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吴起,卫国人,少居里中,以击剑无赖,为母所责,起自啮其臂出血,与母誓曰:“起今辞母,游学他方,不为卿相,拥节旄,乘高车,不入卫城与母相见。”母泣而留之,起竟出北门不顾。往鲁国,受业于孔门高弟曾参,昼研夜诵,不辞辛苦。有齐国大夫田居至鲁,嘉其好学,与之谈论,渊渊不竭,乃以女妻之。起在曾参之门岁余,参知其家中尚有老母,一日,问曰:“子游学六载,不归省觐,人子之心安乎?”起对曰:“起曾有誓词在前:‘不为卿相,不入卫城。’”参曰:“他人可誓,母安可誓也?”由是心恶其人。未几,卫国有信至,言起母已死,起仰天三号,旋即收泪,诵读如故。参怒曰:“吴起不奔母丧,忘本之人。夫水无本则竭,木无本则折,人而无本,能令终乎?起非吾徒矣!”命弟子绝之,不许相见。起遂弃儒学兵法,三年学成,求仕于鲁。鲁相公仪休常与论兵,知其才能,言于穆公,任为大夫,起禄入既丰,遂多买妾婢,以自娱乐。时齐相国田和谋篡其国,恐鲁与齐世姻,或讨其罪,乃修艾陵之怨,兴师伐鲁,欲以威力胁而服之,鲁相国公仪休进曰:“欲却齐兵,非吴起不可。”穆公口虽答应,终不肯用,及闻齐师已拔成邑,休复请曰:“臣言吴起可用,君何不行?”穆公曰:“吾固知起有将才,然其所娶乃田宗之女,夫至爱莫如夫妻,能保无观望之意乎?吾是以踌躇而不决也。”公仪休出朝,吴起已先在相府候见。问曰:“齐寇已深,主公已得良将否?今日不是某夸口自荐,若用某为将,必使齐兵只轮不返。”公仪休曰:“吾言之再三,主公以子婚于田宗,以此持疑未决。”吴起曰:“欲释主公之疑,此特易耳。”乃归家问其妻田氏曰:“人之所贵有妻者,何也?”田氏曰:“有外有内,家道始立,所贵有妻,以成家耳。”吴起曰:“夫位为卿相,食禄万钟,功垂于竹帛,名留于千古,其成家也大矣,岂非妇之所望于夫者乎?”田氏曰:“然。”起曰:“吾有求于子,子当为我成之。”田氏曰:“妾妇人,安得助君成其功名?”起曰:“今齐师伐鲁,鲁侯欲用我为将,以我娶于田宗,疑而不用,诚得子之头,以谒见鲁侯,则鲁侯之疑释,而吾之功名可就矣!”田氏大惊,方欲开口答话,起拔剑一挥,田氏头已落地。史臣有诗云:一夜夫妻百夜恩,无辜忍使作冤魂?母丧不顾人伦绝,妻子区区何足论!于是以帛裹田氏头,往见穆公,奏曰:“臣报国有志,而君以妻故见疑,臣今斩妻之头,以明臣之为鲁不为齐也!”穆公惨然不乐,曰:“将军休矣!”少顷,公仪休入见,穆公谓曰:“吴起杀妻以求将,此残忍之极,其心不可测也!”公仪休曰:“起不爱其妻,而爱功名,君若弃之不用,必反而为齐矣!”穆公乃从休言,即拜吴起为大将,使泄柳、申详副之,率兵二万,以拒齐师。起受命之后,在军中与士卒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见士卒裹粮负重,分而荷之;有卒病疽,起亲为调药,以口吮其脓血。士卒感起之恩,如同父子,咸摩拳擦掌,愿为一战。却说田和引大将田忌、段朋长驱而入,直犯南鄙,闻吴起为鲁将,笑曰:“此田氏之婿,好色之徒,安知军旅事耶,鲁国合败,故用此人也!”及两军对垒,不见吴起挑战,阴使人觇其作为。见起方与军士中之最贱者,席地而坐,分羹同食。使者还报,田和笑曰:“将尊则士畏,士畏则战力,起举动如此,安能用众,吾无虑矣!”再遣爱将张丑,假称愿与讲和,特至鲁军,探起战守之意,起将精锐之士藏于后军,悉以老弱见客,谬为恭谨,延入礼待,丑曰:“军中传闻将军杀妻求将,果有之乎?”起觳觫而对曰:“某虽不肖,曾受学于圣门,安敢为此不情之事,吾妻自因病亡,与军旅之命适会其时,君之所闻,殆非其实。”丑曰:“将军若不弃田宗之好,愿与将军结盟通和。”起曰:“某书生,岂敢与田氏战乎,若获结成,此乃某之至愿也!”起留张丑于军中,欢饮三日,方才遣归,绝不谈及兵事。临行再三致意,求其申好。丑辞去,起即暗调兵将,分作三路,尾其后而行。田和得张丑回报,以起兵既弱,又无战志,全不挂意,忽然辕门外鼓声大振,鲁兵突然杀至,田和大惊,马不及甲,车不及驾,军中大乱,田忌引步军出迎,段朋急令军士整顿车乘接应,不提防泄柳、申详二军,分为左右,一齐杀入,乘乱夹攻,齐军大败,杀得僵尸满野,直追过平陆方回。鲁穆公大悦,进起上卿。田和责张丑误事之罪,丑曰:“某所见如此,岂知起之诈谋哉。”田和乃叹曰:“起之用兵,孙武、穰苴之流也,若终为鲁用,齐必不安,吾欲遣一人至鲁,暗与通和,各无相犯,子能去否?”丑曰:“愿舍命一行,将功折罪。”田和乃购求美女二人,加以黄金千镒,令张丑诈为贾客携至鲁,私馈吴起,起贪财好色,见即受之,谓丑曰:“致意齐相国,使齐不侵鲁,鲁何敢加齐哉?”张丑既出鲁城,故意泄其事于行人,遂沸沸扬扬,传说吴起受贿通齐之事。穆公曰:“吾固知起心不可测也!”欲削起爵究罪。起闻而惧,弃家逃奔魏国,主于翟璜之家。适文侯与璜谋及守西河之人,璜遂荐吴起可用,文侯召起见之,谓起曰:“闻将军为鲁将有功,何以见辱敝邑?”起对曰:“鲁侯听信谗言,信任不终,故臣逃死于此。慕君侯折节下士,豪杰归心,愿执鞭马前,倘蒙驱使,虽肝脑涂地,亦无所恨。”文侯乃拜起为西河守,起至西河,修城治池,练兵训武,其爱恤士卒,一如为鲁将之时,筑城以拒秦,名曰吴城。时秦惠公薨,太子名出子嗣位。惠公乃简公之子,简公乃灵公之季父,方灵公之薨,其子师隰年幼,群臣乃奉简公而立之,至是三传,及于出子,而师隰年长,谓大臣曰:“国,吾父之国也,吾何罪而见废?”大臣无辞以对,乃相与杀出子而立师隰,是为献公。吴起乘秦国多事之日,兴兵袭秦,取河西五城,韩、赵皆来称贺。文侯以翟璜荐贤有功,欲拜为相国,访于李克。克曰:“不如魏成,”文侯点头。克出朝,翟璜迎而问曰:“闻主公欲卜相,取决于子,今已定乎,何人也?”克曰:“已定魏成。”翟璜忿然曰:“君欲伐中山,吾进乐羊;君忧邺,吾进西门豹;君忧西河,吾进吴起。吾何以不若魏成哉?”李克曰:“成所举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非师即友。子所进者,君皆臣之。成食禄千锺,什九在外,以待贤士;子禄食皆以自赡。子安得比于魏成哉?”璜再拜曰:“鄙人失言,请侍门下为弟子。”自此魏国将相得人,边鄙安集,三晋之中,惟魏最强。齐相国田和见魏之强,又文侯贤名重于天下,乃深结魏好,遂迁其君康公贷于海上,以一城给其食,余皆自取。使人于魏文侯处,求其转请于周,欲援三晋之例,列于诸侯。周威烈王已崩,子安王名骄立,势愈微弱,时乃安王之十三年,遂从文侯之请,赐田和为齐侯,是为田太公。自陈公子完奔齐,事齐桓公为大夫,凡传十世,至和而代齐有国,姜氏之祀遂绝,不在话下。时三晋皆以择相得人为尚,于是相国之权最重。赵相公仲连,韩相侠累。就中单说侠累微时,与濮阳人严仲子名遂,为八拜之交。累贫而遂富,资其日用,复以千金助其游费。侠累因此得达于韩,位至相国。侠累既执政,颇著威重,门绝私谒。严遂至韩,谒累冀其引进,候月余不得见。遂自以家财赂君左右,得见烈侯,烈侯大喜,欲贵重之,侠累复于烈侯前言严遂之短,阻其进用。严遂闻之大恨,遂去韩,遍游列国,欲求勇士刺杀侠累,以雪其恨。行至齐国,见屠牛肆中,一人举巨斧砍牛,斧下之处,筋骨立解,而全不费力,视其斧,可重三十余斤,严遂异之,细看其人,身长八尺,环眼虬须,颧骨特耸,声音不似齐人,遂邀与相见,问其姓名来历,答曰:“某姓聂名政,魏人也,家在轵之深井里,因贱性粗直,得罪乡里,移老母及姊,避居此地,屠牛以供朝夕。”亦询严遂姓字,遂告之,匆匆别去。次早,严遂具衣冠往拜,邀至酒肆,具宾主之礼,酒至三酌,遂出黄金百镒为赠,政怪其厚,遂曰:“闻子有老母在堂,故私进不腆,代吾子为一日之养耳。”聂政曰:“仲子为老母谋养,必有用政之处,若不明言,决不敢受!”严遂将侠累负恩之事,备细说知,今欲如此恁般,聂政曰:“昔专诸有言:‘老母在,此身未敢许人。’仲子别求勇士,某不敢虚尊赐。”遂曰:“某慕君之高义,愿结兄弟之好,岂敢夺若养母之孝,而求遂其私哉。”聂政被强不过,只得受之,以其半嫁其姊罃,余金日具肥甘奉母。岁余,老母病卒,严遂复往哭吊,代为治丧,丧葬既毕。聂政曰:“今日之身,乃足下之身也,惟所用之,不复自惜!”仲子乃问报仇之策,欲为具车骑壮士,政曰:“相国至贵,出入兵卫,众盛无比,当以奇取,不可以力胜也。愿得利匕首怀之,伺隙图事,今日别仲子前行,更不相见,仲子亦勿问吾事。”政至韩,宿于郊外,静息三日,早起入城,值侠累自朝中出,高车驷马,甲士执戈,前后拥卫,其行如飞,政尾至相府,累下车,复坐府决事,自大门至于堂阶,皆有兵仗,政遥望堂上,累重席凭案而坐,左右持牒禀决者甚众,俄顷,事毕将退,政乘其懈,口称,”有急事告相国。”从门外攘臂直趋,甲士挡之者,皆纵横颠踬,政抢至公座,抽匕首以刺侠累,累惊起,未及离席,中心而死,堂上大乱,共呼,”有贼!”闭门来擒聂政,政击杀数人,度不能自脱,恐人识之,急以匕首自削其面,抉出双眼,还自刺其喉而死。早有人报知韩烈侯,烈侯问:“贼何人?”众莫能识,乃暴其尸于市中,悬千金之赏,购人告首,欲得贼人姓名来历,为相国报仇,如此七日,行人往来如蚁,绝无识者,此事直传至魏国轵邑,聂姊闻之,即痛哭曰:“必吾弟也!”便以素帛裹头,竟至韩国,见政横尸市上,抚而哭之,甚哀,市吏拘而问曰:“汝于死者何人也。”妇人曰:“死者为吾弟聂政,妾乃其姊也,聂政居轵之深井里,以勇闻,彼知刺相国罪重,恐累及贱妾,故抉目破面以自晦其名,妾奈何恤一身之死,忍使吾弟终泯没于人世乎。”市吏曰:“死者既是汝弟,必知作贼之故,何人主使,汝若明言,吾请于主上,贷汝一死。”曰:“妾如爱死,不至此矣,吾弟不惜身躯,诛千乘之国相,代人报仇,妾不言其名,是没吾弟之名也;妾复泄其故,是又没吾弟之义也!”遂触市中井亭石柱而死,市吏报知韩烈侯,烈侯叹息,令收葬之。以韩山坚为相国,代侠累之任。烈侯传子文侯,文侯传哀侯。韩山坚素与哀侯不睦,乘间弑哀侯,诸大臣共诛杀山坚,而立哀侯子若山,是为懿侯。懿侯子昭侯,用申不害为相,不害精于刑名之学,国以大治,此是后话。再说周安王十五年,魏文侯斯病笃,召太子击于中山。赵闻魏太子离了中山,乃引兵袭而取之,自此魏与赵有隙。太子击归,魏文侯已薨,乃主丧嗣位,是为武侯,拜田文为相国。吴起自西河入朝,自以功大,满望拜相,乃闻已相田文,忿然不悦,朝退,遇田文于门,迎而谓曰:“子知起之功乎。今日请与子论之。”田文拱手曰:“愿闻。”起曰:“将三军之众,使士卒闻鼓而忘死,为国立功,子孰与起?”文曰:“不如。”起曰:“治百官,亲万民,使府库充实,子孰与起?”文曰:“不如。”起又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犯,韩、赵宾服,子孰与起?”文又曰:“不如。”起曰:“此三者,子皆出我之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某叨窃上位,诚然可愧,然今日新君嗣统,主少国疑,百姓不亲,大臣未附,某特以先世勋旧,承乏肺腑,或者非论功之日也。”吴起俯首沉思,良久曰:“子言亦是,然此位终当属我。”有内侍闻二人论功之语,传报武侯,武侯疑吴起有怨望之心,遂留起不遣,欲另择人为西河守。吴起惧见诛于武侯,出奔楚国。楚悼王熊疑素闻吴起之才,一见即以相印授之。起感恩无已,慨然以富国强兵自任,乃请于悼王曰:“楚国地方数千里,带甲百余万,固宜雄压诸侯,世为盟主。所以不能加于列国者,养兵之道失也。夫养兵之道,先阜其财,后用其力。今不急之官,布满朝署;疏远之族,糜费公廪。而战士仅食升斗之余,欲使捐躯殉国,不亦难乎?大王诚听臣计,汰冗官,斥疏族,尽储廪禄,以待敢战之士,如是而国威不振,则臣请伏妄言之诛!”悼王从其计,群臣多谓起言不可用,悼王不听。于是使吴起详定官制,凡削去冗官数百员,大臣子弟不得夤缘窃禄。又公族五世以上者,令自食其力,比于编氓;五世以下,酌其远近,以次裁之。所省国赋数万,选国中精锐之士,朝夕训练,阅其材器,以上下其廪食,有加厚至数倍者,士卒莫不竞劝,楚遂以兵强,雄视天下。三晋、齐、秦咸畏之,终悼王之世,不敢加兵。及悼王薨,未及殡敛,楚贵戚大臣子弟失禄者,乘丧作乱,欲杀吴起。起奔入宫寝,众持弓矢追之,起知力不能敌,抱王尸而伏,众攒箭射起,连王尸也中了数箭,起大叫曰:“某死不足惜,诸臣衔恨于王,僇及其尸,大逆不道,岂能逃楚国之法哉!”言毕而绝,众闻吴起之言,惧而散走。太子熊臧嗣位,是为肃王。月余,追理射尸之罪,使其弟熊良夫率兵,收为敌者次第诛之,凡灭七十余家。髯翁有诗叹云:满望终身作大臣,杀妻叛母绝人伦。谁知鲁魏成流水,到底身躯丧楚人!又有一诗,说吴起伏王尸以求报其仇,死尚有余智也。诗云:为国忘身死不辞,巧将贼矢集王尸。虽然王法应诛灭,不报公仇却报私。话分两头,却说田和自为齐侯,凡二年而薨,和传子午,午传子因齐,当因齐之立,乃周安王之二十三年也。因齐自恃国富兵强,见吴、越俱称王,使命往来,俱用王号,不甘为下,僭称齐王,是为齐威王。魏侯闻齐称王,曰:“魏何以不如齐?”于是亦称魏王,即孟子所见梁惠王也。再说齐威王既立,日事酒色,听音乐,不修国政。九年之间,韩、魏、鲁、赵悉起兵来伐,边将屡败。忽一日,有一士人,叩阍求见,自称:“姓驺名忌,本国人,知琴,闻王好音,特来求见。”威王召而见之,赐之坐,使左右置几,进琴于前,忌抚弦而不弹,威王问曰:“闻先生善琴,寡人愿闻至音,今抚弦而不弹,岂琴不佳乎,抑有不足于寡人耶?”驺忌舍琴,正容而对曰:“臣所知者,琴理也,若夫丝桐之声,乐工之事,臣虽知之,不足以辱王之听也。”威王曰:“琴理如何,可得闻乎?”驺忌对曰:“琴者,禁也,所以禁止淫邪,使归于正。昔伏羲作琴,长三尺六寸六分,象三百六十六日也;广六寸,象六合也;前广后狭,象尊卑也;上圆下方,法天地也;五弦,象五行也;大弦为君,小弦为臣。其音以缓急为清浊:浊者宽而不弛,君道也;清者廉而不乱,臣道也。一弦为宫,次弦为商,次为角,次为徵,次为羽。文王、武王各加一弦,文弦为少宫,武弦为少商,以合君臣之恩也。君臣相得,政令和谐,治国之道,不过如此。”威王曰:“善哉,先生既知琴理,必审琴音,愿先生试一弹之。”驺忌对曰:“臣以琴为事,则审于为琴;大王以国为事,岂不审于为国哉?今大王抚国而不治,何异臣之抚琴而不弹乎?臣抚琴而不弹,无以畅大王之意;大王抚国而不治,恐无以畅万民之意也!”威王愕然曰:“先生以琴谏寡人,寡人闻命矣!”遂留之右室。明日,沐浴而召之,与之谈论国事,驺忌劝威王节饮远色,核名实,别忠佞,息民教战,经营霸王之业。威王大悦,即拜驺忌为相国。时有辩士淳于髡,见驺忌唾手取相印,心中不服,率其徒往见驺忌。忌接之甚恭,髡有傲色,直入踞上坐,谓忌曰:“髡有愚志,愿陈于相国之前,不识可否?”忌曰:“愿闻。”淳于髡曰:“子不离母,妇不离夫。”忌曰:“谨受教,不敢远于君侧。”髡又曰:“棘木为轮,涂以猪脂,至滑也;投于方孔则不能运转。”忌曰:“谨受教,不敢不顺人情。”髡又曰:“弓干虽胶,有时而解;众流赴海,自然而合。”忌曰:“谨受教,不敢不亲附于万民。”髡又曰:“狐裘虽敝,不可补以黄狗之皮。”忌曰:“谨受教,请选择贤者,毋杂不肖于其间。”髡又曰:“辐毂不较分寸,不能成车;琴瑟不较缓急,不能成律。”忌曰:“谨受教,请修法令而督奸吏。”淳于髡默然,再拜而退。既出门,其徒曰:“夫子始见相国,何其倨,今再拜而退,又何屈也?”淳于髡曰:“吾示以微言凡五,相国随口而应,悉解吾意,此诚人才,吾所不及。”于是游说之士,闻驺忌之名,无敢入齐者。驺忌亦用淳于髡之言,尽心图治,常访问:“邑守中谁贤谁不肖?”同朝之人,无不极口称阿大夫之贤,而贬即墨大夫者。忌述于威王,威王于不意中,时时问及左右,所对大略相同,乃阴使人往察二邑治状,从实回报,因降旨召阿、即墨二守入朝。即墨大夫先到,朝见威王,并无一言发放,左右皆惊讶,不解其故。未几,阿邑大夫亦到,威王大集群臣,欲行赏罚,左右私心揣度,都道:“阿大夫今番必有重赏,即墨大夫祸事到矣!”众文武朝见事毕,威王召即墨大夫至前,谓曰:“自子之官即墨也,毁言日至,吾使人视即墨,田野开辟,人民富饶,官无留事,东方以宁,繇子专意治邑,不肯媚吾左右,故蒙毁耳,子诚贤令。”乃加封万家之邑,又召阿大夫谓曰:“自子守阿,誉言日至,吾使人视阿,田野荒芜,人民冻馁。昔日赵兵近境,子不往救,但以厚币精金贿吾左右,以求美誉,守之不肖,无过于汝。”阿大夫顿首谢罪,愿改过,威王不听,呼力士使具鼎镬。须臾,火猛汤沸,缚阿大夫投鼎中,复召左右平昔常誉阿大夫毁即墨者,凡数十人,责之曰:“汝在寡人左右,寡人以耳目寄汝,乃私受贿赂,颠倒是非,以欺寡人,有臣如此,要他何用。可俱就烹。”众皆泣拜哀求,威王怒犹未息,择其平日尤所亲信者十余人,次第烹之,众皆股栗。有诗为证:权归左右主人依,毁誉繇来倒是非。谁似烹阿封即墨,竟将公道颂齐威。于是选贤才改易郡守。使檀子篡守南城以拒楚,田肹守高唐以拒赵,黔夫守徐州以拒燕,种首为司寇,田忌为司马,国内大治,诸侯畏服。威王以下邳封驺忌,曰:“成寡人之志者,吾子也。”号曰成侯,驺忌谢恩毕,复奏曰:“昔齐桓、晋文,五霸中为最盛,所以然者,以尊周为名也,今周室虽衰,九鼎犹在,大王何不如周,行朝觐之礼,因假王宠,以临诸侯,桓、文之业,不足道矣!”威王曰:“寡人已僭号为王,今以王朝王,可乎?”驺忌对曰:“夫称王者,所以雄长乎诸侯,非所以压天子也;若朝王之际,暂称齐侯。天子必喜大王之谦德,而宠命有加矣!”威王大悦,即命驾往成周,朝见天子,时周烈王之六年。王室微弱,诸侯久不行朝礼,独有齐侯来朝,上下皆鼓舞相庆,烈王大搜宝藏为赠,威王自周返齐,一路颂声载道,皆称其贤。且说当时天下,大国凡七,齐、楚、魏、赵、韩、燕、秦。那七国地广兵强,大略相等。余国如越,虽则称王,日就衰弱;至于宋、鲁、卫、郑,益不足道矣。自齐威王称霸,楚、魏、韩、赵、燕五国皆为齐下,会聚之间,推为盟主。惟秦僻在西戎,中国摈弃,不与通好。秦献公之世,上天雨金三日,周太史儋私叹曰:“秦之地,周所分也,分五百余岁当复合,有霸王之君出焉,以金德王天下。今雨金于秦,殆其瑞乎?”及献公薨,子孝公代立,以不得列于中国为耻,于是下令招贤,令曰:“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授以尊官,封之大邑。”不知有甚贤臣应募而来?且听下回分解。
《东周列国志》•第八十六回 吴起杀妻求将 驺忌鼓琴取相
译文:
这并非古诗词,而是长篇小说《东周列国志》中的一个章节,讲述了吴起、驺忌等人的故事。以下是将其翻译为现代汉语的内容:
话说吴起是卫国人,年少时居住在乡里,因为好击剑且行为无赖,被母亲责备。吴起自己咬臂出血,与母亲发誓说:“我如今辞别母亲,到其他地方去游学,如果不能成为卿相,拥有节旄,乘坐高车,就绝不进入卫国城与母亲相见。”母亲哭泣着挽留他,吴起却径直出了北门,头也不回。他前往鲁国,跟随孔子高徒曾参学习,白天钻研,夜晚诵读,不辞辛苦。有齐国大夫田居到鲁国,赞赏他好学,和他交谈,发现他学识渊博、滔滔不绝,就把女儿嫁给了他。
吴起在曾参门下学习了一年多,曾参知道他家中还有老母亲,有一天问道:“你游学六年,不回家探望,作为儿子,你心里能安稳吗?”吴起回答说:“我之前已经发过誓:‘不成为卿相,就不进入卫国城。’”曾参说:“对别人可以发誓,但怎么能对母亲发誓呢?”从此心里就厌恶吴起这个人。不久,卫国传来消息,说吴起的母亲去世了,吴起仰天大哭三声,随即收住眼泪,像往常一样诵读诗书。曾参愤怒地说:“吴起不回去奔母亲的丧,真是个忘本的人。水没有源头就会干涸,树没有根就会折断,人如果没有根本,能有好的结局吗?吴起不是我的徒弟了!”于是命令弟子们与吴起断绝关系,不许和他相见。
吴起于是放弃儒学,改学兵法,三年学成后,到鲁国谋求官职。鲁国相国公仪休经常和他谈论兵法,了解他的才能,就向鲁穆公推荐,鲁穆公任命他为大夫。吴起俸禄丰厚后,就买了很多妾婢,用来供自己娱乐。
当时齐国相国田和图谋篡夺齐国政权,担心鲁国和齐国世代联姻,可能会讨伐他的罪行,就挑起艾陵之战的旧怨,发兵攻打鲁国,想用武力威胁鲁国屈服。鲁国相国公仪休进言说:“要打退齐国军队,非吴起不可。”鲁穆公嘴上虽然答应,但始终不肯任用吴起。等到听说齐国军队已经攻下成邑,公仪休又请求说:“我再三说吴起可以任用,您为什么不行动呢?”鲁穆公说:“我固然知道吴起有将才,然而他娶的是田氏宗族的女儿,人最亲爱的莫过于夫妻,能保证他没有观望的心思吗?所以我才犹豫不决。”
公仪休出了朝廷,吴起已经先在相府等候求见。吴起问道:“齐国的敌人已经深入我国,主公找到良将了吗?今天不是我自夸,要是任用我为将,一定能让齐国军队连一辆战车都回不去。”公仪休说:“我再三向主公推荐你,主公因为你娶了田氏宗族的女子,所以迟疑不决。”吴起说:“要消除主公的疑虑,这太容易了。”于是回家问他的妻子田氏说:“人看重有妻子,是为什么呢?”田氏说:“有内有外,家道才能建立,看重有妻子,是为了成家罢了。”吴起说:“如果能位居卿相,享受万钟俸禄,功劳记载在史册上,名声流传千古,这样的成家可就伟大了,这难道不是妻子对丈夫的期望吗?”田氏说:“是的。”吴起说:“我有件事求你,你应当帮我完成。”田氏说:“我是个妇人,怎么能帮助你成就功名呢?”吴起说:“如今齐国军队攻打鲁国,鲁侯想任用我为将,因为我娶了田氏宗族的女子,怀疑我而不任用。要是能得到你的头,拿去拜见鲁侯,那么鲁侯的疑虑就会消除,我的功名也就能成就了!”田氏大惊,刚要开口说话,吴起拔剑一挥,田氏的头就掉落在地。
有史官写诗说:一夜夫妻有着百夜的恩情,怎么忍心让无辜的她成为冤魂?母亲去世都不顾,人伦已经断绝,区区妻子又哪里值得一提!于是吴起用帛裹着田氏的头,去见鲁穆公,上奏说:“我报国心切,而您因为我的妻子的缘故怀疑我,我如今斩下妻子的头,来表明我是为了鲁国,而不是为了齐国!”鲁穆公脸色凄惨,很不高兴,说:“将军算了吧!”过了一会儿,公仪休进宫拜见,鲁穆公对他说:“吴起杀妻来求得为将,这人残忍到了极点,他的心思难以揣测啊!”公仪休说:“吴起不爱他的妻子,却爱功名,您要是弃之不用,他一定会反过来为齐国效力了!”鲁穆公于是听从了公仪休的话,当即任命吴起为大将,让泄柳、申详做他的副将,率领两万士兵,去抵御齐国军队。
吴起接受命令后,在军中与士兵同穿一样的衣服,同吃一样的食物,睡觉不铺设席子,行军不骑马乘车。看到士兵携带粮食、背负重物困难,就分过来自己扛;有士兵长了毒疮,吴起亲自为他调药,还用嘴吸他的脓血。士兵们感激吴起的恩情,就像对待父子一样,都摩拳擦掌,愿意为他一战。
再说田和带领大将田忌、段朋长驱直入,一直侵犯到鲁国南部边境。听说吴起担任鲁国将领,田和笑着说:“这是田氏的女婿,是个好色之徒,哪里懂得军事呢,鲁国注定要失败,所以才用这个人!”等到两军对峙,却不见吴起挑战,田和就暗中派人去侦察吴起的行动。只见吴起正和军中最卑贱的士兵席地而坐,分吃羹汤。使者回来报告,田和笑着说:“将领有威严,士兵才会敬畏;士兵敬畏,才有战斗力。吴起这样的举动,怎么能指挥众人,我不用担心了!”
田和又派他的爱将张丑,假称愿意与鲁国讲和,特意到鲁军营地,试探吴起的战守意图。吴起把精锐的士兵藏在后面,让老弱士兵出来见客,假装很恭敬,把张丑请进来以礼相待。张丑说:“军中传闻将军杀妻求将,真有这回事吗?”吴起战战兢兢地回答说:“我虽然不成器,但曾在圣人门下学习,怎么敢做这种不近人情的事呢。我的妻子是因病去世的,恰好和我被任命为将的时间赶在一起了,您听到的,大概不是实情。”张丑说:“将军如果不嫌弃与田氏的交情,愿意与将军结盟通和。”吴起说:“我是个书生,哪里敢和田氏作战呢,如果能结盟通和,这正是我最大的心愿啊!”
吴起把张丑留在军中,欢饮了三天,才送他回去,绝口不谈及军事。张丑临行时,吴起再三致意,请求他促成和好。张丑告辞后,吴起立即暗中调遣兵将,分成三路,跟在张丑后面。田和得到张丑的回报,以为鲁军兵力薄弱,又没有作战的意愿,根本没放在心上。忽然辕门外鼓声大振,鲁军突然杀到,田和大惊,来不及给马披上铠甲,来不及驾车,军中大乱。田忌带领步兵出来迎战,段朋急忙命令士兵整顿战车接应。没想到泄柳、申详两支军队,分成左右两路,一起杀进来,乘乱夹攻,齐军大败,被杀得尸横遍野,鲁军一直追到平陆才返回。
鲁穆公非常高兴,提升吴起为上卿。田和责备张丑误事,张丑说:“我看到的就是这样,哪里知道吴起有诈谋呢。”田和于是叹息说:“吴起用兵,和孙武、穰苴是同一类人啊。如果他始终被鲁国任用,齐国一定不得安宁。我想派一个人到鲁国,暗中与他通和,互不侵犯,你能去吗?”张丑说:“我愿意舍命去一趟,将功赎罪。”
田和于是买来两个美女,加上一千镒黄金,让张丑假装成商人带到鲁国,私下送给吴起。吴起贪财好色,见到后就收下了,对张丑说:“替我向齐国相国致意,只要齐国不侵犯鲁国,鲁国怎么敢侵犯齐国呢?”张丑出了鲁国城后,故意把这件事泄露给路人,于是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吴起受贿通齐的事。鲁穆公说:“我本来就知道吴起心思难以揣测啊!”想削去吴起的爵位,追究他的罪行。吴起听说后很害怕,抛弃家人逃到魏国,住在翟璜家里。
恰好魏文侯和翟璜商量守卫西河的人选,翟璜就推荐吴起可以任用。魏文侯召见吴起,对他说:“听说将军担任鲁国将领立下战功,为什么来到我们这个小国呢?”吴起回答说:“鲁侯听信谗言,不能始终信任我,所以我为了逃命来到这里。我仰慕您礼贤下士,豪杰都愿意归附,我愿意在您身边效力,如果能得到您的任用,即使肝脑涂地,也没有遗憾。”魏文侯于是任命吴起为西河守。
吴起来到西河,修筑城墙,整治护城河,训练士兵,他爱护体恤士兵,就像在鲁国做将领时一样。他还修筑了一座城来抵御秦国,名叫吴城。当时秦惠公去世,太子出子继位。秦惠公是简公的儿子,简公是灵公的叔父。当初灵公去世时,他的儿子师隰年幼,大臣们就拥立简公。到这时已经传了三代,到了出子。而师隰已经长大,他对大臣们说:“国家是我父亲的国家,我有什么罪而被废黜?”大臣们无言以对,于是一起杀了出子,拥立师隰,这就是秦献公。
吴起趁着秦国多事之秋,发兵袭击秦国,夺取了河西五座城池,韩国、赵国都来祝贺。魏文侯因为翟璜推荐贤才有功,想任命他为相国,就向李克咨询。李克说:“不如魏成。”魏文侯点头表示同意。李克出了朝廷,翟璜迎上去问他:“听说主公想选择相国,取决于你,现在确定了吗?是谁呢?”李克说:“已经确定是魏成。”翟璜愤怒地说:“主公想攻打中山国,我推荐了乐羊;主公担心邺地,我推荐了西门豹;主公担心西河,我推荐了吴起。我哪点比不上魏成呢?”李克说:“魏成推荐的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不是主公的老师就是朋友。你推荐的人,主公都把他们当作臣子。魏成俸禄千钟,十分之九都用在外面,用来招待贤士;你的俸禄都用来自己享用了。你怎么能和魏成相比呢?”翟璜再次拜谢说:“我失言了,请让我在您门下做弟子。”从此魏国将相任用得人,边境安定,在三晋之中,只有魏国最强大。
齐国相国田和看到魏国强大,又因为魏文侯贤名传遍天下,就与魏国结下深厚的交情。他把齐国君主康公贷迁到海上,用一座城供他吃饭,其余的土地都自己占有。他派人到魏文侯那里,请求魏文侯向周王室转达,想援用三晋的例子,被列为诸侯。当时周威烈王已经去世,他的儿子周安王骄继位,周王室势力更加微弱。这是周安王十三年,周安王听从了魏文侯的请求,赐田和为齐侯,这就是田太公。从陈国公子完逃到齐国,侍奉齐桓公做大夫,一共传了十代,到田和时取代姜氏拥有齐国,姜氏的祭祀就断绝了,这里就不多说了。
当时三晋都以选择贤相为风尚,于是相国的权力最重。赵国相国是公仲连,韩国相国是侠累。单说侠累微贱的时候,和濮阳人严仲子名遂,结为八拜之交。侠累贫穷而严遂富有,严遂资助他日常用度,又用千金帮助他游历。侠累因此在韩国得志,做到了相国的位置。侠累执政后,很有威严,拒绝私人拜访。严遂到韩国,拜见侠累希望他能引荐自己,等了一个多月都没能见到。严遂就用自己的家财贿赂国君身边的人,得以见到韩烈侯,韩烈侯非常高兴,想重用他。侠累又在韩烈侯面前说严遂的坏话,阻止韩烈侯任用他。严遂听说后非常怨恨,于是离开韩国,游历各国,想寻找勇士刺杀侠累,来报这个仇。
严遂走到齐国,在一个屠牛的店铺里,看到一个人举起巨大的斧头砍牛,斧头落下的地方,筋骨立刻就分开了,而且毫不费力。严遂看那斧头,大概有三十多斤重,觉得很奇怪。他仔细看那个人,身高八尺,眼睛圆睁,胡须卷曲,颧骨特别突出,说话的声音不像是齐国人。严遂就邀请他相见,问他的姓名和来历。那个人回答说:“我姓聂名政,是魏国人,家在轵地的深井里。因为我性格粗直,得罪了乡里人,就带着老母亲和姐姐,搬到这里居住,靠杀牛来维持生活。”聂政也询问严遂的姓名,严遂告诉了他,然后匆匆告别。
第二天早上,严遂穿戴整齐去拜访聂政,邀请他到酒馆,以宾主之礼相待。酒过三巡,严遂拿出一百镒黄金作为礼物。聂政对这份厚礼感到奇怪,严遂说:“听说你有老母亲在世,所以我私下送上这点薄礼,代你尽一天的孝心。”聂政说:“仲子为我母亲考虑生活,一定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如果不说明白,我决不敢接受!”严遂把侠累忘恩负义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说想请聂政帮忙报仇。聂政说:“从前专诸说过:‘母亲在世,我的身体不敢许给别人。’仲子另找勇士吧,我不敢辜负您的赏赐。”严遂说:“我仰慕您的高尚义气,想和您结为兄弟,怎么敢夺走您赡养母亲的孝心,来满足我的私心呢。”聂政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黄金,用一半为姐姐聂罃置办了嫁妆,剩下的钱每天买些美味的食物奉养母亲。
过了一年多,聂政的母亲生病去世了,严遂又去哭吊,还帮着办理丧事。丧葬完毕后,聂政说:“如今我的身体,就是您的身体了,您可以随意差遣,我不会再爱惜自己!”严仲子就问报仇的计策,想为他准备车马和壮士。聂政说:“相国地位尊贵,出入都有很多士兵护卫,人多得没法比,应当用奇计取胜,不能靠武力硬拼。我希望得到一把锋利的匕首带在身上,等待机会行事。今天和仲子分别后就不再相见了,仲子也不要问我的事。”
聂政到了韩国,住在郊外,安静地休息了三天。早上进城时,正好碰到侠累从朝中出来,乘坐着高车驷马,有士兵拿着武器,前后簇拥护卫,行走得像飞一样快。聂政跟着到了相府,侠累下车后,又坐在府中处理事务。从大门到堂阶,都有士兵把守。聂政远远地望着堂上,侠累坐在几层垫子上,靠着桌子,左右拿着文书禀报事情、等待裁决的人很多。过了一会儿,事情处理完了,侠累准备退堂。聂政趁着他松懈的时候,大声说:“有急事要报告相国。”从门外挥舞着手臂径直冲进去,阻挡他的士兵都被他打倒在地。聂政冲到公座前,抽出匕首刺向侠累,侠累惊慌地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离开座位,就被刺中胸口而死。堂上顿时大乱,大家一起呼喊:“有贼!”然后关上大门来捉拿聂政。聂政杀死了几个人,估计自己无法逃脱,又怕别人认出他来,就急忙用匕首割破自己的脸,挖出双眼,然后又刺自己的喉咙而死。
早有人把这件事报告给韩烈侯,韩烈侯问:“贼人是谁?”众人都不认识,于是就把聂政的尸体暴露在集市上,悬赏千金,招募知道情况的人来告发,想知道贼人的姓名和来历,为相国报仇。这样过了七天,来来往往的行人像蚂蚁一样多,但没有一个人认识聂政。
这件事一直传到魏国轵邑,聂政的姐姐聂罃听说后,立刻痛哭着说:“一定是我的弟弟!”她用白色的帛裹着头,直接到了韩国,看到聂政的尸体横在集市上,就抚摸着尸体痛哭,非常哀伤。集市上的官吏把她抓起来问道:“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妇人说:“死者是我的弟弟聂政,我是他的姐姐。聂政住在轵地的深井里,以勇敢闻名。他知道刺杀相国罪行严重,怕连累我,所以挖掉眼睛、划破脸来隐藏自己的姓名。我怎么能顾惜自己的生命,忍心让我的弟弟永远埋没在世上呢?”集市官吏说:“死者既然是你的弟弟,你一定知道他作案的原因,是谁主使的?你如果说清楚,我向主上请求,饶你一死。”聂罃说:“我如果怕死,就不会到这里来了。我的弟弟不惜自己的身躯,诛杀了大国的相国,替人报仇。我不说出他的名字,是埋没了我弟弟的名声;我再泄露他的原因,又是埋没了我弟弟的义气!”于是她撞向集市中井亭的石柱而死。集市官吏把这件事报告给韩烈侯,韩烈侯叹息,下令把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