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寄上尚书晏相公二十韵

宋代 • 梅尧臣

惊飇入林鸦乱飞，舞空落叶相追随。
秋权摧物不见迹，但使万古生愁悲。
登山临水昔感别，身作旅人安得宜。
单舟匹妇更无婢，朝餐每愧妇亲炊。
平生独以文字乐，曾未敢耻贫贱为。
官虽寸进实过分，名姓已被贤者知。
疏愚生不谒豪贵，守此退缩行将衰。
颍州相公秉道德，一见不以论高卑。
久调元化费精力，犹且未倦删书诗。
唐之文章剔芜秽，纤悉宁有差毫厘。
谓其躭学可与语，便语渊奥袪佹疑。
浮言近意不历口，直欲海窟拏蛟螭。
再拜膝前荷勤诲，垂橐稇载归忘饥。
解艇水驿无几舍，新诗又遣牙兵持。
上言行李览物景，聊可与妇陈酒巵。
下言狂斐颇及古，陶韦比格吾不私。
相公贵且事翰墨，我辈岂得专游嬉。
今将蒿芹荐俎豆，定亦不以微薄遗。
尝令有咏无巨细，当因川陆舟车贻。
日对顺流思疾置，老鱼奸怯潜鳞鬐。

译文：

狂风冲进树林，惊得乌鸦四处乱飞，在空中飞舞的落叶相互追逐。秋天的肃杀之气摧残万物，却不见它留下痕迹，只让古往今来的人都生出愁绪与悲伤。

往昔我登山临水，就容易感伤离别，如今自己成了漂泊的旅人，怎能过得安逸呢？我独自驾着小船，带着妻子，连个婢女都没有，每天早餐时，我都愧疚于妻子亲自做饭。

我这一生唯独以文字为乐，从来不敢因贫贱而感到羞耻。虽然官职只有微小的升迁，但实际上已经超过了我的本分，我的名姓也已被贤能的人知晓。我生性疏阔愚笨，从不拜谒豪门权贵，坚守着这种退缩的姿态，渐渐老去。

颍州的晏相公秉持道德，见到我从不以地位高低来评判我。您长期调理国家大事，耗费了大量精力，却还不知疲倦地删定诗书。您像清理唐朝文章中的芜杂秽乱一样，哪怕最细微的地方也不会有丝毫差错。

您认为我好学，值得交谈，便与我谈论深奥的道理，消除我的诡异疑惑。您从不把那些肤浅的话挂在嘴边，就像要到深海去捉拿蛟龙一样，话语深刻有力。

我在您面前再三拜谢，承蒙您殷勤教诲，带着满囊的收获回去，连饥饿都忘了。

我解开船缆离开水驿没走多远，您又派牙兵送来新诗。诗的开头说我旅途中观赏景物，不妨与妻子一起举杯饮酒；诗的后面说我写的那些粗陋之作颇有古风，将我的风格与陶渊明、韦应物相比，您从不偏袒。

相公您身份尊贵还热衷于翰墨之事，我们这些人又怎能只知游玩嬉戏呢？如今我把自己粗陋的诗作进献给您，相信您不会因为它微薄而弃之不顾。

您曾让我无论大事小事都有所吟咏，我会通过水路陆路、舟车不断把诗作送给您。我每日对着顺流而下的江水，想着快马传递书信，可就像那胆小的老鱼，偷偷藏起自己的鳞鳍，迟迟不敢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