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演义》•第八回 四杰赴援以德报怨 一夫拚命用少胜多

却说汪罕大掠蔑里吉部,得了无数子女牲畜回去享受,并没有遗赠帖木真,也未尝遣使报闻。帖木真尚是耐着,约汪罕去攻乃蛮。汪罕总算引兵到来,两军复整队出塞。闻不亦鲁黑汗在额鲁特地方,当即杀将过去。不亦鲁黑汗料不能敌,竟闻风远飏,越过阿尔泰山去了。帖木真麾众穷追,擒住他部目也的脱孛鲁,讯知不亦鲁黑已是远遁,只得收队回营。谁知甫到半途,突来了乃蛮余众,由曲薛吾撤八剌两头目统带,掩袭帖木真。帖木真驰入汪罕军,与汪罕再约迎战,汪罕自然应允。因天色已晚,两军各分驻营中,按兵静守了。  次日黎明,帖木真部下齐起,整备开仗,遥望汪罕营帐,上面有飞鸟往来,不觉惊诧异常。急命军士探明,返报汪罕营内,灯火犹明,只帐下却无一人!怪极!帖木真道:“莫非他去了不成,我与他联军而来,他弃我远适,转足扰我军心,我不如暂行退兵,待探听确实,再来未迟!”是亦所谓临事知惧者。嗣后探得汪罕系信札木合谗言,谓帖木真后必为变,因此不谋而去。回应札木合投降汪罕事。帖木真虽恨那汪罕,然犹因他误信谗人,曲为含忍。这是第三次生嫌。  未几,忽有人报称汪罕的部众,被乃蛮、曲薛吾等从后追袭,掠去辎重,连那儿子鲜昆的妻孥,也被劫去了。帖木真道:“谁叫他弃我归去?”言未已,又有人来报,汪罕遣使乞援。帖木真道:“着他进来!”汪罕使入见,详述本部被掳情形,并言蔑里吉酋两子,先已作本部俘虏,今亦逃去。现虽遣将追击乃蛮,终恐不足胜敌。且闻贵部有四良将,所以特来求援,请速令四将与我同去!帖木真笑道:“前弃我,今求我,是何用心?”来使道:“前日误信谗言,所以速返,若贵部肯再发援兵,助我部酋,此后自感激不浅,就使有十个札木合,也无从进谗了。”来使颇善辞令。帖木真道:“我与你部酋,情谊本不亚父子,都因部下谗间,因此生疑。现既情急待援,我便叫四良将与你同去。何如?”来使称谢。于是命木华黎、博尔术、赤老温、博尔忽四杰,带着军马,随使同去。  行到阿尔泰山附近,遥闻喊声震地,鼓角喧天,料知前途定在开仗。登山了望,见汪罕部兵,被乃蛮军杀得大败亏输,七零八落的逃下阵来。木华黎等急忙下山,率兵驰去。那时汪罕已丧了二将,首领鲜昆,马腿中箭,险些儿被敌人擒去。正危急间,木华黎等已到,便救出鲜昆,上前迎战。乃蛮头目曲薛吾等,虽已战胜,也未免乏力,怎经得一支生力军,似生龙活虎一般,见人便杀,逢马便刺!不到几合,曲薛吾部下,渐渐却退,木华黎等愈战愈勇,把敌人杀得四散奔逃。曲薛吾等管命要紧,也只得弃了辎重,落荒遁去。鲜昆的妻子,及一切被掠人物,统已夺转,交鲜昆带回。  鲜昆返报脱里,脱里大喜道:“从前帖木真的父亲,尝救我的危难,今帖木真又差四杰救我,他父子两个,真是天地间的好人!我今年已老了,此恩此德,如何报得!”本心未尝牿亡,如何后复变计。随命使召见四杰,只博尔术前往,脱里奖他忠义,赠他锦衣一袭,金樽十具,复语道:“我年已迈,将来这百姓,不知教谁人管领!我诸弟多无德行,只有一子鲜昆,也如没有一般。你回去与你主说,倘不忘前好,肯与鲜昆结为兄弟,使我得有二子,我也好安心了!”博尔术奉命返报,帖木真道:“我固视他为父,他未必视我如子,既已感恩悔过,我与鲜昆做弟兄,有何不可!”遂遣使再报汪罕,约会于土兀剌河,重修和好。脱里如约守候,帖木真当即前去,便在土兀剌河岸,置酒高会,两下欢饮,甚是和洽,遂双方订约,对敌时一同对敌,出猎时一同出猎,不可听信谗言!必须对面晤谈,方可相信。约既定,帖木真遂认脱里为义父,鲜昆为义弟,告别而回。  既而帖木真欲与汪罕结为婚姻,拟为长子术赤,求婚脱里女抄儿伯姬。帖木真既认脱里为父,如何求其女为子妇?胡俗之不明伦序,于此可见。鲜昆子秃撤哈,亦欲求帖木真长女火真别姬为妻。帖木真以他女肯为子妇,己女亦不妨遣嫁。独鲜昆不乐,勃然道:“我的女儿到他家去,向北立着;他的女儿到我家来,面南高坐,这如何使得。”于是婚议未谐。第四次生嫌。  札木合又乘隙思逞,密通阿勒坛、火察儿、答力台三人,令他们背叛帖木真,归顺汪罕。三人素怀怨望,应上回。竟听了札木合的哄诱,潜归汪罕去讫。札木合遂语鲜昆道:“帖木真为婚事未谐,与乃蛮部太阳汗私相往来,恐将图害汪罕。”鲜昆初尚不信,经阿勒坛等三人来作口证,鲜昆遂差人告脱里道:“札木合闻知帖木真将害我等,宜乘他未发,先行除他!”脱里道:“帖木真既与我为父子,为甚么反复无常?若果他有此歹心,天亦不肯佑他!札木合的说话,不可相信的!”  越数日,鲜昆又自陈父前,谓他的部下阿勒坛等前来投诚,亦这般通报,父亲何故不信?脱里道:“他屡次救我,我不应负他。况我来日无多,但教我的骸骨,安置一处,我死了亦是瞑目!你要怎么干,你自去干着,总要谨慎方好哩!”  既云不应负他,又云你自去干着,真是老悖得很。  鲜昆便与阿勒坛等,商量一条毒计出来。看官,你道是甚么毒计?原来是佯为许婚,诱擒帖木真的法儿。既定议,即差人去请帖木真前来与宴,面订婚约。帖木真坦然不疑,只带了十骑,即日起行。道过明里也赤哥家中,暂时小憩。明里也赤哥尝隶帖木真麾下,至是告老还乡,与帖木真会着。帖木真即述赴宴的原因,明里也赤哥道:“闻鲜昆前日妄自尊大,不欲许婚,今何故请吃许婚筵席,莫非其中有诈?不若以马疲道远为词,遣使代往,免致疏虞!”幸有此谏。  帖木真许诺,乃遣不合台、乞剌台两人赴席,自率八骑径归,静待不合台、乞剌台返报。孰意两日不至,乃复率数百骑西行,至中途候着。忽来了快足一名,说有机密事求见。当由部众唤入,那人向帖木真道:“我是汪罕部下的牧人,名叫乞失里,因闻鲜昆无信,阳允婚事,阴设机谋,现已留下贵使,发兵掩袭。我恨他居心叵测,特来告变。贵部快整备对敌,他的军马就要到了!”帖木真惊着道:“我手下不过数百人,哪能敌得住大队军马,我等回帐不及,快至附近山中,避他兵锋!”言毕,即刻拔营。行里许,至温都尔山,登山西望,没有甚么动静,稍稍放心。是晚便在山后住宿。天将明,帖木真侄儿阿勒赤歹,合赤温子。正在山上放马,适见敌军大至,慌忙报知帖木真。帖木真等住宿山后,所以未曾闻知。帖木真仓猝备战,恐寡不敌众,特集麾下商议。大众面面相觑,独畏答儿奋然道:“兵在精不在多,将在谋不在勇,为主子计,急发一前队,从山后绕出山前,扼敌背后;再由主子率兵,截他前面,前后夹攻,不患不胜!”帖木真点首,便命术撤带做先锋,叫他引兵前去。术撤带置若罔闻,只用马鞭擦着马鬣,噤不发声。畏答儿从旁瞧着,便道:“我愿前去!万一阵殁,有三个黄口小儿,求主子格外抚恤!”帖木真道:“这个自然!天佑着你,当亦不至失利。”蒙古专信天鬼,所以每事称天。畏答儿正要前行,帐下闪出折里麥道:“我亦愿去。”折里麦素随帖木真麾下,也是个患难至交,至此愿奋勇前敌,帖木真自然应允。并语他道:“你与畏答儿同去,彼此互为援应,我很为放怀。到底是多年老友,安危与共呢!”遣将不如激将。两将分军去讫。  帐下闻帖木真夸他忠勇,不由得愤激起来,大家到帖木真前,愿决死战,连术撤带也摩拳擦掌,有志偕行。正要你等如此。帖木真即命术撤带辖着前队,自己押着后队,齐到山前立阵。  是时畏答儿等已绕出山前,正遇汪罕先锋只儿斤,执着大刀,迎面冲来。畏答儿也不与答话,便握刀与战。只儿斤是有名勇士,刀法很熟,畏答儿抖擞精神,与他相持,正在难解难分的时候,那畏答儿部下的军士,都大刀阔斧,向只儿斤军中,冲杀过去。只儿斤军忙来阻挡,不料敌人统不畏死,好似疯狗狂噬,这边拦着,冲破那边,那边拦着,复冲破这边,阵势被他牵动,不由得退了下去。只儿斤不敢恋战,也虚幌一刀走了。畏答儿不肯舍去,策马力追。折里麦亦率众随上,那汪罕第二队兵又到,头目叫作秃别干。只儿斤见后援已到,复拨转马头,返身奋斗。折里麦恐畏答儿力乏,忙上前接着。秃别干亦杀将上来,当由畏答儿迎战。汪罕兵势越盛,畏答儿尚只孤军,心中一怯,刀法未免一松,被秃别干举枪刺来,巧中马腹,那马负痛奔回,畏答儿驾驭不住,被马掀倒地上。秃别干赶上数步,便用长枪来刺畏答儿,不防前面突来一将,将秃别干枪杆挑着,豁剌一响,连秃别干一支长枪,竟飞向天空去了。句法奇兀。秃别干剩了空手,忙拨马回奔。那将便救起畏答儿,复由敌人中夺下一马,令畏答儿乘着。畏答儿略略休息,又杀入敌阵去了。看官,你道那将是甚么人,便是术撤带部下的前锋,名叫兀鲁,力大无穷,所以吓退秃别干,救了畏答儿。兀鲁去追秃别干,汪罕第三队援兵又到,为首的叫作董哀。当下来截住兀鲁,又是一场恶战,术撤带驱兵进援,大家努力,把董哀军杀退。董哀方才退去,汪罕勇士火力失烈门,复领着第四队军来了。句法又变。术撤带大喝道:“杀不尽的死囚!快上来试吾宝刀!”火力失烈门并不回答,便恶狠狠的携着双锤,来击术撤带。术撤带用枪一挡,觉来势很是沈重,料他有些勇力,遂格外留神,与他厮杀,大战数十合,不分胜负。兀鲁见术撤带战他不下,也拨马来助。火力失烈门毫不畏怯,又战了好几合,忽见对面阵中,竖着最高的旄纛,料知帖木真亲自到来,他竟撇下术撤带等,来捣中军。术撤带等正思转截,那汪罕太子鲜昆,又率大军前来接应。这时术撤带等,只好抵敌鲜昆,不能回顾帖木真。帖木真身旁,幸有博尔术、博尔忽两将,见火力失烈门踹入,急上前对仗。两将是有名人物,双战火力失烈门,尚不过杀个平手,恼了帖木真三子窝阔台,也奋身出斗,把他围住。火力失烈门恐怕有失,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竟向博尔忽当头一锤,博尔忽把头避开,马亦随动,火力失烈门乘这机会,跳出圈外,望后便走。博尔术等哪里肯舍,相率追去,那火力失烈门引他驰入大军,复翻身来战,霎时间各军齐上,把博尔术等困住垓心。博尔术等虽知中计,无如事到其间,无可奈何,只得拚命鏖战,与他争个你死我活!逐层写来,变幻不测。于是两军齐会,汪罕的兵胜过帖木真军五六倍,帖木真军,人自为战,不管甚么好歹,统将爹娘所生的气力,一齐用出,尚杀不退汪罕军。  鲜昆下令道:“今日不擒住帖木真,不得退军!”语才毕,忽有一箭射来,不偏不倚,正中鲜昆面上。鲜昆叫了一声,向后便倒,伏鞍而走。这支箭系由术撤带发出,幸得射着,遂趁势追赶鲜昆。鲜昆军恰尚不乱,且战且走。术撤带追了一程,恐前途遇伏,中道旋师。帖木真望见敌兵渐退,亦遣使止住各将,不得穷追。于是各将皆敛兵归还。畏答儿独捧着头颅,狼狈回来。帖木真问他何故,畏答儿道:“我因闻旋师的命令,免胄断后,不意脑后中了流矢,痛不可忍,因此抱头趋归。”帖木真垂泪道:“我军这场血战,全由你首告奋勇,激动众心,因得以寡敌众,侥幸不败。你乃中着流矢,教我也觉痛心!”遂与并辔回营,亲与敷药,令他入帐卧着。自己检点将士,伤亡虽有数十人,还幸不至大损。惟博尔术、博尔忽及窝阔台三人,尚未见到,忙令兀鲁、折里麦等带着数十骑,前去找寻。  看官,上文说他三人,被火力失烈门率军围着,两下恶斗。这时两军皆退,三人尚没有回营,莫非阵殁了不成?看官不要性急,待小子补叙出来。原来博尔术、博尔忽及窝阔台三人,被火力失烈门引兵围住,正在万分危急的时候,幸亏术撤带射中鲜并力上前,夺路而走,及至杀出重围,人已困了,马也乏了,窝阔台且项上中箭,鲜血直流,由博尔忽将他颈血咂去,拣一僻静的地方,歇了一宿,方才回来。那时兀鲁、折里麦等,足足找寻了一夜,始得会着。小子有诗叹道:  天开杀运出胡儿,奔命疆场苦不辞,  待到功成身已老,白头徒忆少年时!  欲知后事如何,且由下回交代。  ----------  帖木真之待汪罕,不可谓不厚,而汪罕则时怀猜忌,谋害帖木真,天道有知,宁肯佑之!当鲜昆妻子被掠之时,若非四杰赴援,则被掠者何自归还?乃不思报德,阳许婚而阴设阱,诱帖木真而帖木真不至,鲜昆当日,宜亦因计之未成,而幡然悔悟,借以弭衅可也,不此之图,犹欲潜师掩袭,出其不备,彼自以为得计,而其如天意之不容何哉!史称温都尔山之役,为帖木真一生有名战事,蒙古人至今称道之。作者叙述此战,亦觉精警绝伦,文生事耶,事生文耶!有是事不可无是文,读罢当浮一大白!

译文:

汪罕大肆掠夺蔑里吉部,抢走了无数子女和牲畜,自己享受,却没有任何馈赠给帖木真,也不派人通报。帖木真当时仍保持宽容,决定与汪罕一起进攻乃蛮部。汪罕果然出兵应约,两军整装出塞。得知不亦鲁黑汗驻守在额鲁特地区,帖木真便立刻带兵进击。不亦鲁黑汗料到无法抵挡,连夜逃跑,越过阿尔泰山。帖木真率军追击,抓住了不亦鲁黑汗的部下也的脱孛鲁,得知对方已逃走,便收兵返回营地。谁知刚走一半路,突然遇到乃蛮残余军队,由曲薛吾和撤八剌两人率领,突然袭击帖木真。帖木真急忙冲入汪罕军中,与汪罕再次约定会战,汪罕自然应允。因天色已晚,两军各自安营,按兵不动。

第二天黎明,帖木真下令全军准备出战,远远望见汪罕营地,发现营帐上飞鸟往来不断,感到十分惊讶。急忙派人侦察,回报说汪罕营内灯火通明,却不见一人!这太奇怪了。帖木真心想:“莫非他已逃走了?我与他约定联军,他却背叛我,独自远走,反而扰乱军心。我不如先撤军,等探明真相再行动。”这是临事有惧的表现。后来探知,汪罕是被札木合谗言误导,说帖木真必定会反叛,因而心生怀疑,仓皇逃走。帖木真虽然对汪罕心存怨恨,但仍因他误信谗言而加以容忍。这是第三次产生嫌隙。

不久,有人来报,说汪罕的部众被乃蛮和曲薛吾等人追袭,损失了粮草辎重,甚至包括他儿子鲜昆的妻儿也遭劫。帖木真说道:“谁让他这么轻易就背叛我?”话刚说完,又有人来报,说汪罕派使者求援。帖木真说:“让他进来!”使者进见后,详细陈述了自己部众被掠的情况,说蔑里吉部的两个儿子早已被俘,如今也逃走了。尽管现在派出将士追击乃蛮,但恐怕难以取胜。听说贵方有四位英勇将领,特来请求派他们与我一同前往救援。帖木真笑着说:“先前背叛我,如今求我,是为何意?”使者答道:“前日因听信谗言,才匆忙离去;如果贵部愿意再次出兵援助我部首领,日后我定会感激不尽,就算有十个札木合,也无法再进谗言了。”使者言辞诚恳。帖木真说:“我和你部首领本就情同父子,都是因部下进谗言而产生怀疑。如今你们情势紧急,我便派四位良将与你们一同前去,如何?”使者感激地表示感谢。于是命令木华黎、博尔术、赤老温、博尔忽四位将领,率领军队,随使者一同出发。

行至阿尔泰山附近,远远听见喊杀声震天动地,鼓声喧嚣,判断前方一定将发生战斗。他们登上山岗俯瞰,看见汪罕的军队已被乃蛮军打得大败,四散逃窜。木华黎等人急忙下山,率军前去救援。此时汪罕已失去两名将领,首领鲜昆的马腿中箭,险些被俘。危急之际,木华黎等人赶到,救出了鲜昆,随即迎战。乃蛮首领曲薛吾等人虽已取得胜利,但也已疲惫不堪,哪能承受一支如猛虎般凶猛的生力军,见人就杀,见马就刺!不到几回合,曲薛吾的部众便开始后退,木华黎等人越战越勇,将敌人打得四处奔逃。曲薛吾等人不得不丢弃粮草辎重,仓皇逃走。鲜昆的妻子及所有被劫掠的人口,都被夺回,交还给了鲜昆。

鲜昆回报脱里,脱里大喜道:“我以前曾多次得帖木真父亲救助,如今帖木真又派四杰来救我,真是天地间的好人!我已年迈,这份恩情如何报答?”内心始终感恩,后来如何又变卦,从不曾改变。于是立即派遣使者召见四杰,只派博尔术前往。脱里奖赏他忠义,赐予锦衣一套、金杯十具,并说:“我年老体衰,将来这百姓由谁来管理?我的弟弟们大多无德无才,只有一个儿子鲜昆,也像没有一样。你回去告诉帖木真,如果他不忘旧情,肯与鲜昆结为兄弟,我就安心了!”博尔术奉命回报,帖木真说:“我确实把他当作父亲,他未必把我当儿子。既然他已感恩悔过,我们与鲜昆结为兄弟,岂非自然?”于是派人再次通知汪罕,约定在土兀剌河会面,重新和好。脱里如约等待,帖木真随即前去,就在河岸设宴欢饮,两方关系融洽,共同约定:今后作战要并肩作战,出猎也要一起进行,切不可听信谗言,必须面对面交谈才能相信。协议确定后,帖木真正式认脱里为义父,鲜昆为义弟,然后告辞返回。

不久,帖木真打算与汪罕联姻,准备将自己的长子术赤娶脱里的女儿抄儿伯姬为妻。既然帖木真已认脱里为父,又怎能娶他的女儿为子妇?这显然违背了人伦常理,可见当时蒙古风俗混乱无序。鲜昆的儿子秃撤哈,也想娶帖木真长女火真别姬为妻。帖木真认为自己的女儿愿意嫁给儿子,自己的女儿也完全可以嫁出去。只有鲜昆不同意,勃然大怒道:“我的女儿去他家,只能面朝北方站立;他的女儿来我家,却要面朝南方高坐,这岂不是不妥?”因此婚事未能达成。这是第四次产生嫌隙。

札木合又趁机图谋不轨,秘密联络阿勒坛、火察儿、答力台三人,让他们背叛帖木真,投靠汪罕。这三人本就心怀怨恨,听了札木合的鼓动,果然偷偷归顺汪罕。札木合于是对鲜昆说:“帖木真因婚事未成,私下与乃蛮部太阳汗有私交,恐怕要加害汪罕。”鲜昆起初不信,后来阿勒坛等人来作证,鲜昆才派人告诉脱里:“札木合听说帖木真要加害我们,应趁他尚未行动,先除掉他!”脱里说:“帖木真既然与我为父子,为何反复无常?若真有此恶心,天也不肯庇佑他!札木合的说辞不可相信!”

几天后,鲜昆又亲自向父亲陈述,说他的部下阿勒坛等人前来投诚,也说出了同样的话,父亲为何不信?脱里回答:“他多次救我,我岂能背弃他?况且我寿命将尽,只要我的骸骨能安葬一处,我死也瞑目!你要怎么干,你自己去干吧,但一定要小心谨慎!”

既说“不应辜负他”,又说“你自去干吧”,这真是老糊涂了。

鲜昆便与阿勒坛等人商议出一条毒计:假装答应婚事,诱捕帖木真。计划定下后,立即派人邀请帖木真前去宴会,面订婚约。帖木真毫无防备,只带了十名骑兵,立刻启程。途经明里也赤哥家时,稍作休息。明里也赤哥曾是帖木真的部将,这时已年老告退返乡,与帖木真相遇。帖木真说明前去赴宴的原因,明里也赤哥说:“听说鲜昆先前傲慢,不愿答应婚事,如今为何又请婚宴?莫非其中有诈?不如以马疲路远为由,派使者代为前往,避免陷入险境!”幸好有此劝告。

帖木真答应后,便派不合台、乞剌台二人前往赴宴,自己只带八名骑兵直接返回,静候二位使者回报。谁知两天过去,使者仍未回来。帖木真便再次率数百骑兵西行,途中等候。忽然来了一名急报信使,说有紧急军情求见。帖木真命部下请入,那人说:“我是汪罕部下牧人,叫乞失里,听说鲜昆表面答应婚事,实际设下陷阱,已扣押了贵方使者,即将发兵袭击。我恨他心术不正,特来告急!请贵军立即整备迎敌,敌军很快就会到来!”帖木真大惊:“我手下只有几百人,怎能抵挡对方大军?我们来不及回营,赶紧躲进附近的山中躲避!”说完立即拔营。行了不久,抵达温都尔山,登上山顶眺望,没见动静,稍稍安心。当晚便在山后住宿。天快亮时,帖木真侄子阿勒赤歹,合赤温的儿子,正带着马在山上放牧,忽然看见敌军大批到来,急忙报告帖木真。帖木真因宿营在山后,故未察觉。帖木真仓促备战,担心寡不敌众,召集部下商议。众人面面相觑,只有畏答儿毅然站出:“打仗不在于人数多,而在于谋略;将领不在于勇猛,而在于智慧。为主公计,应立刻派出先锋队,从山后绕出,截击敌军后方;再由主公亲率主力,阻其正面,前后夹击,定能取胜!”帖木真点头同意,便命令术撤带为先锋,让他率兵先出。术撤带毫不在意,只用马鞭轻扫马鬃,沉默不语。畏答儿见状,便主动请战:“我愿前去!万一战死,恳请主公特别照顾我的三个幼子!”帖木真说:“当然可以!天会保佑你,绝不会战败。”蒙古人迷信天神,每件事都称“天佑”。畏答儿正要出发,帐下闪出折里麦说:“我也愿前往。”折里麦也是帖木真多年的老友,此时愿挺身而出,帖木真自然应允,并对他说:“你与畏答儿一同前往,相互支援,我非常放心。真正是患难之交,生死与共!”这是激励士气之法。两将分兵出发。

帐下众将士听说帖木真称赞他们忠勇,纷纷激愤,主动表示要决死一战,连术撤带也摩拳擦掌,愿意一同前往。帖木真当即命令术撤带统领前队,自己率领后队,一同抵达山前列阵。

这时畏答儿等人已绕出山前,正遇汪罕先锋只儿斤,手持大刀迎面冲来。畏答儿不与他言语,直接握刀交战。只儿斤是名将,刀法娴熟,畏答儿则精神抖擞,与他僵持不下。就在双方难分高下时,畏答儿部下的士兵们纷纷高举大刀,向只儿斤军中猛冲。只儿斤军急忙抵抗,没想到敌人毫不退缩,如同疯狗般扑咬,这边刚挡住,那边又冲破,阵形不断被撕裂,被迫后退。只儿斤不敢恋战,虚晃一刀便逃走。畏答儿不愿退却,策马追击。折里麦也带领士兵随行,这时汪罕第二支军队也抵达,首领叫秃别干。只儿斤见后援到来,又调转马头反扑。折里麦担心畏答儿力尽,急忙上前拦截。秃别干也杀将上来,畏答儿迎战。汪罕军势越来越强,畏答儿孤军奋战,心中恐惧,刀法稍有松懈,被秃别干举起长枪刺中马腹。马负伤狂奔,畏答儿控制不住被掀倒在地上。秃别干逼近数步,举枪刺来。不料前面突然冲来一将,将秃别干的枪杆挑飞,发出一声巨响,那根长枪竟飞向空中。秃别干空手慌忙拨马撤退。那将立刻救起畏答儿,并从敌军中夺下一匹马,让他骑上。畏答儿稍作休息,又杀入敌阵。请问,此人是谁?正是术撤带部下的前锋,名叫兀鲁,力大无穷,吓得秃别干撤退,救了畏答儿。兀鲁随后追击秃别干,汪罕第三支援军也到来,首领叫董哀。董哀前来截击兀鲁,又展开激战。术撤带率军前来增援,众人奋力厮杀,最终将董哀击退。董哀刚退出,汪罕名将火力失烈门又率第四支军队赶到。术撤带大喊:“杀不尽的囚徒!快来试试我的宝刀!”火力失烈门根本不答话,反而挥舞双锤冲来。术撤带用枪抵挡,觉得来势凶猛,料他有惊人之力,格外留神,与他激烈交战,数十回合仍不分胜负。兀鲁见术撤带战力不弱,也拨马前来助阵。火力失烈门毫不畏惧,继续交战,几番激斗后,忽然发现对面阵中竖起最高大旗,判断是帖木真亲自到来,于是立刻撇下术撤带等人,直扑中军。术撤带等人正想拦截,汪罕太子鲜昆又率大军赶来接应。此时术撤带等人只能应对鲜昆,无法顾及帖木真。帖木真身边幸好有博尔术、博尔忽两位将领,见火力失烈门突入中军,立刻上前抵挡。这两人皆是名将,双人联手对抗火力失烈门,仍仅是平手。恼怒的帖木真三子窝阔台也奋身而出,将火力失烈门围住。火力失烈门怕有失,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突然对博尔忽当头一锤,博尔忽将头偏开,马也随之跃动,火力失烈门趁机脱身,逃向后方。博尔术等人岂能罢休,立刻追击。火力失烈门故意引他们深入敌军,反身回击。瞬间,各路军队齐集,将博尔术等人围在中心。博尔术等人虽意识到中计,但事已至此,只能拼死奋战,与敌人血战到底!

两军会战,汪罕兵力比帖木真多五六倍,帖木真军队虽奋勇拼杀,却仍无法击退敌人。

鲜昆下令:“今天必须活捉帖木真,才可撤军!”话刚说完,忽然一支箭射来,正中鲜昆脸上。鲜昆大叫一声,倒向后方,伏鞍逃走。这支箭是术撤带射出的,刚好命中,便趁势追击鲜昆。鲜昆军队虽然混乱,但仍边战边退。术撤带追了一段路,担心前方有埋伏,中途回师。帖木真见敌军逐渐撤退,也派使者命令各将领停止追击。于是各将领陆续收兵返回。唯畏答儿捧着头颅狼狈归来。帖木真问他原因,畏答儿说:“我得知撤军命令,摘下头盔断后,结果脑后被流箭射中,疼痛难忍,只好抱着头逃跑。”帖木真落下泪来,说:“我们这场苦战,全凭你奋勇告发、激励士气,才得以以少胜多,侥幸未败。你中箭受伤,我也感到万分痛心!”随即与他并肩回营,亲自为他敷药,让他入帐休息。自己检查战损,虽有数十人伤亡,但未造成重大损失。只是博尔术、博尔忽和窝阔台三人尚未归队,便命兀鲁、折里麦等人带数十骑兵前去寻找。

读者请注意,前面说博尔术、博尔忽和窝阔台三人被火力失烈门围困,万分危急,现在两军撤退,他们仍未归营,是否已战死?请勿焦急,让我补充说明。原来,博尔术、博尔忽和窝阔台三人被火力失烈门围攻,正处绝境时,幸亏术撤带射中鲜昆,奋力突围,杀出重围。他们一路奔逃,体力耗尽,窝阔台的脖子被箭射中,鲜血直流,由博尔忽用口吸取血迹,找到一处僻静处歇了一夜,才得以返回。直到半夜,兀鲁和折里麦才终于找到他们。

我有诗叹道:
天开杀运出胡儿,奔命疆场苦不辞,
待到功成身已老,白头徒忆少年时!

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且待下回分解。

帖木真对待汪罕,确实非常宽厚,但汪罕却时常心怀猜忌,企图害死帖木真。上天若有知,怎会庇佑他呢?当鲜昆妻子被掠之时,若不是四位将领赶赴救援,他们又如何能够重返家园?他们不思回报恩情,反而假装答应婚事,暗中设下陷阱,诱骗帖木真前往,帖木真却未到。鲜昆当时若因计谋失败而幡然悔悟,借机平息争端,未尝不可。但他不这样做,反而暗中派兵偷袭,出其不意,自以为得计,却不知天意不容,最终难逃失败!史书记载温都尔山之战,是帖木真一生最著名的战役,蒙古人至今仍传颂。作者描写这场战役,也显得精辟绝伦,是真实事件催生文字,还是文字虚构事件?有真实事件,就应有相应的文字描述。读罢此篇,定会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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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东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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