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演义》•第九十六回 忤重闱师丹遭贬 害故妃史立售奸

却说司隶校尉解光,因见王莽去职,丁傅用事,也来迎合当道,劾奏曲阳侯王根,及成都侯王况。况系王商嗣子,所犯过恶,俱见奏章,略述如后:  窃见曲阳侯王根,三世据权,五将秉政,天下辐辏,赃累巨万,纵横恣意,大治室第。第中筑造土山,矗立两市,殿上赤墀,门户青琐。游观射猎,使仆从被甲,持弓弩,陈步兵,止宿离宫。水衡官名。供张,发民治道,百姓苦其役。内怀奸邪,欲筦朝政,推近吏主簿张业为尚书,蔽上壅下,内塞王路,外交藩臣。按根骨肉至亲,社稷大臣,先帝弃天下,根不悲哀,思慕山陵未成,公然聘取掖庭女乐殷严王飞君等,置酒歌舞,捐忘先帝厚恩,背臣子义。根兄子成都侯况,幸得以外亲继列侯侍中,不思报德,亦聘娶故掖庭贵人为妻,皆无人臣礼,大不敬不道。应按律惩治,为人臣戒!  哀帝自即位后,也因王氏势盛,欲加抑损,好得收回主权,躬亲大政。既有此意,奈何复封丁傅。既将王莽免官,复得解光弹劾王根,当然中意,不过大不敬不道罪名,究嫌太重,且对着太皇太后,亦觉不情,乃只遣根就国,黜免况为庶人。到了九月庚申日,地忽大震,自京师至北方,凡郡国三十余处,城郭多被震坍,压死人民四百余人。哀帝因灾异过巨,下诏询问群臣,待诏李寻上书奏对道:  臣闻日者众阳之长,人君之表也。君不修道,则日失其度,晻昧无光。间者日光失明,珥蜺数作,珥蜺系日旁云气。  小臣不知内事,窃以日视陛下,志操衰于始初多矣。唯陛下执乾纲之德,强志守度,毋听女谒邪臣之欺,与诸阿保乳母甘言卑词之托,勉顾大义,绝小不忍,有不得已,只可赐以货财,不可私以官位。臣闻月者众阴之长,妃后大臣诸侯之象也。间者月数为变,此为母后与政乱朝,阴阳俱伤,两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窃信天文如此,近臣已不足仗矣。唯陛下亲求贤士,以崇社稷,尊强本朝。臣闻五行以水为本,水为准平。王道公正修明,则百川理,落脉通,偏党失纲,则涌滥为败。今汝颍漂涌,与雨水并为民害,咎在皇甫卿士之属,唯陛下抑外亲大臣。臣闻地道柔静,阴之常义,间者关东地数震,宜务崇阳抑阴以救其咎。传曰:“土之美者善养禾,君之明者善养士。”中人皆可使为君子,如近世贡禹,以言事忠切,得蒙宠荣,当此之时,士之厉身立名者甚多。及京兆尹王章,坐言事诛灭,于是智者结舌,邪伪并兴,外戚专命,女宫作乱。此行事之败,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也。愿陛下进贤退不肖,则圣德清明,休和翔洽,泰阶平而天下自宁矣。  原来哀帝初政,也想力除前弊,崇俭黜奢。曾罢乐府官,及官织绮绣,除任子令,汉制凡吏二千石以上视事满三年,得任子弟一人为郎,不以德选,至此才命革除。与诽谤诋欺法,出宫人,免官奴婢,益小吏俸,政事皆由己出,海内颇喁喁望治。偏是傅太后从中干政,称尊号,植私亲,闹个不了,反使哀帝胸无主宰,渐即怠荒。仅阅半年,便致怠弛,无怪后来不长。李寻所言,明明是借着变异,劝勉哀帝,指斥傅太后。哀帝尚知寻忠直,擢为黄门侍郎,唯欲防闲太后,裁抑外家,实在无此能力,只好模糊过去。但朝臣已分为两派,一派是排斥傅氏,不使预政。一半是阿附傅氏,专务承颜。傅太后日思揽权,见有反对的大臣,定欲驱除,好教公卿大夫,联络一气,免受牵掣。大司空汜乡侯何武,遇事持正,不肯阿谀,傅太后心下不乐,密令私人伺武过失。适武有后母在家,往迎不至,即被近臣举劾,斥武事亲不笃,难胜三公重任。哀帝亦欲改易大臣,乃令武免官就国,调大司马师丹为大司空。师丹系琅琊东武县人,表字仲公,少从匡衡学诗,得举孝廉,累次超擢,曾为太子太傅,教授哀帝。既受任为大司空,也与傅氏一派不合,前后奏章数十上,无非援三年无改的古训,规讽哀帝改政太急,滥封丁傅。哀帝非不感动,但为傅丁两后所压迫,也是无可如何。惟有一侍中傅迁,为傅太后从侄,人品奸邪,舆论不容,哀帝因将迁罢职,遣归故郡。不意傅太后出来干涉,硬要哀帝复还迁官,留任宫廷。哀帝无法,只好再将迁留住。丞相孔光,与师丹入朝面奏,谓诏书前后相反,徒使天下疑惑,无所取信,仍请将迁放归。哀帝说不出苦衷,装着痴聋一般,光丹两人,不得已趋出,迁得为侍中如故。一官都不能黜陟,哀帝亦枉为天子!  先是掖庭狱丞籍武,见赵合德屡毙皇儿,很是不忍。尝与掖庭令吾丘遵密商,拟即告发。无如官卑职小,反恐多言惹祸,因致迁延。吾丘遵又复病殁,武更孤掌难鸣,只得作罢。到了哀帝嗣位,合德自杀,籍武尚然生存,不妨稍露宫中秘情,辗转流传。被司隶校尉解光闻悉,正好扳倒赵家外戚,使傅太后独擅尊荣。当下拜本进去,追劾赵昭仪忍心辣手,曾害死成帝嗣子两人,不但中宫女史曹宫等,冤死莫明,此外后宫得孕,统被赵昭仪用药堕胎。赵昭仪惧罪自尽,未彰显戮,同产家属,尚得尊贵如恒,国法何在?应请穷究正法等语。照此奏议,连赵太后亦不能免辜,赵钦等更不消说得。哀帝因自己入嗣,曾得赵太后调护,厚惠未忘,乃仅将赵钦赵夺爵,免为庶人,充戍辽西。钦、封侯,见前回。赵太后不被干连,算是万幸。慢着!时朝廷已经改元,号为建平元年,三公中缺少一人,朝臣多推荐光禄大夫傅喜,乃拜喜为大司马,封高武侯。郎中令冷褒,黄门郎段犹,见喜得列三公,傅氏威权益盛,乐得凑机献媚。上言共皇太后与共皇后,不宜再加定陶二字,所有车马衣服,皆应称皇,并宜为共皇立庙京师。哀帝即将原奏发落,诏令群臣集议可否,群臣都随口赞成。独大司空师丹,首出抗议,大略如后:  古时圣王制礼,取法于天,故尊卑之礼明,则人伦之序正,人伦之序正,则乾坤得其位,而阴阳顺其节。今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为号者,母从子,妻从夫之义也。欲立官置吏,车服与太皇太后相埒,非所以明尊无二上之义也。定陶共皇号谥,前已定议,不得复改。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无爵父之义,尊父母也。为人后者为之子,故为所后服斩衰三年,而降其父母为朞服,明尊本祖而重正统也。孝成皇帝圣恩深远,故为共皇立后,奉承宗祀。今共皇长为一国太祖,万世不毁,恩义已备。陛下既继体先帝,持重大宗,承宗庙天地社稷之祀,义不可复奉定陶共皇,祭入其庙。今欲立庙于京师,而使臣下祭之,是无主也。又亲尽当毁,空去一国太祖不堕之祀,而就无主当毁不正之礼,非所以尊厚共皇也。臣丹谨议。  照这议论,原是至公至正,不可移易,丞相孔光,极力赞同,就是大司马傅喜,也以为丹言甚是,应该如议。独傅太后及傅晏傅商等,共恨师丹,兼及孔光傅喜,统欲把他捽去。第一着先从师丹下手,探得师丹奏草,由属吏私下抄出,传示外人,当即据事奏弹,劾他不敬。里面复有傅太后主张,迫令哀帝下诏,免丹官职,削夺侯封。给事中申咸,博士炔钦,炔音桂。联名上奏,称丹经行无比,怀忠敢谏,奏草漏泄,咎在簿书,与丹无与。今乃因此贬黜,恐失众心。那知诏书批斥,反将咸钦贬秩二等。尚书令唐林,看不过去,复疏称丹罪甚微,受罚太重,中外人士,统说是宜复丹爵邑,使奉朝请,愿陛下加恩师傅,俯洽众心。哀帝乃复赐丹关内侯,食邑三百户,特擢京兆尹朱博为大司空。从前朱博救免陈咸,义声卓著。见八十九回。咸起为大将军长史,将博引入,为王凤所特赏,委任栎阳长安诸县令,累迁冀州刺史,琅琊太守,专用权术驾驭吏民,相率畏服。嗣奉召为光禄大夫,迁授廷尉,博恐为属吏所欺,故意召集属吏,取出累年积案,意欲判断,多与原判相符。属吏见他明察,不敢相欺,隔了一年,得擢为后将军,坐党红阳侯王立,免官归里。哀帝复征为光禄大夫,使任京兆尹。适值傅氏用事,要想联络几个廷臣,作为羽翼,遂由孔乡侯傅晏,与博往来,结为知交,至师丹罢免,便引博为大司空。博平时专重私情,不务大体,此次与傅晏交好,也是这般行为,从此位置益高,声名反减,居然变做傅家走狗了。一失足成千古恨!  傅太后既除去师丹,便要排斥孔光,因思孔光当日,曾请立中山王兴为嗣,兴已病死,兴母冯昭仪尚存。从前为了当熊一事,留下惭恨,未曾报复,现已大权在手,不但内除孔丞相,还要外除冯昭仪。也是冯昭仪命数该终,一不加防,被他诬成逆案,致令一位著名贤妃,舍生就死,遗恨千秋。实是可惜!  原来中山王兴,自增封食邑后,得病即亡。王妃冯氏,就是兴舅宜乡侯冯参女儿,生下二女,却无子嗣。兴乃另纳卫姬,得产一男,取名箕子,承袭王封。箕子年幼丧父,并且多病,医家号为肝厥症,不时发作,每发辄手足拘挛,指甲皆青,连嘴唇亦皆变色。冯昭仪只此一孙,当然怜爱,因见他病根不断,医药难痊,没奈何祷祀神祗,希图禳解。当熊侠妇,也要迷信鬼神,总之,不脱妇人性情。哀帝闻箕子有疾,特遣中郎谒者张由,带同医士,前往诊治。既至中山,冯昭仪依礼接待,并不怠慢。由素有疯病,留居数日,见医士调治未愈,不由得惹动愁烦,引起旧恙。喧呶了一两天,竟命从人收拾行装,匆匆回都,入朝复命。哀帝问及箕子痊否,由答言未痊。恼动哀帝怒意,叱令退出。另遣尚书责问,诘他何故速归?由连碰钉子,倒将神志吓清,疯病好了一大半,暗想自己病得糊涂,无端遽返,若没有回话手本,定要坐罪。事到其间,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可恶!乃即捏词作答,只说中山王太后冯氏,私下嘱令巫觋,咒诅皇上及傅太后,事关机密,所以匆匆回报。尚书得了口供,慌忙入宫告知。哀帝尚未着急,傅太后已怒不可遏,亟召御史丁玄入内,嘱咐数语,叫他速往中山,尽法究办。丁玄是共皇后丁氏侄儿,与傅氏互相连结,奉命即往。一到中山,就将宫中吏役,以及冯氏子弟,拘系狱中,统共得百余人。由玄逐日提讯,好几天不得头绪,无从复奏。傅太后待了旬日,未见丁玄回音,再遣中谒者史立,与丞相长史大鸿胪丞,同往审讯。史立星夜就道,驰至中山,先与丁玄晤谈。丁玄因不得供词,未免皱着眉头,对立叹息。立却暗暗嘲笑,以为这般美差,可望封侯,乃丁玄如此没用,让我来占功劳,真是富贵逼人,非常侥幸。想到此处,跃跃欲试。当日提齐案卷,升堂鞫讯,一班案中人犯,挨次听审,平白地如何招供,自然一齐呼冤。立不分皂白,专用严刑拷讯,连毙数人,尚无供词。立也觉为难,情急智生,竟令诸人一齐退下,独将男巫刘吾提入,用了种种骗吓手段,教他推到冯昭仪身上,供称咒诅是实。刘吾竟为所赚,依言书供。立得此供词,再将冯昭仪女弟冯习,及寡弟妇君之,提到堂上,硬指她与冯昭仪通谋,冯习不禁怒起,开口骂立,立动了懊恼,喝令左右动刑,笞杖交下。一介弱妇,如何熬受得起,当堂毙命。史立杀有余辜!立见冯习死去,也觉着忙,因习是冯昭仪妹子,比不得寻常吏役,处死无妨,当下命将君之返系狱中;想了多少时候,得着一计,遂去召入医士徐遂成,与他密谈一番,嘱令承认。遂成是经张由带去,未曾回京,此次受了史立嘱托,便出作证人,依嘱诬供道:“冯习与君之,曾对我密语云:‘武帝有名医修氏,医好帝疾,赏赐不过二千万。今闻主上多病,汝在京想亦入治,就使治愈,也不得封侯,不如药死主上,使中山王代为皇帝,汝定可得侯封了!’”立听他说罢,佯作不信,经遂成指天誓日,决非虚诬。立越觉有词可借,竟唤出冯昭仪,面加责问,冯昭仪怎肯诬服,自然与立对辩。立冷笑道:“从前挺身当熊,自甘拚死,勇敢何如?今日何这般胆怯呢!”冯昭仪听了,方才省悟,遂不屑与辩,愤然还宫。顾语左右道:“当熊乃前朝事,且是宫中语言,史立如何得晓?这定是内廷有人陷我!我知道了,一死便罢!”  语中已指傅太后。当即仰药自尽。  史立已将冯昭仪等咒诅谋逆等情,谎词奏报,有司即请诛冯昭仪。哀帝还觉不忍,只下诏废为庶人,徙居云阳宫,那知冯昭仪已死,史立第二次奏报,又复到来。哀帝以冯昭仪自尽,在未废前,仍命用王太后礼安葬,一面召冯参入诣廷尉。参少通尚书,前为黄门郎,宿卫十余年,严肃有威,就是王氏五侯,亦尝见惮;后来以王舅封侯,得奉朝请。此次无辜被陷,不肯受辱,遂仰天叹道:“参父子兄弟,皆备大位,身至封侯。今坐被恶名,死何足惜!但恨地下对不住先人哩!”说至此,竟拔剑自刎。弟妇君之,与习夫及子,皆被株连,或自尽,或被戮,共死十七人。参女为中山王兴妃,免为庶人,与冯氏宗族徙归故郡。  颍川人孙宝,方为司隶校尉,目睹案情冤枉,心甚不平,因即奏请复审。傅太后正在快意,偏遇孙宝硬来干涉,当然动恼,便令哀帝不诏,将宝系狱。尚书令唐林,上书力争,也被贬为敦煌鱼泽障侯。汉官名。大司马傅喜,虽是傅太后从弟,却是情理难安,便与光禄大夫龚胜,一同进谏,请将孙宝复职。哀帝乃转白傅太后,傅太后尚不肯照允。嗣经哀帝一再求情,勉强许可,孙宝才得复还原官。张由首发有功,得受封关内侯,史立迁宫中太仆。仍然不得封侯,何苦屈死多人?有几个公正人士,背地里俱嘲骂张史二人,谗陷取荣,忍心害理,二人还得意洋洋,自诩得计。直至哀帝崩后,由孔光追劾二人过恶,夺官充戍,谪居合浦。但冯氏冤狱,未闻申雪,冯昭仪不得追封,毕竟是乱世纷纷,黑白混淆了。  惟傅太后既报宿仇,便想斥逐孔光,且因傅喜不肯为助,反去助人,心中越想越气,即与傅晏商议,谋斥二人。傅晏复邀同朱博,先后进谗,不是说孔光迂僻,便是说傅喜倾邪。建平二年三月间,遂策免大司马傅喜,遣他就国。越月又策免丞相孔光,斥为庶人。朱博曾奏请罢三公官,仍照先朝旧制,改置御史大夫,于是撤消大司空职衔,使博为御史大夫,另拜丁明为大司马卫将军。未几升博为相,用少府赵玄为御史大夫。博与玄方登殿受策,忽殿中传出怪响,声似洪钟,好一歇才得停止。殿中侍臣,左右骇顾,不知从何处发声,就是博与玄亦惊心动魄,诧为异闻。小子有诗叹道:  国家柱石待贤臣,小智如何秉国钧,  殿上一声传预报,荣身已是兆亡身。  究竟声从何来,且至下回续叙。      史称傅昭仪入宫,善事人,下至宫人左右,饮酒酹地,皆祝延之。不知此正固宠希荣之伎俩,使人堕入术中而不自觉者也。哲妇倾城,本诸古训,傅昭仪固一哲妇耳。哀帝之入嗣大统,全赖傅昭仪之营谋。即位以后,其受制于傅昭仪也,固意中事,善事人者,一变而为善害人。师丹持议甚正,即首黜之;傅喜以行义称为傅氏子弟中之翘楚,而傅昭仪犹不肯相容,何论他人?彼解光之阿旨献谀,劾奏赵氏,原为赵氏姊妹之恶报,犹可言也。冯昭仪何罪?竟以当熊之惭恨,信张由之诬,容史立之诈,卒使贤妃自尽,冯氏凌夷。妇人之心,多半褊刻,宁特赵氏姊妹云尔哉!朱博颇有能名,甘作傅家走狗,无惑乎不得其死也。

译文:

话说司隶校尉解光,看到王莽被罢官,丁傅掌权,也便迎合当权者,上书弹劾曲阳侯王根和成都侯王况。王况是王商的孙子,他所犯的罪行,都在奏章中有所记载,大致如下:

我看到曲阳侯王根,三代人把持权力,五次出任重要官职,权势遍布天下,贪赃无数,肆意妄为,大兴土木,建造豪宅。宅中堆起土山,设立两个市场,殿内红色台阶,门上青色门环。他游山玩水、外出打猎时,让仆从披甲持弓,列队行进,甚至在离宫驻扎过夜。他内心奸邪,想控制朝政,推荐亲近的主簿张业担任尚书,阻塞上情,堵塞王室道路,对外勾结藩王诸侯。王根虽是皇室至亲,身为国家重臣,先帝去世后,他却不悲哀悼念,甚至在先帝坟墓尚未完工时,公然娶了宫中乐女殷严王飞君等人,饮酒作乐,忘却先帝的厚恩,背弃了臣子应有的道义。王根的侄子成都侯王况,虽因外戚身份得以担任侍中,却不知报恩,也娶了前宫中贵妇为妻,这些都是没有臣节、严重不敬的行为。应当依法惩处,以作为臣子的警示!

哀帝即位后,也因王家权势过大,想要加以遏制,好重新掌握权力,亲自处理政务。有了这样的念头,但又重新封了丁傅,既罢免王莽,又让解光弹劾王根,当然让他满意。不过“大不敬”“不道”这类罪名太重,而且面对太皇太后,也显得不合情理,最终只让王根返回封国,罢免王况为平民百姓。

到了九月庚申日,大地忽然发生强烈地震,从京城到北方,三十多个郡国都受到影响,城郭多被震塌,压死百姓四百多人。哀帝因灾祸太过严重,下诏询问群臣,待诏李寻上书回答道:

我听说太阳是众阳之长,是君主的表率。君主不修德行,太阳就会失去光辉,暗淡无光。最近太阳失明,天空出现日珥(日旁的云气),这说明君主的德行衰败了,已经远不如当初。我这小臣虽不了解内情,但觉得太阳在看陛下,您志向和操守已远不如初时。希望陛下能坚守刚正的品德,坚定意志,不听信女官和奸臣的欺骗,不被乳母等人虚言卑辞所迷惑,要牢记大义,杜绝小私情。若有不得已的情况,只可给予财物,绝不能私下授予官职。

我听说月亮是众阴之长,象征妃嫔、后宫大臣及诸侯。最近月亮屡次变化,说明母后干政、扰乱朝政,阴阳失调,双方都受损,互不相宜。外臣不了解朝政,但我相信天文现象如此,可见近臣已不足以信任。希望陛下亲自挑选贤能之士,以振兴国家根基。我听说五行中以水为根本,水能保持平衡。君主施行公正的政治,百川就能疏通,河流才能正常,反之如果偏袒党羽,就会泛滥成灾。如今汝水、颍水泛滥,与雨水一同造成民害,责任在那些掌权的卿士身上,希望陛下能遏制外戚大臣的势力。

我听说大地柔静是阴的常理。最近关东频繁发生地震,应当注重扶持阳、抑制阴,以挽救灾祸。古语说:“土地肥沃,能滋养禾苗;君主贤明,能培养士人。”普通人皆可成为君子,像近世的贡禹,因言论刚正,获得宠幸。当时还有许多士人修身立名,但京兆尹王章因直言被诛灭,于是明智之人闭口不言,奸邪之人兴起,外戚专权,后宫作乱。这类失败已不可挽回,但未来还可以避免。我恳请陛下任用贤能,罢免不肖之徒,那么圣德清明,天下安宁,五方太平,国泰民安。

其实哀帝初掌政权,也曾想去除前朝弊端,提倡节俭,反对奢靡。他曾裁撤乐府官员,停止官府织造锦绣,废除“任子令”(官吏满三年可推荐子弟为郎),这是汉制规定。又废除诽谤罪,放出宫女,释放官奴婢,提高地方小吏的俸禄,政事完全由自己掌控,百姓普遍盼望国家治理好转。偏偏傅太后从中干预,自称尊号,提拔亲信,导致朝政混乱,使哀帝失去了主见,逐渐怠政。不到半年,便变得懈怠懒散,后来的衰败也难怪了。

李寻的这番言论,实则是借天象变化,劝谏哀帝,批评傅太后干政。哀帝还知道李寻忠诚正直,便提拔他为黄门侍郎。但要防备太后,抑制外戚,实际他并无能力,只能装作不知,模糊处理。朝中大臣已分为两派:一派强烈反对傅氏,不许她参与朝政;另一派则阿附傅氏,一味讨好。傅太后一心要揽权,见有反对她的大臣,必定想将他们清除,好让公卿大臣团结一致,不受牵制。

大司空汜乡侯何武,为人正直,不肯讨好权贵,傅太后因此心中不快,便派亲信暗中查他的过失。恰好何武有后母在家,他去接后母不果,便被近臣弹劾,说他尽孝不诚,无法担任三公之职。哀帝也想更换大臣,便下令何武免职归国,改任大司马师丹为大司空。

师丹是琅琊东武人,字仲公,年轻时跟匡衡学习《诗》,被举为孝廉,屡次升迁,曾担任太子太傅,教授哀帝。他被任命为大司空后,与傅氏派系不合,前后上奏数十次,无非是引用“三年不变”的古训,劝谏哀帝不要急于改变政策,不要滥封丁傅。哀帝虽心被感动,但因傅、丁两位太后势力强大,也无能为力。

只有侍中傅迁,是傅太后的侄子,为人奸诈,众口不一,哀帝本欲罢免他,让他回到故乡。不料傅太后从中干涉,硬要哀帝重新任命傅迁,让他继续留任宫廷。哀帝无法,只得再次留下傅迁。丞相孔光与师丹入朝面奏,认为诏书前后矛盾,令人疑惑不解,无法取信于人,请求将傅迁放归。哀帝无法说明苦衷,只得装作糊涂,孔光与师丹无奈离场,傅迁仍作为侍中如故。如此,一个官员都不能任免,哀帝也徒有天子之名!

起初,掖庭狱丞籍武看到赵合德曾多次毒死皇嗣,内心十分不忍,曾与掖庭令吾丘遵私下商量,打算揭发此事。但因职位卑微,担心多言惹祸,便拖延下来。后来吾丘遵病故,籍武更无依无靠,只得作罢。等到哀帝即位,赵合德自杀后,籍武尚在,便可以稍微透露宫中的隐情,消息辗转传播。司隶校尉解光得知此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扳倒赵家外戚,使傅太后独揽荣耀。于是他上书弹劾赵昭仪,说她残忍狠辣,曾害死成帝的两个儿子,不仅宫中女官曹宫等人冤死不明,就连后宫怀孕的,都被她用药堕胎。赵昭仪害怕罪责,自杀未明,同族亲属仍得尊贵如常,国法何在?请求彻底追查,依法惩处。按此奏章,赵太后也不能幸免,赵钦等人更不必提了。哀帝因自己即位时曾得赵太后庇护,厚待未忘,便只将赵钦、赵削去爵位,贬为平民,发配到辽西戍边。赵太后未被牵连,算是侥幸。

不过,这时朝廷已改年号为“建平元年”,三公之中空缺一人,朝臣多推荐光禄大夫傅喜,于是任命他为大司马,封为高武侯。郎中令冷褒、黄门郎段犹见傅喜进入三公之列,傅氏势力更盛,就趁机献媚讨好。他们上奏说:共皇太后与共皇后,不应再加“定陶”二字,所有车马、服饰都应称“皇”,并建议为共皇在京设立宗庙。哀帝将奏章发下,命群臣商议是否可行,群臣皆附和同意。唯有大司空师丹率先反对,大致说:

古人制定礼制,效法天道,因此尊卑有别,人伦有序,人伦正,则天地阴阳和谐。如今把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加上“定陶”称号,是“母从子、妻从夫”的原则。若要设立官职、设置官员,车马服饰与太皇太后相当,这不符合“君主只有一尊,无二主”的礼制。定陶共皇的称号和谥号,早已定议,不得更改。礼法规定,父亲是士人,儿子为天子,祭祀时以天子礼,但其丧服只能以士人衣服为标准,说明儿子不能享有父亲的爵位,是为了尊崇父母。为人继承家业的人,作为儿子,应当为父母守孝三年,降其父母为简服,这正是为了尊崇祖先和正统。孝成皇帝恩德深远,所以为共皇立后,继承宗庙祭祀。如今共皇已为一国太祖,永不毁坏,恩义已尽。陛下既然继承先帝之位,地位尊贵,承担宗庙天地社稷的祭祀,就应当不再奉迎定陶共皇,也不应进入其宗庙祭祀。现在想在京师为他立庙,让臣下祭祀,这等于没有主君。而且宗庙祭祀到了后代应废弃,若强行保留,不正不实,既不尊重共皇,也不尊重大宗,不符合礼法。臣师丹谨此进言。

这一番言论,是合情合理,不可更改的。丞相孔光全力支持,就连大司马傅喜也认为师丹说得有道理。然而傅太后和傅晏、傅商等人,都恨透了师丹,还恨孔光和傅喜,决心将他们除掉。第一步,先从师丹下手,派人抄走他的奏章,私下传给他人,随即上奏弹劾他不敬。在傅太后的支持下,哀帝下诏罢免师丹官职,削去他的侯爵封地。

给事中申咸、博士炔钦联名上奏,说师丹德行无双,忠诚敢言,奏章泄露是属下文书失误,与师丹无关。如今因这事被罢免,恐使民心动摇。谁知诏书反批,将申咸、炔钦贬为下级。尚书令唐林看不过去,又上奏说师丹罪过轻微,处罚过重,内外人士都认为应恢复他的爵位和封地,希望陛下宽恕师丹,安抚百姓。哀帝于是恢复师丹关内侯爵位,食邑三百户,特别提拔京兆尹朱博为大司空。

朱博当年曾救过陈咸,义气声望很高。他被王凤特别赏识,任以栎阳、长安各县令,逐步升迁为冀州刺史、琅琊太守,专长于权谋手段,使下属敬畏服从。后来被召为光禄大夫,改任廷尉。朱博担心下属欺瞒,故意召集属下,翻出多年积案,意图审判。下属看到他明察秋毫,不敢欺骗。一年后升为后将军,因参与红阳侯王立的党案,被免职归乡。哀帝再次征召他为光禄大夫,委任京兆尹。恰逢傅氏掌权,想要拉拢几位朝廷大臣作为支持者,于是孔乡侯傅晏与朱博结交,成为知己。当师丹被罢免后,便推荐朱博为大司空。朱博平时重私情,不讲大义,这次与傅晏交好,也是如此行为,从此地位越来越高,而声望反而下降,最终变成傅家的走狗。一失足,悔恨终生!

傅太后除掉师丹后,就想排挤孔光。因傅喜不愿助她,反而站出来支持公正之人,心里更加愤怒,便与傅晏商议,策划除去孔光二人。傅晏又邀请朱博,先后进谗言,说孔光迂腐,说傅喜奸邪。建平二年三月,于是罢免大司马傅喜,遣送归国;一个月后,又罢免丞相孔光,斥为平民。

朱博曾上奏请求废除三公制度,恢复汉初旧制,设立御史大夫,于是取消大司空职位,让朱博任御史大夫,另任命丁明为大司马、卫将军。不久又提拔朱博为丞相,任命少府赵玄为御史大夫。朱博与赵玄刚上朝受命时,突然殿中传出巨大声响,声音如同洪钟,片刻后才停止。殿中侍臣惊恐四顾,不知声音从何而来,连朱博和赵玄也大吃一惊,惊为异事。

诗人感叹道:

国家柱石应是贤能之臣,小聪明怎能掌管国政?
殿中一声巨响,预示荣华已成祸患,生命将逝。

究竟声音从何而来?且看下回继续。

史书记载,傅昭仪入宫后,善待他人,连宫内侍女都饮酒祭地,祝她长寿。这正是她争宠夺权的手段,使人不知不觉陷入误区。贤德的妇人,本是古训,傅昭仪确实是个贤妇。哀帝即位,全靠傅昭仪的谋划。即位后,她反而从“善待人”变成“善害人”。师丹见解正直,所以被她首先罢免;傅喜以行义著称,是傅氏家族中杰出的子弟,她仍不愿容忍,何况他人?解光迎合权贵,弹劾赵家,原是为赵家姐妹的恶行报仇,尚可理解。冯昭仪有何罪?竟因当年“当熊”时的羞耻感,听信张由的诬陷,容许史立的谎言,最终导致贤妃自尽,冯氏家族衰败。妇人之心,多有狭隘自私,难道仅限于赵家姐妹吗?朱博虽有才能,却甘愿成为傅家的走狗,这不难理解,最终也难逃一死。

关于作者
清代蔡东藩

暂无作者简介

该作者的文章
加载中...
同时代作者
加载中...
纳兰青云
微信小程序

扫一扫,打开小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