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寅甫御史游南山韵

平生爱山苦趼足,况此对面美冠玉。 也曾杖屦极跻攀,稍度湾埼转虚曲。 径踏青螭脊上行,所历渐高山渐束。 红亭白塔出湖外,下瞰诸峰等臣仆。 祖禅晏坐服生狞,法席宏开俨清肃。 何人梵呗呼僧定,划然透户如击筑。 浮岚暖翠忽纷披,依依精舍傍修竹。 至今犹作咿唔声,饱食颇惭空洞腹。 崎岖竟日亦已劳,应接满前端为目。 道人对境了无羡,折脚铛中煨脱粟。 小立为尔起深悟,愿事扫除甘播掬。 峥嵘岁月苦难记,三寸穉杉俄立鹄。 山中老宿亦向尽,访旧无人空感触。 细评道人似豪家,台殿耽耽枕岩谷。 当时气象雄一方,谁教劫火烧糜竺。 十年旧观未全还,金钱奔走倾缁俗。 何山试问何所有,一溪清泠嗽寒绿。 入门使我意也消,不省人间有华辱。 殆是高人胜士徒,山灵笑许兹论笃。 旷荡幽深两俱胜,胡不重游勇奔鹿。 多病欢娱久去心,良辰美景宁相属。 昏昏午窗供坐凉,跳丸西走白日速。 夜来可奈风雨尽,尽力催花亦良酷。 痛杀新红三万片,园林惨澹余老木。 作诗遣愁愁未遣,那知翻作愁根窟。 古人真欲焚笔砚,苦语殆可书绅笏。 颇怜阮屐共嵇锻,更笑周妻与何肉。 留连一物即是碍,羡君开襟少嚬促。 爱诗乃复宜相似,句语卓荦光透幅。 倦还始觉心和平,人生有手莫操牍。

译文:

我这一生痴迷于山水,即便走得双脚满是趼子也毫不后悔,更何况眼前这如美男子般俊美的南山。 我也曾拄着拐杖、穿着草鞋努力攀登,沿着曲折的山湾和岸堤,渐渐深入那幽静之处。我径直在如同青色蛟龙脊背般的山路上前行,所经过的地方地势越来越高,山峰也仿佛渐渐收紧。 红色的亭子和白色的佛塔矗立在湖的外面,站在高处俯瞰,周围的诸多山峰就像臣子奴仆一样。 祖师禅定静坐着,降伏那野性未驯之人,法席大开,场面庄严而肃穆。不知是谁唱起梵呗之声,呼唤着僧人入定,那声音突然穿透门户,好似敲击筑琴一般清脆。 山间浮动的雾气和葱翠的山色忽然四散开来,那幽静的精舍依傍着修长的翠竹。 直到如今,那仿佛读书的咿唔声似乎还在回荡,可我饱食终日,却惭愧自己腹中知识空洞。 一整天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着实劳累,但眼前应接不暇的美景,全让我大饱眼福。 道人面对这一切心境平静,没有丝毫羡慕,只是在那折了脚的破锅里煮着糙米。 我在一旁稍作停留,由此产生了深深的感悟,愿意从事清扫的琐事,甘心播撒种子。 岁月峥嵘,那些过往的日子难以记清,当年只有三寸高的小杉树如今已长得像挺立的天鹅。 山中的高僧大德也渐渐离世,去寻访故旧却无人可寻,徒留一腔感触。 仔细评说这山中的道人,倒像是豪富之家,那高大的台殿静静地坐落在岩谷之中。 当年这里的气势雄冠一方,可谁能料到劫火焚烧,就像烧毁了糜竺的财富一样。 十年过去了,旧日的景观还未完全恢复,善男信女们奔走募捐,耗费大量金钱。 若问这山里有什么?唯有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激起寒绿的水花。 一走进山门,我的心境立刻平静下来,不再计较人间的荣华与屈辱。 这大概是因为这里有高人胜士的缘故,连山神也会笑着赞许这种说法吧。 这里空旷又幽深,两者都达到了极致,我为何不再像奔鹿一样勇敢地重游此地呢? 可惜我体弱多病,很久都没有了欢娱之心,良辰美景似乎也不再与我相伴。 中午坐在窗前,昏昏欲睡,只觉得时光像跳动的弹丸,太阳很快就西沉了。 昨夜风雨肆虐,毫不留情地催落花朵,实在是残酷至极。 痛惜那三万片新鲜的红花被打落,园林变得一片惨淡,只剩下苍老的树木。 我作诗想要排遣忧愁,可忧愁却未曾排遣掉,反而成了忧愁的根源。 古人真有想要焚毁笔砚的想法,这些痛苦的话语简直可以写在绅笏之上。 我很怜惜阮籍着屐出游、嵇康打铁的洒脱,更嘲笑周颙有妻、何胤吃肉的世俗。 留恋任何一样事物都会成为阻碍,羡慕你心胸开阔,少有忧愁。 你我都喜爱诗歌,而且诗歌风格颇为相似,你的诗句卓越不凡,光彩照人。 游玩归来,我才觉得内心平和,人生在世,还是不要总拿着文书劳神了。
关于作者
宋代牟𪩘

牟𪩘(一二二七~一三一一),字献甫,一字献之,学者称陵阳先生,井研(今属四川)人,徙居湖州(今属浙江)。以父荫入仕,曾为浙东提刑。理宗朝,累官大理少卿,以忤贾似道去官。恭宗德祐二年(一二七六)元兵陷临安,即杜门不出,隠居凡三十六年,卒年八十五。有《陵阳集》二十四卷(其中诗六卷)。事见《宋元学案》卷八○,清光绪《井研县志》卷三一有传。 牟𪩘诗,以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为底本,校以清乾隆十二年周永年刻《陵阳先生集》(简称周本)、清抄本(藏北京图书馆)。底本诗集外之诗及新辑集外诗附于卷末。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