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宋殇公与夷,自即位以来,屡屡用兵,单说伐郑,已是三次了,只为公子冯在郑,故忌而伐之。太宰华督素与公子冯有交,见殇公用兵于郑,口中虽不敢谏阻,心上好生不乐。孔父嘉是主兵之官,华督如何不怪他?每思寻端杀害,只为他是殇公重用之人,掌握兵权,不敢动手。自伐戴一出,全军覆没,孔父嘉只身逃归,国人颇有怨言,尽说:“宋君不恤百姓,轻师好战,害得国中妻寡子孤,户口耗减。”华督又使心腹人于里巷布散流言,说:“屡次用兵,皆出孔司马主意。”国人信以为然,皆怨司马,华督正中其怀。又闻说孔父嘉继室魏氏,美艳非常,世无其比,只恨不能一见。忽一日,魏氏归宁,随外家出郊省墓。时值春月,柳色如烟,花光似锦,正士女踏青之候,魏氏不合揭起车巾宪,偷觑外边光景。华督正在郊外游玩,蓦然相遇,询知是孔司马家眷,大惊曰:“世间有此尤物,名不虚传矣。”日夜思想,魂魄俱销,“若后房得此一位美人,足够下半世受用!除是杀其夫,方可以夺其妻。”繇此害嘉之谋益决。时周桓王十年春蒐之期,孔父嘉简阅车马,号令颇严,华督又使心腹人在军中扬言:“司马又将起兵伐郑,昨日与太宰会议已定,所以今日治兵。”军士人人恐惧,三三两两,俱往太宰门上诉苦,求其进言于君,休动干戈。华督故意将门闭紧,但遣阍人于门隙中,以好言抚慰。军士求见愈切,人越聚得多了,多有带器械者。看看天晚,不得见太宰,呐喊起来。自古道:“聚人易,散人难。”华督知军心已变,衷甲佩剑而出,传命开门,教军士立定,不许喧哗。自己当门而立,先将一番假慈悲的话,稳住众心,然后说:“孔司马主张用兵,殃民毒众。主君偏于信任,不从吾谏,三日之内,又要大举伐郑。宋国百姓何罪,受此劳苦?”激得众军士咬牙切齿,声声叫:“杀!”华督假意解劝,“你们不可造次,若司马闻知,奏知主公,性命难保!”众军士纷纷都道,“我们父子亲戚,连岁争战,死亡过半。今又大举出征,那郑国将勇兵强,如何敌得他过?左右是死,不如杀却此贼,与民除害,死而无怨!”华督又曰:“‘投鼠者当忌其器’,司马虽恶,实主公宠幸之臣,此事决不可行!”众军士曰:“若得太宰做主,便是那无道昏君,吾等也不怕他!”一头说,一头扯住华督袍袖不放。齐曰:“愿随太宰杀害民贼!”当下众军士帮助舆人,驾起车来。华督被众军士簇拥登车,车中自有心腹紧随,一路呼哨,直至孔司马私宅,将宅子团团围住。华督吩咐:“且不要声张,待我叩门,于中取事。”其时黄昏将尽,孔父在内室饮酒,闻外面叩门声急,使人传问,说是:“华太宰亲自到门,有机密事相商。”孔父嘉忙整衣冠,出堂迎接。才启大门,外边一片声呐喊,军士蜂拥而入。孔父嘉心慌,却待转步,华督早已登堂,大叫:“害民贼在此,何不动手?”嘉未及开言,头已落地。华督自引心腹,直入内室,抢了魏氏,登车而去。魏氏在车中计施,暗解束带,自系其喉,比及到华氏之门,气已绝矣。华督叹息不已,吩咐载去郊外藁葬,严戒同行人从,不许宣扬其事。嗟乎!不得一夕之欢,徒造万劫之怨,岂不悔哉?众军士乘机将孔氏家私,掳掠罄尽。孔父嘉止一子,名木金父,年尚幼,其家臣抱之奔鲁。后来以字为氏,曰孔氏。孔圣仲尼,即其六世之孙也。且说宋殇公闻司马被杀,手足无措。又闻华督同往,大怒,即遣人召之,欲正其罪。华督称疾不赴。殇公传令驾车,欲亲临孔父之丧。华督闻之,急召军正谓曰:“主公宠信司马,汝所知也。汝曹擅杀司马,乌得无罪?先君穆公舍其子而立主公,主公以德为怨,任用司马,伐郑不休。今司马受戮,天理昭彰,不若并行大事,迎立先君之子,转祸为福,岂不美哉?”军正曰:“太宰之言,正合众意。”于是号召军士,齐伏孔氏之门,只等宋公一到,鼓噪而起,侍卫惊散,殇公遂死于乱军之手。华督闻报,衰服而至,举哀者再。乃鸣鼓以聚群臣,胡乱将军中一二人坐罪行诛,以掩众目。倡言:“先君之子冯,见在郑国,人心不忘先君,合当迎立其子。”百官唯唯而退。华督遂遣使往郑报丧,且迎公子冯。一面将宋国宝库中重器,行赂各国,告明立冯之故。且说郑庄公见了宋使,接了国书,已知来意,便整备法驾,送公子冯归宋为君。公子冯临行,泣拜于地曰:“冯之残喘皆君所留,幸而返国得延先祀,当世为陪臣,不敢贰心。”庄公亦为呜咽。公子冯回宋,华督奉之为君,是为庄公。华督仍为太宰,分赂各国,无不受纳。齐侯、鲁侯、郑伯同会于稷,以定宋公之位,使华督为相。史官有诗叹曰:春秋篡弑叹纷然,宋鲁奇闻只隔年。列国若能辞贿赂,乱臣贼子岂安眠?又有诗单说宋殇公背义忌冯,今日见弑,乃天也!诗曰:穆公让国乃公心,可恨殇公反忌冯。今日殇亡冯即位,九泉羞见父和兄。单表齐僖公自会稷回来,中途接得警报:“今有北戎主,遣元帅大良、小良,帅戎兵一万来犯齐界,已破祝阿,直攻历下。守臣不能抵当,连连告急,乞主公速回。”僖公曰:“北戎屡次侵扰,不过鼠窃狗偷而已。今番大举入犯,若使得利而去,将来北鄙必无宁岁。”乃分遣人于鲁卫郑三处借兵,一面同公子元、公孙戴仲等,前去历城拒敌。却说郑庄公闻齐有戎患,乃召世子忽谓曰:“齐与郑同盟,且郑每用兵,齐必相从。今来乞师,宜速往救。”乃选车三百乘,使世子忽为大将,高渠弥副之,祝聃为先锋,星夜望齐国进发。闻齐僖公在历下,径来相见。时鲁、卫二国之师,尚未曾到。僖公感激无已,亲自出城犒军,与世子忽商议退戎之策。世子忽曰:“戎用徒,易进亦易败;我用车,难败亦难进。然虽如此,戎性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是可诱而取也。况彼恃胜,必然轻进,若以偏师当敌,诈为败走,戎必来追,吾预伏兵以待之。追兵遇伏,必骇而奔,奔而逐之,必获全胜。”僖公曰:“此计甚妙。齐兵伏于东,以遏其前;郑兵伏于北,以逐其后。首尾攻击,万无一失。”世子忽领命自去北路,分作两处理伏去了。僖公召公子元授计:“汝可领兵伏于东门,只等戎军来追即忙杀出。”使公孙戴仲引一军诱敌:“只要输不要赢,诱至东门伏兵之处便算有功。”分拨已定,公孙戴仲开关搦战。戎帅小良持刀跃马,领著戎兵三千,出寨迎敌。两下交锋约二十合,戴仲气力不加,回车便走,却不进北关,绕城向东路而去。小良不舍尽力来追,大良见戎兵得胜,尽起大军随后。将近东门忽然炮声大震,金鼓喧天,茨苇中都是伏兵,如蜂攒蝇集。小良急叫:“中计!”拨回马头便走,反将大良后队冲动,立脚不牢一齐都奔。公孙戴仲与公子元合兵追赶。大良吩咐小良上前开路,自己断后,且战且走,落后者俱被齐兵擒斩。戎兵行至鹊山,回顾追军渐远,喘息方定,正欲埋锅造饭,山坳里喊声大举,一枝军马冲出,口称:“郑国上将高渠弥在此。”大良、小良慌忙上马,无心恋战,夺路奔逃,高渠弥随后掩杀。约行数里之程,前面喊声又起,却是世子忽引兵杀到,后面公子元率领齐兵亦至,杀得戎兵七零八落,四散逃命。小良被祝聃一箭,正中脑袋,坠马而死。大良匹马溃围而出,正遇著世子忽戎车,措手不及,亦被世子忽斩之。生擒甲首三百,死者无算。世子忽将大良,小良首级并甲首,都解到齐侯军前献功。僖公大喜曰:“若非世子如此英雄,戎兵安得便退?今日社稷安靖,皆世子之所赐也!”世子忽曰:“偶效微劳,何烦过誉?”于是僖公遣使止住鲁、卫之兵,免劳跋涉。命大排筵席,专待世子忽。席间又说起:“小女愿备箕帚。”世子忽再三谦让。席散之后,僖公使夷仲年私谓高渠弥曰:“寡君慕世子英雄,愿结姻好。前番遣使,未蒙见允,今日寡君亲与世子言之,世子执意不从,不知何意?大夫能玉成其事,请以白璧二双,黄金百镒为献!”高渠弥领命,来见世子,备道齐侯相慕之意:“若谐婚好,异日得此大国相助,亦是美事!”世子忽曰:“昔年无事之日,蒙齐侯欲婚我,我尚然不敢仰攀;今奉命救齐,幸而成功,乃受室而归,外人必谓我挟功求娶,何以自明?”高渠弥再三撺掇,只是不允。次日,齐僖公又使夷仲年来议婚,世子忽辞曰:“未禀父命,私婚有罪。”即日辞回本国。齐僖公怒曰:“吾有女如此,何患无夫?”再说郑世子忽回国,将辞婚之事,禀知庄公。庄公曰:“吾儿能自立功业,不患无良姻也。”祭足私谓高渠弥曰:“君多内宠,公子突,公子仪,公子亹三人,皆有觊觎之志。世子若结婚大国,犹可借其助援,齐不议婚,犹当请之,奈何自翦羽翼耶?吾子从行,何不谏之?”高渠弥曰:“吾亦言之,奈不听何?”祭足叹息而去。髯翁有诗,单论子忽辞婚之事。诗曰:丈夫作事有刚柔,未必辞婚便失谋。试咏《载驱》并《敝笱》,鲁桓可是得长筹?高渠弥素与公子亹相厚,闻祭足之语,益相交结。世子忽言于庄公曰:“渠弥与子亹私通,往来甚密,其心不可测也!”庄公以世子忽之言,面责渠弥。渠弥讳言无有,转背即与子亹言之。子亹曰:“吾父欲用汝为正卿,为世子所阻而止,今又欲断吾两人之往来。父在日犹然,若父百年之后,岂复能相容乎?”高渠弥曰:“世子优柔不断,不能害人,公子勿忧也!”子亹与高渠弥自此与世子忽有隙。后来高渠弥弑忽立亹,盖本于此。再说祭足为世子忽画策,使之结婚于陈,修好于卫,“陈,卫二国方睦,若与郑成鼎足之势,亦足自固。”世子忽以为然。祭足乃言于庄公,遣使如陈求婚,陈侯从之。世子忽至陈,亲迎妫氏以归。鲁桓公亦遣使求婚于齐。只因齐侯将女文姜许婚鲁侯,又生出许多事来。要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东周列国志》•第八回 立新君华督行赂 败戎兵郑忽辞婚
译文:
这是小说《东周列国志》的章节内容,并非古诗词,以下是将其翻译成现代汉语:
话说宋殇公与夷,自从即位以来,多次发动战争。单说讨伐郑国,就已经有三次了,只因为公子冯在郑国,所以心怀顾忌而讨伐郑国。太宰华督向来和公子冯有交情,看到殇公对郑国用兵,嘴上虽然不敢劝谏阻止,但心里很不高兴。孔父嘉是掌管军事的官员,华督怎么能不怪他呢?常常想着找个由头杀害他,只因为他是殇公重用的人,掌握着兵权,所以不敢动手。自从讨伐戴国那次,全军覆没,孔父嘉独自逃了回来,国人颇有怨言,都说:“宋君不体恤百姓,轻率用兵,喜好战争,害得国内妻子守寡、孩子成了孤儿,人口减少。”华督又派心腹之人在里巷中散布流言,说:“多次用兵,都是孔司马的主意。”国人信以为真,都怨恨司马,这正合华督的心意。又听说孔父嘉的继室魏氏,美貌非常,世上无人能比,只恨不能见上一面。
忽然有一天,魏氏回娘家省亲,跟着娘家人到郊外扫墓。当时正值春天,柳色如烟,繁花似锦,正是男女踏青的时节。魏氏不该揭开车上的帘子,偷偷看外面的景象。华督正在郊外游玩,突然相遇,询问得知是孔司马的家眷,大惊道:“世间竟有这样的美人,真是名不虚传啊。”日夜思念,神魂颠倒,“如果后房能有这样一位美人,下半辈子就足够受用了!除非杀了她丈夫,才可以夺得他的妻子。”从此,杀害孔父嘉的念头更加坚定了。
当时是周桓王十年春季狩猎的时候,孔父嘉检阅车马,号令颇为严格。华督又派心腹之人在军中扬言说:“司马又要起兵讨伐郑国了,昨天和太宰已经商议好了,所以今天整治军队。”军士们人人恐惧,三三两两,都到太宰门前诉苦,请求他向国君进言,不要发动战争。华督故意把大门紧闭,只派守门人在门缝中用好言抚慰。军士们求见的心情更加急切,人越聚越多,很多人还带着器械。眼看着天晚了,还见不到太宰,便呐喊起来。自古道:“聚集人容易,遣散人难。”华督知道军心已经变了,便穿上铠甲、佩上宝剑出来,传命打开大门,让军士们站好,不许喧哗。自己站在门口,先用一番假慈悲的话稳住众人的心,然后说:“孔司马主张用兵,祸害百姓。国君偏袒信任他,不听从我的劝谏,三天之内,又要大规模讨伐郑国。宋国的百姓有什么罪,要受这样的劳苦?”这番话激起众军士咬牙切齿,声声喊着:“杀!”华督假意劝解道:“你们不可鲁莽行事,如果司马知道了,奏报给主公,你们的性命可就难保了!”众军士纷纷说道:“我们父子亲戚,连年征战,死亡过半。如今又要大规模出征,那郑国将领勇猛、士兵强大,怎么能打得过他们呢?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杀了这个贼子,为民除害,死也无怨!”华督又说:“‘打老鼠的时候要顾忌它旁边的器物’,司马虽然可恶,但他实际上是主公宠幸的臣子,这件事绝对不能做!”众军士说:“如果有太宰做主,就算是那无道的昏君,我们也不怕他!”一边说,一边扯住华督的袍袖不放,齐声说:“愿意跟随太宰杀害这个害民的贼子!”
当下,众军士帮助车夫,驾起车来。华督被众军士簇拥着登上车,车中自然有心腹紧紧跟随,一路呼喊着,直到孔司马的私宅,把宅子团团围住。华督吩咐道:“先不要声张,等我去敲门,见机行事。”当时黄昏快过去了,孔父嘉在室内饮酒,听到外面敲门声很急,派人去询问,说是:“华太宰亲自到门,有机密的事情相商。”孔父嘉连忙整理衣冠,出堂迎接。刚打开大门,外面一片呐喊声,军士们蜂拥而入。孔父嘉心慌了,刚要转身,华督早已登上堂来,大叫道:“害民的贼子在这里,还不动手?”孔父嘉还没来得及说话,头已经落地。华督亲自带领心腹,直接进入内室,抢走了魏氏,登上车就离开了。魏氏在车中想出计策,暗中解开束带,自己勒住喉咙,等到了华家的门口,已经断气了。华督叹息不已,吩咐把她载到郊外草草埋葬,严令同行的人,不许宣扬这件事。唉!连一夜的欢乐都没得到,白白结下了万世的怨恨,难道不后悔吗?众军士乘机把孔家的财物抢劫一空。孔父嘉只有一个儿子,名叫木金父,年纪还小,他家的家臣抱着他逃到了鲁国。后来以字为姓氏,叫做孔氏。孔子,就是他的六世孙。
再说宋殇公听说司马被杀,手足无措。又听说华督也参与了此事,大怒,立即派人召见他,想要治他的罪。华督称病不去。殇公传令驾车,想要亲自去参加孔父嘉的丧礼。华督听说后,急忙召来军正说:“主公宠信司马,这你是知道的。你们擅自杀了司马,怎么能无罪呢?先君穆公舍弃自己的儿子而立主公为君,主公却以德报怨,任用司马,不停地讨伐郑国。如今司马被杀,天理昭彰,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迎立先君的儿子,转祸为福,难道不好吗?”军正说:“太宰的话,正合大家的心意。”于是号召军士们,一起埋伏在孔家的门口,只等宋公一到,就呐喊着冲上去,侍卫们惊慌逃散,殇公于是死在乱军之中。华督听到报告后,穿着丧服赶来,多次表示哀悼。然后击鼓召集群臣,胡乱地把军中一两个人治罪诛杀,来掩人耳目。提议说:“先君的儿子冯,现在在郑国,人心还怀念着先君,应当迎立他的儿子。”百官唯唯诺诺地退下了。华督于是派使者到郑国报丧,并且迎接公子冯。一面把宋国国库中的贵重器物,用来贿赂各国,说明立冯为君的缘故。
再说郑庄公见到了宋国的使者,接过国书,已经知道了来意,便准备好天子的车驾,送公子冯回宋国做国君。公子冯临行前,流着泪拜倒在地说:“我这条命都是您留的,有幸能回国延续祖先的祭祀,我这辈子都会做您的陪臣,不敢有二心。”庄公也不禁悲泣。公子冯回到宋国,华督尊奉他为君,这就是宋庄公。华督仍然担任太宰,分别贿赂各国,各国无不接受。齐侯、鲁侯、郑伯在稷地会盟,来确定宋公的地位,让华督做了相国。史官有诗感叹道:春秋时期篡位弑君的事情纷纷扰扰,宋国和鲁国的奇闻只相隔一年。列国如果能拒绝贿赂,乱臣贼子怎么能睡得安稳呢?又有诗专门说宋殇公违背道义、忌恨冯,如今被杀,这是天意啊!诗中说:穆公让国是出于公心,可恨殇公反而忌恨冯。如今殇公死去冯即位,九泉之下羞见父亲和兄长。
单说齐僖公从稷地会盟回来,中途接到警报:“现在有北戎的君主,派元帅大良、小良,率领一万戎兵来侵犯齐国边境,已经攻破了祝阿,直攻历下。守城的官员抵挡不住,连连告急,请求主公速速回去。”僖公说:“北戎屡次侵扰,不过是些小偷小摸的行为罢了。如今他们大规模入侵,如果让他们获利而去,将来北部边境一定没有安宁的日子了。”于是分别派人到鲁国、卫国、郑国三处借兵,一面和公子元、公孙戴仲等人,前往历城抵御敌人。
再说郑庄公听说齐国有戎人的祸患,便召见世子忽说:“齐国和郑国是同盟,而且郑国每次用兵,齐国必定跟随。如今他们来请求援兵,应该赶快去救援。”于是挑选了三百辆战车,让世子忽担任大将,高渠弥担任副将,祝聃担任先锋,日夜兼程向齐国进发。听说齐僖公在历下,便直接前去相见。当时鲁国、卫国两国的军队还没有到。僖公感激不已,亲自出城犒劳军队,和世子忽商议退敌的计策。世子忽说:“戎人使用步兵,容易前进也容易失败;我们使用战车,难以失败也难以前进。然而虽然如此,戎人的性格轻率而不整齐,贪婪而不团结,打了胜仗互不相让,打了败仗互不救援,这是可以用计谋引诱他们而取胜的。况且他们依仗着胜利,必然会轻率前进,如果用一部分军队抵挡他们,假装战败逃跑,戎人一定会来追赶,我们预先埋伏好军队等待他们。追兵遇到埋伏,一定会惊慌逃跑,我们追上去攻击他们,一定会获得全胜。”僖公说:“这个计策很好。齐军埋伏在东边,来阻挡他们的前路;郑军埋伏在北边,来追击他们的后路。首尾夹攻,万无一失。”世子忽领命后自己前往北路,分两处埋伏去了。僖公召见公子元,传授计策说:“你可以率领军队埋伏在东门,只等戎军来追,就立刻杀出去。”派公孙戴仲带领一支军队引诱敌人:“只要战败不要取胜,把敌人引诱到东门埋伏军队的地方就算有功。”安排妥当后,公孙戴仲打开城门挑战。戎人的元帅小良手持大刀、跃身上马,带领三千戎兵,出营迎战。双方交锋大约二十个回合,戴仲力气不支,掉转车头就跑,却不进北关,绕着城向东路跑去。小良不舍得,尽力追赶,大良见戎兵打了胜仗,便出动全部大军在后面跟着。快到东门时,忽然炮声大作,锣鼓喧天,芦苇丛中都是伏兵,像蜜蜂、苍蝇聚集在一起一样。小良急忙喊道:“中了计了!”拨转马头就跑,反而把大良的后队冲乱了,站不住脚,一起都跑了起来。公孙戴仲和公子元合兵追赶。大良吩咐小良在前面开路,自己在后面断后,边战边走,落在后面的都被齐军擒获斩杀。
戎兵走到鹊山,回头看看追兵渐渐远了,才喘了口气,刚要埋锅做饭,山坳里喊声大作,一支军队冲了出来,喊着:“郑国上将高渠弥在此。”大良、小良慌忙上马,无心恋战,夺路奔逃,高渠弥在后面追杀。大约走了几里路,前面喊声又起,原来是世子忽带领军队杀到,后面公子元率领齐军也到了,把戎兵杀得七零八落,四散逃命。小良被祝聃一箭射中脑袋,坠马而死。大良单人匹马突围而出,正遇上世子忽的战车,措手不及,也被世子忽斩杀。生擒了三百个披甲的士兵,死亡的不计其数。世子忽把大良、小良的首级和被擒的士兵,都送到齐侯的军营前报功。僖公大喜说:“如果不是世子如此英雄,戎兵怎么能这么快就退去呢?如今国家安定,都是世子的功劳啊!”世子忽说:“只是偶然立了点小功,何必过分夸奖呢?”于是僖公派使者去阻止鲁国、卫国的军队,免得他们长途跋涉。命人大排筵席,专门招待世子忽。席间又说起:“小女愿意嫁给世子为妻。”世子忽再三推辞。酒席散后,僖公派夷仲年私下对高渠弥说:“寡君仰慕世子的英雄气概,愿意结成姻亲。前次派使者去,没有得到应允,今天寡君亲自和世子说了,世子执意不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大夫如果能促成这件事,我愿意用两双白璧、一百镒黄金作为酬谢!”高渠弥领命,来见世子,详细说了齐侯仰慕的心意:“如果能结成婚姻,将来得到这个大国的帮助,也是件好事啊!”世子忽说:“往年没有战事的时候,蒙齐侯想把女儿嫁给我,我尚且不敢高攀;如今奉命救援齐国,侥幸成功了,就娶妻回国,外人一定会说我是依仗功劳来求娶,我怎么能证明自己呢?”高渠弥再三劝说,世子忽只是不答应。
第二天,齐僖公又派夷仲年来商议婚事,世子忽推辞说:“没有禀告父亲的命令,私自结婚是有罪的。”当天就告辞回国了。齐僖公生气地说:“我有这样的女儿,还怕找不到丈夫吗?”
再说郑世子忽回到国内,把辞婚的事情禀告了庄公。庄公说:“我儿能自己建立功业,不愁没有好的姻缘。”祭足私下对高渠弥说:“国君有很多宠爱的姬妾,公子突、公子仪、公子亹三个人,都有争夺君位的心思。世子如果和大国结成婚姻,还可以借助他们的援助,齐国不主动提出联姻,还应当去请求,为什么要自己剪掉自己的羽翼呢?你跟随着去了,为什么不劝谏他呢?”高渠弥说:“我也劝过他,无奈他不听啊。”祭足叹息着离开了。有位老者有诗,专门评论子忽辞婚的事情。诗中说:大丈夫做事有刚有柔,不一定辞婚就是失策。试着吟咏《载驱》和《敝笱》,鲁桓公难道就有长远的谋略吗?
高渠弥向来和公子亹交情深厚,听到祭足的话,更加相互勾结。世子忽对庄公说:“渠弥和子亹私下交往,来往很密切,他的心思不可捉摸啊!”庄公把世子忽的话当面责备了渠弥。渠弥否认说没有这回事,转过身就告诉了子亹。子亹说:“我父亲想用你做正卿,被世子阻止了,如今又想断绝我们两人的往来。父亲在世的时候尚且如此,要是父亲百年之后,怎么还能容得下我们呢?”高渠弥说:“世子优柔寡断,不会害人的,公子不要担忧。”子亹和高渠弥从此和世子忽有了矛盾。后来高渠弥弑杀了忽,立了亹为君,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再说祭足为世子忽出谋划策,让他和陈国结成婚姻,和卫国交好,“陈国、卫国两国现在关系和睦,如果和郑国形成鼎足之势,也足以自保。”世子忽认为有道理。祭足便对庄公说了,派使者到陈国求婚,陈侯答应了。世子忽到了陈国,亲自迎娶妫氏回国。鲁桓公也派使者到齐国求婚。只因为齐侯把女儿文姜许配给了鲁侯,又引出了许多事情。要知道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