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氏传》•襄公·襄公十年
译文:
公元前563年春天,鲁襄公与晋国的晋侯、宋国的宋公、卫国的卫侯、曹国的曹伯、莒国的莒子、邾国的邾子、滕国的滕子、薛国的薛伯、杞国的杞伯、小邾国的小邾子,以及齐国的世子光,在柤地会面,会面的主导者是吴国国君寿梦。夏季,五月甲午日,各国军队攻灭了逼阳国。鲁襄公回到国内。楚国的公子贞和郑国的公孙辄率领军队攻打宋国;晋国军队进攻秦国。秋季,莒国攻打我国东部边境。鲁襄公又与晋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齐世子光、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等联合出兵讨伐郑国。冬季,盗匪杀害了郑国的公子□非、公子发和公孙辄。各国军队在郑国的虎牢城驻守。楚国的公子贞率军救援郑国。鲁襄公回到国内。
春季,在柤地会盟,是吴国国君寿梦参加的。三月癸丑日,齐国的高厚作为世子光的使者,带领他先与诸侯在钟离会面,态度不恭敬。士庄子说:“高厚作为世子光的代表,本应为国家的安危而努力,结果却对会盟不敬,这是抛弃国家社稷的行为,这种行为必将会招致灾祸。”
夏季四月戊午日,又在柤地会盟。
晋国的荀偃和士燮请求出兵攻打逼阳国,并打算把宋国的向戌封为赏赐。荀罃说:“逼阳城虽小却很坚固,进攻它不体面,不胜反而会让人笑话。”他们坚持请求出兵。丙寅日,军队包围逼阳,未能攻下。孟氏的家臣秦堇父亲自驾驶重车参加劳役。逼阳人打开城门,诸侯的士兵涌入。当城门被打开时,郰地人纥把门踢开,帮助士兵出来。狄虒弥用大车的轮子包裹上铁甲当做盾牌,左手持盾,右手持戟,组成一支作战队伍。孟献子说:“这正符合《诗经》里所说的‘有力如虎’。”逼阳人悬起布条,秦堇父登上布条,爬到城墙垛上,将布条剪断。队伍又把布条挂上去,他多次翻上去又下来,一共三次。最终城主拒绝了他们,军队便撤退,把被剪断的布条在军中展示三天,以示胜利。
诸侯军队长期驻守逼阳,荀偃和士燮向荀罃请求说:“天降暴雨,恐怕无法按时回国,请允许我们撤军。”知伯怒不可遏,将他们推到中间,说:“你们必须先完成两件事再向我报告,我担心你们违抗命令。你们为了效忠国家而带领诸侯远征,牵动我年迈的身体来到这里,既没有武力守住城池,又想推卸责任说‘我们是撤军,不然就能攻克’,我年老体衰,还能被你们这样反复挑衅吗?如果七天之内攻不下,就必定会由你们来负责!”五月庚寅日,荀偃和士燮亲自率领士兵进攻逼阳,亲手承受箭矢和石块的攻击。甲午日,最终攻下逼阳。《春秋》记载“遂灭逼阳”,意思是军队是随着会盟出发,攻灭了逼阳。将逼阳之地赏赐给向戌。向戌辞谢说:“如果国君还能继续照顾宋国,把逼阳的土地赐予我,我们的臣子们就会安定了。哪有比这更好的赏赐呢?如果只专把土地赏赐给臣下,那就是臣下借着诸侯的力量来为自己封地,这种行为罪过太大,我愿以死相请。”最终,土地还是给了宋国。
宋国国君在楚丘设宴招待晋国国君,并表演了《桑林》之舞。荀罃拒绝接受。荀偃和士燮说:“这是诸侯之间展示礼节的场合,鲁国使用禘祭之乐,是为宾客所用;宋国以《桑林》来招待国君,难道不行吗?”当舞乐进行时,晋国国君看到旌旗高高飘扬,吓得急忙退回房间。后来旌旗撤下,宴会才正式结束。晋国国君在宴会后不久就病倒了。占卜显示看到了《桑林》之舞的神灵。荀偃和士燮想要请求祭祀,荀罃不同意,说:“我已经拒绝接受这些礼仪,他们却坚持使用,就算有鬼神,他们也无须增加什么。”晋国国君稍作安定,将逼阳国的俘虏送回,献给武宫,称为“夷俘”。逼阳是妘姓国家。晋国命令周朝的内史挑选其家族后代,送到霍国去,这是合于礼制的。
军队回国后,孟献子任命秦堇父为右翼将领。秦堇父生了儿子秦丕兹,后来为孔子的学生。
六月,楚国国君子囊和郑国国君子耳攻打宋国,军队抵达訾毋。庚午日,包围宋国,进攻桐门。
晋国的荀罃出兵攻打秦国,是为报复秦国的侵扰。
卫国国君出兵救援宋国,军队驻扎在襄牛。郑国的子展说:“必须讨伐卫国,不然就是对楚国的不忠,得罪了晋国又得罪了楚国,国家将如何自处?”子驷说:“国家已经病入膏肓了!”子展说:“得罪两个大国,必定灭亡。与其灭亡,不如病得更严重一些?”众大夫都同意这一看法。因此郑国的皇耳率军侵入卫国,这是楚国的命令。孙文子占卜追击,向定姜禀报了占卜结果。定姜问占卜的含义,占卜者说:“像山陵一样,有位将领出征而失去其雄强之力。”定姜说:“征战的将领失去雄健,是抵御敌寇的有利形势。大夫们要深思啊!”卫国军队追击,孙蒯俘获了郑国的皇耳于犬丘。
秋七月,楚国国君子囊、郑国国君子耳攻打我国西部边境,返回后包围萧国,八月丙寅日攻下萧国。九月,子耳侵扰宋国北部边境。孟献子说:“郑国恐怕要出大事了!军队长期征战,已经超过极限。周朝都难以承受,何况郑国呢?灾祸将至,其原因一定是执政的三位大臣吧!”
莒国趁诸侯忙于事务,攻打我国东部边境。
诸侯联合军队讨伐郑国。齐国的崔杼派世子光先抵达军队,因此在队伍里地位较高。己酉日,军队在牛首驻扎。
最初,子驷与尉止争夺权力,准备在诸侯军队中排斥尉止的车辆。尉止被俘后,又与子驷发生争执。子驷压制尉止说:“你用车辆,不合礼制。”于是不再让他进献。最初,子驷主持开垦田地,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等家族因此失去田地,于是五族聚集了一些不法之徒,借助公子的势力发动叛乱。因此,子驷掌权,子国任司马,子耳任司空,子孔任司徒。冬季十月戊辰日,尉止、司臣、侯晋、堵女父、子师仆率领叛军冲进国都,在朝西宫清晨攻击执政大臣,杀死子驷、子国、子耳,劫持郑国国君前往北宫。子孔知道后,因而得以幸免。《春秋》记作“盗贼”,说明这次事件没有出自大夫之手。
子西听闻叛乱消息,没有及时警戒,反而外出追击,叛军进入北宫,于是他返回国都,把盔甲交还。许多臣民逃亡,国家器物大量丢失。子产得知后,立即安排守门人,组织各部门,关闭府库,谨慎藏匿物资,加强防御,等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出兵。率兵车十七辆,亲自带兵攻入北宫,杀死尉止和子师仆,叛军全部被消灭。侯晋逃往晋国。堵女父、司臣、尉翩、司齐逃往宋国。
子孔掌管国家政事,制作并颁布了官位等级文书,用以决定政事。大臣们和各个官职的官吏都心生不满,准备讨伐子孔。子产极力劝阻,请求将文书烧毁。子孔不同意,说:“制作文书来安定国家,如果大家愤怒后烧掉这些文书,那就是让民众来掌权了,国家岂不更危险吗?”子产说:“民众的愤怒难以平息,专权的欲望难以实现,如果把这两种力量合并,反而会破坏国家安定,这是危险的做法。不如烧掉文书,既能让民众安定,子孔也能如愿,岂不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专断而无成,违背众意,必然引发祸乱,子孔一定会听从。”最终,子产在仓门之外烧毁了文书,民众才安定下来。
诸侯军队在郑国的虎牢城筑城驻守。晋国军队在梧地和制地筑城,由士鲂、魏绛负责驻守。《春秋》记载“戍郑虎牢”,并不是郑国的土地,意思是要让军队最终撤回本国。郑国与晋国达成和解。楚国的子囊率军救援郑国。十一月,诸侯军队返回郑国,向南行至阳陵,楚国军队没有后撤。知武子想撤军,说:“现在我们逃到楚国,楚国会骄傲,骄傲后我们就能与他们作战。”栾书说:“逃到楚国,是晋国的耻辱。逃到楚国只会招致耻辱,不如战死!我愿意独自前进!”军队于是前进。己亥日,诸侯军队与楚军在颖水两岸对峙。子矫说:“诸侯已经组成联合行动,必定不会战斗,跟他们走就会撤退,不跟他们走也一定会撤退。撤退的话,楚国必定包围我们。不如顺从楚军,也可以迫使他们撤退。”夜间渡过颖水,与楚军结盟。栾书想要进攻郑国的军队,荀罃不同意,说:“我确实无法抵御楚国,也无法保护郑国,郑国又有什么罪过?不如将怨气转嫁,然后撤军。如果现在进攻郑军,楚国必定救援,打起来又打不赢,会成为诸侯的笑柄。胜利无法实现,不如撤军。”丁未日,诸侯军队撤回,进入郑国北部边境后返回。楚国军队也撤回。
周王叔陈生和伯舆争夺执政大权。周王支持伯舆,王叔陈生愤怒,逃亡出走。到了黄河边,周王又召回他,并杀掉史狡来平息众怒。但王叔陈生不肯进入宫中,于是定居国外。晋国国君派士燮去调解王室事务,王叔陈生与伯舆在王宫发生争执。王叔陈生手下一名官吏和伯舆手下大臣瑕禽在王庭被关押。士燮负责审理此案。王叔陈生的官吏说:“出身卑微的人却凌驾于上级之上,他们怎能治理国家?”瑕禽说:“从前平王东迁时,我们七姓家族跟着前往,供奉齐全,周王依赖我们,赐予了‘騂旄之盟’,说‘世代不得失职’。如果像他们那样出身低微,怎么能来东迁?况且周王凭什么依赖他们?现在自王叔陈生执掌大权以来,政务完全依靠贿赂,刑罚随宠信而定。军队的官员都因财富而富足,我难道能不沦为出身卑微的处境吗?请大国们加以考虑!如果下面没有公正,又谈何‘正道’呢?”范宣子说:“天子所支持的人,我君主也会支持。天子所支持的,我也支持;天子所反对的,我也反对。”于是下令王叔陈生与伯舆达成协议,但王叔陈生无法拿出凭证。王叔陈生最终逃亡到晋国。《春秋》没有记载此事,是不宣布的。后来,单靖公担任卿士,辅佐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