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吾与汝,生世何不辰。 每思十年事,雪涕时沾巾。 方予第奉常,堂有未老亲。 当时尔父母,绿鬓犹青春。 乃各不待年,拱木号苍旻。 祸予不自殒,降丧无太频。 骨肉才百指,踵作松下尘。 乃今所存者,欲言鼻酸辛。 我父惟我耳,尔父惟尔身。 绵延仅不绝,一丝引千钧。 所以叔姪间,不啻父子真。 岂不念尔孤,聚族守一贫。 曰惟门户故,恋恋官仓陈。 雅欲携尔俱,守舍无可人。 向来恶少子,覆辙那可遵。 譍门故自佳,尔学忧荆榛。 索居寡师友,则与不学均。 老夫本无似,嗜书如嗜醇。 少时共灯火,往往夜向晨。 但患业不精,宁往父母嗔。 尔今既婚冠,不与儿童邻。 一念及泉壤,于何敢因循。 此身所系重,安事予谆谆。 俚谚亦有之,一日计在寅。 岂伊拾青紫,声利双朱轮。 胸中无古今,几何不凡民。 嗟予父祖曾,百屈不一伸。 寸累望吾辈,诗礼俱彬彬。 奈何泉始流,遽以捧土湮。 契阔未可期,为吐肝轮囷。 幅短气则长,此纸共书绅。
别蒙姪
译文:
唉,我和你啊,生在这世上是多么不逢时。每当回想起过去十年的事情,我常常痛哭流涕,泪水浸湿了衣衫。
当年我在太常寺科举及第的时候,家中堂上还有尚未年迈的双亲。那时候你的父母,也是一头乌发,青春年少。可他们都没能活到年老,如今坟上树木已成,只能对着苍天悲号。灾祸降临,我自己却没死去,这家中的丧事降临得也太频繁了。家族中的亲骨肉本就没多少人,却接连离世化作了松下的尘土。到如今还在世的人啊,我一说起就鼻子发酸,满心悲辛。
我的父亲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你的父亲也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家族的血脉仅仅是勉强延续着,就像一根丝线要承受千钧的重量。所以我们叔侄之间的情分,比那亲生父子还要深厚。
我怎会不挂念你孤单一人,也想和族人一起守着这份贫寒过活。可因为家族门户的缘故,我只能留恋着这官府的微薄俸禄。我很想带着你一起,但家中又实在找不到能看守的人。那些品行不端的年轻人的覆辙,可不能再重蹈啊。
你应门接待宾客固然不错,但我更担心你的学业荒芜杂乱。你独自一人居住,缺少良师益友,这和不学习没什么两样。
我本就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但是嗜书如命,就像爱美酒一样。年少时我们一起在灯下读书,常常从夜晚一直读到清晨。只担心学业不精,哪里会害怕父母的责骂。
你如今已经结婚成年,不再是小孩子了。一想到地下的父母,又怎敢得过且过、因循守旧呢?你身上肩负的责任重大,哪里还需要我在这里谆谆教导。
俗话说得好,一天的计划要从寅时开始。我并非是希望你能高官厚禄,乘坐朱轮大车,享受名利。一个人胸中如果没有古今的学识,那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叹我们的父、祖、曾祖辈,一生受尽委屈却没有一次得志的机会。他们一点点积累,期望着我们这一辈能知书达理、文雅有礼。为什么这家族的泉水刚刚开始流淌,就要用土把它掩埋了呢?
我们聚散离合难以预料,我把这满肚子的话都倾诉给你。这纸张虽短,但情谊深长,希望你能把这些话铭记在心。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