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真歇师,同年五十八。 对之意颓然,百事付华发。 买舟系篱傍,一日来告别。 挽之不肯留,径山演法切。 佛法果何如,请师为指诀。 俯首无一言,苦欲相泯灭。 余漫述所闻,此法本无缺。 山河连大地,鸟兽暨鱼鼈。 微至一蠛蠓,中含大千阔。 试即此身求,万象皆森列。 声色臭味等,六根能剖决。 阿谁使之然,未可计巧拙。 盍亦返故乡,子细自披抉。 当有无价珍,终身用不彻。 胡为浪驰走,千里访名刹。 环立广坐下,觑人摇辅颊。 譬如坐海底,巨浸从头没。 反问岸上人,觅水济我渴。 师闻抵掌笑,却道我饶舌。 径山堂未开,居士法先说。 儒生玩韦编,贝叶师所阅。 两家相诟病,久矣互侵伐。 孰如吾二人,一见意轩豁。 纵谈这个事,回出言词末。 古人知造车,不较出门辙。 看谁到长安,宁论胡与粤。 因书问答语,聊以赠真歇。 去去亦何之,千水涵一月。
送真歇禅师
译文:
我和真歇禅师,同是五十八岁。相对而坐时,精神萎靡不振,诸多事情都随着白发的出现而不再计较。
我雇了条船停靠在篱笆旁,真歇禅师有一天来向我告别。我挽留他,他却不肯留下,说径山等着他去讲经说法。
我便问:“佛法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请师父为我指点诀窍。”他低下头一言不发,好像极力想让我打消这个念头。
我只好随意讲述我所听闻的:“这佛法本就没有缺失。山河连着大地,鸟兽以及鱼鳖,小到一只蠓虫,其中都蕴含着广阔的大千世界。试着从自身去探寻,世间万象都清晰地排列着。声音、颜色、气味等,通过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就能分辨。是谁让这一切如此呢,这不是能用智谋和笨拙来衡量的。为何不回到内心的故乡,仔细地去剖析呢?那里会有无价的珍宝,一辈子都用不完。何必四处奔波,千里迢迢去寻访著名的寺庙。站在众多人的座位旁,看着别人还晃动着脸颊。这就好比坐在海底,被巨大的海水完全淹没,却反过来问岸上的人要水来解渴。”
禅师听了后拍手大笑,说我太啰嗦。还说径山的法堂还没开讲,我这个居士倒先说起佛法了。
儒生钻研儒家经典,而禅师阅读佛教典籍。这两家常常互相指责,长期以来互相攻击。哪像我们两个人,一见面就心意畅快。畅快地谈论佛法这件事,超越了言语的范畴。就像古人造车,不会计较出门后的车辙。只看谁能到达长安,哪会去管是胡人还是粤人。
我把我们的问答记录下来,姑且当作礼物送给真歇禅师。你这一去又要到哪里呢,就如同千江水面都倒映着一轮明月。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