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第七十二回 棠公尚捐躯奔父难 伍子胥微服过昭关

话说伍员字子胥,监利人,生得身长一丈,腰大十围,眉广一尺,目光如电,有扛鼎拔山之勇,经文纬武之才。乃世子太师连尹奢之子,棠君尚之弟。尚与员俱随其父奢于城父。鄢将师奉楚平王之命,欲诱二子入朝,先见了伍尚,因请见员。尚乃持父手书入内,与员观看,曰:“父幸免死,二子封侯,使者在门,弟可出见之。”员曰:“父得免死,已为至幸。二子何功,而复封侯,此诱我也。往必见诛!”尚曰:“父见有手书,岂相诳哉?”员曰:“吾父忠于国家,知我必欲报仇,故使并命于楚,以绝后虑。”尚曰:“吾弟乃臆度之语。万一父书果是真情,吾等不孝之罪何辞?”员曰:“兄且安坐,弟当卜其吉凶。”员布卦已毕,曰:“今日甲子日,时加于巳,支伤日下,气不相受,主君欺其臣,父欺其子。去且就诛,何封侯之有哉?”尚曰:“非贪侯爵,思见父耳。”员曰:“楚人畏吾兄弟在外,必不敢杀吾父,兄若误往,是速父之死也!”尚曰:“父子之爱,恩从中出。若得一面而死,亦所甘心!”于是伍员乃仰天叹曰:“与父俱诛,何益于事?兄必欲往,弟从此辞矣!”尚泣曰:“弟将何往?”员曰:“能报楚者,吾即从之。”尚曰:“吾之智力,远不及弟,我当归楚,汝适他国。我以殉父为孝,汝以复仇为孝。从此各行其志,不复相见矣!”伍员拜了伍尚四拜,以当永诀。尚拭泪出见鄢将师,言:“弟不愿封爵,不能强之。”将师只得同伍尚登车。既见平王,王并囚之。伍奢见伍尚单身归楚,叹曰:“吾固知员之不来也!”无极复奏曰:“伍员尚在,宜急捕之,迟且逃矣。”平王准奏,即遣大夫武城黑领精卒二百人,往袭伍员。员探知楚兵来捕己,哭曰:“吾父兄果不免矣!”乃谓其妻贾氏曰:“吾欲逃奔他国,借兵以报父兄之仇,不能顾汝,奈何?”贾氏睁目视员曰:“大丈夫含父兄之怨,如割肺肝,何暇为妇人计耶,子可速行,勿以妾为念!”遂入户自缢。伍员痛哭一场,藁葬其尸,即时收拾包裹,身穿素袍,贯弓佩剑而去。未及半日,楚兵已至,围其家,搜伍员不得,度员必东走,遂命御者疾驱追之。约行三百里,及于旷野无人之处。员乃张弓布矢,射杀御者,复注矢欲射武城黑。黑惧,下车欲走。伍员曰:“本欲杀汝,姑留汝命归报楚王,欲存楚国宗祀,必留我父兄之命。若其不然,吾必灭楚,亲斩楚王之头,以泄吾恨。”武城黑抱头鼠窜,归报平王,言:“伍员已先逃矣!”平王大怒,即命费无极押伍奢父子于市曹斩之。临刑,伍尚唾骂无极,“谗言惑主,杀害忠良!”伍奢止曰:“见危授命,人臣之职,忠佞自有公论,何以詈为?但员儿不至,吾虑楚国君臣,自今以后,不得安然朝食矣!”言罢,引颈受戮。百姓观者,无不流涕。是日天昏日暗,悲风惨冽。史臣有诗云:惨惨悲风日失明,三朝忠裔忽遭坑。楚庭从此皆谗佞,引得吴兵入郢城。平王问:“伍奢临刑有何怨言?”无极曰:“并无他语,但言伍员不至,楚国君臣不能安食也。”平王曰:“员虽走,必不远,宜更追之。”乃遣左司马沈尹戍率三千人,穷其所往。伍员行及大江,心生一计,将所穿白袍,挂于江边柳树之上,取双履弃于江边,足换芒鞋,沿江直下。沈尹戍追至江口,得其袍履,回奏:“伍员不知去向。”无极进曰:“臣有一计,可绝伍员之路。”王问:“何计?”无极对曰:“一面出榜四处悬挂,不拘何人,有能捕获伍员来者,赐粟五万石,爵上大夫;容留及纵放者,全家处斩。诏各路关津渡口,凡来往行人,严加盘诘。又遣使遍告列国诸侯,不得收藏伍员。彼进退无路,纵一时不能就擒,其势已孤,安能成其大事哉?”平王悉从其计,画影图形,访拿伍员,各关隘十分紧急。再说伍员沿江东下,一心欲投吴国,奈路途遥远,一时难达。忽然想起:“太子建逃奔宋国,何不从之?”遂望睢阳一路而进。行至中途,忽见一簇车马前来,伍员疑是楚兵截路,不敢出头,伏于林中察之,乃故人申包胥也,与员有八拜之交,因出使他国回转,在此经过。伍员趋出,立于车左。包胥慌忙下车相见,问:“子胥何故独行至此?”伍员把平王枉杀父兄之事,哭诉一遍。包胥闻之,恻然动容,问曰:“子今何往?”员曰:“吾闻‘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吾将奔往他国,借兵伐楚,生嚼楚王之肉,车裂无极之尸,方泄此恨。”包胥劝曰:“楚王虽无道,君也;子累世食其禄,君臣之分定矣。奈何以臣而仇君乎?”员曰:“昔桀、纣见诛于其臣,惟无道也!楚王纳子妇,弃嫡嗣,信谗佞,戮忠良,吾请兵入郢,乃为楚国扫荡污秽,况又有骨肉之仇乎?若不能灭楚,誓不立于天地之间!”包胥曰:“吾欲教子报楚,则为不忠;教子不报,又陷子于不孝。子勉之!行矣!朋友之谊,吾必不漏泄于人。然子能覆楚,吾必能存楚;子能危楚,吾必能安楚。”伍员遂辞包胥而行。不一日,到了宋国,寻见了太子建,抱头而哭,各诉平王之过恶。员曰:“太子曾见宋君否?”建曰:“宋国方有乱,君臣相攻,吾尚未通谒也!”却说宋君名佐,乃宋平公嬖妾之子。平公听寺人伊戾之谗,杀太子痤而立佐。周景王十三年,平公薨,佐嗣立,是为元公。元公为人,貌丑而性柔,多私无信,恶世卿华氏之强,与公子寅、公子御戎、向胜、向行等,谋欲除去之。向胜泄其谋于向宁。宁与华向、华定、华亥相善,谋先期作乱,华亥乃伪为有疾,群臣皆来问疾,华亥执公子寅与御戎杀之,囚向胜、向行于仓廪之中。元公闻之,亟驾车亲至华氏之门,请释二向。华亥并劫元公,索要世子及亲臣为质,方从其请。元公曰:“周、郑交质,自昔有之,寡人以世子质于卿家,卿之子亦应质于寡人!”华氏商议,将华亥之子无慼、华定之子启、向宁之子向罗,质于公所,元公亦召世子栾,与母弟辰、公子地,质于华亥之家,华亥始释向胜、向行,从元公还朝。元公与夫人心念世子栾,每日必至华氏,视世子食毕方归,华亥嫌其不便,欲送世子归宫,元公甚喜,向宁不肯曰:“所以质太子者,惟不信也,若质去,祸必至矣!”元公闻华亥中悔,大怒,召大司马华费遂,将师甲攻华氏,费遂对曰:“世子在彼,君不念耶?”元公曰:“死生有命,寡人不能忍其耻辱!”费遂曰:“君意既决,老臣安敢庇其私族,以违君命哉?”即日整顿兵甲,元公遂将所质华无慼、华启、向罗,尽皆斩首,将攻华氏。华登素善于华亥,奔往告之,华亥忙集家甲迎战,兵败,向宁欲杀世子。华亥曰:“得罪于君,又杀君子,人将议我!”乃尽归其质,与其党出奔陈国。华费遂有三子,长华豸区,次华多僚,华登其第三子也。多僚与豸区素不睦,因华氏之乱,谮于元公,言:“华豸区实与亥、定同谋,今自陈召之,将为内应!”元公信之,使寺人宜僚告于费遂。费遂曰:“此必多僚谮言也,君既疑豸区,则请逐之!”华豸区之家臣张匄,微闻其事,讯于宜僚,宜僚不肯言,张匄拔剑在手,曰:“汝若不言,吾即杀汝!”宜僚惧,尽吐其实,张匄报于华豸区,请杀多僚。华豸区曰:“登出奔,已伤司马之心矣,吾兄弟复相残,何以自立,吾将避之!”华豸区往辞其父,张匄从行,恰好费遂自朝中出,多僚为之御车,张匄一见,怒气勃发,拔佩剑砍杀多僚,劫华费遂同出卢门,屯于南里,使人至陈,招回华亥、向宁等一同谋叛。宋元公拜乐大心为大将,率兵围南里,华登如楚借兵,楚平王使薳越帅师来救华氏,伍员闻楚师将到,曰:“宋不可居矣!”乃与太子建及其母子,西奔郑国。有诗为证:千里投人未息肩,卢门金鼓又喧天。孤臣孽子多颠沛,又向荥阳快著鞭。楚兵来救华氏,晋顷公亦率诸侯救宋,诸侯不欲与楚战,劝宋解南里之围,纵华亥、向宁等出奔楚国。两下罢兵,此是后话。是时郑上卿公孙侨新卒。郑定公不胜痛悼,素知伍员乃三代忠臣之后,英雄无比;况且是时晋、郑方睦,与楚为仇,闻太子建之来,甚喜,使行人致馆,厚其廪饩,建与伍员每见郑伯,必哭诉其冤情。郑定公曰:“郑国微兵寡,不足用也。子欲报仇,何不谋之于晋?”世子建留伍员于郑,亲往晋国,见晋顷公,顷公叩其备细,送居馆驿,召六卿共议伐楚之事。哪六卿?魏舒、赵鞅、韩不信、士鞅、荀寅、荀跞。时六卿用事,各不相下,君弱臣强,顷公不能自专。就中惟魏舒、韩不信有贤声,余四卿皆贪权怙势之辈,而荀寅好赂尤甚。郑子产当国,执礼相抗,晋卿畏之;及游吉代为执政,荀寅私遣人求货于吉,吉不从,由是寅有恶郑之心。至是,密奏顷公曰:“郑阴阳晋、楚之间,其心不定,非一日矣,今楚世子在郑,郑必信之,世子能为内应,我起兵灭郑,即以郑封太子,然后徐图灭楚,有何不可?”顷公从其计,即命荀寅以其谋私告世子建,建欣然诺之。建辞了晋顷公,回至郑国,与伍员商议其事,员谏曰:“昔秦将杞子、杨孙谋袭郑国,事既不成,窜身无所。夫人以忠信待我,奈何谋之,此侥幸之计,必不可!”建曰:“吾已许晋君臣矣!”员曰:“不为晋应,未有罪也;若谋郑,则信义俱失,何以为人?子必行之,祸立至矣!”建贪于得国,遂不听伍员之谏,以家财私募骁勇,复交结郑伯左右,冀其助己,左右受其贿赂,转相要结。因晋国私遣人至建处,约会日期,其谋渐泄,遂有人密地投首,郑定公与游吉计议,召太子建游于后圃,从者皆不得入。三杯酒罢,郑伯曰:“寡人好意容留太子,不曾怠慢,太子奈何见图?”建曰:“从无此意。”定公使左右面质其事,太子建不能讳,郑伯大怒,喝令力士,擒建于席上,斩之,并诛左右受赂不出首者二十余人。伍员在馆驿,忽然肉跳不止,曰:“太子危矣!”少顷,建从人逃回驿中,言太子被杀之事,伍员即时携建子胜出了郑城,思量无路可奔,只得往吴国逃难。髯翁有诗,单咏太子建自取杀身之祸,诗云:亲父如仇隔釜鬵,郑君假馆反谋侵。人情难料皆如此,冷尽英雄好义心。再说伍员同公子胜,惧郑国来追,一路昼伏夜行,千辛万苦,不必细述。行过陈国,知陈非驻足之处,复东行数日,将近昭关。那座关在小岘山之西,两山并峙,中间一口,为庐、濠往来之冲,出了此关,便是大江,通吴的水路了,形势险隘,原设有官把守,近因盘诘伍员,特遣右司马薳越带领大军驻扎于此。伍员行至历阳山,离昭关约六十里之程,偃息深林,徘徊不进。忽有一老父携杖而来,径入林中,见伍员,奇其貌,乃前揖之,员亦答礼,老父曰:“君能非伍氏子乎?”员大骇曰:“何为问及于此?”老父曰:“吾乃扁鹊之弟子东皋公也,自少以医术游于列国,今年老,隐居于此。数日前,薳将军有小恙,邀某往视,见关上悬有伍子胥形貌,与君正相似,是以问之。君不必讳,寒舍只在山后,请那步暂过,有话可以商量。”伍员知其非常人,乃同公子胜随东皋公而行。约数里,有一茅庄,东皋公揖伍员而入,进入草堂,伍员再拜,东皋公慌忙答礼曰:“此尚非君停足之处。”复引至堂后西偏,进一小小笆门,过一竹园,园后有土屋三间,其门如窦,低头而入,内设床几,左右开小窗透光,东皋公推伍员上座,员指公子胜曰:“有小主在,吾当侧侍。”东皋公问:“何人?”员曰:“此即楚太子建之子,名胜。某实子胥也。以公长者,不敢隐情。某有父兄切骨之仇,誓欲图报,幸公勿泄!”东皋公乃坐胜于上,自己与伍员东西相对,谓员曰:“老夫但有济人之术,岂有杀人之心哉?此处虽住一年半载,亦无人知觉,但昭关设守甚严,公子如何可过,必思一万全之策,方可无虞。”员下跪曰:“先生何计能脱我难,日后必当重报!”东皋公曰:“此处荒僻无人,公子且宽留,容某寻思一策,送尔君臣过关。”员称谢,东皋公每日以酒食款待,一住七日,并不言过关之事。伍员乃谓东皋公曰:“某有大仇在心,以刻为岁,迁延于此,宛如死人,先生高义,宁不哀乎?”东皋公曰:“老夫思之已熟,欲待一人未至耳。”伍员狐疑不决。是夜,寝不能寐,欲要辞了东皋公前行,恐不能过关,反惹其祸;欲待再住,又恐担搁时日,所待者又不知何人?展转寻思,反侧不安,身心如在芒刺之中。卧而复起,绕室而走,不觉东方发白。只见东皋公叩门而入,见了伍员,大惊曰:“足下须鬓,何以忽然改色,得无愁思所致耶?”员不信,取镜照之,已苍然颁白矣。世传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了头,非浪言也。员乃投镜于地,痛哭曰:“一事无成,双鬓已斑。天乎!天乎!”东皋公曰:“足下勿得悲伤,此乃足下佳兆也。”员拭泪问曰:“何谓佳兆?”东皋公曰:“公状貌雄伟,见者易识,今须鬓顿白,一时难辨,可以混过俗眼,况吾友,老夫已请到,吾计成矣!”员曰:“先生计安在?”东皋公曰:“吾友复姓皇甫,名讷,从此西南七十里龙洞山居住,此人身长九尺,眉广八寸,仿佛与足下相似,教他假份作足下,足下却份为仆者,倘吾友被执,纷论之间,足下便可抢过昭关矣!”伍员曰:“先生之计虽善,但累及贵友,于心不安!”东皋公曰:“这个不妨,自有解救之策在后,老夫已与吾友备细言之,此君亦慷慨之士,直任无辞,不心过虑!”言毕,遂使人请皇甫讷至土室中,与伍员相见,员视之,果有三分相像,心中不胜之喜。东皋公又将药汤与伍员洗脸,变其颜色,捱至黄昏,使伍员解其素服,与皇甫讷穿之,另将紧身褐衣,与员穿著,扮作仆者,芈胜亦更衣,如村家小儿之状,伍员同公子胜拜了东皋公四拜,“异日倘有出头之日,定当重报!”东皋公曰:“老夫哀君受冤,故欲相脱,岂望报也!”员与胜跟随皇甫讷,连夜望昭关而行,黎明已到,正值开关。却说楚将薳越,坚守关门,号令:“凡北人东度者,务要盘诘明白,方许过关!”关前画有伍子胥面貌查对。真个“水泄不通,鸟飞不过。”皇甫讷刚到关门,关卒见其状貌,与图形相似,身穿素缟,且有惊悸之状,即时盘住,入报薳越,越飞驰出关,遥望之曰:“是矣!”喝令左右一齐下手,将讷拥入关上,讷诈为不知其故,但乞放生。那些守关将士,及关前后百姓,初闻捉得子胥,尽皆踊跃观看。伍员乘关门大开,带领公子胜,杂于众人之中,一来扰攘之际,二来装扮不同,三来子胥面色既改,须鬓俱白,老少不同,急切无人认得,四来都道子胥已获,便不去盘诘了,遂捱捱挤挤,混出关门。正是:“鲤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来。”有诗为证:千群虎豹据雄关,一介亡臣已下山。从此勾吴添胜气,郢都兵革不能闲。再说楚将薳越,欲将皇甫讷绑缚拷打,责令供状,解去郢都。讷辨曰:“吾乃龙洞山下隐士皇甫讷也,欲从故人东皋公出关东游,并无触犯,何故见擒?”薳越闻其声音,想道:“子胥目如闪电,声若洪钟,此人形貌虽然相近,其声低小,岂途路风霜所致耶?”正疑惑间,忽报“东皋公来见。”薳越命押在一边,延东皋公入,各序宾主而坐,东皋公曰:“老汉欲出关东游,闻将军捉得亡臣伍子胥,特来称贺。”薳越曰:“小卒拿得一人,貌类子胥,而未肯招承。”东皋公曰:“将军与子胥父子,共立楚朝,岂不能辨别真伪耶?”薳越曰:“子胥目如闪电,声如洪钟,此人目小而声雌,吾疑憔悴已久,失其故态耳!”东皋公曰:“老汉与子胥亦有一面,请借此人与吾辨之,便知虚实!”薳越命取原囚至前,讷望见东皋公,遽呼曰:“公相期出关,何不早至?累我受辱。”东皋公笑谓薳越曰:“将军误矣,此吾乡友皇甫讷也,约吾同游,期定关前相会,不意他先行一程,将军不信,老夫有过关文牒在此,焉可诬为亡臣耶?”言毕,即于袖中取出言牒,呈与薳越观看,越大惭,亲释其缚,命酒压惊曰:“此乃小卒识认不真,万勿见怪。”东皋公曰:“此将军为朝廷执法,老夫何怪之有?”薳越又取金帛相助,为东游之资,二人称谢下关。薳越号令将士,坚守如故。再说伍员过了昭关,心中暗喜,放步而行。走了不上数里,遇著一人,伍员认得他姓左名诚,见为昭关击柝小吏,他原是城父人,曾跟随伍家父子射猎,所以识认颇真。见伍员,大惊曰:“朝廷索公子甚急,公子如何过关?”伍员曰:“主公知我有一颗夜光之珠,问我取索,此珠已落人手,将往取之,适才禀过薳将军,蒙他释放来的。”左诚不信曰:“楚王有令:‘纵放公子者,全家处斩!’某请同公子暂回关上,问明了主将,方才可行。”伍员曰:“若见主将,我说美珠已交付与你,恐汝难于分剖,不如做人情放我,他日好相见也!”左诚知伍员英勇,不敢相抗,遂纵之东行,回到关上,隐过其事不提。伍员疾行,至于鄂渚,遥望大江,茫茫浩浩,波涛万顷,无舟可渡,伍员前阻大水,后虑追兵,心中十分危急。忽见有渔翁乘船,从下流泝水而上,员喜曰:“天不绝我命也!”乃急呼曰:“渔父渡我!渔父速速渡我!”那渔父方欲拢船,见岸上又有人行动,乃放声歌曰:“日月昭昭乎侵已驰,与子期乎芦之漪。”伍员闻歌会意,即望下流沿江趋走,至于芦洲,以芦荻自隐,少顷,渔翁将船拢岸,不见了伍员,复放声歌曰:“日已夕兮,予心忧悲,月已驰兮,何不渡为?”伍员同芈胜从芦丛中钻出,渔翁急招之,二人践石登舟,渔翁将船一篙点开,轻划兰桨,飘飘而去,不勾一个时辰,达于对岸。渔翁曰:“夜来梦将星坠于吾舟,老汉知必有异人问渡,所以荡桨出来,不期遇子,观子容貌,的非常人,可实告我,勿相隐也!”伍员遂告姓名,渔翁嗟呀不已,曰:“子面有饥色,吾往取食啖子,子姑少待。”渔翁将舟系于绿杨下,入村取食,久而不至,员谓胜曰:“人心难测,安知不聚徒擒我?”乃复隐于芦花深处。少顷,渔翁取麦饭、鲍鱼羹、盎浆,来至树下,不见伍员,乃高唤曰:“芦中人,芦中人,吾非以子求利者也!”伍员乃出芦中而应。渔翁曰:“知子饥困,特为取食,奈何相避耶?”伍员曰:“性命属天,今属于丈人矣,忧患所积,中心皇皇,岂敢相避?”渔翁进食,员与胜饱餐一顿,临去,解佩剑以授渔翁,曰:“此先王所赐,吾祖父佩之三世矣,中有七星,价值百金,以此答丈人之惠。”渔翁笑曰:“吾闻楚王有令:‘得伍员者,赐粟五万石,爵上大夫。’吾不图上卿之赏,而利汝百金之剑乎?且‘君子无剑不游。’子所必需,吾无所用也!”员曰:“丈人既不受剑,愿乞姓名,以图后报!”渔翁怒曰:“吾以子含冤负屈,故渡汝过江,子以后报啖我,非丈夫也!”员曰:“丈人虽不望报,某心何以自安?”固请言之,渔翁曰:“今日相逢,子逃楚难,吾纵楚贼,安用姓名为哉?况我舟楫活计,波浪生涯,虽有名姓,何期而会?万一天遣相逢,我但呼子为‘芦中人’,子呼我为‘渔丈人’,足为志记耳。”员乃欣然拜谢,方行数步,复转身谓渔翁曰:“倘后有追兵来至,勿泄吾机。"只因转身一言,有分丧了渔翁性命。要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译文:

以下是将这部分内容大致翻译成现代汉语: 话说伍员,字子胥,是监利人。他身高一丈,腰粗十围,眉毛宽达一尺,目光如闪电一般,有着扛鼎拔山的勇力,具备经天纬地、文韬武略的才能。他是世子太师连尹伍奢的儿子,棠君伍尚的弟弟。伍尚和伍员都跟着父亲伍奢在城父。鄢将师奉楚平王的命令,想诱骗伍家二子入朝,他先见到了伍尚,接着请求见伍员。伍尚拿着父亲的手书进到内室,给伍员看,说:“父亲幸免于死,还封我们兄弟为侯,使者就在门外,弟弟你出去见见他。”伍员说:“父亲能免死,已经是万幸了。我们兄弟有什么功劳,还能封侯,这是在诱骗我们啊。去了肯定会被杀!”伍尚说:“父亲有亲笔信,难道会骗我们吗?”伍员说:“我父亲忠于国家,知道我一定会报仇,所以想让我们一起死在楚国,来断绝后顾之忧。”伍尚说:“弟弟你这是凭空猜测的话。万一父亲的信真是真情,我们不孝的罪名怎么能推卸呢?”伍员说:“兄长你先坐着别动,我来占卜一下吉凶。”伍员占卜完毕后说:“今天是甲子日,时辰到了巳时,地支伤害日支,气不相容,预示着君主欺骗臣子,父亲欺骗儿子。去了就会被杀,哪有什么封侯的好事?”伍尚说:“我不是贪图侯爵,只是想见见父亲。”伍员说:“楚国人害怕我们兄弟在外面,一定不敢杀我们父亲。兄长你要是误去了,那是加速父亲的死亡啊!”伍尚说:“父子之间的爱,是从内心自然流露的。如果能见父亲一面再死,我也心甘情愿!”于是伍员仰天长叹说:“和父亲一起被杀,对事情有什么好处呢?兄长你一定要去,那弟弟我就此告辞了!”伍尚哭着问:“弟弟你要去哪里?”伍员说:“谁能帮我报楚国之仇,我就跟从谁。”伍尚说:“我的智谋和力量,远远比不上弟弟你。我应该回楚国,你去别的国家。我以殉父为孝,你以复仇为孝。从此我们各走各的路,不再相见了!”伍员向伍尚拜了四拜,算是永别。伍尚擦去眼泪出去见鄢将师,说:“我弟弟不愿意接受封爵,不能勉强他。”鄢将师只好和伍尚一起上车。见到楚平王后,平王把他们都囚禁起来。伍奢见伍尚一个人回到楚国,叹息说:“我就知道伍员不会来啊!”费无极又上奏说:“伍员还在,应该赶快抓捕他,晚了他就逃走了。”楚平王批准了这个奏请,马上派大夫武城黑带领二百名精兵,去袭击伍员。伍员探听到楚兵来抓自己,哭着说:“我父兄果然不能免死了!”他对妻子贾氏说:“我想逃到别的国家,借兵来报父兄的仇,不能顾你了,怎么办?”贾氏睁大眼睛看着伍员说:“大丈夫怀着父兄的仇恨,就像肺肝被割一样痛苦,哪有时间为妇人考虑呢。你赶快走吧,不要挂念我!”说完就进屋上吊自杀了。伍员痛哭一场,用草席把她的尸体埋葬,立刻收拾包裹,身穿素袍,带着弓、佩着剑离开了。还不到半天,楚兵就到了,包围了他的家,搜不到伍员,估计他一定是往东逃走了,就命令车夫快速追赶。大约追了三百里,在一片旷野无人的地方追上了。伍员拉开弓搭上箭,射死了车夫,又搭箭准备射武城黑。武城黑害怕了,下车想跑。伍员说:“本来想杀了你,姑且留你一条命回去告诉楚王,要是想保存楚国的宗庙祭祀,就一定要留下我父兄的命。如果不这样,我一定会灭掉楚国,亲自砍下楚王的头,来发泄我的仇恨。”武城黑抱头鼠窜,回去报告楚平王说:“伍员已经先逃走了!”楚平王大怒,马上命令费无极押着伍奢父子到街市上斩首。临刑时,伍尚唾骂费无极:“你用谗言迷惑君主,杀害忠良!”伍奢制止他说:“遇到危险献出生命,这是臣子的职责,忠和奸自有公论,何必骂人呢?只是伍员没来,我担心楚国的君臣,从现在以后,不能安心吃饭了!”说完,伸长脖子接受杀戮。围观的百姓,没有不流泪的。这一天天色昏暗,悲风凄惨寒冷。有位史臣写诗说:惨惨悲风日失明,三朝忠裔忽遭坑。楚庭从此皆谗佞,引得吴兵入郢城。楚平王问:“伍奢临刑有什么怨言吗?”费无极说:“没有别的话,只说伍员不来,楚国君臣不能安心吃饭。”楚平王说:“伍员虽然逃走了,但一定没走远,应该再去追他。”于是派左司马沈尹戍率领三千人,去追查他的行踪。伍员走到大江边,心生一计,把自己穿的白袍挂在江边的柳树上,把一双鞋子扔在江边,换上草鞋,沿着江一直往下游走。沈尹戍追到江口,得到了他的袍子和鞋子,回去上奏说:“伍员不知去向。”费无极进言说:“我有一个计策,可以断绝伍员的去路。”楚平王问:“什么计策?”费无极回答说:“一方面到处张贴告示,不管是什么人,有能捕获伍员送来的,赏赐五万石粮食,封上大夫的爵位;收留和放走他的,全家处斩。命令各路关卡渡口,对来往行人严加盘问。再派使者遍告各国诸侯,不准收留伍员。他进退无路,即使一时不能被抓住,他的势力也已经孤单了,怎么能成就大事呢?”楚平王全都听从了他的计策,画了伍员的画像,到处捉拿他,各个关隘都非常紧急。 再说伍员沿着江东下,一心想投奔吴国,无奈路途遥远,一时难以到达。忽然想起:“太子建逃到了宋国,何不去找他呢?”于是朝睢阳方向前进。走到中途,忽然看见一队车马过来,伍员怀疑是楚兵拦截,不敢露面,躲在树林里观察,原来是老朋友申包胥,他和伍员有八拜之交,因为出使别国回来,在这里经过。伍员快步走出去,站在车的左边。申包胥慌忙下车相见,问:“子胥你为什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伍员把楚平王冤枉杀害父兄的事,哭诉了一遍。申包胥听了,同情地变了脸色,问:“你现在要去哪里?”伍员说:“我听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要逃到别的国家,借兵讨伐楚国,生嚼楚王的肉,车裂费无极的尸体,才能泄这心头之恨。”申包胥劝他说:“楚王虽然无道,但他是君主;你家几代都享受他的俸禄,君臣的名分已经定了。你怎么能以臣子的身份仇恨君主呢?”伍员说:“从前夏桀、商纣被他们的臣子诛杀,就是因为他们无道!楚王娶了儿子的媳妇,抛弃了嫡子,听信谗言,杀害忠良,我请求带兵进入郢都,是为楚国扫除污秽,何况还有骨肉之仇呢?如果不能灭掉楚国,我发誓不在天地之间立足!”申包胥说:“我要是教你报复楚国,那就是不忠;教你不报复,又会让你陷入不孝。你自己努力吧!走吧!朋友的情谊,我一定不会泄露给别人。但是你能颠覆楚国,我一定能保存楚国;你能危害楚国,我一定能安定楚国。”伍员于是辞别申包胥走了。 没几天,伍员到了宋国,找到了太子建,两人抱头大哭,各自诉说楚平王的罪恶。伍员问:“太子你见到宋君了吗?”太子建说:“宋国正有内乱,君臣互相攻打,我还没去拜见呢!” 再说宋君名叫佐,是宋平公宠妾的儿子。宋平公听信寺人伊戾的谗言,杀了太子痤,立佐为太子。周景王十三年,宋平公去世,佐继位,这就是宋元公。宋元公这个人,相貌丑陋,性格柔弱,私心重又不讲信用,他讨厌世袭卿大夫华氏的强大,和公子寅、公子御戎、向胜、向行等人,谋划要除掉他们。向胜把这个谋划泄露给了向宁。向宁和华向、华定、华亥关系很好,他们谋划提前发动叛乱。华亥就假装生病,大臣们都来探病,华亥抓住公子寅和御戎杀了他们,把向胜、向行囚禁在仓库里。宋元公听说后,急忙驾车亲自到华氏家,请求释放向胜、向行。华亥还劫持了宋元公,索要世子和亲近大臣做人质,才答应他的请求。宋元公说:“周朝和郑国交换人质,自古以来就有,我把世子送到你家做人质,你的儿子也应该送到我这里做人质!”华氏商议后,把华亥的儿子无慼、华定的儿子启、向宁的儿子向罗,送到宋元公那里做人质,宋元公也召来世子栾,还有同母弟弟辰、公子地,送到华亥家做人质,华亥这才释放向胜、向行,跟着宋元公回朝。宋元公和夫人想念世子栾,每天都到华氏家,看到世子吃完饭才回去。华亥嫌这样不方便,想送世子回宫,宋元公很高兴,向宁不肯,说:“扣押太子,就是因为不信任,如果人质回去了,灾祸一定会来!”宋元公听说华亥反悔了,大怒,召来大司马华费遂,要他带领军队攻打华氏。华费遂说:“世子在他们那里,您不考虑吗?”宋元公说:“生死有命,我不能忍受这种耻辱!”华费遂说:“您的主意既然定了,老臣怎么敢庇护自己的家族,而违背您的命令呢?”当天就整顿军队,宋元公就把做人质的华无慼、华启、向罗,全都斩首,准备攻打华氏。华登一向和华亥关系好,跑去告诉他,华亥急忙召集家兵迎战,结果战败了,向宁想杀了世子。华亥说:“已经得罪了君主,再杀了君主的儿子,人们会议论我们的!”于是把人质都送回去,和他的党羽逃到陈国。华费遂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华豸区,二儿子华多僚,华登是他的三儿子。华多僚和华豸区一向不和,趁着华氏之乱,在宋元公面前说坏话,说:“华豸区实际上和华亥、华定是同谋,现在从陈国召他回来,他会做内应的!”宋元公相信了他的话,派寺人宜僚告诉华费遂。华费遂说:“这一定是华多僚的坏话,您既然怀疑华豸区,那就请赶走他吧!”华豸区的家臣张匄,隐约听到了这件事,问宜僚,宜僚不肯说,张匄拔剑在手,说:“你要是不说,我就杀了你!”宜僚害怕了,把实情都说了出来,张匄报告给华豸区,请求杀了华多僚。华豸区说:“华登出逃,已经伤了司马的心了,我们兄弟再互相残杀,怎么能立足呢,我要避开他!”华豸区去和他父亲告别,张匄跟着去,正好华费遂从朝廷出来,华多僚给他驾车,张匄一看见,怒气冲天,拔出佩剑砍死了华多僚,劫持华费遂一起出了卢门,驻扎在南里,派人到陈国,招回华亥、向宁等人一起谋反。宋元公任命乐大心为大将,率兵包围南里。华登到楚国借兵,楚平王派薳越率领军队来救华氏。伍员听说楚兵要来,说:“宋国不能待了!”于是和太子建以及他的母亲、儿子,向西逃到郑国。有诗为证:千里投人未息肩,卢门金鼓又喧天。孤臣孽子多颠沛,又向荥阳快著鞭。 楚兵来救华氏,晋顷公也率领诸侯救宋国,诸侯们不想和楚国打仗,劝宋国解除对南里的包围,放华亥、向宁等人逃到楚国。双方罢兵,这是后话。 当时郑国上卿公孙侨刚去世。郑定公非常悲痛,他一向知道伍员是三代忠臣的后代,无比英雄;而且当时晋国和郑国关系和睦,和楚国是仇敌,听说太子建来了,很高兴,派使者安排他们住下,给他们丰厚的生活供应。太子建和伍员每次见到郑定公,一定会哭诉他们的冤情。郑定公说:“郑国兵力微弱,人数少,不够用啊。你想报仇,为什么不去和晋国谋划呢?”太子建把伍员留在郑国,亲自到晋国,见晋顷公,顷公问了详细情况,把他安排在馆驿住下,召集六卿一起商议讨伐楚国的事。哪六卿呢?魏舒、赵鞅、韩不信、士鞅、荀寅、荀跞。当时六卿掌握政权,互不相让,君主权力弱小,臣子权力强大,晋顷公不能自己做主。其中只有魏舒、韩不信有贤德的名声,其余四个卿都是贪图权力、依仗势力的人,而荀寅特别喜欢受贿。郑国子产执政时,按照礼仪和他们对抗,晋国的卿大夫都怕他;等到游吉代替子产执政,荀寅私下派人向游吉索要财物,游吉不答应,从此荀寅就对郑国有了怨恨。到这时,他秘密上奏晋顷公说:“郑国在晋国和楚国之间摇摆不定,心思不坚定,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楚国的世子在郑国,郑国一定会信任他,世子能做内应,我们起兵灭掉郑国,把郑国封给太子,然后再慢慢谋划灭掉楚国,有什么不可以呢?”晋顷公听从了他的计策,就命令荀寅把这个谋划私下告诉太子建,太子建欣然答应了。太子建辞别了晋顷公,回到郑国,和伍员商量这件事,伍员劝谏说:“从前秦国的将领杞子、杨孙谋划袭击郑国,事情没成功,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人家用忠信对待我们,我们怎么能谋划害他们呢,这是侥幸的计策,一定不行!”太子建说:“我已经答应晋国的君臣了!”伍员说:“不做晋国的内应,没有罪过;如果谋划郑国,那就信义都失去了,还怎么做人呢?你一定要这么做,灾祸马上就来了!”太子建贪图得到国家,就不听伍员的劝谏,用自己的财产私下招募勇猛的人,又结交郑定公身边的人,希望他们能帮助自己,身边的人接受了他的贿赂,互相勾结。因为晋国私下派人到太子建那里,约定日期,这个谋划渐渐泄露了,就有人秘密告发,郑定公和游吉商量,召太子建到后花园游玩,随从都不能进去。喝了三杯酒以后,郑定公说:“我好意收留太子,没有怠慢你,太子为什么要算计我呢?”太子建说:“从来没有这个意思。”郑定公让身边的人当面质问这件事,太子建无法隐瞒,郑定公大怒,喝令力士,在席上抓住太子建,杀了他,还杀了二十多个接受贿赂却不告发的人。伍员在馆驿里,忽然心跳不止,说:“太子危险了!”不一会儿,太子建的随从逃回驿馆,说了太子被杀的事,伍员立刻带着太子建的儿子胜出了郑城,想来想去没有地方可去,只好往吴国逃难。有位老先生写诗,专门说太子建自取杀身之祸,诗是这样的:亲父如仇隔釜鬵,郑君假馆反谋侵。人情难料皆如此,冷尽英雄好义心。 再说伍员和公子胜,害怕郑国来追,一路上白天躲藏,晚上赶路,千辛万苦,就不详细说了。他们经过陈国,知道陈国不是可以停留的地方,又向东走了几天,快到昭关了。那座关在小岘山的西边,两座山对峙,中间有一个山口,是庐州、濠州往来的要道,出了这个关,就是大江,是通往吴国的水路,地势险要,原来就设有官员把守,近来因为要盘查伍员,特意派右司马薳越带领大军驻扎在这里。伍员走到历阳山,离昭关大约六十里的路程,在深林里休息,徘徊着不敢前进。忽然有一个老父亲拄着拐杖走来,径直走进树林,看见伍员,觉得他的相貌奇特,就上前作揖,伍员也回礼,老父亲说:“你是不是伍家的公子?”伍员非常吃惊地说:“你为什么问这个?”老父亲说:“我是扁鹊的弟子东皋公,从小凭借医术在各国游历,现在年老了,隐居在这里。几天前,薳将军有点小病,邀请我去看病,看见关上挂着伍子胥的画像,和你正好相似,所以问你。你不用隐瞒,我的家就在山后面,请移步过去一下,有话可以商量。”伍员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就和公子胜跟着东皋公走。大约走了几里路,有一个茅屋庄,东皋公请伍员进去,进入草堂,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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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冯梦龙

冯梦龙(1574-1646),明代文学家、戏曲家。字犹龙,又字子犹,号龙子犹、墨憨斋主人、顾曲散人、吴下词奴、姑苏词奴、前周柱史等。汉族,南直隶苏州府长洲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出身士大夫家庭。兄梦桂,善画。弟梦熊,太学生,曾从冯梦龙治《春秋》,有诗传世。他们兄弟三人并称“吴下三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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