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第九回 齐侯送文姜婚鲁 祝聃射周王中肩

话说齐僖公生有二女,皆绝色也。长女嫁于卫,即卫宣姜,另有表白在后。单说次女文姜,生得秋水为神,芙蓉如面,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真乃绝世佳人,古今国色。兼且通今博古,出口成文,因此号为文姜。世子诸儿,原是个酒色之徒,与文姜虽为兄妹,各自一母。诸儿长于文姜只二岁,自小在宫中同行同坐,觑耍顽皮。及文姜渐已长成,出落得如花似玉,诸儿已通情窦,见文姜如此才貌,况且举动轻薄,每有调戏之意。那文姜妖淫成性,又是个不顾礼义的人,语言戏谑,时及闾巷秽亵,全不避忌。诸儿生得长身伟干,粉面朱唇,天生的美男子,与文姜倒是一对人品。可惜产于一家,分为兄妹,不得配合成双。如今聚于一处,男女无别,遂至并肩携手,无所不至。只因碍著左右宫人,单少得同衾贴肉了。也是齐侯夫妇溺爱子女,不预为防范,以致儿女成禽兽之行,后来诸儿身弑国危,祸皆由此。自郑世子忽大败戎师,齐僖公在文姜面前,夸奖他许多英雄,今与议婚,文姜不胜之喜。及闻世子忽坚辞不允,心中郁闷,染成一疾,暮热朝凉,精神恍惚,半坐半眠,寝食俱废。有诗为证:二八深闺不解羞,一桩情事锁眉头。鸾凰不入情丝网,野鸟家鸡总是愁。世子诸儿以候病为名,时时闯入闺中,挨坐床头,遍体抚摩,指问疾苦,但耳目之际,仅不及乱。一日,齐僖公偶到文姜处看视,见诸儿在房,责之曰:“汝虽则兄妹,礼宜避嫌。今后但遣宫人致候,不必自到。”诸儿唯唯而出,自此相见遂稀。未几,僖公为诸儿娶宋女,鲁、莒俱有媵。诸儿爱恋新婚,兄妹踪迹益疏。文姜深闺寂寞,怀念诸儿,病势愈加,却是胸中展转,难以出口。正是:“哑子漫尝黄柏味,自家有苦自家知。”有诗为证:春草醉春烟,深闺人独眠。积恨颜将老,相思心欲燃。几回明月夜,飞梦到郎边。却说鲁桓公即位之年,年齿已长,尚未聘有夫人。大夫臧孙达进曰:“古者,国君年十五而生子。今君内主尚虚,异日主器何望?非所以重宗庙也。”公子翚曰:“臣闻齐侯有爱女文姜,欲妻郑世子忽而不果,君盍求之?”桓公曰:“诺。”即使公子翚求婚于齐。齐僖公以文姜病中,请缓其期。宫人却将鲁侯请婚的喜信,报知文姜。文姜本是过时思想之症,得此消息,心下稍舒,病觉渐减。及齐、鲁为宋公一事,共会于稷,鲁侯当面又以姻事为请,齐侯期以明岁。至鲁桓三年,又亲至嬴地,与齐侯为会。齐僖公感其殷勤,许之。鲁侯遂于嬴地纳币,视常礼加倍隆重。僖公大喜,约定秋九月,自送文姜至鲁成婚,鲁侯乃使公子翚至齐迎女。齐世子诸儿闻文姜将嫁他国,从前狂心,不觉复萌,使宫人假送花朵于文姜,附以诗曰:桃有华,灿灿其霞。当户不折,飘而为苴。吁嗟兮复吁嗟。文姜得诗,已解其情,亦复以诗曰:桃有英,烨烨其灵。今兹不折,讵无来春!叮咛兮复叮咛。诸儿读其答诗,知文姜有心于彼,想慕转切。未几,鲁使上卿公子翚如齐,迎取文姜。齐僖公以爱女之故,欲亲自往送。诸儿闻之,请于父曰:“闻妹子将适鲁侯,齐、鲁世好,此诚美事。但鲁侯既不亲迎,必须亲人往送。父亲国事在身,不便远离,孩儿不才,愿代一行。”僖公曰:“吾已亲口许下自往送亲,安可失信?”说犹未毕,人报:“鲁侯停驾邑,专候迎亲。”僖公曰:“鲁,礼义之国,中道迎亲,正恐劳吾入境。吾不可以不往。”诸儿默然而退,姜氏心中亦如有所失。其时,秋九月初旬,吉期已迫,文姜别过六宫妃眷,到东宫来别哥哥诸儿。诸儿整酒相待,四目相视,各不相舍,只多了元妃在坐。且其父僖公遣宫人守候,不能交言,暗暗嗟叹。临别之际,诸儿挨至车前,单道个“妹子留心,莫忘‘叮咛’之句。”文姜答言:“哥哥保重,相见有日。”齐僖公命诸儿守国,亲送文姜至,与鲁侯相见。鲁侯叙甥舅之礼,设席款待,从人皆有厚赐。僖公辞归,鲁侯引文姜到国成亲。一来,齐是个大国,二来,文姜如花绝色,鲁侯十分爱重。三朝见庙,大夫宗妇,俱来朝见君夫人。僖公复使其弟夷仲年聘鲁,问候姜氏。自此齐、鲁亲密,不在话下。无名子有诗,单道文姜出嫁事。诗云:从来男女慎嫌微,兄妹如何不隔离。只为临歧言保重,致令他日玷中闱。话分两头。再说周桓王自闻郑伯假命伐宋,心中大怒,竟使虢公林父独秉朝政,不用郑伯。郑庄公闻知此信,心怨桓王,一连五年不朝。桓王曰:“郑寤生无礼甚矣。若不讨之,人将效尤。朕当亲帅六军,往声其罪。”虢公林父谏曰:“郑有累世卿士之劳,今日夺其政柄,是以不朝。且宜下诏征之,不必自往,以亵天威。”桓王忿然作色曰:“寤生欺朕,非止一次,朕与寤生誓不两立!”乃召蔡、卫、陈三国,一同兴师伐郑。是时陈侯鲍方薨,其弟公子佗字伍父,弑太子免而自立,谥鲍为桓公。国人不服,纷纷逃散。周使征兵,公子佗初即位,不敢违王之命,只得纠集车徒,遣大夫伯爰诸统领,望郑国进发。蔡、卫各遣兵从征。桓王使虢公林父将右军,以蔡、卫之兵属之;使周公黑肩将左军,陈兵属之。王自统大兵为中军,左右策应。郑庄公闻王师将至,乃集诸大夫问计。群臣莫敢先应。正卿祭足曰:“天子亲自将兵,责我不朝,名正言顺,不如遣使谢罪,转祸为福。”庄公怒曰:“王夺我政权,又加兵于我,三世勤王之绩,付与东流。此番若不挫其锐气,宗社难保!”高渠弥曰:“陈与郑素睦,其助兵乃不得已也。蔡、卫与我夙仇,必然效力。天子震怒自将,其锋不可当,宜坚壁以待之,俟其意怠,或战或和,可以如意。”大夫公子元进曰:“以臣战君,于理不直,宜速不宜迟也。臣虽不才,愿献一计。”庄公曰:“卿计如何。”子元曰:“王师既分为三,亦当为三军以应之。左右二师,皆结方阵,以左军当其右军,以右军当其左军,主公自率中军以当王。”庄公曰:“如此可必胜乎?”子元曰:“陈佗弑君新立,国人不顺,勉从征调,其心必离,若令右军先犯陈师,出其不意,必然奔窜。再令左军径奔蔡、卫,蔡、卫闻陈败,亦将溃矣,然后合兵以攻王卒,万无不胜。”庄公曰:“卿料敌如指掌,子封不死矣。”正商议间,疆吏报:“王师已至葛,三营联络不断。”庄公曰:“但须破其一营,余不足破也。”乃使大夫曼伯,引一军为右拒;使正卿祭足引一军为左拒;自领上将高渠弥、原繁、瑕叔盈、祝聃等,建“蝥弧”大旗于中军。祭足进曰:“‘蝥弧’所以胜宋、许也。‘奉天讨罪’,以伐诸侯则可,以伐王则不可。”庄公曰:“寡人思不及此。”即命以大旆易之,仍使瑕叔盈执掌,其“蝥弧”置于武库,自后不用。高渠弥曰:“臣观周王颇知兵法,今番交战,不比寻常。请为‘鱼丽’之阵。”庄公曰:“‘鱼丽阵’如何?”高渠弥曰:“甲车二十五乘为偏,甲士五人为伍,每车一偏在前,别用甲士五五二十五人随后,塞其阙漏。车伤一人,伍即补之,有进无退。此阵法极坚极密,难败易胜。”庄公曰:“善”。三军将近葛,扎住营寨。桓王闻郑伯出师抵敌,怒不可言,便欲亲自出战,虢公林父谏止之。次日,各排阵势,庄公传令:“左右二军,不可轻动,只看军中大旆展动,一齐进兵。”且说桓王打点一番责郑的说话,专待郑君出头打话,当阵诉说,以折其气。郑君虽列阵,只把住阵门,绝无动静。桓王使人挑战,并无人应。将至午后,庄公度王卒已怠,教瑕叔盈把大旆麾动,左右二拒,一齐鸣鼓,鼓声如雷,各各奋勇前进。且说曼伯杀入左军,陈兵原无斗志,即时奔散,反将周兵冲动,周公黑肩阻遏不住,大败而走。再说祭足杀入右军,只看蔡、卫旗号冲突将去,二国不能抵当,各自觅路奔逃。虢公林父仗剑立于车前,约束军人:“如有乱动者斩!”祭足不敢逼。林父缓缓而退,不折一兵。再说桓王在中军,闻敌营鼓声震天,知是出战,准备相持。只见士卒纷纷耳语,队伍早乱。原来望见溃兵,知左右二营有失,连中军也立脚不住。却被郑兵如墙而进,祝聃在前,原繁在后,曼伯、祭足亦领得胜之兵,并力合攻。杀得车倾马毙,将陨兵亡。桓王传令速退,亲自断后,且战且走。祝聃望见绣盖之下,料是周王,尽著眼力觑真,一箭射去,正中周王左肩。幸裹甲坚厚,伤不甚重。祝聃催车前进,正在危急,却得虢公林父前来救驾,与祝聃交锋。原繁、曼伯一齐来前,各骋英雄,忽闻郑中军鸣金甚急,遂各收军。桓王引兵退三十里下寨。周公黑肩亦至,诉称:“陈人不肯用力,以至于败。”桓王赧然曰:“此朕用人不明之过也。”祝聃等回军,见郑庄公曰:“臣已射王肩,周王胆落,正待追赶,生擒那厮,何以鸣金?”庄公曰:“本为天子不明,将德为怨,今日应敌,万非得已。赖诸卿之力,社稷无陨足矣,何敢多求?依你说取回天子,如何发落?即射王亦不可也。万一重伤殒命,寡人有弑君之名矣。”祭足曰:“主公之言是也。今吾国兵威已立,料周王必当畏惧。宜遣使问安,稍与殷勤,使知射肩,非出主公之意。”庄公曰:“此行非仲不可。”命备牛十二头,羊百只,粟刍之物共百余车,连夜到周王营内。祭足叩首再三,口称:“死罪臣寤生,不忍社稷之陨,勒兵自卫,不料军中不戒,有犯王躬,寤生不胜战兢觳觫之至!谨遣陪臣足,待罪辕门,敬问无恙,不腆敝赋,聊充劳军之用,惟天王怜而赦之。”桓王默然,自有惭色。虢公林父从旁代答曰:“寤生既知其罪,当从宽宥,来使便可谢恩。”祭足再拜,稽首而出,遍历各营,俱问:“安否?”史官有诗叹云:漫夸神箭集王肩,不想君臣等地天。对垒公然全不让,却将虚礼媚王前。又髯翁有诗讥桓王,不当轻兵伐郑,自取其辱。诗云:明珠弹雀古来讥,岂有天王自出车?传檄四方兼贬爵,郑人宁不惧王威!桓王兵败归周。不胜其忿。便欲传檄四方,共声郑寤生无王之罪。虢公林父谏曰:“王轻举丧功。若传檄四方,是自彰其败也。诸侯自陈、卫、蔡三国而外,莫非郑党。征兵不至,徒为郑笑。且郑已遣祭足劳军谢罪,可借此赦宥,开郑自新之路。”桓王默然。自此更不言郑事。却说蔡侯因遣兵从周伐郑,军中探听得陈国篡乱,人心不服公子佗。于是引兵袭陈,不知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译文:

这并不是古诗词,而是一段文言文小说内容,下面为你将其翻译为现代汉语: 话说齐僖公生有两个女儿,都是绝世美女。长女嫁给了卫侯,就是卫宣姜,后面另有讲述。单说二女儿文姜,她生得眼神如秋水般灵动,面容像芙蓉般娇艳,比起鲜花,鲜花仿佛能懂得言语;比起美玉,美玉似乎能散发出香气,真是绝世佳人、古今少有的国色。而且她博古通今,出口成章,因此被称为文姜。世子诸儿,原本是个沉迷酒色的人,他和文姜虽是兄妹,但母亲不同。诸儿只比文姜大两岁,从小在宫中一同行走、一同坐卧,嬉戏玩耍。等到文姜渐渐长大,出落得如花似玉,诸儿也已情窦初开,看到文姜如此有才又美貌,况且举止轻浮,常常有调戏她的意思。那文姜生性妖冶淫荡,又是个不顾礼义的人,言语戏谑,还时常涉及街巷里的污秽之事,完全不避讳。诸儿身材高大魁梧,面容白皙,嘴唇红润,天生就是美男子,和文姜倒是一对般配的人。可惜生在一家,是兄妹关系,不能结成夫妻。如今两人聚在一起,男女之间没有界限,于是并肩携手,什么亲密的举动都有了。只是碍于身边的宫人,只差同床共枕了。也是齐侯夫妇溺爱子女,没有提前防范,才导致儿女做出禽兽般的行为,后来诸儿被杀,国家陷入危机,祸根都源于此。自从郑世子忽大败戎师,齐僖公在文姜面前,夸奖他非常英勇,如今商议和他的婚事,文姜高兴极了。等到听说世子忽坚决推辞不答应,心中郁闷,染上了疾病,晚上发热,早上清凉,精神恍惚,半坐半躺,茶饭不思。有诗为证:二八少女深闺中不知害羞,一桩情事紧锁眉头。鸾凤不入情网,野鸟家鸡都让人发愁。世子诸儿以探望病情为名,时常闯入文姜的闺房,挨着坐在床头,全身抚摸,询问疾苦,只是在众人耳目之下,还没有做出越轨之事。一天,齐僖公偶然到文姜处看望,看见诸儿在房里,责备他说:“你们虽然是兄妹,但也应该避嫌。今后只派宫人问候就行,不必亲自前来。”诸儿恭敬地答应后出去了,从此两人见面就少了。不久,僖公为诸儿娶了宋女,鲁、莒两国还送了陪嫁女子。诸儿爱恋新婚妻子,和文姜的往来就更少了。文姜深闺寂寞,思念诸儿,病情更加严重,只是心中辗转,难以说出口。正是:“哑巴尝了黄柏的味道,自己的苦自己知道。”有诗为证:春草沉醉在春天的烟雾中,深闺里的人独自入眠。积下的怨恨让容颜变老,相思之情像火一样燃烧。几回明月夜,梦境飞到情郎身边。 再说鲁桓公即位那年,年纪已经不小了,还没有聘娶夫人。大夫臧孙达进言说:“古时候,国君十五岁就生孩子。如今您后宫之主还空缺,将来靠谁继承王位呢?这可不是重视宗庙的做法啊。”公子翚说:“我听说齐侯有个爱女文姜,想许配给郑世子忽但没成,您何不去求亲呢?”桓公说:“好。”于是就派公子翚到齐国求婚。齐僖公因为文姜正在病中,请求延缓日期。宫人却把鲁侯求婚的好消息,告诉了文姜。文姜本来是因为相思成病,得到这个消息,心情稍微舒畅了些,病情也渐渐减轻。等到齐、鲁两国因为宋公的事情,在稷地会面,鲁侯当面又提起婚事,齐侯约定明年。到了鲁桓三年,鲁侯又亲自到嬴地和齐侯会面。齐僖公被他的殷勤所感动,答应了婚事。鲁侯就在嬴地行纳币之礼,比平常的礼节更加隆重。僖公非常高兴,约定秋九月,亲自送文姜到鲁国成婚,鲁侯于是派公子翚到齐国迎接文姜。齐世子诸儿听说文姜要嫁给别的国家,从前的狂心不觉又萌动起来,派宫人假装送花给文姜,还附上一首诗:桃花盛开,灿烂如霞。在门前不采摘,就会飘落成草。唉,叹息啊又叹息。文姜收到诗,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也回了一首诗:桃花有花英,光彩照人。现在不采摘,难道就没有来年春天吗!叮嘱啊又叮嘱。诸儿读了她的答诗,知道文姜对自己有意,思念更加深切。不久,鲁国派上卿公子翚到齐国,迎接文姜。齐僖公因为疼爱女儿,想亲自去送亲。诸儿听说后,向父亲请求说:“听说妹子要嫁给鲁侯,齐、鲁两国世代友好,这确实是好事。但鲁侯既然不亲自来迎亲,就必须有亲人去送。父亲国事在身,不便远离,孩儿虽然没什么才能,愿意代替您走一趟。”僖公说:“我已经亲口答应亲自去送亲,怎么能失信呢?”话还没说完,有人来报告:“鲁侯停留在某地,专门等候迎亲。”僖公说:“鲁国是礼义之国,到半路上迎亲,正怕劳累我进入他们的国境。我不能不去。”诸儿默默地退下,姜氏心中也好像有所失落。当时,秋九月上旬,吉期临近,文姜告别了六宫妃嫔,到东宫来和哥哥诸儿告别。诸儿摆酒招待,两人四目相对,都舍不得分开,只是多了元妃在座。而且他们的父亲僖公派了宫人守候,两人不能交谈,只能暗暗叹息。临别之际,诸儿挨到车前,只说了句“妹子留心,别忘了‘叮咛’那句话。”文姜回答说:“哥哥保重,日后再相见。”齐僖公让诸儿留守国家,亲自送文姜到某地,和鲁侯相见。鲁侯行甥舅之礼,设酒席款待,随行的人都得到了丰厚的赏赐。僖公告辞回去,鲁侯带着文姜回到国内成亲。一来,齐国是个大国,二来,文姜美若天仙,鲁侯十分宠爱她。婚后三朝,文姜到宗庙拜见祖先,大夫和宗妇们都来朝见国君夫人。僖公又派他的弟弟夷仲年到鲁国访问,问候姜氏。从此齐、鲁两国关系亲密,就不多说了。有个无名的人写了首诗,专门说的是文姜出嫁的事。诗说:从来男女都要谨慎避嫌,兄妹怎么能不隔离。只因为临别时说的一句保重,导致日后玷污了内宫。 话分两头。再说周桓王自从听说郑伯假借天子之命讨伐宋国,心中大怒,竟然让虢公林父独自执掌朝政,不再任用郑伯。郑庄公得知这个消息,怨恨桓王,一连五年不去朝见。桓王说:“郑寤生太无礼了。如果不讨伐他,别人就会效仿。我要亲自率领六军,去声讨他的罪行。”虢公林父劝谏说:“郑国历代都有做卿士的功劳,如今夺了他的政权,所以他不来朝见。应该先下诏征召他,不必亲自前往,以免亵渎了天子的威严。”桓王愤怒地变了脸色说:“寤生欺负我,不止一次了,我和寤生誓不两立!”于是召集蔡、卫、陈三国,一起兴兵讨伐郑国。当时陈侯鲍刚刚去世,他的弟弟公子佗字伍父,杀了太子免后自己登上王位,给鲍定谥号为桓公。国人不服,纷纷逃散。周朝使者来征兵,公子佗刚即位,不敢违抗天子的命令,只得纠集战车和士兵,派大夫伯爰诸统领,向郑国进发。蔡、卫两国也各自派兵跟随出征。桓王让虢公林父率领右军,把蔡、卫两国的军队归他指挥;让周公黑肩率领左军,陈国的军队归他指挥。桓王自己统领大军作为中军,左右策应。郑庄公听说天子的军队要来,就召集各位大夫商议对策。大臣们没人敢先发言。正卿祭足说:“天子亲自带兵,指责我们不朝见,名正言顺,不如派使者去谢罪,把灾祸转化为福气。”庄公生气地说:“天子夺了我的政权,又对我用兵,我们三代为天子效力的功绩,都付诸东流了。这次如果不挫挫他的锐气,国家就难保了!”高渠弥说:“陈国和郑国一向和睦,他们出兵是不得已的。蔡、卫两国和我们是旧仇,一定会尽力作战。天子愤怒地亲自带兵,他的锋芒不可阻挡,应该坚守壁垒等待时机,等他的士气懈怠了,是战是和,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大夫公子元进言说:“臣子和君主作战,在道理上站不住脚,应该速战速决。我虽然没什么才能,愿意献上一计。”庄公说:“你有什么计策。”子元说:“天子的军队既然分成了三部分,我们也应该用三军来应对。左右两支军队,都结成方阵,用左军抵挡他们的右军,用右军抵挡他们的左军,主公您亲自率领中军抵挡天子的军队。”庄公说:“这样就一定能取胜吗?”子元说:“陈佗杀了国君刚刚即位,国人不顺从他,勉强应征,他们的心肯定不齐,如果让右军先攻打陈国的军队,出其不意,他们一定会逃窜。再让左军直接攻打蔡、卫两国的军队,蔡、卫两国听说陈国战败,也会溃败,然后合兵攻打天子的士兵,万无一失。”庄公说:“你对敌情了如指掌,子封如果还在也不过如此。”正在商议的时候,边疆的官吏来报告:“天子的军队已经到了葛地,三个军营连绵不断。”庄公说:“只要攻破他们一个军营,其余的就不难攻破了。”于是派大夫曼伯,带领一支军队作为右翼;派正卿祭足带领一支军队作为左翼;自己率领上将高渠弥、原繁、瑕叔盈、祝聃等人,在中军竖起“蝥弧”大旗。祭足进言说:“‘蝥弧’旗是我们战胜宋国、许国的标志。‘奉天子之命讨伐有罪之人’,用来讨伐诸侯是可以的,用来讨伐天子就不行了。”庄公说:“我没想到这一点。”立刻命令用大旗替换“蝥弧”旗,仍然让瑕叔盈执掌,把“蝥弧”旗放在武库里,以后不再用。高渠弥说:“我看周王很懂兵法,这次交战,和往常不一样。请采用‘鱼丽’之阵。”庄公说:“‘鱼丽阵’是怎样的?”高渠弥说:“战车二十五辆为一偏,甲士五人编为一伍,每辆车前面有一偏,另外用甲士五五二十五人跟在后面,填补空缺。战车有一人受伤,伍里的人就补上,有进无退。这种阵法非常坚固严密,很难被打败,容易取胜。”庄公说:“好。”三军快到葛地时,扎下营寨。桓王听说郑伯出兵抵抗,愤怒得说不出话来,就想亲自出战,虢公林父劝阻了他。第二天,双方都摆开阵势,庄公传令:“左右两支军队,不要轻举妄动,只等中军的大旗挥动,一起进军。”再说桓王准备了一番指责郑国的话,专门等郑君出来对话,在阵前诉说,来挫挫他的锐气。郑君虽然列好了阵势,只是守住阵门,一点动静也没有。桓王派人挑战,也没人回应。到了午后,庄公估计天子的士兵已经懈怠了,让瑕叔盈挥动大旗,左右两翼的军队,一起击鼓,鼓声如雷,各自奋勇前进。再说曼伯冲进左军,陈国的军队本来就没有斗志,立刻四处逃散,反而把周朝的军队冲乱了,周公黑肩阻拦不住,大败而逃。再说祭足冲进右军,只朝着蔡、卫两国的旗号冲过去,两国军队抵挡不住,各自找路逃跑。虢公林父仗剑站在战车前,约束士兵:“谁敢乱动就斩首!”祭足不敢逼近。林父慢慢后退,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再说桓王在中军,听到敌营鼓声震天,知道是出战了,准备迎战。只见士兵们纷纷交头接耳,队伍很快就乱了。原来他们看到溃败的士兵,知道左右两个军营失利了,连中军也站不住脚了。这时郑国的军队像墙一样推进,祝聃在前面,原繁在后面,曼伯、祭足也带领得胜的军队,合力进攻。杀得战车倾倒,马匹死亡,将领陨落,士兵阵亡。桓王传令赶快撤退,亲自断后,边战边走。祝聃望见绣盖下面,料想是周王,用尽眼力看准,一箭射去,正好射中周王的左肩。幸亏周王身上的铠甲坚硬厚实,伤得不重。祝聃催动车马前进,正在危急时刻,虢公林父前来救驾,和祝聃交锋。原繁、曼伯也一起上前,各自施展英雄本领,忽然听到郑国中军紧急鸣金收兵,于是各自收军。桓王带领军队后退三十里扎下营寨。周公黑肩也到了,诉说:“陈国人不肯出力,所以才战败。”桓王羞愧地说:“这是我用人不当的过错啊。”祝聃等人回到军中,见到郑庄公说:“我已经射中了周王的肩膀,周王吓破了胆,正准备追赶,活捉那家伙,为什么要鸣金收兵呢?”庄公说:“本来是天子不明事理,把我们的功劳当成怨恨,今天迎战,实在是不得已。依靠各位卿家的力量,国家没有灭亡就足够了,哪敢有更多的要求呢?按照你说的把天子抓回来,怎么处置呢?就算射中天子也是不可以的。万一他受重伤死了,我就有弑君的罪名了。”祭足说:“主公说得对。如今我们国家的军威已经树立起来了,料想周王一定会害怕。应该派使者去问安,稍微表示一下殷勤,让他知道射中他的肩膀,不是主公的本意。”庄公说:“这件事非祭仲去不可。”于是命令准备十二头牛、一百只羊、粮草等物品共一百多车,连夜送到周王的军营里。祭足再三叩头,口称:“有罪的臣子寤生,不忍心国家灭亡,带领军队自卫,没想到军中不小心,冒犯了天子,寤生非常惶恐害怕!谨派陪臣祭足,在辕门等候治罪,恭敬地问候天子是否安好,微薄的礼物,姑且充当劳军的费用,希望天子怜悯并赦免我们。”桓王沉默不语,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虢公林父在旁边代他回答说:“寤生既然知道自己的罪过,应该从宽饶恕,使者可以谢恩了。”祭足再次下拜,磕头后退出,走遍各个军营,都问候:“安好吗?”史官有诗感叹说:不要夸神箭射中了天子的肩膀,没想到君臣的地位就像天地一样。对阵时公然毫不相让,却用虚假的礼节在天子面前讨好。又有髯翁写诗讥讽桓王,不应该轻易出兵讨伐郑国,自取其辱。诗说:用明珠打鸟自古以来就被人讥笑,哪有天子亲自出兵的道理?向四方发布檄文并贬爵位,郑国人难道不怕天子的威严吗!桓王兵败回到周朝。他非常愤怒,就想向四方发布檄文,一起声讨郑寤生目无天子的罪行。虢公林父劝谏说:“天子轻率出兵导致失败。如果向四方发布檄文,是自己宣扬自己的失败。诸侯除了陈、卫、蔡三国之外,大多是郑国的党羽。征兵不来,只会被郑国嘲笑。况且郑国已经派祭足来劳军谢罪,可以借此机会赦免他们,给郑国一条改过自新的路。”桓王沉默不语。从此再也不提郑国的事了。再说蔡侯因为派兵跟随周朝讨伐郑国,在军中探听到陈国发生篡位之乱,人心不服公子佗。于是带领军队袭击陈国,不知道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关于作者
明代冯梦龙

冯梦龙(1574-1646),明代文学家、戏曲家。字犹龙,又字子犹,号龙子犹、墨憨斋主人、顾曲散人、吴下词奴、姑苏词奴、前周柱史等。汉族,南直隶苏州府长洲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出身士大夫家庭。兄梦桂,善画。弟梦熊,太学生,曾从冯梦龙治《春秋》,有诗传世。他们兄弟三人并称“吴下三冯”。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