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王詹叔奉使江南访茶法利害见寄

宋代 • 王安石

余闻古之人，措法贻厥后。
命官惟贤材，职事又习狃。
止能权轻重，王府则多有。
岂尝搉其子，而为民父母。
当时所经营，今十已毁九。
其一虽幸在，漂摇亦将朽。
公卿患才难，州县固多苟。
诏令虽数下，纷纷谁与守。
官居甚传舍，位以声势受。
既不责施为，安能辨贤不。
区区欲捄弊，万谤不容口。
天下大安危，谁当执其咎。
劳心适有罪，养誉终天丑。
岂惟祖子孙，教戒及朋友。
贵者大其领，诗人歌四牡。
至尊空独忧，不敢乐饮酒。
哿矣富阡陌，哀哉此无糗。
乡闾人所怀，今或弃而走。
岂无济时术，使尔安畎亩。
故今二三公，戮力思矫揉。
永惟东南害，茶法盖其首。
私藏与窃贩，犴狱常纷纠。
输将一不足，往往死鞭杻。
贩陈彼杂恶，强卖曾非诱。
已云困关市，且复搔林薮。
将更百年弊，谓民知可否。
出节付群材，询谋欲经久。
朝廷每若此，自可跻仁寿。
因知从今始，渐欲人财阜。
吾宗恢奇士，选使自朝右。
聪明谅多得，为上归析剖。
王程虽薄遽，邦法难卤莽。
愿君博咨诹，无择壮与耉。
余知茶山民，不必生皆厚。
独当征求任，尚恐难措手。
孔称均无贫，此语今可取。
譬欲轻万钧，当令众人负。
强言岂宜当，聊用报琼玖。

译文：

我听闻古代的人，制定法令制度留给后世。任命官员只选贤能之才，他们对职事又十分熟悉。这些官员仅能权衡事情的轻重，使得王府的财物丰足。哪里曾像现在这样对百姓的生计进行专卖管制，却还号称是百姓的父母官呢。

当初所规划经营的法令制度，如今十成已经毁坏了九成。即便有一项法令制度侥幸留存，也飘摇欲坠即将腐朽。公卿们担忧贤才难得，州县的官员大多又得过且过。朝廷的诏令虽然多次下达，可纷纷扰扰之中，又有谁去遵守执行呢。

官员任职就像住在旅舍一样，职位凭借权势和声势获得。既然不要求官员有所作为，又怎能辨别他们是否贤能呢。我一心想要拯救时弊，却招来无数的诽谤。天下的大安危，谁又该来承担这个责任呢。尽心尽力做事反而有罪，沽名钓誉的人却始终不知羞耻。这不仅关乎子孙后代，连朋友之间也应该互相告诫。

尊贵的官员统领大局，诗人曾在《四牡》中歌颂官员的劳绩。皇上独自忧心忡忡，都不敢安心饮酒作乐。富人们阡陌相连，生活富足，可悲哀的是穷人连干粮都没有。乡亲们眷恋故乡，如今却有人被迫离乡背井。

难道没有拯救时局的办法，让百姓安心在田间耕种吗？所以如今的几位大臣，齐心协力想要矫正时弊。长久以来东南地区的祸害，茶法大概是首要的。私自藏匿和偷贩茶叶的情况，使得监狱里常常纠纷不断。百姓缴纳赋税稍有不足，往往就会死于鞭笞和枷锁之下。贩卖陈旧劣质的茶叶，强行卖给百姓，并非通过诱导。这既让在关卡集市的百姓困苦不堪，又扰乱了山林中的茶农。

想要改变这百年的弊端，要考虑百姓是否认可。朝廷派出使者交付给众多贤才，咨询谋划想要让改革长久施行。朝廷要是每次都能如此，自然可以让百姓达到仁厚长寿的境界。由此可知从现在开始，渐渐会让百姓和国家的财物都变得富足。

我的同宗王詹叔你是位卓越奇特的人，被朝廷选中出使江南。你聪慧明达，想来会有很多见解，望你能为皇上详细分析。王命的行程虽然紧迫，但是国家的法令不能草率行事。希望你广泛地咨询意见，不论年轻人还是老年人都不要遗漏。

我知道茶山的百姓，并非个个都富裕。只让他们承担征收赋税的任务，恐怕都难以应付。孔子说“分配均匀就无所谓贫穷”，这句话如今还是很有道理的。就好比要搬动万钧重物，应当让众人一起背负。我这些浅薄的言论未必恰当，姑且用来回报你寄给我的好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