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第九十四回 冯谖弹铗客孟尝 齐王纠兵伐桀宋

话说孟尝君自秦逃归,道经于赵,平原君赵胜出迎于三十里外,极其恭敬。赵人素闻人传说孟尝之名,未见其貌,至是争出观之,孟尝君身材短小,不逾中人,观者或笑曰:“始吾慕孟尝君,以为天人,必魁然有异,今观之,但渺小丈夫耳。”和而笑者复数人,是夜,凡笑孟尝君者皆失头,平原君心知孟尝门客所为,不敢问也。再说齐湣王既遣孟尝君往秦,如失左右手,恐其遂为秦用,深以为忧。乃闻其逃归,大喜,仍用为相国,宾客归者益众,乃置为客舍三等,上等曰“代舍”,中等曰“幸舍”,下等曰”传舍”。代舍者,言其人可以自代也,上客居之,食肉乘舆;幸舍者,言其人可任用也,中客居之,但食肉不乘舆;传舍者,脱粟之饭,免其饥馁,出入听其自便,下客居之。前番鸡鸣狗盗及伪券有功之人,皆列于代舍,所收薛邑俸入,不足以给宾客,乃出钱行债于薛,岁收利息,以助日用。一日,有一汉子,状貌修伟,衣敝褐,蹑草屦,自言姓冯,名谖,齐人,求见孟尝君。孟尝君揖之与坐,问曰:“先生下辱,有以教文乎?”谖曰:“无也,窃闻君好士,不择贵贱,故不揣以贫身自归耳。”孟尝君命置传舍。十余日,孟尝君问于传舍长曰:“新来客何所事?”传舍长答曰:“冯先生贫甚,身无别物,止存一剑,又无剑囊,以蒯缑系之于腰间,食毕,辄弹其剑而歌曰:“长铗归来兮,食无鱼。”孟尝君笑曰:“是嫌吾食俭也。”乃迁之于幸舍,食鱼肉,仍使幸舍长候其举动:“五日后来告我。”居五日,幸舍长报曰:“冯先生弹剑而歌如故,但其辞不同矣,曰:“长铗归来兮,出无车。”孟尝君惊曰:“彼欲为我上客乎?其人必有异也。”又迁之代舍,复使代舍长伺其歌否。谖乘车日出夜归,又歌曰:“长铗归来兮,无以为家。”代舍长诣孟尝君言之,孟尝君蹙额曰:“客何无餍之甚乎?”更使伺之,谖不复歌矣》居一年有余,主家者来告孟尝君。”钱谷只勾一月之需。孟尝君查贷券,民间所负甚多,乃问左右曰:“客中谁能为我收债于薛者。代舍长进曰:“冯先生不闻他长,然其人似忠实可任,向者自请为上客,君其试之!”孟尝君请冯谖与言收债之事,冯谖一诺无辞,遂乘车至薛,坐于公府,薛民万户,多有贷者,闻薛公使上客来征息,时输纳甚众,计之得息钱十万。冯谖将钱多市牛酒,预出示:“凡负孟尝君息钱者,勿论能偿不能偿,来日悉会府中验券。”百姓闻有牛酒之犒,皆如期而来,冯谖一一劳以酒食,劝使酣饱,因而旁观,审其中贫富之状,尽得其实,食毕,乃出券与合之,度其力饶,虽一时不能,后可相偿者,与为要约,载于券上;其贫不能偿者,皆罗拜哀乞宽期,冯谖命左右取火,将贫券一笥。悉投火中烧之,谓众人曰:“孟尝君所以贷钱于民者,恐尔民无钱以为生计,非为利也;然君之食客数千,俸食不足,故不得已而征息以奉宾客,今有力者更为期约,无力者焚券蠲免,君之施德于尔薛人,可谓厚矣。”百姓皆叩头欢呼曰:“孟尝君真吾父母也!”早有人将焚券事报知孟尝君,孟尝君大怒,使人催召谖,谖空手来见,孟尝君假意问曰:“客劳苦,收债毕乎?”谖曰:“不但为君收债,且为君收德!”孟尝君色变,让之曰:“文食客三千人,俸食不足,故贷钱于薛,冀收余息,以助公费,闻客得息钱,多具牛酒,与众乐饮,复焚券之半,犹曰:‘收德’,不知所收何德也?”谖对曰:“君请息怒,容备陈之。负债者多,不具牛酒为欢,众疑,不肯齐赴,无以验其力之饶乏,力饶者为期约,其乏者虽严责之,亦不能偿,久而息多,则逃亡耳,区区之薛,君之世封,其民乃君所与共安危者也,今焚无用之券,以明君之轻财而爱民,仁义之名,流于无穷,此臣所谓为君收德者矣。”孟尝君迫于客费,心中殊不以为然,然已焚券,无可奈何,勉为放颜,揖而谢之。史臣有诗云:逢迎言利号佳宾,焚券先虞触主嗔。空手但收仁义返,方知弹铗有高人。却说秦昭襄王悔失孟尝君,又见其作用可骇,想道:“此人用于齐国,终为秦害!”乃广布谣言,流于齐国,言:“孟尝君名高天下,天下知有孟尝君,不知有齐王,不日孟尝君且代齐矣!”又使人说楚顷襄王曰:“向者六国伐秦,齐兵独后,因楚王自为纵约长,孟尝君不服,故不肯同兵;及怀王在秦,寡君欲归之,孟尝君使人劝寡君勿归怀王,以太子见质于齐,欲秦杀怀王,彼得留太子以要地于齐,故太子几不得归,而怀王竟死于秦。寡君之得罪于楚,皆孟尝君之故也。寡君以楚之故,欲得孟尝君而杀之,会逃归不获,今复为齐相专权,旦暮篡齐,秦、楚自此多事矣,寡君愿悔前之祸,与楚结好,以女为楚王妇,共备孟尝君之变,幸大王裁听。”楚王惑其言,竟通和于秦,迎秦王之女为夫人,亦使人布流言于齐。齐湣王疑之,遂收孟尝君相印,黜归于薛,宾客闻孟尝君罢相,纷纷散去。惟冯谖在侧,为孟尝君御车,未至薛,薛百姓扶老携幼相迎,争献酒食,问起居。孟尝君谓谖曰:“此先生所谓为文收德者也!”冯谖曰:“臣意不止于此,倘借臣以一乘之车,必令君益重于国,而俸邑益广。”孟尝君曰:“惟先生命。”过数日,孟尝君具车马及金币,谓冯谖曰:“听先生所往。”冯谖驾车,西入咸阳,求见昭襄王,说曰:“士之游秦者,皆欲强秦而弱齐;其游齐者,皆欲强齐而弱秦。秦与齐势不两雄,其雄者,乃得天下。”秦王曰:“先生何策可使秦为雄而不为雌乎?”冯谖曰:“大王知齐之废孟尝君否?”秦王曰:“寡人曾闻之,而未信也。”冯谖曰:“齐之所以重于天下者,以有孟尝君之贤也,今齐王惑于谗毁,一旦收其相印,以功为罪,孟尝君怨齐必深,乘其怀怨之时,而秦收之以为用,则齐国之阴事,以将尽输于秦,用以谋齐,齐可得也,岂特为雄而已哉?大王急遣使,载重币,阴迎孟尝君于薛,时不可失,万一齐王悔悟而复用之,则两国之雌雄未可定矣。”时樗里疾方卒,秦王急欲得贤相,闻谖言大喜,乃饰良车十乘,黄金百镒,命使者以丞相之仪从迎孟尝君。冯谖曰:“臣请为大王先行报孟尝君,使之束装,毋淹来使。”冯谖疾驱至齐,未暇见孟尝君,先见齐王,说曰:“齐、秦之互为雌雄,王所知也,得人者为雄,失人者为雌。今臣闻道路之言,秦王幸孟尝君之废,阴遣良车十乘,黄金百镒,迎孟尝君为相,倘孟尝君西入相秦,反其为齐谋者以为秦谋,则雄在秦,而临淄、即墨危矣!”湣王色动,问曰:“然则如何?”冯谖曰:“秦使旦暮且至薛,大王乘其未至,先复孟尝君相位,更广其邑封,孟尝君必喜而受之,秦使者虽强,岂能不告于王,而擅迎人之相国哉?”湣王曰:“善。”然口虽答应,意未深信,使人至境上,探其虚实,只见车骑纷纷而至,询之果秦使也,使者连夜奔告湣王,湣湣王即命冯谖持节迎孟尝君,复其相位,益封孟尝君千户,秦使者至薛,闻孟尝君已复相齐,乃转辕而西。孟尝君既复相位,前宾客去者复归,孟尝君谓冯谖曰:“文好客无敢失礼,一日罢相,客皆弃文而去。今赖先生之力,得复其位,诸客有何面目复见文乎?”冯谖答曰:“夫荣辱盛衰,物之常理。君不见大都之市乎?旦则侧肩争门而入,日暮为墟矣,为所求不在焉。夫富贵多士,贫贱寡交,事之常也,君又何怪乎?”孟尝君再拜曰:“敬闻命矣。”乃待客如初。是时,魏昭王与韩釐王奉周王之命,“合纵”伐秦,秦使白起将兵迎之,大战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虏韩将公孙喜,取武遂地二百里;遂伐魏,取河东地四百里。昭襄王大喜,以七国皆称王,不足为异,欲别立帝号,以示贵重,而嫌于独尊,乃使人言于齐湣王曰:“今天下相王,莫知所归,寡人意欲称西帝,以主西方,尊齐为东帝,以主东方,平分天下,大王以为何如?”湣王意未决,问于孟尝君,孟尝君曰:“秦以强横见恶于诸侯,王勿效之。”逾一月,秦复遣使至齐,约共伐赵,适苏代自燕复至,湣王先以并帝之事,请教于代,代对曰:“秦不致帝于他国,而独致于齐,所以尊齐也。却之,则拂秦之意;直受之,则取恶于诸侯。愿王受之而勿称,使秦称之,而西方之诸侯奉之;王乃称帝,以王东方未晚也。使秦称之,而诸侯恶之,王因以为秦罪。”湣王曰:“敬受教。”又问:“秦约伐赵,其事何如?”苏代曰:“兵出无名,事故不成。赵无罪而伐之,得地则为秦利,齐无与焉;今宋方无道,天下号为桀宋,王与其伐赵,不如伐宋,得其地可守,得其民可臣,而又有诛暴之名,此汤武之举也。”湣王大悦,乃受帝号而不称,厚待秦使,而辞其伐赵之请。秦昭襄王称帝才二月,闻齐仍称王,亦去帝号不敢称。话分两头,却说宋康王乃宋辟公辟兵之子,剔成之弟。其母梦徐偃王来托生,因名曰偃。生有异相,身长九尺四寸,面阔一尺三寸,目如巨星,面有神光,力能屈伸铁钩,于周显王四十一年,逐其兄剔成而自立。立十一年,国人探雀巢,得蜕卵,中有小鹯,以为异事,献于君偃。偃召太史占之,太史布卦奏曰:“小而生大,此反弱为强,崛起霸王之象。”偃喜曰:“宋弱甚矣,寡人不兴之,更望何人?”乃多检壮丁,亲自训练,得劲兵十万余,东伐齐,取五城;南败楚,拓地三百余里;西又败魏军,取二城;灭滕,有其地。因遣使通好于秦,秦亦遣使报之,自是宋号强国,与齐、楚、三晋相并,偃遂称为宋王,自谓天下英雄,无与为比。欲速就霸王之业,每临朝,辄令群臣齐呼万岁,堂上一呼,堂下应之,门外侍卫亦俱应之,声闻数里。又以革囊盛牛血,悬于高竿,挽弓射之,弓强矢劲,射透革囊,血雨从空乱洒,使人传言于市曰:“我王射天得胜。”欲以恐吓远人。又为长夜之饮,以酒强灌群臣,而阴使左右以热水代酒自饮,群臣量素洪者,皆潦倒大醉,不能成礼;惟康王惺然,左右献谀者,皆曰:“君王酒量如海,饮千石不醉也。”又多取妇人为淫乐,一夜御数十女,使人传言:“宋王精神兼数百人,从不倦怠。”以此自炫。一日,游封父之墟,遇见采桑妇甚美,筑青陵之台以望之,访其家,乃舍人韩凭之妻息氏也。王使人喻凭以意,使献其妻,凭与妻言之,问其愿否,息氏作诗以对曰:“南山有鸟,北山张罗,鸟自高飞,罗当奈何?”宋王慕息氏不已,使人即其家夺之,韩凭见息氏升车而去,心中不忍,遂自杀。宋王召息氏共登青陵台,谓之曰:“我宋王也,能富贵人,亦能生杀人,况汝夫已死,汝何所归,若从寡人,当立为王后。”息氏复作诗以对曰:“鸟有雌雄,不逐凤凰;妾是庶人,不乐宋王。”宋王曰:“卿今已至此,虽欲不从寡人,不可得也!”息氏曰:“容妾沐浴更衣,拜辞故夫之魂,然后侍大王巾栉耳。”宋王许之,息氏沐浴更衣讫,望空再拜,遂从台上自投于地,宋王急使人揽其衣不及,视之气已绝矣,简其身畔,于裙带得书一幅,书云:“死后,乞赐遗骨与韩凭合葬一冢,黄泉感德!”宋王大怒,故为二冢,隔绝埋之,使其东西相望,而不相亲。埋后三日,宋王还国,忽一夜,有文梓木生于二冢之傍,旬日间木长三丈许,其枝自相附结成连理,有鸳鸯一对飞集于枝上,交颈悲鸣,里人哀之曰:“此韩凭夫妇之魂所化也!”遂名其树曰:“相思树。”髯仙有诗叹云:相思树上两鸳鸯,千古情魂事可伤!莫道威强能夺志,妇人执性抗君王。群臣见宋王暴虐,多有谏者,宋王不胜其渎,乃置弓矢于座侧,凡进谏者,辄引弓射之,尝一日间射杀景成、戴乌、公子勃等三人,自是举朝莫敢开口,诸侯号曰桀宋。时齐湣王用苏代之说,遣使于楚、魏,约共攻宋,三分其地。兵既发,秦昭王闻之,怒曰:“宋新与秦欢,而齐伐之,寡人必救宋,无再计。”齐湣王恐秦兵救宋,求于苏代。代曰:“臣请西止秦兵,以遂王伐宋之功。”乃西见秦王曰:“齐今伐宋矣,臣敢为大王贺。”秦王曰:“齐伐宋,先生何以贺寡人乎?。”苏代曰:“齐王之强暴,无异于宋,今约楚、魏攻宋,其势必欺楚、魏,楚、魏受其欺必向西而事秦,是秦损一宋以饵齐,而坐收楚、魏之二国也,王何不利焉,敢不贺乎?”秦王曰:“寡人欲救宋何如?”代答曰:“桀宋犯天下之公怒,天下皆幸其亡,而秦独救之,众怒且移于秦矣。”秦王乃罢兵不救宋。齐师先至宋郊,楚、魏之兵亦陆续来会,齐将韩聂、楚将唐昧、魏将芒卯,三人做一处商议,唐昧曰:“宋王志大气骄,宜示弱以诱之。”芒卯曰:“宋王淫虐,人心离怨,我三国皆有丧师失地之耻,宣传檄文,布其罪恶,以招故地之民,必有反戈而向宋者。”韩聂曰:“二君之言皆是也。”乃为檄数桀宋十大罪:一、 逐兄篡位,得国不正;二、 灭滕兼地,恃强凌弱;三、 好攻乐战,侵犯大国;四、 革囊射天,得罪上帝;五、 长夜酣饮,不恤国政;六、 夺人妻女,淫荡无耻;七、 射杀谏臣,忠良结舌;八、 僭拟王号,妄自尊大;九、 独媚强秦,结怨邻国;十、 慢神虐民,全无君道。檄文到处,人心耸惧,三国所失之地,其民不乐附宋,皆逐其官吏,登城自守,以待来兵。于是所向皆捷,直逼睢阳,宋王偃大阅车徒,亲领中军,离城十里结营,以防攻突。韩聂先遣部下将闾丘俭,以五千人挑战,宋兵不出,闾丘俭使军士声洪者数人,登车巢车朗诵桀宋十罪,宋王偃大怒,命将军卢曼出敌,略战数合,闾丘俭败走,卢曼追之,俭尽弃其车马器械,狼狈而奔,宋王偃登垒,望见齐师已败,喜曰:“败齐一军,则楚、魏俱丧气矣!”乃悉师出战,直逼齐营,韩聂又让一阵,退二十里下寨,却教唐昧、芒卯二军左右取路,抄出宋王大营之后。次日,宋王偃只道齐兵已不能战,拔寨都进,直攻齐营,闾丘俭打著韩聂旗号,列阵相持,自辰至午,合战三十余次,宋王果然英勇,手斩齐将二十余员,兵士死者百余人,宋将卢曼亦死于阵,闾丘俭复大败而奔,委弃车仗器械无数,宋兵争先掠取,忽有探子报道:“敌兵袭攻睢阳城甚急,探是楚、魏二国军马。”宋王大怒,忙教整队回军。行不上五里,刺斜里一军突出,大叫:“齐国上将韩聂在此,无道昏君,还不速降?”宋王左右将戴直、屈志高,双车齐出,韩聂大展神威,先将屈志高斩于车下,戴直不敢交锋,保护宋王,且战且走,回至睢阳城下,守将公孙拔认得自家军马,开门放入,三国合兵攻打,昼夜不息。忽见尘头起处,又有大军到来,乃是齐湣王恐韩聂不能成功,亲帅大将王蠋、太史敫等,引生军三万前来,军势益壮。宋军知齐王亲自领兵,人人丧胆,个个灰心,又兼宋王不恤士卒,昼夜驱率男女守瞭,绝无恩赏,怨声籍籍。戴直言于王偃曰:“敌势猖狂,人心已变,大王不如弃城,权避河南,更图恢复。”宋王此时一片图王定霸之心,化为秋水,叹息了一回,与戴直半夜弃城而遁,公孙拔遂竖起降旗,迎湣王入城。湣王安抚百姓,一面令诸军追逐宋王。宋王走至温邑,为追兵所及,先擒戴直斩之,宋王自投于神农涧中不死,被军士牵出斩首,传送睢阳。齐、楚、魏遂共灭宋国,三分其地。楚、魏之兵既散,湣王曰:“伐宋之役,齐力为多,楚、魏安得受地!”遂引兵衔枚尾唐昧之后,袭败楚师于重丘,乘胜逐北,尽收取淮北之地,又西侵三晋,屡败其军。楚、魏恨湣王之负约,果皆遣使附秦,秦反以为苏代之功矣。湣王既兼有宋地,气益骄恣,使嬖臣夷维往合卫、鲁、邹三国之君,要他称臣入朝。三国惧其侵伐,不敢不从,湣王曰:“寡人残燕灭宋,辟地千里,败梁割楚,威加诸侯。鲁、卫尽已称臣,泗上无不恐惧,旦晚提一旅兼并二周,迁九鼎于临淄,正号天子,以令天下,谁敢违者?”孟尝君田文谏曰:“宋王偃惟骄,故齐得而乘之;愿大王以宋为戒。夫周虽微弱,然号为共主,七国攻战,不敢及周,畏其名也。大王前去帝号不称,天下以此多齐之让。今忽萌代周之志,恐非齐福。”湣王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桀、纣非其主乎?寡人何不如汤、武?惜子非伊尹、太公耳!”于是复收孟尝君相印,孟尝君惧诛,乃与其宾客走大梁,依公子无忌以居。那公子无忌乃是魏昭王之少子,为人谦恭好士,接人惟恐不及。尝朝膳,有一鸠为鹞所逐,急投案下,无忌蔽之,视鹞去,乃纵鸠,谁知鹞隐于屋脊,见鸠飞出,逐而食之,无忌自咎曰:“此鸠避患而投我,乃竟为鹞所杀,是我负此鸠也。”竟日不进膳,令左右捕鹞。共得百余头,各置一笼以献,无忌曰:“杀鸠者止一鹞,吾何可累及他禽。”乃按剑于笼上,祝曰:“不食鸠者,向我悲鸣,我则放汝。”群鹞皆悲鸣,独至一笼,其鹞低头不敢仰视,乃取而杀之,遂开笼放其余鹞,闻者叹曰:“魏公子不忍负一鸠,忍负人乎?”由是士无贤愚,归之如市,食客亦三千余人,与孟尝君、平原君相亚。魏有隐士,姓侯名赢,年七十余,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无忌闻其素行修洁,且好奇计,里中尊敬之,号为侯生,于是驾车往拜,以黄金二十镒为贽。侯生谢曰:“赢安贫自守,不妄受人一钱,今且老矣,宁为公子而改节乎?”无忌不能强,欲尊礼之,以示宾客,乃置酒大会。是日,魏宗室将相诸贵客毕集堂中,坐定,独虚左第一席,无忌命驾亲往夷门,迎侯生赴会,侯生登车,无忌揖之上坐,生略不谦逊,无忌执辔在傍,意甚恭敬。侯生又谓无忌曰:“臣有客朱亥,在市屠中,欲往看之,公子能枉驾同一往否?”无忌曰:“愿与先生偕往。”即命引车枉道入市,及屠门,侯生曰:“公子暂止车中,老汉将下看吾客。”侯生下车,入亥家,与亥对坐肉案前,絮语移时,侯生时时睨视公子,公子颜色愈和,略无倦怠。时从骑数十余,见侯生絮语不休,厌之,多有窃骂者,侯生亦闻之,独视公子色终不变,乃与朱亥别,复登车,上坐如故。无忌以午牌出门,比回府已申未矣。诸贵客见公子亲往迎客,虚左以待,正不知甚处有名的游士,何方大国的使臣,俱办下一片敬心伺候,及久不见到,各各心烦意懒,忽闻报说:“公子迎客已至。”众贵客敬心复萌,俱起坐出迎,睁眼相看,及客到,乃一白须老者,衣冠敝陋,无不骇然。无忌引侯生遍告宾客,诸贵客闻是夷门监者,意殊不以为然,无忌揖侯生就首席,侯生亦不谦让,酒至半酣,无忌手捧金卮为寿于侯生之前,侯生接卮在手,谓无忌曰:“臣乃夷门抱关吏也,公子枉驾下辱,久立市中,毫无怠色,又尊臣于诸贵之上,于臣似为过分,然所以为此,欲成公子下士之名耳。”诸贵宾皆窃笑。席散,侯生遂为公子上客,侯生因荐朱亥之贤,无忌数往候见,朱亥绝不答拜,无忌亦不以为怪。其折节下士如此。今日孟尝君至魏,独依无忌,正合著古语:“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八个字,自然情投意合。孟尝君原与赵平原君公子胜交厚,因使无忌结交于赵胜,无忌将亲姊嫁于平原君为夫人,于是魏、赵通好,而孟尝君居间为重。齐湣王自孟尝君去后,益自骄矜,日夜谋代周为天子。时齐境多怪异:天雨血,方数百里,沾人衣,腥臭难当;又地坼数丈,泉水涌出;又有人当关而哭,但闻其声,不见其形。由是百姓惶惶,朝不保夕,大夫狐咺、陈举先后进谏,且请召还孟尝君。湣王怒而杀之,陈尸于通衢,以杜谏者,于是王蠋、太史敫等,皆谢病弃职,归隐乡里。不知湣王如何结果?且看下回分解。

译文:

这是一篇小说章节,并非古诗词,但我可以为你将其翻译成较为通俗的现代汉语: 话说孟尝君从秦国逃回,路过赵国,平原君赵胜到三十里外迎接,十分恭敬。赵国人向来听闻孟尝君的大名,却没见过他本人,这时都争着出来看他。孟尝君身材矮小,还不如普通人,有观看的人笑着说:“起初我仰慕孟尝君,以为他是天上的仙人,必定高大魁梧与众不同,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矮小的男人罢了。”跟着一起笑的又有好几个人。这天夜里,凡是嘲笑孟尝君的人都掉了脑袋,平原君心里知道是孟尝君的门客干的,也不敢过问。 再说齐湣王派孟尝君去秦国后,就像失去了左右手,担心他被秦国所用,十分忧虑。后来听说他逃了回来,非常高兴,仍让他做相国,回来的宾客更多了。于是孟尝君把客舍分为三等,上等叫“代舍”,中等叫“幸舍”,下等叫“传舍”。代舍,意思是住在这里的人有能力替代他做事,上客住在这里,能吃肉、乘车;幸舍,意思是住在这里的人可以被任用,中客住在这里,能吃肉但不能乘车;传舍,只提供糙米做的饭,让客人免于饥饿,进出听凭自便,下客住在这里。之前鸡鸣狗盗以及伪造债券有功的人,都住在代舍。孟尝君从薛邑收取的俸禄不够供养宾客,就放债给薛邑的百姓,每年收取利息来补贴日常开销。 一天,有个汉子,相貌修长伟岸,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脚踏草鞋,自称姓冯,名谖,是齐国人,求见孟尝君。孟尝君作揖请他坐下,问道:“先生屈尊前来,有什么要指教我的吗?”冯谖说:“没有。我私下听说您喜欢士人,不论贵贱,所以不揣冒昧,以贫贱之身来归附您。”孟尝君让人把他安排在传舍。十几天后,孟尝君问传舍长:“新来的客人做些什么?”传舍长回答说:“冯先生很穷,没什么别的东西,只有一把剑,还没有剑套,用草绳缠着挂在腰间。吃完饭,就弹着剑唱歌说:‘长剑啊,咱们回去吧,吃饭没有鱼。’”孟尝君笑着说:“这是嫌我的饭菜不好啊。”于是把他迁到幸舍,让他能吃到鱼肉,还让幸舍长留意他的举动,说:“五天后来告诉我。”过了五天,幸舍长报告说:“冯先生还是弹着剑唱歌,不过歌词不一样了,他唱道:‘长剑啊,咱们回去吧,出门没有车。’”孟尝君惊讶地说:“他想成为我的上客吗?这人必定有与众不同之处。”又把他迁到代舍,再让代舍长看看他还唱不唱歌。冯谖乘车早出晚归,又唱道:“长剑啊,咱们回去吧,没法照顾家。”代舍长把这事告诉孟尝君,孟尝君皱着眉头说:“这个客人怎么这么贪心呢?”再派人观察他,冯谖不再唱歌了。 过了一年多,管账的人来告诉孟尝君,钱粮只够一个月用了。孟尝君查看债券,发现百姓欠的债很多,就问身边的人:“门客中谁能替我到薛邑收债?”代舍长上前说:“冯先生没听说有其他长处,但他看起来老实可靠,可以任用。之前他自己请求做上客,您不妨试试他!”孟尝君请冯谖来谈收债的事,冯谖一口答应,没有推辞,就乘车到了薛邑,坐在公府里。薛邑有一万户人家,很多人都借了钱,听说孟尝君派上客来收利息,当时就有很多人来缴纳,一共收到利息十万。冯谖用这些钱买了很多牛和酒,预先贴出告示:“凡是欠孟尝君利息钱的,不论能不能偿还,明天都到公府来核对债券。”百姓听说有牛酒犒劳,都按时来了。冯谖一一用酒食款待他们,劝他们吃饱喝足,然后在一旁观察,了解了他们中贫富的情况,掌握了真实底细。吃完饭,就拿出债券来核对,对于那些有能力偿还,虽然一时还不上,但以后能还的,和他们约定还款日期,写在债券上;那些贫穷还不起的,都跪拜哀求宽限日期,冯谖让左右的人取来火,把一箱子贫穷人家的债券都扔进火里烧了,对众人说:“孟尝君借钱给你们,是怕你们没钱维持生计,不是为了获利。但他的食客有几千人,俸禄不够用,所以不得已才收利息来供养宾客。现在有能力的已经约定了还款日期,没能力的债券已经烧掉,债务免除了。孟尝君对你们薛邑的百姓施恩,可算是很深厚了。”百姓都叩头欢呼说:“孟尝君真是我们的父母啊!”早有人把烧债券的事报告给孟尝君,孟尝君非常生气,派人催冯谖回来。冯谖空手来见孟尝君,孟尝君假装问道:“客人辛苦了,债收完了吗?”冯谖说:“不但替您收了债,还替您收了恩德!”孟尝君脸色变了,责备他说:“我有三千食客,俸禄不够用,所以才在薛邑放债,希望收取点利息,补贴公费。听说你收了利息钱,买了很多牛酒,和大家吃喝玩乐,还烧掉了一半债券,还说‘收德’,不知道你收的是什么德?”冯谖回答说:“您请息怒,让我详细说。欠债的人多,如果不准备牛酒让大家高兴,大家会起疑心,不肯都来,就没法了解他们的偿还能力。有能力的约定了日期,没能力的即使严厉催讨,他们也还不上,时间长了利息越来越多,他们就会逃亡。小小的薛邑,是您世代的封地,那里的百姓是和您共安危的人。现在烧掉没用的债券,来表明您轻视钱财、爱护百姓,仁义的名声会流传千古,这就是我所说的替您收德啊。”孟尝君因为客用费用的压力,心里很不赞同,但债券已经烧掉,无可奈何,勉强挤出笑容,作揖感谢他。史臣有诗说:那些迎合主人谈利的号称佳宾,冯谖烧债券先担心触怒主人。他空手只带回仁义,才知道弹剑的是高人。 再说秦昭襄王后悔放走了孟尝君,又看到他的才能可怕,心想:“这个人在齐国被任用,终究会成为秦国的祸害!”于是到处散布谣言,传到齐国,说:“孟尝君名满天下,天下人只知道有孟尝君,不知道有齐王,过不了多久孟尝君就要取代齐王了!”又派人去劝说楚顷襄王:“从前六国攻打秦国,齐国的军队最后才到,因为楚王是合纵的首领,孟尝君不服气,所以不肯一起出兵。等到楚怀王在秦国,我们国君想放他回去,孟尝君派人劝我们国君不要放怀王回去,还让太子到齐国做人质,想让秦国杀了怀王,他好留下太子,向齐国索要土地,所以太子差点回不来,而怀王最终死在秦国。我们国君得罪楚国,都是孟尝君的缘故。我们国君因为楚国的缘故,想得到孟尝君并杀了他,恰好他逃回去没抓到。现在他又做了齐国的相国,独揽大权,早晚要篡夺齐国,秦、楚从此就多事了。我们国君愿意弥补以前的过错,和楚国交好,把女儿嫁给楚王做夫人,一起防备孟尝君的变故,希望大王考虑。”楚王被他的话迷惑,竟然和秦国通好,迎娶秦王的女儿做夫人,也派人在齐国散布谣言。齐湣王起了疑心,就收回孟尝君的相印,把他贬回薛邑。宾客们听说孟尝君被罢相,纷纷离去,只有冯谖在他身边,为他驾车。还没到薛邑,薛邑的百姓扶老携幼出来迎接,争着献上酒食,询问他的生活情况。孟尝君对冯谖说:“这就是先生所说的替我收德的结果啊!”冯谖说:“我的想法不止于此。如果借给我一辆车,我一定能让您在齐国更受重视,封地更广。”孟尝君说:“就听先生的安排。” 过了几天,孟尝君准备好车马和金币,对冯谖说:“听凭先生去哪里。”冯谖驾车向西到了咸阳,求见秦昭襄王,劝说道:“到秦国来游说的士人,都想让秦国强大,让齐国弱小;到齐国去游说的士人,都想让齐国强大,让秦国弱小。秦和齐势不两立,谁称雄,谁就能得天下。”秦王问:“先生有什么办法能让秦国称雄而不处于劣势呢?”冯谖说:“大王知道齐国罢免孟尝君的事吗?”秦王说:“我曾听说过,但不太相信。”冯谖说:“齐国能在天下受重视,是因为有贤能的孟尝君。现在齐王被谗言迷惑,一下子收回他的相印,把功劳当成罪过,孟尝君一定非常怨恨齐国。趁他心怀怨恨的时候,秦国把他收为己用,那么齐国的机密就会全部泄露给秦国,用这些来谋划对付齐国,齐国就可以被拿下,哪里只是称雄而已呢?大王赶快派使者,带着丰厚的礼物,暗中到薛邑迎接孟尝君,时机不可错过。万一齐王醒悟过来,重新任用他,那么两国谁能称雄就不确定了。”当时樗里疾刚去世,秦王急于得到贤能的丞相,听了冯谖的话非常高兴,就准备了十辆好车,一百镒黄金,派使者用迎接丞相的礼仪去迎接孟尝君。冯谖说:“我请求为大王先去通知孟尝君,让他收拾行装,不要耽误使者的行程。”冯谖急忙赶到齐国,没来得及见孟尝君,先去见齐王,劝说道:“齐、秦两国相互竞争称雄,大王是知道的。得到人才的就能称雄,失去人才的就会处于劣势。现在我在路上听说,秦王庆幸孟尝君被罢免,暗中派了十辆好车,一百镒黄金,去迎接孟尝君做丞相。如果孟尝君到西边去做了秦国的丞相,把他为齐国谋划的策略用来为秦国谋划,那么称雄的就是秦国,临淄、即墨就危险了!”齐湣王变了脸色,问道:“那怎么办呢?”冯谖说:“秦国的使者很快就会到薛邑,大王趁他们还没到,先恢复孟尝君的相位,再扩大他的封地,孟尝君一定会高兴地接受。秦国的使者再厉害,难道能不向大王报告,就擅自迎接别国的相国吗?”齐湣王说:“好。”但嘴上虽然答应,心里并不十分相信,派人到边境上,探听虚实,只见车马纷纷而来,一问果然是秦国的使者。使者连夜跑回来报告齐湣王,齐湣王立刻命令冯谖拿着符节去迎接孟尝君,恢复他的相位,又给孟尝君增加了一千户的封地。秦国的使者到了薛邑,听说孟尝君已经重新做了齐国的相国,就掉转车头向西回去了。 孟尝君重新做了相国,以前离开的宾客又都回来了。孟尝君对冯谖说:“我好客,从来不敢失礼,一旦被罢相,宾客们都弃我而去。现在靠先生的力量,我才恢复了相位,那些宾客还有什么脸面再来见我呢?”冯谖回答说:“荣辱盛衰,是事物的常理。您没见过大城市的集市吗?早晨人们肩挨着肩争着进门,傍晚就空无一人了,因为他们想要的东西不在那里了。富贵的时候门客多,贫贱的时候朋友少,这是很正常的事,您又何必责怪他们呢?”孟尝君拜了两拜说:“我恭敬地听从您的教诲。”于是像以前一样对待宾客。 这时,魏昭王和韩釐王奉周王的命令,“合纵”攻打秦国,秦国派白起领兵迎战,在伊阙大战,斩杀二十四万人,俘虏了韩国的将领公孙喜,夺取了武遂二百里土地;接着攻打魏国,夺取了河东四百里土地。秦昭襄王非常高兴,因为七国都称王,觉得没什么特别的,想另立帝号,来显示尊贵,但又怕自己独尊不合适,就派人对齐湣王说:“现在天下各国都称王,不知道谁是首领。我打算称西帝,主管西方;尊齐国为东帝,主管东方,平分天下,大王觉得怎么样?”齐湣王拿不定主意,问孟尝君,孟尝君说:“秦国因为强横被诸侯厌恶,大王不要效仿它。”过了一个月,秦国又派使者到齐国,约齐国一起攻打赵国。恰好苏代从燕国来到齐国,齐湣王先把并帝的事请教苏代,苏代回答说:“秦国不把帝号给别的国家,唯独给齐国,是为了尊奉齐国。拒绝它,就会违背秦国的心意;直接接受,就会被诸侯厌恶。希望大王接受帝号但不称帝,让秦国称帝,让西方的诸侯尊奉它;大王再称帝,统治东方也不晚。如果秦国称帝,诸侯厌恶它,大王就把这当作秦国的罪过。”齐湣王说:“我恭敬地接受您的教导。”又问:“秦国约我们攻打赵国,这事怎么样?”苏代说:“出兵没有正当理由,事情就不会成功。赵国没有罪过却去攻打它,得到土地是秦国获利,和齐国没什么关系。现在宋国无道,天下人都称它为桀宋,大王与其攻打赵国,不如攻打宋国,得到它的土地可以守住,得到它的百姓可以让他们臣服,又有诛杀暴君的名声,这是商汤、周武王那样的举动啊。”齐湣王非常高兴,就接受了帝号但不称帝,厚待秦国的使者,拒绝了他们攻打赵国的请求。秦昭襄王称帝才两个月,听说齐国仍然称王,也去掉帝号,不敢再称了。 话说宋康王是宋辟公辟兵的儿子,剔成的弟弟。他母亲梦见徐偃王来托生,所以给他取名叫偃。他生下来相貌奇特,身高九尺四寸,脸宽一尺三寸,眼睛像巨星,脸上有神光,力气大得能把铁钩弄弯。周显王四十一年,他赶走哥哥剔成,自立为王。即位十一年时,国人掏雀巢,得到一个蜕变的鸟卵,里面有只小鹯,人们觉得是件怪事,就献给了宋偃。宋偃召来太史占卜,太史布完卦后上奏说:“小的生出大的,这是由弱变强、崛起成为霸王的征兆。”宋偃高兴地说:“宋国很弱小,我不振兴它,还指望谁呢?”于是招募了很多壮丁,亲自训练,得到十万多精兵。他向东攻打齐国,夺取了五座城;向南打败楚国,开拓了三百多里土地;向西又打败魏军,夺取了两座城;灭掉了滕国,占有了它的土地。他派使者和秦国交好,秦国也派使者回访,从此宋国号称强国,和齐、楚、三晋并列,宋偃就称自己为宋王,自认为天下英雄没人能和他相比。他想尽快成就霸王的事业,每次上朝,就让群臣一起喊万岁,堂上一喊,堂下响应,门外的侍卫也都响应,声音能传到几里之外。他又用皮革袋子装着牛血,挂在高竿上,拉弓射箭,弓强箭劲,射透了皮革袋子,血像雨一样从空中洒落,他派人在集市上宣扬说:“我们大王射天得胜。”想用这个来恐吓远方的人。他还通宵达旦地饮酒,强迫群臣喝酒,却暗中让左右的人用热水代替酒自己喝。群臣中酒量一向很大的,都喝得酩酊大醉,不能行礼;只有康王清醒,左右阿谀奉承的人都说:“君王酒量如海,喝一千石也不会醉。”他还选了很多女子寻欢作乐,一夜能和几十个女子同房,还让人宣扬说:“宋王的精力比得上几百人,从不疲倦。”用这些来自我炫耀。 一天,他到封父的废墟游玩,看见一个采桑的女子很漂亮,就修筑了青陵台来眺望她。他打听女子的家,原来是舍人韩凭的妻子息氏。宋王派人向韩凭传达自己的意思,让他献出妻子。韩凭和妻子说了这事,问她愿意不愿意,息氏作诗回答说:“南山有鸟,北山张罗,鸟自高飞,罗当奈何?”宋王还是对息氏念念不忘,派人到她家里把她抢走。韩凭见息氏上车离去,心里不忍,就自杀了。宋王召息氏一起登上青陵台,对她说:“我是宋王,能让人生富贵,也能让人死亡。何况你丈夫已经死了,你能去哪里呢?如果你顺从我,我会立你为王后。”息氏又作诗回答说:“鸟有雌雄,不逐凤凰;妾是庶人,不乐宋王。”宋王说:“你现在已经到了这里,即使不想顺从我,也不可能了!”息氏说:“请让我沐浴更衣,拜别我死去丈夫的灵魂,然后再侍奉大王。”宋王答应了。息氏沐浴更衣完毕,望着天空拜了两拜,就从台上跳到地上,宋王急忙派人拉住她的衣服,没来得及,一看她已经断气了。在她身边检查,从裙带上发现一幅字,上面写着:“死后,乞赐遗骨与韩凭合葬一冢,黄泉感德!”宋王大怒,故意修了两个坟墓,把他们隔开埋葬,让两座坟墓东西相望,却不相接。埋葬后三天,宋王回到国都。忽然一天夜里,有两棵文梓树在两座坟墓旁边长出来,十几天时间树就长到三丈多高,树枝相互缠绕,结成连理。有一对鸳鸯飞来,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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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冯梦龙

冯梦龙(1574-1646),明代文学家、戏曲家。字犹龙,又字子犹,号龙子犹、墨憨斋主人、顾曲散人、吴下词奴、姑苏词奴、前周柱史等。汉族,南直隶苏州府长洲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出身士大夫家庭。兄梦桂,善画。弟梦熊,太学生,曾从冯梦龙治《春秋》,有诗传世。他们兄弟三人并称“吴下三冯”。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