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世诗

伶仃七十翁,间关四千里。 纵非烟瘴窟,自无逃生理。 去年三伏中,叶舟溯梅水。 燥风扇烈日,热喘乘毒气。 盘回七十滩,颠顿常惊悸。 肌体若分裂,肝肠如捣碎。 支持达循州,荒凉一墟市。 托迹贡士闱,古屋已颓圮。 地湿暗流泉,风雨上不庇。 蛇鼠相交罗,蝼蝈声怪异。 短垣逼闾阎,簷楹接尺咫。 凡民多死丧,哭声常四起。 妻或哭其夫,父或哭其子。 尔哭我伤怀,伤怀那可止。 悲愁复悲愁,憔悴更憔悴。 阴阳寇乘之,不觉入腠理。 双足先蹒跚,两股更重膇。 拥肿大如椽,何止患跖盭。 淫邪复入腹,喘促妨卧寐。 脾神与食仇,入口即呕哕。 膏肓势日危,和扁何为计。 人生固有终,盖棺亦旋已。 长儿在道涂,不及见吾毙。 老妻对我啼,数仆环雪涕。 緜蕞敛形骸,安能备丧礼。 孤柩倚中堂,几筵聊复尔。 骨肉远不知,邻里各相慰。 相慰亦何言,眼眼自相视。 龙川水泱泱,敖山云委委。 云飞何处归,水流何处止。 悠悠旅中魂,云水两迢递。 朝廷有至仁,归骨或可觊。 魂兮早还家,毋作异乡鬼。

译文:

我这孤苦伶仃的七十岁老翁,一路艰难跋涉了四千里。即便这里并非烟瘴弥漫的险恶之地,我也自知没有了逃生的可能。 去年三伏天里,我乘坐一叶小舟逆着梅水而上。干燥的热风吹着炎炎烈日,我热得喘着粗气,还吸入了有毒的瘴气。船在七十道险滩间盘旋迂回,颠簸摇晃,常常让我心惊胆战。我的身体仿佛要分裂开来,肝肠就像被捣碎了一样难受。 好不容易支撑着到了循州,这里只是个荒凉的集市。我暂时栖身在贡士闱里,那古老的屋子早已破败不堪。地面潮湿,有暗流的泉水,遇到风雨根本无法遮挡。蛇和老鼠四处乱窜,蝼蛄和青蛙发出怪异的叫声。矮墙紧挨着民居,屋檐和柱子近在咫尺。普通百姓大多都有死丧之事,哭声常常从四面八方传来。有的妻子在哭她的丈夫,有的父亲在哭他的儿子。你们的哭声让我无比伤心,这伤痛又哪里止得住呢。我满心悲愁,身体也愈发憔悴。 阴阳邪气趁机侵入我的身体,不知不觉就进入了肌肤纹理。我的双脚先是变得蹒跚不稳,两条大腿更是肿胀沉重。肿得像屋椽一样粗大,哪里只是脚掌上有毛病。邪恶的病气又侵入腹中,我呼吸急促,连睡觉都成问题。脾胃和食物仿佛成了仇敌,食物一入口就呕吐。病情日益危急,就算是像扁鹊、医和那样的名医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人终究是会有一死的,盖上棺材一切也就结束了。我的大儿子还在路途中,来不及见我最后一面。老妻对着我哭泣,几个仆人也都围着我泪流满面。只能简单草率地收敛我的形骸,哪里还能完备地举行丧礼呢。我这孤零零的灵柩靠在中堂,简单地摆上几案和筵席就算了。远方的骨肉亲人还不知道我的情况,邻里们都来安慰我。可他们又能说些什么呢,大家只能泪眼相对。 龙川的水浩浩荡荡地流淌,敖山的云层层叠叠地堆积。云朵飘向哪里才会停下,河水又流到何处才会止住。我这漂泊在旅途中的灵魂啊,就像这云和水一样,相隔遥远。朝廷向来有深厚的仁德,或许能让我归葬故土。我的灵魂啊,早点回家吧,不要做异乡的孤鬼。
关于作者
宋代吴潜

吴潜(1195—1262) 字毅夫,号履斋,宣州宁国(今属安徽)人。宁宗嘉定十年(1217)举进士第一,授承事郎,迁江东安抚留守。理宗淳祐十一年(1251)为参知政事,拜右丞相兼枢密使,封崇国公。次年罢相,开庆元年(1259)元兵南侵攻鄂州,被任为左丞相,封庆国公,后改许国公。被贾似道等人排挤,罢相,谪建昌军,徙潮州、循州。与姜夔、吴文英等交往,但词风却更近于辛弃疾。其词多抒发济时忧国的抱负与报国无门的悲愤。格调沉郁,感慨特深。著有《履斋遗集》,词集有《履斋诗余》。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