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演义》•第三十三回 隆孝养迭呈册宝 泄逆谋立正典刑

却说赵世延为四川平章政事,虽经逮问,究竟燕蜀辽远,往返需时,未能刻日到京。京中帝位已虚,太子应承大统,自然择日登陛,遂于三月十一日即帝位于大明殿。循例大赦,当即颁诏道:  洪维太祖皇帝,膺期抚运,肇开帝业;世祖皇帝,神机睿略,统一四海,以圣继圣;迨我先皇帝至仁厚德,涵濡群生,君临万国,十年于兹。以社稷之远图,定天下之大本,协谋宗亲,授予册宝。方春宫之与政,遽昭考之宾天,诸王贵戚,元勋硕辅,咸谓朕宜体先帝付托之重,皇太后拥护之慈,既深系于人心,讵可虚于神器?合词劝进,诚意交孚,乃于三月十一日即皇帝位于大明殿,可大赦天下,咸与维新!此诏。  即位后,追号先帝为仁宗皇帝,尊皇太后弘吉剌氏为太皇太后,皇后鸿吉哩氏为皇太后。先是皇太后拟专国政,以和世少有英气,恐不易制,不若太子硕德八剌,较为谦和,因此亦劝仁宗舍侄立子。仁宗既受权奸的怂恿,复承母后的劝告,所以决定主意,立硕德八剌为太子。  至仁宗殂后,太子居丧,所有政务,太后拟专任铁木迭儿,独断独行,偏太子尝出来干涉,免不得有些介意,到了即位的日子,太后也算来贺。太子见了太后,词色少严。太后回至兴圣宫,暗自悔恨道:“我不该命立此儿!”死多活少,亦可少休。嗣是太后变喜成忧,渐渐的酿成疾病了。惟太皇太后册文,元代未有此举,乃由词臣珥笔,敬谨撰成。其文云:  王政之先,无以加孝,人伦之本,莫大尊亲,肆予临御之初,首举推崇之典。恭维太皇太后陛下,仁施溥博,明烛幽微,爰自居渊潜之宫,已有母天下之望。方武宗之北狩,适成庙之宾天,旋克振于乾纲,谅再安于宗祐,虽有在躬之历数,实司创业之艰难,仪式表于慈闱,动协谋于先帝,莫究补天之妙,尤如扶日之升。位履至尊,两翼成于圣子;嗣登大宝,复拥佑于藐躬,矧德迈涂山,功高文母,是宜加于四字,或益衍于徽称。谨奉玉册玉宝,加上尊号,曰:仪天兴圣慈仁昭懿寿元全德泰宁福庆徽文崇佑太皇太后。于戏!兹虽涉于虚名,庶庸申于善颂。九州四海,养未足于孝心;万岁千秋,愿永膺于寿祉。录太皇太后册文,所以愧之也。  又有皇太后册文一篇,亦写得玉润珠圆。其文云:  坤承乾德,所以著两仪之称;母统父尊,所以崇一体之号。故因亲而立爱,宜考礼以正名。恭惟圣母温慈惠和淑哲端懿,上以奉宗祧之重,下以叙伦纪之常,恢王化于二南,嗣徽音于三母,辅佐先考,忧勤警戒之虑深,拥佑眇躬,抚育提携之恩至。迨于今日,绍我不基,规模一出于慈闱,付托益彰于祖训。致天下之养以为乐,未足尽于孝心;极域中之大以为尊,庶可尊其懿美。式遵贵贵之义,用罄亲亲之情,谨遣某官某奉册上尊号曰皇太后。伏维周宗绵绵,长信穆穆,备洛书之锡福,粲坤极之仪天,启佑后人,永锡胤祚!元代之立皇太后,莫如仁宗后之正,且亦获令终,故亦举册文并录之。  太皇太后及皇太后,递受诸王百官朝贺,说不尽的繁文缛节,小子也不必细叙。  单说太子硕德八剌既已嗣位,因身后庙号英宗,小子此后遂沿称英宗二字。英宗大赦后,复封赏群臣,特进铁木迭儿为上柱国太师,并诏中外毋沮议铁木迭儿敕令。铁木迭儿愈加横行,降李孟为集贤侍讲学士,召他就职。在铁木迭儿的意思,逆料李孟必不肯来,就好说他违旨不臣,心怀怨望,大大的加一罪名。不料李孟闻命,欣然就道。途次遇着翰林学士刘赓,正来慰问,遂与偕行至京,立赴集贤院中。  宣徽使以闻,并奏请李孟到任,例应赐酒。英宗愕然道:“李道复乃肯俯就集贤么?”适铁木迭儿子巴尔济苏在侧,便与语道:“你等说他不肯奉命,今果何如?”巴尔济苏俯首无言。英宗复召见李孟,慰劳有加,由是谗不得行。李孟尝语人道:“老臣待罪中书,无补国事,圣恩高厚,不夺俸禄,今已老了,欲图报称,恐亦无及了!”英宗闻言,格外称善。未几卒于官,御史累章辨诬,有旨复职,寻复追赠太保,进封魏国公,谥文忠。史称皇庆延祐时,每一乱命,人必谓由铁木迭儿所为,得一善政,必归李孟,所以中外知名。可奈母后擅权,佥人用事,以致怀忠未遂,赍志以终,这也真是可惜呢!究竟流芳百世,不同遗臭万年,人亦何苦为铁木迭儿,不为李道复耶。  是年五月,英宗幸上都,铁木迭儿随驾同去。他想中害留守贺巴延,使人往报,故意迟延一日。巴延计算道里,须五日方到,不料第四日午后,车驾已抵上都,累得巴延手忙脚乱,不及衣冠,先迎诏使,随后方穿了朝服,出迎英宗。俟英宗入居行宫,铁木迭儿即劾奏巴延便服迎诏,坐大不敬罪,请即严惩。英宗不欲究治,偏铁木迭儿抗声道:“如此逆臣,还好姑息么?此时不严行究办,将来臣工玩法,如何处治?”说得英宗不能不从。遂将贺巴延褫职,下五府杂治。铁木迭儿密嘱府吏,令将巴延置死,可怜秉正不阿的贺留守,为了张弼一案,触怒权奸,竟被他倾陷,冤冤枉枉的惨毙狱中。府吏报称巴延病死,由铁木迭儿作证,就使英宗知他舞弊,也只好模糊过去。  嗣铁木迭儿闻知赵世延已械系至都,飞饬刑部从严审讯。刑部又暗嘱世延从弟,教他坚执前言,不得稍纵,于是世延从弟胥益儿哈呼,与世延对簿,全不管弟兄情谊,一味瞎造,咬定世延罪状。货利之坏人心术,至于如此!世延先与争辩,嗣见刑部左袒从弟,转忿为笑道:“我的弟兄,从前还是安分,不敢如此撒谎,今日骤然昧良,必是有人导坏。我想你等官吏,也须存点公道,明察曲直,不要专附权奸,构陷善类。须知天道昭彰,报应不爽,一时得势,能保得住将来么?”刑部犹大声呵叱,世延道:“何必如此!铁太师仇我一人,只教我死便休,必导人为非,嗾吏作奸,计亦太拙呢!”胥益儿哈呼闻着兄言,倒也自知理屈,寂然无语,偏刑部锻炼成狱,奏请置诸极典。会英宗已返燕都,览刑部奏牍,批谕世延犯法,已在赦前,现经大赦,毋庸再议等语。  看官!你想这铁木迭儿,用尽心思,想害世延,如何就肯干休?当下入奏英宗,以世延罪符十恶,不应轻赦。英宗不从,铁木迭儿复命刑部属吏,威吓世延,逼令自裁。世延道:“我若负罪,应该明正典刑,借申国法,何必要我自尽!”刑部亦弄得没法,寻思暗杀世延,偏英宗下诏刑部,饬他慎重羁囚,不得私自用刑,想亦由巴延毙狱之故。世延乃得安住狱中。铁木迭儿复令侍臣伺间奏请,会英宗出猎北凉亭,台官或上书谏阻,英宗不允。侍臣遂乘间进言道:“狝狩是我朝祖制,例难废辍。台臣无端谏阻,借此邀名,此风殊不可长,即如前御史中丞赵世延,遇事辄言,朝右都称他敢谏,其实都是沽名钓誉,舞文弄法呢。”英宗道:“你等为铁木迭儿作说客么?世延忠诚,先帝尚敬礼有加,只铁木迭儿与他有嫌,定欲加他死罪,朕岂肯替铁木迭儿报复私仇?你等亦不必向朕饶舌?”英宗不愧英明,但既明知世延无罪,何不即为昭雪,立命释放,想是明哲有余,刚断不足,所以后卒遇弑。侍臣被英宗窥破私情,不禁面颊发赤,忙跪下叩首,齐称万岁。借此遮羞,亦是一法。  嗣后世延从弟,自思言涉虚诬,不敢再质,竟尔逃去。后来世延尚囚系两年,至拜住入相,代他伸冤,方得释放,这且按下。  再说铁木迭儿欲杀世延,始终不得英宗听信,心中很是愤闷,随入见太皇太后,适太皇太后抱病,奄卧在床,由铁木迭儿慰问一番。太皇太后也无情无绪的答了数语。铁木迭儿复与谈起朝事,太皇太后长叹数声。铁木迭儿道:“嗣皇帝很是英明,慈躬何故长叹?”太皇太后道:“我老了,你亦须见机知退,一朝天子一朝臣,休得自罹罗网!”为铁木迭儿计,恰是周到。铁木迭儿闻了这语,恍似冷水浇头,把身上的热度,降至冰点以下,顿时瞪目无言。  忽闪出一老妇道:“太皇太后慈体不宁,正为了嗣皇帝!”语未说完,已被太皇太后听着,便瞋目视老妇道:“你亦不必多说了,我病死后,你等不必入宫,大家若有良心,每岁春秋,肯把老身纪念,奠杯清酒,算不枉伴我半生!”言至此,潸然下泪。这等情形,都是激动人心,后来谋逆,不得谓非彼酿成。那老妇亦陪着呜咽。铁木迭儿也不知不觉的凄楚起来。看官欲知老妇名氏,由小子乘暇补出,此妇非别,就是上文叙过的亦列失八。  亦列失八呜咽了一会,便对着铁木迭儿以目示意,铁木迭儿即起身告别。亦列失八也随了出来,邀铁木迭儿另入别室,彼此坐定。亦列失八道:“太皇太后的情状,太师曾瞧透么?”铁木迭儿无语,只用手理须,缓缓儿的拂拭。绘出奸状。惹动亦列失八的焦躁,不禁冷笑道:“好一位从容坐镇的太师!事近燃眉,还要理须何用?”铁木迭儿道:“国家并没有乱事,你为何这般慌张?”亦列失八道:“太皇太后的病源,实从嗣皇激成。太皇太后要做的事,嗣皇帝多半不从,太师身秉国钧,理应为主分忧,奈何袖手旁观,反不若我妇人小子呢?”亦列失八也是一长舌妇。铁木迭儿道:“据你说来,教我如何处置?”亦列失八道:“这是太师故作痴呆哩。”再激一语。铁木迭儿道:“我并非痴呆,实是一时没法。既蒙指示,还须求教!”亦列失八道:“我一妇人,何知国计!就使有些愚见,太师亦必不见从。”又下激语。铁木迭儿道:“古来智妇,计画多胜过男子,彼此相知,何必过讳!”亦列失八欲言又默,沈吟了好一歇,铁木迭儿起坐,密语亦列失八道:“有话不妨直谈,无论甚么大事,我誓不漏风声!”亦列失八道:“果真么?”铁木迭儿道:“有如天日!”亦列失八正要吐谋,复出至门外,四顾一周,然后转入室内,与铁木迭儿附耳密语。铁木迭儿先尚点首,继即摇头,又继即发言道:“我却不能!”亦列失八道:“太师不泄秘谋,料可行得。”铁木迭儿道:“我已宣誓,你休疑心!只我不便帮忙,你等须要谅我!”置身局外,刁狡尤甚。亦列失八道:“事若得成,太师亦与有力,但未知天意何如?”铁木迭儿道:  “我不任咎,何敢任功!”随即辞出。  亦列失八遂与平章政事黑驴,徽政使失列门,及平章政事哈克繖,御史大夫脱武哈,密议了许多次,专待机会到来,以便发作。不意英宗运祚未终,偏出了一位开国元勋的后裔,翊佐新君,窥破奸谋,令一场弑逆大案,化作雾尽烟消。这人为谁?名叫拜住,乃是木华黎后嗣安童之孙。每叙大忠大奸,必郑重出名,此是作者令人注目处。  拜住五岁丧父,赖母教养成人。母怯烈氏年二十二,寡居守节,拜住有所动作,必禀承母训,偶一越礼,母即谯诃不少贷,以此饬躬维谨,炼达成材。不没贤母。初袭为宿卫长,寻进任大司徒,熟谙掌故,饶有声望。英宗在东宫时,已闻拜住名,遣使召见。拜住道:“嫌疑所关,君子宜慎!我掌天子宿卫,私自往来东宫,我固得罪,皇太子亦干不便,请为我善辞!”来使返报英宗,英宗称善不置。  既即位,即擢拜住平章政事,且随时召见,令他密访奸党。拜住日夕留意,既略闻黑驴等事,便入奏英宗。英宗命内外官吏设法侦查,果得黑驴等谋变详情。原来英宗有心报本,拟四时躬享太庙,命礼部与中书翰林等集议典礼。议毕复奏,无非踵事增华,所有法驾祭服,应格外修备,先祭三日,宜出宿斋宫,表明诚洁等情,英宗自然准奏。黑驴等既已闻命,便与失列门商议,将乘英宗出宿斋宫,遣盗入刺。会英宗复擢拜住为左丞相,把哈克繖罢职,命出任岭北行省。哈克繖悻悻不平,走告失列门,失列门即引为同志,复阴报亦列失八,决议提早行事,改图废立,谁知谋变益亟,漏泄愈快。  英宗既知此事,立召拜住入议。拜住道:“这等好人,擅权已久,早应把他诛黜;今幸上天瘅恶,得泄逆谋,及此不除,更待何时!”英宗尚未及答,拜住复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万一奸党生疑,弄兵构祸,恐怕都门以内,必致大乱。”英宗动容道:“朕志已决,卿为我效力,擒此奸邪!”拜住即退,召集卫士千名,四处擒拿,不到一日,已将黑驴、失列门、哈克繖、脱忒哈等,一律拿到,复把亦列失八,亦擒出宫中。罪人既得,即复奏英宗,请交刑官鞫问。英宗道:“他若借太皇太后为词,朕反措词为难,不如速诛为是!”此言甚是。拜住领命,即饬将四男一妇,如法捆绑,推出国门外,斩首伏法。小子有诗咏此事道:  上苍覆帱本无私,莫谓天心不一知!  祸福惟凭人自召,及身戮没悔嫌迟。  五犯伏法以后,未知铁木迭儿有无获罪!容至下回叙明。  ----------  本回赓续前文,仍是叙述奸党,肆行不法事。开首录太皇太后册文,所以明祸阶之有自。太皇太后为顺宗正妃,母以子贵,筑宫颐养,二子一孙,皆为天子,自来后妃之极遇,鲜有逾此者。乃东朝既正,淫恣无忌,内则亦列失八用事,外则铁木迭儿、失列门、哈克繖等,朋比为奸,至于宫廷谋变,几成大逆,微丞相拜住,不待南坡之弑,而英宗已饮刃矣。故本回为群奸立传,实不啻为太后立传,宫闱浊乱之弊,固有若是其甚者!

译文:

赵世延担任四川平章政事,虽然被逮捕,但由于四川离京城遥远,来回耗时,未能马上赶到京城。京城的皇帝之位已经空缺,太子应承继承大统,便在三月十一日于大明殿登基称帝。按照惯例宣布大赦天下,并发布诏书说:

“洪武年间,太祖皇帝顺应天时,开创帝业;世祖皇帝精通谋略,统一天下,以圣德继承圣道;到了我先皇帝,以仁爱厚德,滋养万民,统领万国,已十年有余。为国家长远规划,奠定天下根本,与宗室亲贵共同商议,传下册宝。正当太子开始参与朝政之时,先帝却突然驾崩,皇室诸王、贵戚、元勋重臣都认为,朕应当继承先帝托付的重任,也承蒙皇太后的慈爱支持,这既深得人心,又不可白白让皇位虚悬。大家齐声劝进,心意真诚,于是决定在三月十一日于大明殿即皇帝位,特赦天下,与全国人民共同革新!”

即位之后,追尊先帝为仁宗皇帝,尊皇太后弘吉剌氏为太皇太后,皇后鸿吉哩氏为皇太后。起初,皇太后想独自掌控朝政,觉得和世尔虽然年轻但有气魄,恐怕难以控制,不如太子硕德八剌性格谦和,因此也劝仁宗将侄子立为太子。仁宗既受到权臣的鼓动,又听从了母后的建议,最终决定立硕德八剌为太子。

仁宗去世后,太子守丧期间,太后本想让铁木迭儿独揽大权,独断独行。但太子曾多次干预朝政,令太后来气,到了太子即位那天,太后也前来祝贺。太子见了太后,言辞态度显得严厉。太后回到兴圣宫后,暗自悔恨道:“我当初不该立这个孩子!”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悲痛与不安渐渐加深,身体也渐渐病倒了。

不过,太皇太后的册封礼仪在元代是前所未有的,因此由文臣们共同拟定,恭敬严谨地撰写成文:

“国君治政,最根本的是孝道;人伦之本,莫过于尊重双亲。我即位之初,便首先举行推崇尊亲的典礼。恭维太皇太后陛下,仁德宽广,洞察深远,自居于深宫之中,早已拥有统领天下的声望。当武宗北逃时,适逢成宗驾崩,正是在这样的危难时刻,她力挽狂澜,恢复国家纲纪,挽救了宗庙的安定。虽然她个人的天命是如此,但其实肩负着开创基业的艰辛。她不仅在家中展现出慈爱,更在先帝时期始终配合谋划,补天治乱,如同太阳升起,照亮天下。她位尊至高,辅佐圣子,支撑国家;如今又辅佐我这个幼主,功绩远超涂山之母,品德胜过文母,理应加尊称,或进一步提升徽号。谨奉玉册玉宝,加上尊号,称为:仪天兴圣慈仁昭懿寿元全德泰宁福庆徽文崇佑太皇太后。啊!这虽是虚名,但也是对孝道与德政的颂扬。天下九州,希望人们不断以孝心奉养;万岁千秋,愿我常享安康。此为太皇太后的册文,以此铭记。”

另有皇太后的册文,写得文采优美,流畅自然:

“坤德承乾,因此确立两仪之名;母统父尊,因此弘扬一体之号。因此因亲而立爱,应依据礼制确立名分。恭维圣母温厚慈爱,和善贤淑,端庄贤德,向上承担宗庙责任,向下维护伦常秩序,推行王道于《诗经·大雅》,继承先祖的德行,辅佐先帝,时刻忧勤警戒,照料幼主,抚育提携无微不至。今日得以继承先帝基业,政令皆出自慈闱,祖制的托付更加明确。天下养亲为乐,尚不能完全表达孝心;天下之大,也未必能充分表达尊崇。依循贵贵之义,表达亲亲之情感,谨派某官某人奉上册文,尊称皇太后。愿周代德政绵延,长信长久,如洛书所载得福,如坤位之盛,光照后世,保佑子孙永享国祚!”

元代中设立皇太后之制,最突出的要数仁宗之后的这一例,且太后最终得以善终,所以作者特意录下这份册文,以作参考。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相继接受诸王及百官的朝贺,繁文缛节不胜枚举,这里就不一一细说。

太子硕德八剌即位后,因其死后庙号为英宗,此后作者便称其为英宗。英宗大赦之后,又对群臣进行封赏,特别提升铁木迭儿为上柱国太师,并下诏全国不得反对铁木迭儿的命令。铁木迭儿更加任意妄为,将李孟降为集贤侍讲学士,召其赴任。铁木迭儿原本以为李孟必定不肯前来,好以此为由弹劾他违抗诏命、心怀怨恨,大加罪名。没想到李孟接到任命后,欣然前往。途中遇到翰林学士刘赓前来问候,便一同前往京城,抵达集贤院就职。

宣徽使将此事上报,奏请李孟上任,按惯例应赐酒。英宗惊讶道:“李道复居然愿意出任集贤院么?”这时铁木迭儿的儿子巴尔济苏在旁,便对英宗说:“你们说他不肯奉命,现在又如何?”巴尔济苏低头无言。英宗随即召见李孟,对他倍加慰劳,从此谗言不得逞。李孟曾对人说过:“我身为中书省老臣,对国事无补,圣上恩德深厚,仍不降职,如今年老,想报效国家,恐怕也来不及了!”英宗听到这话,更加赞赏。不久,李孟在任上去世。御史多次上书辩白其冤,皇帝下旨恢复其职位,不久又追赠太保,封为魏国公,谥号“文忠”。史书记载,在皇庆、延祐年间,每当朝廷做出不当决定,人们都说是由铁木迭儿所为;而一旦出现善政,大家又都归功于李孟。因此李孟在朝廷内外都享有盛名。可惜的是,由于太后专权,权臣当道,致使李孟忠心报国的愿望未能实现,终老含恨,令人惋惜!终究,流芳百世者不同遗臭万年,人们何必为铁木迭儿而死,不为李道复而活呢?

这一年五月,英宗前往上都,铁木迭儿随行。他暗中设计陷害留守贺巴延,派人传报,故意拖延一天。贺巴延计算路程,需五天才到,不料第四日午后,车驾已抵达上都,他手忙脚乱,来不及穿好官服,先迎接诏使,之后才穿上朝服出迎英宗。等到英宗进入行宫后,铁木迭儿立即上奏,弹劾贺巴延在未穿官服的情况下迎接诏书,构成“不敬”之罪,请求严惩。英宗本不想追究,铁木迭儿却强硬反驳:“这等逆臣,怎能姑息?若不严查,将来臣工徇私枉法,又如何惩治?”英宗最终不得不听从,于是罢免贺巴延职务,交由五府审理。铁木迭儿暗中嘱咐府吏,将贺巴延处死。令人痛心的是,这位秉公守正的贺留守,因牵涉张弼一案,触怒权臣,最终被陷害,惨死于狱中。府吏上报称贺巴延是病死,由铁木迭儿作证,即便英宗知情,也只好装作不知,掩盖真相。

后来,铁木迭儿得知赵世延已被押至京城,立即下令刑部严审。刑部又暗中嘱咐赵世延的弟弟,让他坚持之前的供词,不可稍有松口。于是赵世延的弟弟胥益儿哈呼,与赵世延对质,不顾兄弟情分,一味编造谎言,诬陷赵世延有罪。这种通过金钱与贿赂来陷害人心的手段,竟然如此狠毒!赵世延先是争辩反驳,后来看到刑部偏袒其弟,转而冷笑说:“我兄弟从前还安分守己,不敢如此造假,如今突然颠倒是非,一定是有幕后指使。我劝你们这些官员,也应保有公道,明察事实,不要一味附和权臣,陷害善良之人。要知道天道昭彰,报应不爽,一时得势,能保证将来平安吗?”刑部仍厉声呵斥,赵世延怒道:“何必如此!铁太师只恨我一人,就让我死便罢,竟想让我自裁?这计策也太低劣了!”胥益儿哈呼听后,也自知理亏,沉默无言。然而刑部仍强行将赵世延定罪,上奏请求处死。恰逢英宗已返回燕京,看到刑部奏章,批文说:“赵世延确有罪,但发生在大赦之前,如今已大赦天下,无需再议。”

各位看官,您说铁木迭儿如此费尽心机,想害赵世延,为何就甘心罢休?于是他立即上奏英宗,声称赵世延犯了十恶之罪,不应赦免。英宗不同意,铁木迭儿又派刑部下属官员威胁赵世延,逼迫他自杀。赵世延回答:“我若犯罪,应依法处斩,以申国法,何必让我自尽?”刑部一时也束手无策,想暗中杀害他,但英宗下诏命令刑部慎重羁押,不得私自杀害,想必也是因贺巴延冤死一事而起。因此赵世延得以暂安于狱中。铁木迭儿又派侍臣寻找机会上奏,恰逢英宗出猎至北凉亭。台谏官员上书劝阻,英宗不许。侍臣便趁机进言道:“狩猎是我朝祖制,难以废止。台谏官员无端劝阻,只为博取美名,这种风气不可长存。比如前御史中丞赵世延,经常言事,朝臣都称他敢言,实际上都是沽名钓誉、舞文弄法。”英宗说:“你们是不是在为铁木迭儿说情?赵世延忠心耿耿,先帝还亲自敬重,只是铁木迭儿与他有嫌隙,想要加害他,我岂能替他报复私仇?你们也无需在我面前多言!”英宗不愧是英明之主,虽然明知赵世延无罪,却未立即为他昭雪,下令释放,或许是因为他明哲保身,但刚毅不足,最终导致后来被杀。侍臣被英宗看穿了私心,顿时脸红,连忙磕头叩首,齐声称“万岁”,以此掩饰。

此后,赵世延的弟弟意识到自己说辞虚妄,不敢再质证,便逃走了。后来赵世延仍被囚禁两年,直到拜住出任宰相,为他平反,才得以释放,这里暂时不提。

再说铁木迭儿想害赵世延,始终未能得到英宗信任,心中十分恼怒,因此入宫拜见太皇太后。当时太皇太后病重卧床,铁木迭儿前去探望,她也只是冷冷回答了几句。铁木迭儿又谈起朝政,太皇太后长叹数声。铁木迭儿问:“嗣皇帝多么英明,为何您会叹气?”太皇太后说:“我年纪大了,你也该知道进退,朝代更替,人事难测,你最好自保,不要落进网中!”这句话对铁木迭儿而言,真是及时提醒。铁木迭儿听了,仿佛被冷水浇头,体内热气瞬间降到冰点,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突然走出一位老妇,说:“太皇太后身体不适,正是因为嗣皇帝!”话尚未说完,就被太皇太后听见,便怒目而视,厉声道:“你不必再说了,我若去世,你们不必再进宫。只要大家有良心,每年春秋两季,能为我备上一杯清酒,纪念我半生相伴,也算不白活!”说完,流下眼泪。这种情景,十分感人,后来的政变,恐怕也由此引发。那位老妇也跟着抽泣。铁木迭儿也不知不觉被触动,心绪难平。看官想知道这位老妇是谁,作者便在此处补出:她正是上文提到的亦列失八。

亦列失八抽泣一会儿,便对铁木迭儿眼神示意。铁木迭儿便起身告辞。亦列失八也随行,邀请他到别室,两人坐下。亦列失八问道:“太皇太后的情况,太师看懂了吗?”铁木迭儿沉默不语,只用手理着胡须,缓缓地拂动,表现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这种姿态,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亦列失八怒不可遏,冷笑道:“好一位镇定自若的太师!事情已到危急关头,还理须何用?”铁木迭儿说:“国家没有动乱,你为何如此惊慌?”亦列失八说:“太皇太后的病因,实际上是由嗣皇帝引起的。她想做的事,嗣皇帝大多不听,太师掌握朝政,理应为主分忧,为何却袖手旁观,还不如我这个妇人呢?”亦列失八也是个爱多嘴的妇人。铁木迭儿问:“你这么说,我该如何应对?”亦列失八说:“这是太师故意装傻。”再激他一句。铁木迭儿道:“我并非装傻,实在是无计可施。既然你指教,我也要请教!”亦列失八说:“我一个妇人,哪懂国事!就算有愚见,太师也不会听的。”又再激他。铁木迭儿说:“历史上,聪明的妇人谋划多胜过男子,彼此了解,何必互相隐瞒!”亦列失八欲言又止,沉默良久。铁木迭儿起身,低声说:“有话不妨直接说,无论什么事,我发誓绝不泄露!”亦列失八问:“真的吗?”铁木迭儿答:“如同天日!”亦列失八正要吐露阴谋,突然走出门外,环顾四周,这才回到室内,悄悄告诉铁木迭儿。铁木迭儿先点头,继而摇头,又开口说:“我确实不能!”亦列失八说:“太师不泄露秘密,事情就可行。”铁木迭儿说:“我已发誓,你不要怀疑!只是我不愿帮忙,你等要体谅我!”——这说明他虽知情,却故意置身事外,更显机心。亦列失八说:“如果事情成功,太师也会有功,只是不知天意如何?”铁木迭儿说:“我不敢承担责任,更不敢居功!”随即告辞离去。

亦列失八便与平章政事黑驴、徽政使失列门、平章政事哈克繖、御史大夫脱武哈等人多次密议,等待时机,准备发动政变。没想到英宗的统治并未结束,反而出现了一位开国元勋后代,辅佐新君,识破了奸党阴谋,使一场弑君之祸化为乌有。此人名叫拜住,是木华黎后裔安童的孙子。因此,本回实为群奸立传,也可以说是在为太后立传,宫廷之中腐败混乱,已达到极其严重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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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东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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