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公子归生字子家,公子宋字子公,二人皆郑国贵戚之卿也。郑灵公夷元年,公子宋与归生相约早起,将入见灵公。公子宋之食指,忽然翕翕自动,何谓食指,第一指曰拇指,第三指曰中指,第四指曰无名指,第五指曰小指,惟第二指,大凡取食必用著他,故曰食指。公子宋将食指跳动之状,与归生观看,归生异之。公子宋曰:“无他。我每常若跳动,是日必尝异味。前使晋食石花鱼,后使楚一食天鹅,一食合欢橘,指皆预动,无次不验。不知今日尝何味耶?”将入朝门,内侍传命,唤宰夫甚急。公子宋问之曰:“汝唤宰夫何事?”内侍曰:“有郑客从汉江来,得一大鼋,重二百余斤,献于主公,主公受而赏之。今缚于堂下,使我召宰夫割烹,欲以享诸大夫也。”公子宋曰:“异味在此,吾食指岂虚动耶?”既入朝,见堂柱缚鼋甚大,二人相视而笑,谒见之际,余笑尚在。灵公问曰:“卿二人今日何得有喜容?”公子归生对曰:“宋与臣入朝时,其食指忽动,言‘每常如此,必得异味而尝之。’今见堂下有巨鼋,度主公烹食,必将波及诸臣,食指有验,所以笑耳。”灵公戏之曰:“验与不验,权尚在寡人也!”二人既退,归生谓宋曰:“异味虽有,倘君不召子,如何?”宋曰:“既享众,能独遗我乎?”至日晡,内侍果遍召诸大夫。公子宋欣然而入,见归生笑曰:“吾固知君之不得不召我也。”已而,诸臣皆集,灵公命布席叙坐,谓曰:“鼋乃水族佳味,寡人不敢独享,愿与诸卿共之。”诸臣合词谢曰:“主公一食不忘,臣等何以为报?”坐定,宰夫告鼋味已调,乃先献灵公,公尝而美之。命人赐鼋羹一鼎,象箸一双,自下席派起,至于上席,恰到第一第二席,止剩得一鼎,宰夫禀道:“羹已尽矣,只有一鼎,请命赐与何人?”灵公曰:“赐子家。”宰夫将羹致归生之前”灵公大笑曰:“寡人命遍赐诸卿,而偏缺子公。是子公数不当食鼋也,食指何尝验耶?”原来灵公故意吩咐庖人,缺此一鼎,欲使宋之食指不验,以为笑端。却不知公子宋已在归生面前说了满话。今日百官俱得赐食,己独不与,羞变成怒,径趋至灵公面前,以指探其鼎,取鼋肉一块啖之,曰:“臣已得尝矣,食指何尝不验也!”言毕,直趋而出。灵公亦怒,投箸曰:“宋不逊,乃欺寡人,岂以郑无尺寸之刃,不能斩其头耶?”归生等俱下席俯伏曰:“宋恃肺腑之爱,欲均沾君惠,聊以为戏,何敢行无礼于君乎?愿君恕之!”灵公恨恨不已,君臣皆不乐而散。归生即趋至公子宋之家,告以君怒之意,“明日可入朝谢罪。”公子宋曰:“吾闻‘慢人者,人亦慢之。’君先慢我,乃不自责而责我耶?”归生曰:“虽然如此,君臣之间不可不谢。”次日,二人一同入朝。公子宋随班行礼,全无觳觫伏罪之语。倒是归生心上不安,奏曰:“宋惧主公责其染指之失,特来告罪。战兢不能措辞,望主公宽容之!”灵公曰:“寡人恐得罪子公,子公岂惧寡人耶?”拂衣而起。公子宋出朝,邀归生至家,密语曰:“主公怒我甚矣,恐见诛,不如先作难,事成可以免死。”归生掩耳曰:“六畜岁久,犹不忍杀之。况一国之君,敢轻言弑逆乎?”公子宋曰:“吾戏言,子勿泄也。”归生辞去。公子宋探知归生与灵公之弟公子去疾相厚,数有往来,乃扬言于朝曰:“子家与子良早夜相聚,不知所谋何事,恐不利于社稷也。”归生急牵宋之臂,至于静处,谓曰:“是何言与?”公子宋曰:“子不与我协谋,吾必使子先我一日而死。”归生素性懦弱,不能决断,闻宋之言,大惧曰:“汝意欲何如?”公子宋曰:“主上无道之端,已见于分鼋。若行大事,吾与子共扶子良为君,以亲昵于晋,郑国可保数年之安矣。”归生想了一回,徐答曰:“任子所为,吾不汝泄也。”公子宋乃阴聚家众,乘灵公秋祭斋宿,用重赂结其左右,夜半潜入斋宫,以土囊压灵公而杀之,托言“中魇暴死”。归生知其事而不敢言。按孔子作《春秋》,书:“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释公子宋而罪归生,以其身为执政,惧谮从逆,所谓“任重者,责亦重”也。圣人书法,垂戒人臣,可不畏哉。次日,归生与公子宋共议,欲奉公子去疾为君。去疾大惊,辞曰:“先君尚有八子,若立贤,则去疾无德可称;若立长,则有公子坚在。去疾有死,不敢越也。”于是逆公子坚即位,是为襄公。总计穆公共有子十三人。灵公夷被弑,襄公坚嗣立,以下尚有十一子,曰公子去疾字子良,曰公子喜字子罕,曰公子驯字子驷,曰公子发字子国,曰公子嘉字子孔,曰公子偃字子游,曰公子舒字子印,又有公子丰,公子羽,公子然,公子志。襄公忌诸弟党盛,恐他日生变,私与公子去疾商议,欲独留去疾,而尽逐其诸弟。去疾曰:“先君梦兰而生,卜曰:‘是必昌姬氏之宗。’夫兄弟为公族,譬如枝叶盛茂,本是以荣。若剪枝去叶,本根俱露,枯槁可立而待矣。君能容之,固所愿也;若不能容,吾将同行,岂忍独留于此,异日何面目见先君于地下乎?”襄公感悟,乃拜其弟十一人皆为大夫,并知郑政。公子宋遣使求成于晋,以求安其国,此周定王二年事也。明年,为郑襄公元年,楚庄王使公子婴齐为将,率师伐郑。问曰:“何故弑君?”晋使荀林父救之,楚遂移兵伐陈,郑襄公从晋成公盟于黑壤。周定王三年,晋上卿赵盾卒,郤缺代为中军元帅。闻陈与楚平,乃言于成公,使荀林父从成公率宋、卫、郑、*曹四国伐陈,晋成公于中途病薨。乃班师,立世子孺为君,是为景公。是年,楚庄王亲统大军,复伐郑师于柳棼。晋郤缺率师救之,袭败楚师,郑人皆喜。公子去疾独有忧色,襄公怪而问之,去疾对曰:“晋之败楚,偶也;楚将泄怒于郑,晋可长恃乎。行见楚兵之在郊矣!” 奇Qīsuū.сom书明年,楚庄王复伐郑,屯兵于颍水之北。适公子归生病卒,公子去疾追治尝鼋之事,杀公子宋,暴其尸于朝,斫子家之棺,而逐其族,遣使谢楚王曰:“寡人有逆臣归生与宋,今俱伏诛,寡君愿因陈侯而受歃于上国。”庄王许之,遂欲合陈、郑同盟于辰陵之地,遣使约会陈侯。使者自陈还,言:“陈侯为大夫夏征舒所弑,国内大乱。”有诗为证:周室东迁世乱离,纷纷篡弑岁无虚。妖星入斗征三国,又报陈侯遇夏舒。话说陈灵公讳平国,乃陈共公朔之子,在周顷王六年嗣位。为人轻佻惰慢,绝无威仪。且又耽于酒色,逐于游戏,国家政务,全然不理。宠著两位大夫,一个姓孔名宁,一个姓仪名行父,都是酒色队里打锣鼓的。一君二臣,志同气合,语言戏亵,各无顾忌。其时朝中有个贤臣,姓泄名冶,是个忠良正直之辈,遇事敢言,陈侯君臣甚畏惮之。又有个大夫夏御叔,其父公子少西,乃是陈定公之子,少西字子夏,故御叔以夏为字,又曰少西氏,世为陈国司马之官,食采于株林。御叔娶郑穆公之女为妻,谓之夏姬,那夏姬生得蛾眉凤眼,杏脸桃腮,有骊姬、息妫之容貌,兼妲己、文姜之妖淫,见者无不消魂丧魄,颠之倒之。更有一桩奇事,十五岁时,梦见一伟丈夫,星冠羽服,自称上界天仙,与之交合,教以吸精导气之法,与人交接,曲尽其欢,就中采阳补阴,却老还少,名为“素女采战之术”。在国未嫁,先与郑灵公庶兄公子蛮兄妹私通,不勾三年,子蛮夭死。后嫁于夏御叔为内子,生下一男,名曰征舒,征舒字子南,年十二岁上,御叔病亡,夏姬因有外交,留征舒于城内,从师习学,自家退居株林。孔宁、仪行父向与御叔同朝相善,曾窥见夏姬之色,各有窥诱之意。夏姬有侍女荷华,伶俐风骚,惯与主母做脚揽主顾。孔宁一日与征舒射猎郊外,因送征舒至于株林,留宿其家。孔宁费一片心机,先勾搭上了荷华,赠以簪珥,求荐于主母,遂得入马,窃穿其锦裆以出,夸示于仪行父。行父慕之,亦以厚币交结荷华,求其通款。夏姬平日窥见仪行父身材长大,鼻准丰隆,也有其心,遂遣荷华约他私会。仪行父广求助战奇药,以媚夏姬,夏姬爱之,倍于孔宁。仪行父谓夏姬曰:“孔大夫有锦裆之赐,今既蒙垂盼,亦欲乞一物为表记,以见均爱。”夏姬笑曰:“锦裆彼自窃去,非妾所赠也。”因附耳曰:“虽在同床,岂无厚薄?”乃自解所穿碧罗襦为赠。仪行父大悦,自此行父往来甚密,孔宁不免稍疏矣。有古诗为证:郑风何其淫?桓武化已渺。士女竞私奔,里巷失昏晓。仲子墙欲逾,子充性偏狡。东门忆茹藘,野外生蔓草。搴裳望匪遥,驾车去何杳?青衿萦我心,琼琚破人老。风雨鸡鸣时,相会密以巧。扬水流束薪,谗言莫相搅!习气多感人,安能自美好?仪行父为孔宁将锦裆骄了他,今得了碧罗襦,亦夸示于孔宁。孔宁私叩荷华,知夏姬与仪行父相密。心怀妒忌,无计拆他,想出一条计策来:那陈侯性贪淫乐,久闻夏姬美色,屡次言之,相慕颇切,恨不到手,“不如引他一同入马,陈侯必然感我。况陈侯有个暗疾,医书上名曰‘狐臭’,亦名‘腋气’,夏姬定不喜欢。我去做个贴身帮闲,落得捉空调情,讨些便宜。少不得仪大夫稀疏一二分,出了我这点捻酸的恶气。好计,好计!”遂独见灵公,闲话间,说及夏姬之美,天下绝无。灵公曰:“寡人亦久闻其名,但年齿已及四旬,恐三月桃花,未免改色矣!”孔宁曰:“夏姬熟晓房中之术,容颜转嫩,常如十七八岁好女子模样。且交接之妙,大异寻常,主公一试,自当魂消也。”灵公不觉欲火上炎,面颊发赤,向孔宁曰:“卿何策使寡人与夏姬一会?寡人誓不相负!”孔宁奏曰:“夏氏一向居株林,其地竹木繁盛,可以游玩。主公明早只说要幸株林,夏氏必然设享相迎。夏姬有婢,名曰荷华,颇知情事,臣当以主公之意达之,万无不谐之理。”灵公笑曰:“此事全仗爱卿作成!”次日传旨驾车,微服出游株林,只教大夫孔宁相随。孔宁先送信于夏姬,教他治具相候。又露其意于荷华,使之转达。那边夏姬,也是个不怕事的主顾,凡事预备停当。灵公一心贪著夏姬,把游幸当个名色。正是:“窃玉偷香真有意,观山玩水本无心。”略蹬一时,就转到夏家。夏姬具礼服出迎,入于厅坐,拜谒致词曰:“妾男征舒,出就外傅,不知主公驾临,有失迎接。”其声如新莺巧啭,呖呖可听。灵公视其貌,真天人也&六宫妃嫔,罕有其匹。灵公曰:“寡人偶尔闲游,轻造尊府,幸勿惊讶。”夏姬敛衽对曰:“主公玉趾下临,敝庐增色,贱妾备有蔬酒,未敢献上。”灵公曰:“既费庖厨,不须礼席,闻尊府园亭幽雅,愿入观之,主人盛馔,就彼相扰可也! ”夏姬对曰:“自亡夫即世,荒圃久废扫除,恐慢大驾,贱妾预先告罪!”夏姬应对有序,灵公心中愈加爱重,命夏姬,“换去礼服,引寡人园中一游。”夏姬卸下礼服,露出一身淡妆,如月下梨花,雪中梅蕊,别是一般雅致。夏姬前导,至于后园,虽然地段不宽,却有乔松秀柏,奇石名葩,池沼一方,花亭几座。中间高轩一区,朱栏绣幕,甚是开爽,此乃宴客之所。左右俱有厢房。轩后曲房数层,回廊周折,直通内寝。园中立有马厩,乃是养马去处。园西空地一片,留为射圃。灵公观看了一回,轩中筵席已具,夏姬执盏定席,灵公赐坐于旁,夏姬谦让不敢。灵公曰:“主人岂可不坐?”乃命孔宁坐右,夏姬坐左,“今日略去君臣之分,图个尽欢!”饮酒中间,灵公目不转睛,夏姬亦流波送盼。灵公酒兴带了痴情,又有孔大夫从旁打和事鼓,酒落快肠,不觉其多。日落西山,左右进烛,洗盏更酌,灵公大醉,倒于席上,鼾鼾睡去。孔宁私谓夏姬曰:“主公久慕容色,今日此来,立心与你求欢,不可违拗。”夏姬微笑不答。孔宁便宜行事,出外安顿随驾人心,就便宿歇。夏姬整备锦衾绣枕,假意送入轩中,自己香汤沐浴,以备召幸,止留荷华侍驾。少顷,灵公睡醒,张目问:“是何人?”荷华跪而应曰:“贱婢乃荷华也。奉主母之命,伏侍千岁爷爷。”因取酸梅醒酒汤以进。灵公曰:“此汤何人所造?”荷华答曰:“婢所煎也! ”灵公曰:“汝能造梅汤,能为寡人作媒乎?”荷华佯为不知,对曰:“贱婢虽不惯为媒,亦颇知效奔走,但不知千岁爷属意何人?”灵公曰:“寡人为汝主母神魂俱乱矣!汝能成就吾事,当厚赐汝。”荷华对曰:“主母残体,恐不足当贵人,倘蒙不弃,贱婢即当引入。”灵公大喜,即命荷华掌灯引导,曲曲弯弯,直入内室。夏姬明灯独坐,如有所待,忽闻脚步之声,方欲启问,灵公已入户内。荷华便将银灯携出,灵公更不攀话,拥夏姬入帷,解衣共寝,肌肤柔腻,著体欲融,欢会之时,宛如处女。灵公怪而问之,夏姬对曰:“妾有内视之法,虽产子之后,不过三日,充实如故。”灵公叹曰:“寡人虽遇天上神仙,亦只如此矣!”论起灵公淫具,本不及孔、仪二大夫,况带有暗疾,没讨好处,因他是一国之君,妇人家未免带三分势利,不敢嗔嫌,枕席上虚意奉承,灵公遂以为不世之奇遇矣。睡至鸡鸣,夏姬促灵公起身,灵公曰:“寡人得交爱卿,回视六宫,有如粪土。但不知爱卿心下有分毫及寡人否?”夏姬疑灵公已知孔、仪二人往来之事,乃对曰:“贱妾实不相欺,自丧先夫,不能自制,未免失身他人。今既获侍君侯,从兹当永谢外交,敢复有二心,以取罪戾!”灵公欣然曰:“爱卿平日所交,试为寡人悉数之,不必隐讳。”夏姬对曰:“孔、仪二大夫因抚遗孤,遂及于乱,他实未有也!”灵公笑曰:“怪道孔宁说卿交接之妙,大异寻常,若非亲试,何以知之?”夏姬对曰:“贱妾得罪在先,望乞宽宥!”灵公曰:“孔宁有荐贤之美,寡人方怀感激,卿其勿疑。但愿与卿常常相见,此情不绝,其任卿所为,不汝禁也!”夏姬对曰:“主公能源源而来,何难常常而见乎?”须臾,灵公起身,夏姬抽自己贴体汗衫,与灵公穿上,曰:“主公见此衫,如见贱妾矣!”荷华取灯,由旧路送归轩下。天明后,厅事上已备早膳,孔宁率从人驾车伺候。夏姬请灵公登堂,起居问安,庖人进馔,众人俱有酒食犒劳。食毕,孔宁为灵公御车回朝,百官知陈侯野宿,是日俱集朝门伺候。灵公传令:“免朝。”径入宫门去了。仪行父扯住孔宁,盘问主公夜来宿处,孔宁不能讳,只得直言。仪行父知是孔宁所荐,顿足曰:“如此好人情,如何让你独做?”孔宁曰:“主公十分得意,第二次你做人情便了。”二人大笑而散。次日,灵公早朝,礼毕,百官俱散,召孔宁至前,谢其荐举夏姬之事。又召仪行父问曰:“如此乐事,何不早奏寡人。你二人却占先头,是何道理?”孔宁、仪行父齐曰:“臣等并无此事。”灵公曰:“是美人亲口所言,卿等不必讳矣。”孔宁对曰:“譬如君有味,臣先尝之;父有味,子先尝之。若尝而不美,不敢进于君也!”灵公笑曰:“不然。譬如熊掌,就让寡人先尝也不妨。”孔、仪二人俱笑。灵公又曰:“汝二人虽曾入马,他偏有表记送我。”乃扯衬衣示之曰:“此乃美人所赠,你二人可有么?”孔宁曰:“臣亦有之。”灵公曰:“赠卿何物?”孔宁撩衣,见其锦裆,曰:“此姬所赠,不但臣有,行父亦有之。”灵公问行父:“卿又是何物?”行父解开碧罗襦,与灵公观看。灵公大笑曰:“我等三人,随身俱有质证,异日同往株林,可作连床大会矣!”一君二臣正在朝堂戏谑。把这话传出朝门,恼了一位正直之臣,咬牙切齿,大叫道:“朝廷法纪之地,却如此胡乱,陈国之亡,屈指可待矣!”遂整衣端简,复身闯入朝门进谏。不知那位官员是谁?再看下回分解。
《东周列国志》•第五十二回 公子宋尝鼋构逆 陈灵公衵服戏朝
译文:
这并不是古诗词,而是长篇历史演义小说《东周列国志》中的一个章节,以下是用较为通俗易懂的现代语言翻译的大致内容:
### 公子宋尝鼋构逆部分
话说公子归生,字子家,公子宋,字子公,他俩都是郑国的贵族卿大夫。郑灵公夷元年,公子宋和归生约好早起,准备去朝见灵公。公子宋的食指忽然动了起来。食指就是第二根手指,人们拿东西吃东西常用它,所以叫食指。公子宋把食指跳动的情况给归生看,归生觉得很奇怪。公子宋说:“没啥别的,我这食指每次跳动,当天准能尝到新奇的美味。之前我出使晋国吃到石花鱼,出使楚国分别吃到天鹅、合欢橘,食指都预先动过,回回都灵验。不知道今天能尝到啥好吃的。”
快到朝门时,内侍着急地传主公命令唤宰夫。公子宋问:“你叫宰夫干啥?”内侍说:“有郑国客人从汉江来,捕到一只大鼋,二百多斤重,献给了主公,主公收下还赏了他。现在大鼋绑在堂下,主公让我叫宰夫来宰杀烹饪,要请大夫们一起享用呢。”公子宋说:“新奇美味这不就来了,我这食指哪会白动啊。”
进了朝堂,看到堂柱上绑着的大鼋个头很大,两人相视一笑。拜见灵公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呢。灵公问:“你们俩今天为啥这么高兴啊?”公子归生回答:“宋和我入朝时,他食指忽然动了,说‘每次这样,肯定能尝到新奇美味’。现在看到堂下有这么大的鼋,想着主公烹煮了肯定会分给大臣们吃,他这食指还真灵验,所以就笑了。”灵公开玩笑说:“灵验不灵验,还得我说了算!”
两人退下后,归生对宋说:“美味是有了,要是国君不叫你去吃,咋办?”宋说:“既然请大家吃,哪能单单落下我。”到了傍晚,内侍果然挨个通知大夫们去。公子宋高高兴兴地去了,见到归生笑着说:“我就知道国君不能不叫我。”
不久,大臣们都到齐了。灵公让人摆好宴席,说:“鼋是水里的美味,我不敢自己独享,想和大家一起吃。”大臣们齐声谢恩:“主公吃东西都想着我们,我们都不知道咋报答您。”大家坐好后,宰夫报告鼋羹已经做好,先给灵公端上去,灵公尝了觉得味道不错。接着让人给每个大臣赐一鼎鼋羹和一双象牙筷子,从下席开始发,发到上席时,就剩一鼎羹了。宰夫禀报:“羹没了,就剩这一鼎,您看赐给谁?”灵公说:“给子家。”宰夫把羹端到归生面前。
灵公大笑说:“我本打算给大家都赐羹,偏偏就少子公的。这是子公没这口福吃鼋啊,他那食指哪灵验了?”原来灵公是故意让厨师少准备一鼎羹,想让公子宋的食指不灵验,好拿这事开玩笑。可他不知道公子宋之前在归生面前把话说满了。现在百官都能吃到,就自己没有,公子宋又羞又恼,直接走到灵公面前,用手指伸到鼎里,夹了块鼋肉吃,说:“我这不也尝到了,食指咋不灵验了!”说完,扭头就走。
灵公也火了,把筷子一扔,说:“宋太没礼貌,竟敢欺负我,难道郑国就没有刀能砍他脑袋吗?”归生等人赶紧离席跪下说:“宋仗着和您关系亲近,想也尝尝您的赏赐,就是开个玩笑,哪敢对您无礼啊,希望您饶恕他。”灵公气哼哼的,君臣不欢而散。
归生赶忙到公子宋家里,把国君生气的事告诉他,说:“明天你入朝去谢罪。”公子宋说:“我听说‘对人傲慢的,别人也会对他傲慢’。是国君先对我傲慢,他不怪自己反倒怪我?”归生说:“话虽这么说,君臣之间还是得去谢罪。”
第二天,两人一起入朝。公子宋跟着行礼,一句服软认罪的话都不说。倒是归生心里过意不去,上奏说:“宋怕主公责怪他染指的过错,特意来请罪。他紧张得都不知道咋说话了,希望主公能宽容他。”灵公说:“我还怕得罪子公呢,子公哪会怕我。”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公子宋出了朝堂,把归生邀到家里,悄悄说:“主公特别恨我,我怕被他杀了,不如先动手,要是成了事还能免死。”归生赶紧捂住耳朵说:“养了多年的牲畜,人们都不忍心杀,何况是一国之君,哪能随便说弑君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公子宋说:“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外传。”归生就告辞走了。
公子宋打听到归生和灵公的弟弟公子去疾关系好,经常来往,就在朝堂上散布谣言:“子家和子良整天在一起,也不知道谋划啥,恐怕对国家不利。”归生急忙拉住宋,到没人的地方,说:“你这说的什么话?”公子宋说:“你要是不跟我一起谋划,我肯定让你比我先死一天。”归生素来胆小懦弱,没主意,听宋这么一说,吓坏了,问:“你想干啥?”公子宋说:“主上做事没个国君样,分鼋这件事就看出来了。要是我们干大事,我和你一起拥立子良当国君,和晋国搞好关系,郑国能安稳几年。”归生想了一会儿,慢慢说:“随你怎么干吧,我不会说出去。”
公子宋就暗中召集自家的人,趁着灵公秋祭斋戒住在斋宫的时候,用重金收买灵公身边的人。半夜偷偷潜入斋宫,用土袋子把灵公压死了,对外谎称“灵公中邪突然死了”。归生知道这事,可不敢声张。
孔子写《春秋》的时候,记载“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没追究公子宋,只怪归生,因为归生是执政大臣,怕被诬陷就跟着干坏事,这就是所谓“责任越大,受的责备也越重”。圣人这样写历史,就是给大臣们敲响警钟,能不害怕吗?
第二天,归生和公子宋商量,想拥立公子去疾当国君。去疾吓坏了,推辞说:“先君还有八个儿子呢,要是选贤能的,我没啥德行可提;要是按年龄排,还有公子坚在前面。我宁死也不敢越过去当国君。”于是他们迎立公子坚即位,就是郑襄公。
郑穆公一共有十三个儿子。灵公夷被弑,襄公坚继位,下面还有十一个儿子,分别是公子去疾(字子良)、公子喜(字子罕)、公子驯(字子驷)、公子发(字子国)、公子嘉(字子孔)、公子偃(字子游)、公子舒(字子印),还有公子丰、公子羽、公子然、公子志。
襄公担心几个弟弟势力太大,怕以后生乱子,就私下和公子去疾商量,想只留下去疾,把其他弟弟都赶走。去疾说:“先君是梦到兰草才生了我们,当时占卜说‘这人一定能让姬氏家族昌盛’。兄弟都是公族,就像树的枝叶,枝叶茂盛,树干才能光彩。要是把枝叶都剪掉,树干树根都露出来,树很快就会枯死。您要是能容下他们,那是再好不过;要是容不下,我就和他们一起走,哪能忍心自己留下,以后有啥脸到地下见先君。”襄公听了,明白了道理,就封十一个弟弟都当大夫,一起参与郑国政务。
公子宋派使者去和晋国讲和,想让国家安稳,这是周定王二年的事。第二年,是郑襄公元年,楚庄王派公子婴齐当大将,带兵攻打郑国,问:“为啥弑君?”晋国派荀林父来救援,楚国就转移兵力去打陈国,郑襄公和晋成公在黑壤结盟。
周定王三年,晋国上卿赵盾死了,郤缺接替他当中军元帅。听说陈国和楚国讲和了,就跟晋成公说,让荀林父跟着成公率领宋、卫、郑、曹四国去打陈国,晋成公在半路上病死了,只好撤兵,立世子孺当国君,就是晋景公。
这一年,楚庄王亲自率领大军,又在柳棼攻打郑国。晋国郤缺带兵救援,打败了楚军,郑国人都很高兴,只有公子去疾一脸忧虑。襄公奇怪地问他,去疾回答:“晋国打败楚国,只是偶然。楚国肯定会把气撒在郑国头上,晋国哪能一直靠得住。很快就能看到楚国军队打到咱们城郊了。”
第二年,楚庄王又来攻打郑国,把军队驻扎在颍水北岸。正好公子归生生病死了,公子去疾追究当年尝鼋那件事,杀了公子宋,把他的尸体摆在朝堂上示众,还砍了子家的棺材,把他的家族赶走,派使者向楚王谢罪说:“我们有归生和宋这两个逆臣,现在都已经伏法了,我们国君愿意通过陈侯和贵国结盟。”庄王答应了,就想让陈、郑两国在辰陵这个地方结盟,派使者去约陈侯。使者从陈国回来报告:“陈侯被大夫夏征舒杀了,国内大乱。”有诗为证:周室东迁世乱离,纷纷篡弑岁无虚。妖星入斗征三国,又报陈侯遇夏舒。
### 陈灵公衵服戏朝部分
陈灵公叫平国,是陈共公朔的儿子,在周顷王六年继位。他为人轻浮、懒惰、散漫,一点国君的威严都没有,还沉迷酒色,整天就知道玩乐,国家大事一概不管。他宠着两个大夫,一个叫孔宁,一个叫仪行父,这俩人和他一样,都是酒色之徒。国君和两个大臣臭味相投,说话轻佻、放肆,啥都不忌讳。
当时朝廷里有个贤臣,叫泄冶,是个忠诚正直的人,遇到事敢说话,陈侯君臣都挺怕他。还有个大夫叫夏御叔,他父亲公子少西是陈定公的儿子,少西字子夏,所以御叔也以夏为字,又叫少西氏,他家世代在陈国当司马,在株林有封地。
夏御叔娶了郑穆公的女儿,就是夏姬。夏姬长得眉如蛾、眼似凤,脸像杏花、腮如桃花,有骊姬、息妫那样的美貌,还像妲己、文姜一样妖媚、淫荡,谁见了她都失魂落魄。更奇怪的是,她十五岁的时候,梦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星冠、穿着羽服,自称是天上的神仙,和她交合,还教她吸精导气的方法,说和人交往能让人尽情欢乐,还能采阳补阴、返老还童,这叫“素女采战之术”。她在郑国还没出嫁的时候,就和郑灵公的庶兄公子蛮兄妹私通,不到三年,子蛮就死了。后来她嫁给夏御叔,生了个儿子叫征舒,字子南。征舒十二岁时,御叔病死了,夏姬因为有外遇,就把征舒留在城里跟老师学习,自己回到株林住。
孔宁、仪行父以前和夏御叔在一个朝廷当官,关系不错,都见过夏姬的美貌,心里都想打她的主意。夏姬有个侍女叫荷华,机灵又风骚,经常帮主母拉皮条。有一天,孔宁和征舒在郊外打猎,送征舒到株林,就在他家住下了。孔宁费了好大劲,先勾搭上荷华,送她首饰,求她把自己推荐给主母,终于和夏姬成了事,还偷偷穿走她的锦裆出来,在仪行父面前显摆。
仪行父很羡慕,也用厚礼和荷华搞好关系,求她牵线。夏姬平常看仪行父身材高大、鼻梁挺拔,也有点意思,就派荷华约他私会。仪行父弄来很多助兴的药讨好夏姬,夏姬更喜欢他,比喜欢孔宁还厉害。仪行父对夏姬说:“孔大夫得到您的锦裆,现在您也看上我了,我也想要个东西做纪念,好证明您对我也一样好。”夏姬笑着说:“锦裆是他自己偷走的,不是我送的。”然后贴着他耳朵说:“虽然都和我好过,哪能没有差别。”就把自己穿的碧罗襦脱下来送给他。仪行父特别高兴,从此和夏姬来往更频繁,孔宁和夏姬见面就少了。
仪行父因为孔宁拿锦裆显摆过他,现在自己得了碧罗襦,也在孔宁面前炫耀。孔宁私下问荷华,知道夏姬和仪行父关系好,心里嫉妒,又没办法拆散他们,就想出个主意:陈侯贪财好色,早就听说夏姬漂亮,老念叨,特别想得到她,“不如把他也拉进去,陈侯肯定会感激我。而且陈侯有个毛病,医书上叫‘狐臭’,也叫‘腋气’,夏姬肯定不喜欢。我在旁边当个帮闲,还能找机会调调情,占点便宜。说不定仪大夫和夏姬关系会疏远点,我也能出出这口醋气。好计,好计!”
于是孔宁单独去见灵公,闲聊时说起夏姬有多美,天下难找。灵公说:“我也早听说她的名字,不过她都四十岁了,恐怕就像三月的桃花,没以前好看了。”孔宁说:“夏姬精通房中之术,脸色越来越年轻,就像十七八岁的姑娘一样。而且和她交往的乐趣,和别人大不一样,主公您试试,肯定会被迷得神魂颠倒。”灵公一听,欲火中烧,脸都红了,对孔宁说:“你有啥办法能让我和夏姬见一面,我发誓不会亏待你。”孔宁说:“夏家一直住在株林,那儿竹子树木多,适合游玩。主公明天早上就说要去株林玩,夏家肯定会设宴招待。夏姬有个婢女叫荷华,挺懂事儿的,我会把主公的意思告诉她,肯定能成。”灵公笑着说:“这事全靠你帮忙了。”
第二天,灵公传旨准备车驾,换了便服去株林游玩,只让大夫孔宁跟着。孔宁先给夏姬送信,让她准备好酒菜等着,又把灵公的想法告诉荷华,让她转达。夏姬也是个大胆的人,啥都准备好了。灵公一心就想着夏姬,游玩只是个借口。真是“窃玉偷香真有意,观山玩水本无心”。没一会儿,就到了夏家。
夏姬穿着礼服出来迎接,把灵公请到厅里坐下,行礼说:“我儿子征舒出去跟老师学习了,不知道主公您来了,没来得及迎接。”她的声音像新莺啼叫,清脆好听。灵公一看她的模样,简直就是天仙,六宫的妃嫔都比不上。灵公说:“我闲着没事随便逛逛,冒昧来您家,别见怪。”夏姬行礼说:“主公您大驾光临,我家都有光彩了。我准备了点酒菜,想献给您。”灵公说:“别麻烦摆酒席了,听说您家花园亭台挺雅致,我想去看看,就在那儿吃点东西就行。”夏姬说:“我丈夫去世后,花园好久没打扫了,怕招待不好您,先跟您赔个不是。”
夏姬回答得很得体,灵公更喜欢她了,让夏姬“换身便服,带我去花园逛逛”。夏姬脱下礼服,露出一身淡妆,就像月下的梨花、雪中的梅蕊,别有一番雅致。夏姬在前面带路,到了后园。园子地方不大,但是有高大的松树、秀丽的柏树,奇形怪状的石头、名贵的花草,还有一个小池塘、几座花亭。中间有一个宽敞的亭子,红栏杆、绣花幕,很是明亮,这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左右两边都有厢房。亭子后面有好几层小房间,回廊弯弯曲曲,一直通到内室。园子里有个马厩,是养马的地方。园子西边有一片空地,留着当射箭的场地。
灵公看了一会儿,亭子里的酒席已经摆好了。夏姬拿着酒杯安排座位,灵公让她坐在旁边,夏姬推辞不敢坐。灵公说:“主人哪能不坐。”就让孔宁坐右边,夏姬坐左边,说:“今天先不管君臣的规矩,大家尽情乐一乐。”
喝酒的时候,灵公眼睛一直盯着夏姬,夏姬也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灵公酒喝多了,色心也上来了,再加上孔大夫在旁边撺掇,酒一杯接一杯下肚,不觉得就喝多了。太阳下山,仆人点上蜡烛,换了新酒接着喝,灵公喝得大醉,倒在席子上呼呼大睡。
孔宁悄悄对夏姬说:“主公一直爱慕您的美貌,今天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