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庞涓同太子申起兵伐韩,行过外黄,有布衣徐生请见太子。太子问曰:“先生辱见寡人,有何见谕?”徐生曰:“太子此行,将以伐韩也,臣有百战百胜之术于此,太子欲闻之否?”申曰:“此寡人所乐闻也。”徐生曰:“太子自度富有过于魏,位有过于王者乎?”申曰:“无以过矣!”徐生曰:“今太子自将而攻韩,幸而胜,富不过于魏,位不过于王也;万一不胜,将若之何?夫无不胜之害,而有称王之荣,此臣所谓百战百胜者也。”申曰:“善哉!寡人请从先生之教,即日班师。”徐生曰:“太子虽善吾言,必不行也。夫一人烹鼎,众人啜汁。今欲啜太子之汁者甚众,太子即欲还,其谁听之!”徐生辞去。太子出令欲班师,庞涓曰:“大王以三军之寄,属于太子,未见胜败,而遽班师,与败北何异?”诸将皆不欲空还,太子申不能自决,遂引兵前进,直造韩都。韩昭侯遣人告急于齐,求其出兵相救。齐宣王大集群臣,问以:“救韩与不救,孰是孰非?”相国驺忌曰:“韩、魏相并,此邻国之幸也,不如勿救。”田忌、田婴皆曰:“魏胜韩,则祸必及于齐,救之为是。”孙膑独嘿然无语。宣王曰:“军师不发一言,岂救与不救,二策皆非乎?”孙膑对曰:“然也。夫魏国自恃其强,前年伐赵,今年伐韩,其心亦岂须臾忘齐哉?若不救,是弃韩以肥魏,故言不救者非也;魏方伐韩,韩未敝而吾救之,是我代韩受兵,韩享其安,而我受其危,故言救者亦非也。”宣王曰:“然则何如?”孙膑对曰:“为大王计,宜许韩必救,以安其心;韩知有齐救,必悉力以拒魏,魏亦必悉力以攻韩,吾俟魏之敝,徐引兵而往,攻敝魏以存危韩,用力少而见功多,岂不胜于前二策耶?”宣王鼓掌称善,遂许韩使,言:“齐救旦暮且至。”韩昭侯大喜,乃悉力拒魏,前后交锋五六次,韩皆不胜,复遣使往齐,催趱救兵。齐复用田忌为大将,田婴副之,孙子为军师,率车五百乘救韩。田忌又欲望韩进发,孙膑曰:“不可,不可!吾向者救赵,未尝至赵;今救韩,奈何往韩乎?”田忌曰:“军师之意,将欲如何?”孙膑曰:“夫解纷之术,在攻其所必救。今日之计,惟有直走魏都耳!”田忌从之,乃令三军齐向魏邦进发。庞涓连败韩师,将逼新都,忽接本国警报,言:“齐兵复寇魏境,望元帅作速班师。”庞涓大惊,即时传令去韩归魏,韩兵亦不追赶。孙膑知庞涓将至,谓田忌曰:“三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云:‘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趋利者军半至。’吾军远入魏地,宜诈为弱形以诱之!”田忌曰:“诱之如何?”孙膑曰:“今日当作十万灶,明后日以渐减去,彼见军灶顿减,必谓吾兵怯战,逃亡过半,将兼程逐利,其气必骄,其力必疲,吾因以计取之!”田忌从其计。再说庞涓兵望西南而行,心念韩兵屡败,正好征进,却被齐人侵扰,毁其成功,不胜之忿。及至魏境,知齐兵已前去了。遗下安营之迹,地甚宽广,使人数其灶,足有十万,惊曰:“齐兵之众如此,不可轻敌也。”明日又至前营,查其灶仅五万有余,又明日,灶仅三万。涓以手加额曰:“此魏王之洪福矣。”太子申问曰:“军师未见敌形,何喜形于色?”涓答曰:“某固知齐人素怯,今入魏地才三日,士卒逃亡已过半了,尚敢操戈相角乎?”太子申曰:“齐人多诈,军师须十分在意!”庞涓曰:“田忌等今番自来送死,涓虽不才,愿生擒忌等,以雪桂陵之耻!”当下传令,选精锐二万人,与太子申分为二队,倍日并行,步军悉留在后,使庞葱率领徐进。孙膑时刻使人探听庞涓消息,回报:“魏兵已过沙鹿山,不分早夜,兼程而进。”孙膑屈指计程,日暮必至马陵。那马陵道在两山中间,溪谷深隘,堪以伏兵。道傍树木丛密,膑只拣绝大一株留下,余树尽皆砍倒,纵横道上以塞其行,却将那大树向东树身砍白,用黑煤大书六字云:“庞涓死此树下。”上面横书四字云:“军师孙示”,令部将袁达,独孤陈各选弓弩手五千,左右埋伏,吩咐:“但看树下火光起时,一齐发弩!”再令田婴引兵一万,离马陵三里埋伏,只待魏兵已过,便从后截杀。分拨已定,自与田忌引兵远远屯扎,准备接应。再说庞涓一路打听齐兵过去不远,恨不能一步赶著,只顾催趱,来到马陵道时,恰好日落西山。其时十月下旬,又无月色,前军回报:“有断木塞路,难以进前。”庞涓叱曰:“此齐兵畏吾蹑其后,故设此计也!”正欲指麾军士搬木开路,忽抬头看见树上砍白处,隐隐有字迹,但昏黑难辨,命小军取火照之。众军士一齐点起火来,庞涓于火光之下,看得分明,大惊曰:“吾中刖夫之计矣!”急教军士:“速退!”说犹未绝,那袁达、独孤陈两支伏兵,望见火光,万弩齐发,箭如骤雨,军士大乱。庞涓身带重伤,料不能脱,叹曰:“吾恨不杀此刖夫,遂成竖子之名。”即引佩剑自刎其喉而绝。庞英亦中箭身亡,军士射死者,不计其数。史官有诗云:昔日伪书奸似鬼,今宵伏弩妙如神。相交须是怀忠信,莫学庞涓自陨身!昔庞涓下山时,鬼谷曾言:“汝必以欺人之事,还被人欺。”庞涓用假书之事,欺孙膑而刖之,今日亦受孙膑之欺,堕其减灶之计。鬼谷又言:“遇马而瘁。”果然死于马陵,计庞涓仕魏至身死,刚十二年,应花开十二朵之兆,始见鬼谷之占,纤微必中,神妙不测。时太子申在后队,闻前军有失,慌忙屯扎住不行,不提防田婴一军反从后面杀到,魏兵心胆俱裂,无人敢战,各自四散逃生。太子申势孤力寡,被田婴生擒,缚置车中,田忌和孙膑统大军接应,杀得魏军尸横遍野,轻重军器尽归于齐。田婴将太子申献功,袁达、独孤陈将庞涓父子尸首献功,孙膑手斩庞涓之头,悬于车上。齐军大胜,奏凯而还。其夜太子申惧辱,亦自刎而死。孙膑叹息不已。大军行至沙鹿山,正逢庞葱步军,孙膑使人挑庞涓之头示之,步军不战而溃,庞葱下车叩头乞命,田忌欲并诛之,孙膑曰:“为恶者止庞涓一人,其子且无罪,况其侄乎?”乃将太子申及庞英二尸交付庞葱,教他回报魏王:“速速上表朝贡,不然,齐兵再至,宗社不保。”庞葱喏喏连声而去。此周显王二十八年事也。田忌等班师回国,齐宣王大喜,设宴相劳,亲为田忌、田婴、孙膑把盏,相国驺忌自思昔日私受魏赂,欲陷田忌之事,未免于心有愧,遂称病笃,使人缴还相印。齐宣王遂拜田忌为相国,田婴为将军。孙膑军师如故,加封大邑,孙膑固辞不受,手录其祖孙武《兵书》十三篇,献于宣王曰:“臣以废人,过蒙擢用,今上报主恩,下酬私怨,于愿足矣。臣之所学,尽在此书,留臣亦无用,愿得闲山一片,为终老之计。”宣王留之不得,乃封以石闾之山。孙膑住山岁余,一夕忽不见,或言鬼谷先生度之出世矣,此是后话。武成王庙有《孙子赞》云:孙子知兵,翻为盗憎,刖足衔冤,坐筹运能。救韩攻魏,雪耻扬灵,功成辞赏,遁迹藏名。揆之祖武,何愧典型!再说齐宣王将庞涓之首,悬示国门,以张国威,使人告捷于诸侯。诸侯无不耸惧,韩、赵二君尤感救兵之德,亲来朝贺。宣王欲与韩、赵合兵攻魏,魏惠王大恐,亦遣使通和,请朝于齐,齐宣王约会三晋之君,同会于博望城,韩、赵、魏无敢违者,三君同时朝见,天下荣之。宣王遂自恃其强,耽于酒色,筑雪宫于城内,以备宴乐。辟郊外四十里为苑囿,以备狩猎。又听信文学游说之士,于稷门立左右讲室,聚游客数千人,内如驺衍、田骈、接舆、环渊等七十六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日事议论,不修实政。嬖臣王驩等用事,田忌屡谏不听,郁郁而卒。一日,宣王宴于雪宫,盛陈女乐,忽有一妇人,广额深目,高鼻结喉,驼背肥项,长指大足,发若秋草,皮肤如漆,身穿破衣,自外而入,声言:“愿见齐王。”武士止之曰:“丑妇何人,敢见大王?”丑妇曰:“吾乃齐之无盐人也,覆姓锺离名春,年四十余,择嫁不得,闻大王游宴离宫,特来求见,愿入后宫,以备洒扫。”左右皆掩口而笑曰:“此天下强颜之女也!”乃奏知宣王。宣王召入,群臣侍宴者,见其丑陋,亦皆含笑。宣王问曰:“我宫中妃侍已备,今妇人貌丑,不容于乡里,以布衣欲干千乘之君,得无有奇能乎?”锺离春对曰:“妾无奇能,特有隐语之术。”宣王曰:“汝试发隐术,为孤度之,若言不中用,即当斩首。”锺离春乃扬目炫齿,举手再四,拊膝而呼曰:“殆哉,殆哉!”宣王不解其意,问于群臣,群臣莫能对。宣王曰:“春来前,为寡人明言之。”春顿首曰:“大王赦妾之死,妾乃敢言。”宣王曰:“赦尔无罪。”春曰:“妾扬目者,代王视烽火之变;炫齿者,代王惩拒谏之口;举手者,代王挥谗佞之臣;拊膝者,代王拆游宴之台。”宣王大怒曰:“寡人焉有四失?村妇妄言!”喝令斩之。春曰:“乞申明大王之四失,然后就刑。妾闻秦用商鞅,国以富强,不日出兵函关,与齐争胜,必首受其患。大王内无良将,边备渐弛,此妾为王扬目而视之。妾闻:‘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大王内耽女色,外荒国政,忠谏之士,拒而不纳,妾所以炫齿为王受谏也。且王驩等阿谀取容,蔽贤窃位;驺衍等迂谈阔论,虚而无实。大王信用此辈,妾恐其有误社稷,所以举手为王挥之。王筑宫筑囿,台榭陂池,殚竭民力,虚耗国赋,所以拊膝为王拆之。大王四失,危如累卵,而偷目前之安,不顾异日之患。妾冒死上言,倘蒙采听,虽死何恨!”宣王叹曰:“使无锺离氏之言,寡人不得闻其过也!”即日罢宴,以车载春归宫,立为正后。春辞曰:“大王不纳妾言,安用妾身?”于是宣王招贤下士,疏远嬖佞,散遣稷下游说之徒,以田婴为相国,以邹人孟轲为上宾,齐国大治。即以无盐之邑封春家,号春为无盐君,此是后话。话分两头,却说秦相国卫鞅闻庞涓之死,言于孝公曰:“秦、魏比邻之国,秦之有魏,犹人有腹心之疾,非魏并秦,即秦并魏,其势不两存明矣。魏今大破于齐,诸侯叛之,可乘此时伐魏,魏不能支,必然东徙,然后秦据河山之固,东向以制诸侯,此帝王之业也!”孝公以为然,使卫鞅为大将,公子少官副之,帅兵五万伐魏。师出咸阳,望东进发,警报已至西河,守臣朱仓告急文书一日三发,惠王大集群臣,问御秦之计,公子卬进曰:“鞅昔日在魏时,与臣相善,臣尝举荐于大王,大王不听,今日臣愿领兵前往,先与讲和,如若不许,然后固守城池,请救韩、赵。”群臣皆赞其策,惠王即拜公子卬为大将,亦率兵五万,来救西河,进屯吴城。那吴城是吴起守西河时所筑,以拒秦者,坚固可守。公子卬正欲修书,遣人往秦寨通问卫鞅,欲其罢兵,守城将士报道:“今有秦相国差人下书,见在城外。”公子卬命缒城而上,发书看之,书曰:鞅始与公子相得甚欢,不异骨肉;今各事其主,为两国之将。何忍治兵,自相鱼肉?鄙意欲与公子相约,各去兵车,释甲胄,以衣冠之会,相见于玉泉山,乐饮而罢。免使两国肝脑涂地,使千秋而下,称吾两人之交情,同于管、鲍,公子如肯俯从,幸示其期。公子卬读毕大喜曰:“吾意正欲如此。”遂厚待使者,答以书曰:相国不忘夙昔之好,举齐桓故事,以衣裳易兵车,安秦、魏之民,明管、鲍之谊,此卬志也。三日之内,惟相国示期,敢不听命?卫鞅得了回书,喜曰:“吾计成矣。”复使人入城订定日期,言:“秦兵前营已撤,打发先回,只等会过元帅,便拔寨都起。”复以旱藕、麝香遗之曰:“此二物秦地所产。旱藕益人,麝香辟邪,聊志旧情,永以为好。”公子卬谓卫鞅爱己,益信其无他,答书谢之。卫鞅假传军令,使前营尽撤,公子少官率领先行,却暗暗吩咐,一路只说射猎充食,在狐岐山,白雀山等处,四散埋伏,期定是日午末未初,齐到玉泉山下,只听山上放炮为号,便一齐杀入,将来人尽数拿住,不许走漏一人。至期,侵晨,卫鞅先使人报入城中,言:“相国先往玉泉山伺候,随行不满三百人。”公子卬十分相信,亦以车酋车载酒食,并乐工一部,乘车赴会,人数与卫鞅相当,卫鞅在山下相迎。公子卬见人从既少,且无军器,坦然不疑,相见之间,各叙昔日交情,并及今日通和之意,魏国从人无不欢喜,两边俱有酒席。公子卬是地主,先替卫鞅把盏,三献三酬,奏乐三次,卫鞅使军吏席上报时,即命撤了魏国筵席,另用本国酒馔。两个侍酒的,都是秦国有名的勇士,一个唤做乌获,力举千钧;一个唤做任鄙,手格虎豹。卫鞅才举初杯相劝,以目视左右,便去山顶上放起一声号炮,山下亦放炮相应,声震陵谷,公子卬大惊曰:“此炮何来?相国莫非见欺否?”卫鞅笑曰:“暂欺一次,尚容告罪。”公子卬心慌,便欲奔逃,却被乌获紧紧帮住,转动不得。任鄙指挥左右拿人,公子少官率领军士拘获车仗人等,真个是滴水不漏。卫鞅吩咐将公子卬上了囚车,先递回秦国报捷,却将所获随行人从,解其束缚,赐酒压惊,仍用原来车仗,教他:“只说主帅赴会回来,赚开城门,另有重赏,如若不从,即时斩首。”那一行从人都是小辈,谁不怕死,尽皆依允。却教乌获假作公子卬坐于车中,任鄙作护送使臣,单车随后。城上认得是自家人从,即时开门,那两员勇将一齐发作,将城门一拳一脚,打个粉碎,关阖不得,军士上前者,都被打倒,背后卫鞅亲率大军,飞也似赶来,城中军民乱窜,卫鞅纵军士乱杀一阵,遂占了吴城。朱仓闻知主帅被虏,度西河难守,弃城而遁,卫鞅长驱而入,直逼安邑。惠王大惧,使大夫龙贾往秦军行成,卫鞅曰:“魏王不能用吾,吾故出仕秦国,蒙秦王尊为卿相,食禄万锺,今以兵权交付,若不灭魏,有负重托。”龙贾曰:“吾闻,‘良鸟恋旧林,良臣怀故主。’魏王虽不能用足下,然父母之邦,足下安得无情?”卫鞅沉思半晌,谓龙贾曰:“若要我班师,除非将河西之地,尽割于秦方可。”龙贾只得应诺,回奏惠王,惠王从之,即令龙贾奉河西地图,献于秦军买和,卫鞅按图受地,奏凯而归,公子卬遂降于秦。魏惠王以安邑地近于秦,难守,遂迁都大梁去讫,自此称为梁国。秦孝公嘉卫鞅之功,封为列侯,以前所取魏地商、於等十五邑,为鞅食邑,号为商君,后世称为商鞅为此也。鞅谢恩归第,谓家臣曰:“吾以卫之支庶,挟策归秦,为秦更治,立致富强,今又得魏地七百里,封邑十五城,大丈夫得志,可谓极矣。”宾客齐声称贺,内有一士厉声而前曰:“‘千人诺诺,不如一士谔谔。’尔等居商君门下,岂可进谄而陷主乎?”众人视之,乃上客赵良也。鞅曰:“先生谓众人之谄,试言吾之治秦,与五羖大夫孰贤?”良曰:“五羖大夫之相穆公也,三置晋君,并国二十一,使其主为西戎伯主;及其自奉,暑不张盖,劳不坐乘,死之日百姓悲哭,如丧考妣。今君相秦八载,法令虽行,刑戮太惨,民见威而不见德,知利而不知义,太子恨君刑其师傅,怨入骨髓,民间父兄子弟久含怨心,一旦秦君晏驾,君之危若朝露,尚可贪商、於之富贵,而自夸大丈夫乎?君何不荐贤人以自代。辞禄去位,退耕于野,尚可望自全也!”商君默然不乐。后五月,秦孝公得疾而薨,群臣奉太子驷即位,是为惠文公。商鞅自负先朝旧臣,出入傲慢,公子虔初被商鞅劓鼻,积恨未报,至是与公孙贾同奏于惠文公曰:“臣闻:‘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重者身危。’商鞅立法治秦,秦邦虽治,然妇人童稚皆言商君之法,莫言秦国之法,今又封邑十五,位尊权重,后必谋叛。”惠文公曰:“吾恨此贼久矣。但以先王之臣,反形未彰,故姑容旦夕。”乃遣使者收商鞅相印,退归商、於,鞅辞朝,具驾出城,仪仗队伍,犹比诸侯,百官饯送,朝署为空。公子虔、公孙贾密告惠文公,言:“商君不知悔咎,僭拟王者仪制,如归商、於,必然谋叛。”甘龙、杜挚证成其事。惠文公大怒,即令公孙贾引武士三千追赶商鞅,枭首回报。公孙贾领命出朝,当时百姓连街倒巷,皆怨商君,一闻公孙贾引兵追赶,攘臂相从者,何止数千余人。商鞅车驾出城,已百余里,忽闻后面喊声大振,使人探听,回报:“朝廷发兵追赶。”商鞅大惊,知是新王见责,恐不免祸,急卸衣冠下车,扮作卒隶逃亡。走至函关,天色将昏,往旅店投宿,店主索照身之帖,鞅辞无有,店主曰:“商君之法,不许收留无帖之人,犯者并斩,吾不敢留。”商鞅叹曰:“吾设此法,乃自害其身也。”乃冒夜前行,混出关门,径奔魏国。魏惠王恨商鞅诱虏公子卬,割其河西之地,于是欲囚商鞅以献秦,鞅复逃回商、於,谋起兵攻秦,被公孙贾追至缚归,惠文公历数其罪,吩咐将鞅押出市曹,五牛分尸。百姓争啖其肉,须臾而尽,于是尽灭其族。可怜商鞅变立新法,使秦国富强,今日受车裂之祸,岂非过刻之报乎?此周显王三十一年事也。有诗云:商於封邑未经年,五路分尸亦可怜。惨刻从来凶报至,劝君熟读《省刑》篇。自商鞅之死,百姓歌舞于道,如释重负;六国闻之,亦皆相庆。甘龙、杜挚先被革职,今皆复官,拜公孙衍为相国,衍劝惠文公西并巴蜀,称王以号召天下,要列国悉如魏国割地为贽,如有违者,即发兵伐之。惠文公遂称王,遣使者遍告列国,都要割地为贺,诸侯俱犹豫未决,惟楚威王熊商,任用昭阳,新败越兵,杀越王无疆,尽有越地,地广兵强,与秦为敌,秦使至楚,被楚王叱咤而去。于是洛阳苏秦挟“兼并”之策以说秦王。不知苏秦如何说秦?且看下回分解。
《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九回 马陵道万弩射庞涓 咸阳市五牛分商鞅
译文:
这并非古诗词,而是一篇长篇历史小说章节,以下是将其翻译为现代汉语的内容:
话说庞涓和太子申起兵讨伐韩国,路过外黄时,有个平民徐生求见太子。太子问他:“先生屈尊来见我,有什么要指教我的吗?”徐生说:“太子这次出兵,是要去讨伐韩国,我这里有百战百胜的方法,太子想听听吗?”太子申说:“这正是我乐意听的。”徐生说:“太子您自己觉得,财富有超过魏国的吗,地位有超过大王的吗?”太子申说:“没有能超过的了!”徐生说:“如今太子您亲自率军攻打韩国,即便幸运获胜了,财富也不会超过魏国,地位也不会超过大王;万一打不胜,那可怎么办呢?没有不胜的危害,却能有称王的荣耀,这就是我所说的百战百胜的方法。”太子申说:“说得好啊!我听从先生的教导,今天就班师回朝。”徐生说:“太子虽然觉得我的话有道理,但肯定不会这么做。就好比一个人煮鼎,很多人都想喝汤汁。现在想沾太子您光的人太多了,太子您即便想回去,又有谁会听呢!”徐生告辞离开了。
太子申下令要班师,庞涓说:“大王把三军的重任交给太子您,还没看到胜败,就急忙班师,这和战败逃跑有什么区别?”各位将领都不想空着手回去,太子申自己无法决断,于是就领兵继续前进,一直杀到韩国都城。韩昭侯派人向齐国求救,请求齐国出兵救援。
齐宣王召集大臣们,问他们:“救韩国和不救韩国,哪个对哪个错?”相国驺忌说:“韩国和魏国相互争斗,这是邻国的好事,不如不救。”田忌、田婴都说:“魏国战胜了韩国,那灾祸肯定会波及到齐国,救韩国才对。”只有孙膑默默地不说话。宣王说:“军师一句话都不说,难道救和不救这两个计策都不对吗?”孙膑回答说:“是的。魏国仗着自己强大,前年讨伐赵国,今年讨伐韩国,它心里哪会有一刻忘记齐国呢?如果不救,就是抛弃韩国让魏国更强大,所以说不救的不对;魏国正在讨伐韩国,韩国还没疲惫我们就去救,这是我们代替韩国承受战争,韩国享受安宁,而我们承受危险,所以说救的也不对。”宣王说:“那该怎么办?”孙膑回答说:“为大王考虑,应该答应韩国一定会救,让他们安心;韩国知道有齐国救援,一定会全力抵抗魏国,魏国也一定会全力攻打韩国,我们等魏国疲惫了,再慢慢领兵过去,攻打疲惫的魏国来保存危险的韩国,用力少却功效大,难道不比前面两个计策好吗?”宣王拍手叫好,于是答应了韩国使者,说:“齐国的救兵早晚就到。”
韩昭侯非常高兴,于是全力抵抗魏国,前后交锋五六次,韩国都没取胜,又派使者去齐国,催促救兵。齐国再次任用田忌为大将,田婴为副将,孙膑为军师,率领五百辆战车去救韩国。田忌又想直接向韩国进发,孙膑说:“不行,不行!我们之前救赵国,都没到赵国;现在救韩国,为什么要去韩国呢?”田忌说:“军师您的意思,是要怎么做?”孙膑说:“解决纠纷的办法,在于攻打对方必定要救援的地方。现在的计策,只有直接攻打魏国都城!”田忌听从了他的建议,于是命令三军一起向魏国进发。
庞涓接连打败韩国军队,快要逼近韩国新都了,忽然接到本国警报,说:“齐国军队又侵犯魏国边境,希望元帅赶快班师。”庞涓非常吃惊,立刻传令离开韩国返回魏国,韩国军队也不追赶。
孙膑知道庞涓快到了,对田忌说:“三晋的士兵向来强悍勇猛而且轻视齐国,齐国被称为胆小怯懦,善于打仗的人会顺着这种形势加以引导。《兵法》上说:‘急行军百里去争利的,会使上将军受挫;急行军五十里去争利的,军队只有一半能赶到。’我们军队深入魏国境内,应该假装成弱小的样子来引诱他们!”田忌说:“怎么引诱他们?”孙膑说:“今天要造十万个灶,明后天逐渐减少,他们看到军队的灶突然减少,一定会认为我们的士兵胆小怕战,逃亡了一大半,就会日夜兼程地追逐利益,他们的士气一定会骄傲,力气一定会疲惫,我们就可以用计打败他们!”田忌听从了他的计策。
再说庞涓的军队往西南方向行进,心里想着韩国军队屡次战败,正适合继续进攻,却被齐国人侵扰,破坏了自己的功劳,非常愤怒。等到达魏国边境,知道齐国军队已经过去了。看到齐国军队留下安营的痕迹,地方很宽广,派人数灶,足足有十万个,庞涓吃惊地说:“齐国军队这么多,不能轻敌啊。”第二天到了前一个营地,查灶只有五万多个,又过了一天,灶只有三万。庞涓用手拍着额头说:“这是魏王的洪福啊。”太子申问:“军师还没看到敌人的情况,为什么这么高兴?”庞涓回答说:“我本来就知道齐国人向来胆小,现在进入魏国才三天,士兵逃亡就超过一半了,还敢拿起武器和我们对抗吗?”太子申说:“齐国人很狡诈,军师一定要十分小心!”庞涓说:“田忌他们这次是自己来送死,我庞涓虽然没什么才能,但愿意活捉田忌他们,来洗刷桂陵之战的耻辱!”当下就传令,挑选两万精锐士兵,和太子申分成两队,日夜兼程赶路,步兵都留在后面,让庞葱率领慢慢前进。
孙膑时刻派人打探庞涓的消息,回报说:“魏国军队已经过了沙鹿山,不分白天黑夜,日夜兼程前进。”孙膑屈指计算路程,傍晚一定会到达马陵。那马陵道在两座山中间,溪谷又深又窄,适合埋伏军队。道路旁边树木茂密,孙膑只挑了一棵特别大的树留下,其余的树都砍倒,横七竖八地摆在道路上阻挡魏军前行,却把那棵大树朝东的树身砍出一块白色,用黑煤写了六个大字:“庞涓死此树下。”上面横着写了四个字:“军师孙示”,命令部将袁达、独孤陈各选五千弓弩手,在左右两边埋伏,吩咐他们:“只要看到树下火光燃起,就一起射箭!”又命令田婴带领一万士兵,在离马陵三里的地方埋伏,只等魏国军队过去,就从后面截杀。安排好之后,自己和田忌领兵远远地驻扎,准备接应。
再说庞涓一路打听知道齐国军队过去没多远,恨不得一下子追上,只顾催促军队前进,来到马陵道时,正好太阳落山。当时是十月下旬,又没有月光,前军回报:“有砍断的树木挡住道路,很难前进。”庞涓呵斥说:“这是齐国军队怕我们追在后面,所以设了这个计谋!”正想指挥士兵搬开树木开路,忽然抬头看见树上砍白的地方,隐隐约约有字迹,但天黑看不清楚,就命令士兵取火来照。士兵们一起点起火,庞涓在火光下看清楚了,大惊失色说:“我中了那个被砍了脚的人的计了!”急忙教士兵:“赶快撤退!”话还没说完,那袁达、独孤陈两支伏兵,看见火光,万箭齐发,箭像暴雨一样,士兵们大乱。庞涓身受重伤,料想自己无法逃脱,叹息说:“我后悔没杀了这个被砍脚的人,让这小子出了名。”就拔出佩剑自刎而死。庞英也中箭身亡,被射死的士兵不计其数。史官有诗说:昔日用假书害人奸似鬼,今宵中伏弩妙算如神。与人交往要心怀忠信,别学庞涓自己断送性命!
从前庞涓下山时,鬼谷子曾说:“你一定会用欺骗人的事,反过来被人欺骗。”庞涓用假书的事欺骗孙膑,砍了他的脚,今天也受孙膑的欺骗,中了他减灶的计谋。鬼谷子又说:“遇到马就会倒霉。”果然死在马陵,算起来庞涓在魏国做官到死,刚好十二年,应验了花开十二朵的预兆,可见鬼谷子的占卜,细微之处都能算准,神妙莫测。
当时太子申在后面队伍,听说前军失败了,慌忙停下来扎营,没料到田婴的军队从后面杀过来,魏国士兵吓得胆战心惊,没人敢应战,各自四散逃命。太子申势单力薄,被田婴活捉,绑在车里。田忌和孙膑率领大军接应,杀得魏国军队尸横遍野,轻重武器都被齐国缴获。田婴把太子申献上请功,袁达、独孤陈把庞涓父子的尸首献上请功,孙膑亲手砍下庞涓的头,挂在车上。齐国军队大获全胜,奏着凯歌回去了。当天夜里太子申怕受辱,也自刎而死。孙膑叹息不已。
大军走到沙鹿山,正好遇到庞葱带领的步兵,孙膑派人挑着庞涓的头给他们看,步兵不战而溃,庞葱下车叩头求饶,田忌想把他也杀了,孙膑说:“作恶的只有庞涓一个人,他儿子都没罪,何况他侄子呢?”于是把太子申和庞英两具尸体交给庞葱,让他回去告诉魏王:“赶快上表朝贡,不然,齐国军队再来,国家就保不住了。”庞葱连声答应着离开了。这是周显王二十八年的事。
田忌等人班师回国,齐宣王非常高兴,设宴犒劳他们,亲自给田忌、田婴、孙膑敬酒。相国驺忌想起自己以前私下接受魏国贿赂,想陷害田忌的事,心里不免有些惭愧,于是称自己病得很重,派人交还相印。齐宣王就任命田忌为相国,田婴为将军。孙膑还是担任军师,加封了大片封地,孙膑坚决推辞不接受,亲手抄录他祖先孙武的《兵书》十三篇,献给宣王说:“我是个残废的人,承蒙您破格任用,现在上能报答主上的恩情,下能报自己的私仇,心愿已经满足了。我所学的都在这本书里,留着我也没什么用,希望能得到一片闲山,作为我养老的地方。”宣王留不住他,就把石闾之山封给他。孙膑在山上住了一年多,一天晚上忽然不见了,有人说鬼谷先生把他度化出世了,这是后话。武成王庙有《孙子赞》说:孙子精通兵法,却被坏人憎恨,砍了脚含冤受屈,运筹帷幄有才能。救韩国攻魏国,雪耻辱扬威名,功成之后辞赏赐,隐居起来不留名。和他的祖先孙武相比,不愧是典范!
再说齐宣王把庞涓的头挂在城门上示众,来显示国家的威严,派人向诸侯报捷。诸侯们无不害怕,韩国、赵国的国君尤其感激齐国的救命之恩,亲自来朝贺。宣王想和韩国、赵国联合攻打魏国,魏惠王非常害怕,也派使者来求和,请求朝拜齐国。齐宣王约韩国、赵国、魏国的国君,一起在博望城会面,韩国、赵国、魏国不敢违抗,三位国君同时来朝见,天下人都觉得这很荣耀。
宣王从此就自恃强大,沉迷于酒色,在城内修建雪宫,用来宴饮作乐。开辟郊外四十里的地方作为园林,用来打猎。又听信那些文人说客的话,在稷门设立左右讲室,聚集了几千个游客,其中像驺衍、田骈、接舆、环渊等七十六人,都赐给住宅,封为上大夫,每天只知道议论,不做实际的政事。宠臣王驩等人掌握大权,田忌多次劝谏,宣王都不听,田忌郁闷而死。
一天,宣王在雪宫设宴,摆满了歌舞伎,忽然有个女人,额头宽广、眼睛深陷,鼻子高挺、喉咙突出,驼背、脖子又粗又肥,手指长、脚也大,头发像秋天的草,皮肤像漆一样黑,穿着破衣服,从外面走进来,声称:“想见齐王。”武士拦住她说:“你这个丑女人是谁,敢见大王?”丑女人说:“我是齐国无盐人,复姓锺离名春,四十多岁了,还没嫁出去,听说大王在离宫游玩宴饮,特地来求见,想进入后宫,做些洒扫的事。”左右的人都捂着嘴笑说:“这是天下最厚脸皮的女人!”于是报告给宣王。宣王把她召进来,陪宴的大臣们,看到她的丑陋模样,也都笑了起来。宣王问:“我宫中的妃嫔已经够多了,现在你这个女人相貌丑陋,连乡里人都容不下你,一个平民女子想求见大国君主,难道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吗?”锺离春回答说:“我没有特殊的才能,只有隐语的本事。”宣王说:“你试试施展隐语的本事,给我解释解释,如果说得没用,就斩首。”锺离春就瞪大眼、露出牙,多次举手,拍着膝盖喊道:“危险啊,危险啊!”宣王不明白她的意思,问大臣们,大臣们都答不上来。宣王说:“锺离春你上前,给我说明白。”锺离春叩头说:“大王赦免我的死罪,我才敢说。”宣王说:“赦免你无罪。”锺离春说:“我瞪大眼睛,是代替大王看烽火的变化;露出牙齿,是代替大王惩治拒绝进谏的嘴;举手,是代替大王赶走进谗言的奸臣;拍膝盖,是代替大王拆掉游玩宴饮的楼台。”宣王大怒说:“我哪有这四种过失?你这个村妇胡说八道!”喝令把她斩首。锺离春说:“请让我说明大王的四种过失,然后再受刑。我听说秦国任用商鞅,国家因此富强,不久就会出兵函谷关,和齐国争胜,齐国一定会首先遭殃。大王国内没有良将,边境防备逐渐松弛,这就是我为大王瞪大眼睛看的。我听说:‘君主有直言进谏的臣子,国家就不会灭亡;父亲有直言进谏的儿子,家庭就不会衰败。’大王沉迷女色,荒废国政,忠直进谏的人,拒绝接纳,所以我露出牙齿是为了让大王接受进谏。而且王驩等人阿谀奉承来讨好您,遮蔽贤才、窃取官位;驺衍等人高谈阔论,空洞没有实际内容。大王信任这些人,我担心他们会误了国家,所以举手是为了给大王赶走他们。大王修建宫殿园林,亭台楼阁、池塘水坝,耗尽了民力,浪费了国家的赋税,所以拍膝盖是为了给大王拆掉这些。大王有这四种过失,危险得像堆起来的鸡蛋,却只图眼前的安逸,不顾将来的祸患。我冒死进言,如果能得到您的采纳,就算死了又有什么遗憾!”宣王叹息说:“如果没有锺离氏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过错!”当天就停止宴会,用车载着锺离春回宫,立她为王后。锺离春推辞说:“大王不采纳我的话,要我有什么用?”于是宣王招揽贤才,疏远宠臣,遣散稷下的说客,任命田婴为相国,把邹国人孟轲奉为上宾,齐国治理得很好。就把无盐的城邑封给锺离春家,称锺离春为无盐君,这是后话。
话分两头,再说秦国相国卫鞅听说庞涓死了,对秦孝公说:“秦国和魏国是邻国,秦国和魏国的关系,就像人有心腹之患,不是魏国吞并秦国,就是秦国吞并魏国,这种形势很明显不能并存。魏国现在被齐国打得大败,诸侯都背叛它,我们可以趁这个时候讨伐魏国,魏国抵挡不住,一定会向东迁移,然后秦国占据山河的险要地势,向东去控制诸侯,这是帝王的大业啊!”孝公觉得他说得对,派卫鞅为大将,公子少官为副将,率领五万士兵讨伐魏国。军队从咸阳出发,向东进发,警报传到西河,守臣朱仓的告急文书一天发三次,惠王召集大臣们,问抵御秦国的计策,公子卬进言说:“卫鞅以前在魏国的时候,和我关系很好,我曾经向大王举荐过他,大王没听,今天我愿意领兵前往,先和他讲和,如果他不答应,然后再固守城池,向韩国、赵国求救。”大臣们都称赞这个计策,惠王就任命公子卬为大将,也率领五万士兵,来救援西河,进驻吴城。那吴城是吴起守西河的时候修筑的,用来抵御秦国,非常坚固,可以防守。
公子卬正想写信,派人到秦国军营去问候卫鞅,想让他退兵,守城的将士报告说:“现在有秦国相国派人送书信来,现在在城外。”公子卬让人用绳子把使者从城墙上拉上来,打开信看,信上说:我当初和公子相处得非常愉快,就像亲兄弟一样;现在各自侍奉自己的君主,成为两国的将领。怎么忍心发动战争,自相残杀呢?我心里想和公子相约,各自去掉兵车,脱下盔甲,举行一个和平的会面,在玉泉山相见,快乐地喝酒然后结束。免得让两国的百姓肝脑涂地,让千秋万代之后,称赞我们两人的交情,就像管仲和鲍叔牙一样,公子如果肯答应,希望告知日期。公子卬读完信非常高兴说:“我的想法正是这样。”于是优厚地招待使者,回信说:相国没忘记过去的交情,提出齐桓公的故事,用和平的会面代替战争,让秦国、魏国的百姓安宁,彰显管仲、鲍叔牙的情谊,这正是我的心愿。三天之内,只等相国确定日期,我一定听从命令。
卫鞅得到回信,高兴地说:“我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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