业。尝民族矛盾论恢复诗赋取地一下,攻击王安石经义。进起居郎兼侍讲迩英殿,除起居舍人,改中书舍人,直学士院。擢给事中,迁礼部侍郎,以宝文阁待制知洪州,徙宣州。绍圣四年,坐元祐党夺耿,管勾洪州玉隆观、池州居住(《宋会要辑稿》职官六七之一六),卒,年五十七。与兄文仲、弟平仲并称“三孔”。黄庭坚有“二苏联璧,三孔分鼎”之誉。著有,诗书论语说》等百余卷,已佚。南宋王𨗨收辑孔氏兄弟诗文合刊为《清江三孔集》,武仲诗文共十七卷,其中诗七卷。《宋史》卷三四四有传。 孔武仲诗,以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清江三孔集》为底本,参校民国初年胡思敬校本《宗伯集》(刊入《豫章丛书》,简称豫章本)、《宋诗钞》(简称诗钞)、《永乐大典》。校本多出底本的诗篇,附于卷末。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