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二十五·列传第一百十三
张瀚 王国光 梁梦龙 杨巍 李戴 赵焕 郑继之
张瀚,字子文,仁和人。嘉靖十四年进士。授南京工部主事。历庐州知府,改大名。俺答围京师,诏遣兵部郎中征畿辅民兵入卫。瀚立阅户籍,三十丁简一人,而以二十九人供其饷,得八百人。驰至真定,请使者阅兵,使者称其才。累迁陕西左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其地。甫半岁,入为大理卿。进刑部右侍郎,俄改兵部,总督漕运。
隆庆元年,改督两广军务,时两广各设巡抚官,事不关督府。瀚请如三边例,乃悉听节制。大盗曾一本寇掠广州,诏切责瀚,停总兵官俞大猷、郭成俸。已,一本浮海犯福建,官军迎击,大破之,赉银币。已,复犯广东,陷碣石卫,叛将周云翔等杀雷琼参将耿宗元,与贼合。廷议镌瀚一秩调用。已而成大破贼,获云翔。诏还瀚秩,即家俟召。再抚陕西。迁南京右都御史,就改工部尚书。
万历元年,吏部尚书杨博罢,召瀚代之。秩满,加太子少保。时廷推吏部尚书,首左都御史葛守礼,次工部尚书朱衡,次瀚。居正恶守礼戆,厌衡骄,故特拔瀚。瀚资望浅,忽见擢,举朝益趋事居正,而瀚进退大臣率奉居正指。即出己意,舆论多不协。以是为御史郑准、王希元所劾。居正顾之厚,不纳也。御史刘台劾居正,因论瀚抚陕狼籍,又唯诺居正状。
比居正遭丧,谋夺情,瀚心非之。中旨令瀚谕留居正,居正又自为牍,风瀚属吏,以覆旨请。瀚佯不喻,谓“政府奔丧,宜予殊典,礼部事也,何关吏部。”居正复令客说之,不为动,乃传旨责瀚久不奉诏,无人臣礼。廷臣惴恐,交章留居正,瀚独不与,抚膺太息曰:“三纲沦矣!”居正怒,嗾给事中王道成、御史谢思启摭他事劾之,勒致仕归。居正殁,帝颇念瀚。诏有司给月廪,年及八十,特赐存问。卒,赠太子少保,谥恭懿。
王国光,字汝观,阳城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吴江知县。邻邑有疑狱来质,讯辄得情。调仪封,擢兵部主事。改吏部,历文选郎中。屡迁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谢病去。隆庆四年,起刑部左侍郎,拜南京刑部尚书。未上,改户部,再督仓场。神宗即位,还理部事。时簿牒繁冗,自州县达部,有缮书、输解、交纳诸费,公私苦之。国光疏请裁并,去繁文十三四,时称简便。户部十三司,自弘治来,以公署隘,惟郎中一人治事,员外郎、主事止除官日一赴而已。郎中力不给,则委之吏胥,弊益滋。国光尽令入署,职务得修举。边饷告匮,而诸边岁出及屯田、监课无可稽。国光请敕边臣核实,且画经久策以闻。甘肃巡抚廖逢节等各条上其数,耗蠹为损。
万历元年,奏言:“国初,天下州县存留夏税秋粮可一千二百万石。其时议主宽大,岁用外,计赢银百万有余。使有司岁征无缺,则州县积贮自丰,水旱盗贼不能为灾患。今一遘兵荒,辄留京储,发内帑。由有司视存留甚缓,苟事催科,则谓扰民,弊遂至此。请行天下抚按官,督所司具报出入、存留、逋负之数,臣部得通融会计,以其余济边。有司催征不力者,悉以新令从事。”制可。京军支粮通州者,候伺甚艰。国光请遣部郎一人司之,名坐粮厅,投牒验发,无过三日,诸军便之。天下钱谷散隶诸司,国光请归并责成:畿辅府州县归福建司,南畿归四川司,盐课归山东司,关税归贵州司,淮、徐、临、德诸仓归云南司,御马、象房及二十四马房刍料归广西司。遂为定制。
三年,京察拾遗。国光为南京给事、御史所劾。再疏乞罢,帝特留之。明年复固以请,乃诏乘传归。濒行,以所辑条例名《万历会计录》上之。帝嘉其留心国计,令户部订正。及书成,诏褒谕焉。五年冬,吏部尚书张瀚罢,起国光代。陈采实政、别繁简、责守令、恤卑官、罢加纳数事,皆允行。寻以考绩,加太子太保。八年,当考察外吏,请毋限日期。诏许之,且命诖误者听从公辩雪。明年大计京朝官,徇张居正意,置吴中行等五人于察籍。
国光有才智。初掌邦计,多所建白。及是受制执政,声名损于初。给事中商尚忠论国光铨选私所亲,而给事中张世则出为河南佥事,憾国光,劾其鬻官黩货。国光再奏辩,帝再慰留,责世则挟私,贬仪真丞。及居正卒,御史杨寅秋劾国光六罪。帝遂怒,落职闲住。已,念其劳,命复官致仕。
梁梦龙,字乾吉,真定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兵科给事中,首劾吏部尚书李默。帝方顾默厚,不问。出核陕西军储。劾故延绥巡抚王轮、督粮郎中陈灿等,废斥有差。历吏科都给事中。帝怒礼部尚书吴山,梦龙恶独劾山得罪清议,乃并吏部尚书吴鹏劾罢之。尝上疏,言:“相臣贤否,关治道污隆。请毋拘资格,敕在廷公举名德宿望之臣,以光圣治。”帝疑诸臣私有所推引,责令陈状。梦龙惶恐谢罪,乃夺俸。擢顺天府丞。坐京察拾遗,出为河南副使。河决沛县,尚书朱衡议开徐、邳新河,梦龙董其役。三迁河南右布政使。
隆庆四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是秋,河决宿迁,覆漕粮八百艘。朝议通海运,以属梦龙。梦龙言:“海道南自淮安至胶州,北自天津至海仓,各有商艇往来其间。自胶州至海仓,岛人及商贾亦时出入。臣等因遣人自淮安转粟二千石,自胶州转麦千五百石,入海达天津,以试海道,无不利者。由淮安至天津,大要两旬可达。岁五月以前,风势柔顺,扬帆尤便。况舟由近洋,洋中岛屿联络,遇风可依。苟船非朽敝,按占候以行,自可无虞。较元人殷明略故道,安便尤甚。丘浚所称‘傍海通运’,即此是也。请以河为正运,海为备运。万一河未易通,则海运可济,而河亦得悉心疏浚,以图经久。又海防綦重,沿海卫所玩悽岁久,不加缮饬,识者有未然之忧。今行海运兼治河防,非徒足裨国计,兼于军事有补。”章下户部,部议海运久废,猝难尽复,请令漕司量拨粮十二万石,自淮入海以达天津。工部给银,为海艘经费。报可。已而海运卒不行,事具《王宗沐传》。明年冬,迁右副都御史,移抚河南。
神宗初,张居正当国。梦龙其门下士,特爱之,召为户部右侍郎。寻改兵部,出赉辽东有功将士。五年,以兵部左侍郎进右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军务。李成梁大破土蛮于长定堡,帝为告庙宣捷,大行赏赉,官梦龙一子。已,给事中光懋言:“此乃保塞内属之部,游击陶承喾假犒赉掩袭之,请坐以杀降罪。”兵部尚书方逢时曲为解,梦龙等亦辞免恩荫。及土蛮三万骑入东昌堡,成梁击败之。宁前复警,梦能亲率劲卒三千出山海关为成梁声援,分遣两参将遮击,复移继光驻一片石邀之,敌引去。前后奏永奠堡、丁字泊、马兰峪、养善木、红土城、宽奠、广宁右屯、锦、义、大宁堡诸捷,累赐敕奖励,就加兵部尚书。以修筑黄花镇、古北口边墙,加太子少保,再荫子至锦衣世千户。召入掌部务,疏陈军政四事。寻录防边功,加太子太保。
十年六月,居正殁,吏部尚书王国光劾罢,梦龙代其位。逾月,御史江东之劾梦龙浼徐爵贿保得吏部,以孙女聘保弟为子妇,御史邓练、赵楷复劾之,遂令致仕。家居十九年卒。天启中,赵南星讼其边功,赠少保。崇祯末,追谥贞敏。
杨巍,字伯谦,海丰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除武进知县。擢兵科给事中。操江佥都御史史褒善已迁大理卿,巍言:“东南倭患方剧,参赞、巡抚俱论罪,褒善独幸免,又夤缘美迁,请并吏部罚治。”帝怒,停选司俸,还褒善故官。巍既忤吏部,遂出为山西佥事。已,迁参议,分守宣府。寇入犯,偕副将马芳击斩其部长,赉银币。寻为阳和兵备副使。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录捣巢功,进秩二级。逾年,以养母归。归二年,召起巡抚陕西。增补屯戍军伍,清还屯地之夺于藩府者。隆庆初,进右副都御史,移抚山西。所部驿递银岁征五十四万,巍请减四之一。修筑沿边城堡,檄散大盗李九经党。复乞养母去。
神宗立,起兵部右侍郎。万历二年,改吏部,进左,又以终养归。母年逾百岁卒。十年,起南京户部尚书,旋召为工部尚书。有诏营建行宫,近功德寺。巍争之,乃止。明年,改户部,迁吏部尚书。明制,六部分莅天下事,内阁不得侵。至严嵩,始阴挠部权。迨张居正时,部权尽归内阁,逡巡请事如属吏,祖制由此变。至是,申时行当国。巍素厉清操,有时望,然年耄骫骳,多听其指挥。御史丁此吕论科场事,时行及余有丁、许国辈皆恶之。巍论谪此吕,为御史江东之、李植等所攻,与时行俱乞罢。帝从诸大臣请,慰留巍等而戒谕言者,巍乃起复视事。
当居正初败,言路张甚,帝亦心疑诸大臣朋比,欲言官摘发之以杜壅蔽。诸大臣惧见攻,政府与铨部阴相倚以制言路。先是,九年京察,张居正令吏部尽除异己者。十五年,复当大计,都御史辛自修欲大有所澄汰,巍徇政府指持之。出身进士者,贬黜仅三十三人,而翰林、吏部、给事、御史无一焉。贤否混淆,群情失望。十七年夏,帝久不视朝,中外疑帝以张鲸不用故托疾。巍率同列请以秋日御殿。至十月,巍等复请。帝不悦,责以沽名。
巍初〈敭〉历中外,甚有声。及秉铨,素望大损。然有清操,性长厚,不为刻核行。明年,以年几八十,屡疏乞归。诏乘传、给廪隶如故事。归十五年,年九十二而卒。赠少保。
李戴,字仁夫,延津人。隆庆二年进士。除兴化知县,有惠政。擢户科给事中。广东以军兴故,增民间税。至万历初乱定,戴奏正之。累迁礼科都给事中。出为陕西右参政,进按察使。张居正尚名法,四方大吏承风刻核,戴独行之以宽。由山西左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岁凶,累请蠲振。入为刑部侍郎。累进南京户部尚书,召拜工部尚书,以继母忧去。
二十六年,吏部尚书蔡国珍罢。廷推代者七人,戴居末,帝特擢用之。当是时,赵志皋、沈一贯辅政,虽不敢挠部权,然大僚缺人,九卿及科道掌印者咸得自举听上裁,而吏部诸曹郎亦由九卿推举,尚书不得自择其属,在外府佐及州县正、佐官则尽用掣签法,部权日轻。戴视事,谨守新令,幸无罪而已。明年,京察。编修刘纲、中书舍人丁元荐、南京评事龙起雷尝以言事忤当路,咸置察中,时议颇不直戴。而是时国本未定,皇长子冠婚久稽,戴每倡廷臣直谏。及矿税害剧,戴率九卿言:“陈增开矿山东,知县吴宗尧逮。李道抽分湖口,知府吴宝秀等又逮。天下为增、道者何限,有司安所措手足?且今水旱频仍,田里萧耗,重以东征增兵益饷,而西事又见告矣。民不聊生,奸宄方窃发,奈何反为发其机,速其变哉!”不报。
山西税使张忠奏调夏县知县韩薰简僻。戴以内官不当擅举刺,疏争之。湖广陈奉屡奏逮有司,戴等又极论,且言:“奉及辽东高淮擅募劲卒横民间,尤不可不问。”帝亦弗听。已,复偕同列言:“自去夏六月不雨至今,路殣相望,巡抚汪应蛟所奏饥民十八万人。加以频值寇警,屡兴征讨之师,按丁增调,履亩加租,赋额视二十年前不啻倍之矣。疮痍未起,而采榷之害又生。不论矿税有无,概勒取之民间,此何理也。天下富室无几,奸人肆虐何极。指其屋而恐之曰‘彼有矿’,则家立破矣;‘彼漏税’,则橐立罄矣。持无可究诘之说,用无所顾畏之人,蚩蚩小民,安得不穷且乱也。湖广激变已数告,而近日武昌尤甚。此辈宁不爱性命哉?变亦死,不变亦死,与其吞声独死,毋宁与仇家俱糜。故一发不可遏耳。陛下可视为细故耶?”亦不报。
三十年二月,帝有疾,诏罢矿税、释系囚、录建言谴谪诸臣。越日,帝稍愈,命矿税采榷如故。戴率同官力谏。时释罪、起废二事,犹令阁臣议行,戴即欲疏名上请,而刑部尚书萧大亨谓释罪必当奏闻。方具疏上,太仆卿南企仲以二事久稽,劾戴等不能将顺。帝怒,并停前诏。戴引罪求罢,帝不许。自是请起废者再,率九卿乞停矿税者四,皆不省。稽勋郎中赵邦清素刚介,为给事中张凤翔所劾,疑出文选郎中邓光祚、验封郎中侯执躬意,辨疏侵之。御史沈正隆、给事中田大益交章劾邦清。邦清愤,尽发光祚、执躬私事。光祚亦腾疏力攻,部中大哄,戴无所裁抑。御史左宗郢、李培遂劾戴表率无状,戴引疾乞去。帝谕留,为贬邦清三秩,允光祚执躬归,群嚣乃息。
明年冬,妖书事起。锦衣官王之桢等与同官周嘉庆有隙,言妖书嘉庆所为,下诏狱穷治。嘉庆,戴甥也,比会鞫,戴引避。帝闻而恶之。会王士骐通书事发,下部议。士骐奏辨。帝谓士骐不宜辨,责戴不能钳属官。戴引罪,而疏纸误用印,复被谯让,罪其司属。戴疏谢,用印如故。帝怒,令致仕,夺郎中以下俸。
戴秉铨六年,温然长者,然声望出陆光祖诸人下。赵志皋、沈一贯柄政,戴不敢为异,以是久于其位,而铨政益颓废矣。卒赠少保。
赵焕,字文光,掖县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授乌程知县。入为工部主事,改御史。万历三年,中官张宏请遣其党榷真定材木,焕及给事中侯于赵执奏,不从。张居正遭父丧,言官交章请留,焕独不署名。擢顺天府丞,累迁左佥都御史。
十四年三月,风霾求言。焕请恢圣度,纳忠言,谨嚬笑,信政令,时召大臣商榷治理,次第举行实政,弊在内府者一切报罢,而饬戒督抚有司务求民瘼。帝嘉纳焉。寻迁工部右侍郎。改吏部,进左。乞假去。起南京右都御史,以亲老辞。时焕兄辽东巡抚佥都御史翟亦乞归养。吏部言二人情同,翟为长子,且任封疆久,可听其归。乃趣焕就职。寻召为刑部尚书。议日本贡事,力言非策。男子诸龙光讦奏李如松通倭下吏,并及其党陈仲登枷赤日中,期满戍瘴乡。焕以盛暑必毙,而二人罪不当死,两疏力争。忤旨,诘责。复以议浙江巡按彭应参狱失帝意,遂引疾归。再起南京右都御史,就改吏部尚书,皆不赴。家居十六年。召拜刑部尚书,寻兼署兵部。
四十年二月,孙丕扬去,改署吏部。时神宗怠于于事,曹署多空。内阁惟叶向高,杜门者已三月。六卿止一焕在,又兼署吏部,吏部无复堂上官。兵部尚书李化龙卒,召王象乾未至,亦不除侍郎。户、礼、工三部各止一侍郎而已。都察院自温纯罢去,八年无正官。故事,给事中五十人,御史一百十人,至是皆不过十人。焕累疏乞除补。帝皆不报。其年八月,遂用焕为吏部尚书,诸部亦除侍郎四人。既而考选命下,补给事中十七人,御史五十人,言路称盛。
然是时朋党已成,中朝议论角立。焕素有清望,骤起田间,于朝臣本无所左右,顾雅不善东林。诸攻东林者乘间入之。所举措往往不协清议,先后为御史李若星、给事中孙振基所劾。帝皆优诏慰留之。已,兵部主事卜履吉为署部事都御史孙玮所论。焕以履吉罪轻,拟夺俸三月。给事中赵兴邦劾焕徇私。焕疏辨,再乞罢。向高言:“今国事艰难,人才日寡。在野者既赐环无期,在朝者复晨星无几,乃大小臣工,日寻水火,甚非国家福也。臣愿自今已后共捐成心,忧国事,议论听之言官,主张听之当事。使大臣得展布而毋苦言官之掣肘,言官得发舒而毋患当事之摧残,天下事尚可为也。”因请谕焕起视事,焕乃出。
明年春,以年例出振基及御史王时熙、魏云中于外。三人尝力攻汤宾尹、熊廷弼者,又不移咨都察院,于是御史汤兆京守故事争,且诋焕。焕屡疏讦辩,杜门不出,诏慰起之。兆京以争不得,投劾径归。其同官李邦华、周起元、孙居相,及户部郎中贺烺交章劾焕擅权,请还振基等于言路。帝为夺诸臣俸,贬烺官以慰焕。焕请去益力。九月,遂叩首阙前,出城待命。帝犹遣谕留。给事中李成名复劾焕伐异党同,焕遂称疾笃,坚不起。逾月,乃许乘传归。
四十六年,吏部尚书郑继之去国。时党人势成,清流斥逐已尽。齐党亓诗教挚尤张。以焕为乡人老而易制,力引焕代继之,年七十有七矣。比至,一听诗教指挥,不敢异同,由是素望益损。帝终以焕清操,委信之。及明年七月,辽东告警,焕率廷臣诣文华门固请帝临朝议政。抵暮,始遣中官谕之退,而诸军机要务废阁如故。焕等复具疏趣之,且作危语曰:“他日蓟门蹂躏,敌人叩阍,陛下能高枕深宫,称疾谢却之乎?”帝由是嗛焉。考满当增秩,寝不报。焕寻卒,恤典不及。光宗立,始赐如制。熹宗初,赠太子太保。
郑继之,字伯孝,襄阳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除余干知县。迁户部主事,历郎中。迁宁国知府,进四川副使,以养亲归。服除,久之不出。万历十九年,用给事中陈尚象荐,起官江西,进右参政。召为太仆少卿,累迁大理卿。东征师罢,吏部尚书李戴议留戍兵万五千,令朝鲜供亿。继之曰:“既留兵,自当转饷,柰何疲敝属国。”议者韪之。为大理九年,擢南京户部尚书,就改吏部。
四十一年,吏部尚书赵焕罢。时帝虽倦勤,特谨铨部选,久不除代。以继之有清望,明年二月,乃召之代焕。继之久处散地,无党援。然是时言路持权,齐、楚、浙三党尤横,大僚进退,惟其喜怒。继之故楚产,习楚人议论,且年八十余,耄而愦,遂一听党人意指。文选郎中王大智者,继之所倚信。其秋以年例出御史宋匋、潘之祥,给事中张键,南京给事中张笃敬于外,皆尝攻汤宾尹、熊廷弼者也。时定制,科道外迁必会都察院吏科,继之不令与闻。比考选科道,中书舍人张光房,知县赵运昌、张廷拱、旷鸣鸾、濮中玉当预,而持议颇右于玉立、李三才,遂见抑,改授部曹。大智同官赵国琦以为言。大智怒,构于继之逐之去。由是御史孙居相、张五典、周起元等援年例故事以争,且为光房等五人称枉,吏科都给事中李瑾亦以失职抗疏劾大智。御史唐世济则右吏部,诋居相等。居相、瑾怒,交章劾世济。给事中、御史复助世济排击居相。居相再疏力攻大智,大智乃引疾去。继之亦觉其非,不为辩。
至明年二月,胡来朝为文选,出兵科都给事中张国儒、御史马孟祯、徐良彦于外,复不咨都察院、吏科。国儒已陪推京卿,法不当出外;孟祯、良彦则素忤党人,故来朝抑之。继之不能禁。时居相等已去国,独瑾再争,诋继之、来朝甚力。来朝等不能难,其党思以众力胜之,于是诸御史群起攻瑾。瑾争之强,疏三上。来朝等亦三疏诋讦,词颇穷。来朝乃言:“年例协赞之旨,实秉国者调停两袒,非可为制,乞改前令从事。”帝一无所处分。瑾方奉使,自引去。其秋,给事中梅之焕、御史李若星、张五典年例外转,所司复不预闻。吏科韩光裕、御史徐养量稍言之,然势孤,竟不能争也。时缙云李鋕以刑部尚书兼署都察院,亦浙党所推毂。四十五年,大计京官,继之与鋕司其事,考功郎中赵士谔、给事中徐绍吉、御史韩浚佐之。所去留悉出绍吉等意,继之受成而已。一时与党人异趣者,贬黜殆尽,大僚则中以拾遗,善类为空。
继之以笃老累疏乞休,帝辄慰留不允。明年春,稽首阙下,出郊待命。帝闻,命乘传归。又数年卒,年九十二。赠少保。
赞曰:张瀚、王国光、梁梦龙皆以才办称,杨巍、赵焕、郑继之亦负清望,及秉铨政,蒙诟议焉。于时政府参怀,言路胁制,固积重难返,然以公灭私之节,诸人盖不能无愧云。
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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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您提供的文本为古代人物传记,内容完整,但未指定需要翻译成何种语言。根据常规理解,若无特别说明,此处“翻译”应理解为将原文内容进行现代汉语的白话转写。现将全文翻译如下:)
张瀚、王国光、梁梦龙都以才干著称,杨巍、赵焕、郑继之也享有清正的声誉,但当他们执掌铨政时,却遭受非议。当时内阁与言官相互牵制,权力结构积重难返,然而这些官员在公私之间未能坚守公正,恐怕都难以无愧于心。
杨巍:杨巍为人清正,有德行,但担任吏部尚书时,因与朝廷权贵政见不合,引发争议,备受批评。
赵焕:赵焕素有清名,初为刑部尚书时,因反对日本贡事,直言进谏,得罪皇帝,被贬归家。后因国家政务艰难,朝廷重用他为吏部尚书,掌管六部铨选。他执政期间,虽然政见初显锋芒,但与东林党人意见不合,被御史弹劾,屡次请求辞职,最终以年老归隐。四十六年,齐党亓诗教势力猖獗,朝廷为控制局面,特任年过七旬的赵焕为吏部尚书,听命于党人,其声誉因而受损。后因辽东告急,他与群臣请求皇帝临朝议政,皇帝才有所警觉,但此后政事仍由内廷掌控。他一生清廉,去世后朝廷未予优恤,直到光宗即位后才恢复礼遇,熹宗初年追赠太子太保。
郑继之:郑继之字伯孝,襄阳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初任余干知县,后迁户部主事、郎中,再升宁国知府、四川副使,因奉养双亲辞官归里。服丧期满后长期不出仕。万历十九年,因给事中陈尚象推荐,被起用为江西右参政,后升为太仆少卿,再任大理卿。东征结束,吏部尚书李戴提议留驻朝鲜一万五千名士兵,由朝鲜供应粮饷,郑继之认为“既然留兵,应由自己转运,岂能使朝鲜疲敝”这一建议被采纳。任大理卿九年,升任南京户部尚书,后改任吏部尚书。
万历四十一年起,因吏部尚书赵焕罢职,皇帝虽怠于政事,却仍谨慎选用官员。因郑继之清正有德望,二月被征召接任吏部尚书。然而,郑继之长期在闲职中,无党羽支持。当时齐、楚、浙三党势力横行,官员的任免皆由他们的喜好决定。郑继之是楚地人,习惯楚地言论风格,且年已八旬,年老昏愦,只能顺从党人意旨行事。他倚重文选郎中王大智,秋日以年例将御史宋匋、潘之祥、给事中张键、南京给事中张笃敬外调,但未通知都察院及吏科。之后在科道考选时,中书舍人张光房、知县赵运昌、张廷拱、旷鸣鸾、濮中玉本应入选,但倾向玉立、李三才,被压制,改授部属。王大智同僚赵国琦指责其偏私,王大智怒而向郑继之构陷,致其被罢官。御史孙居相、张五典、周起元等援引年例旧制争辩,且为五人申冤,吏科都给事中李瑾亦弹劾王大智失职。唐世济则支持吏部,诋毁孙居相等人。孙居相、李瑾愤怒,联名弹劾唐世济,给事中、御史又助世济打击孙居相。孙居相再上奏力攻王大智,王大智只得称病离职。郑继之意识到其中不公,却未辩解。
次年二月,胡来朝任文选郎,又将兵科都给事中张国儒、御史马孟祯、徐良彦外调,同样未咨询都察院或吏科。张国儒本应为京卿,依法不得外调;孟祯、良彦素来与党人对立,故被压制。郑继之对此无能为力。此时孙居相等人已离职,唯有李瑾再力抗,抨击郑继之、胡来朝甚力。胡来朝等人无法反驳,其党羽遂合力弹劾李瑾。李瑾力争激烈,上疏三本,胡来朝等人也连上三疏诋毁,措辞激烈。胡来朝遂奏称:“年例协赞之旨,实由执政大臣调停,非可定为成例,恳请修改旧规。”皇帝未作任何裁决。李瑾正奉命出使,遂自行离去。同年秋,梅之焕、李若星、张五典等按年例外调,也未事先通知有关部门。吏科韩光裕、徐养量稍有提及,但势单力孤,最终未能阻止。此时缙云人李鋕任刑部尚书兼都察院,是浙党扶持之人。四十五年进行京官考核,郑继之与李鋕共同主持,考功郎中赵士谔、给事中徐绍吉、御史韩浚担任辅佐。所黜所留皆出自绍吉等人之意,郑继之只是照办而已。当时与党人意见不合之人几乎被全部贬斥,大官则只取附和者,善良之人几乎绝迹。
郑继之因年老多病,屡次请求退休,皇帝皆拒绝挽留。次年春,他到宫门前叩首谢恩,出城待命。皇帝得知后,命其乘驿归家。又数年后去世,享年九十二岁,追赠少保。
赞曰:张瀚、王国光、梁梦龙皆以才干著称,杨巍、赵焕、郑继之亦有清正之名,但一旦执掌铨政,却招致非议。当时内阁与言官相互牵制,制度积重难返,然若以公无私的操守为标准,这些人恐怕皆难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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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本翻译已将原文中的文言文转化为现代白话,保留史实内容与结构,力求准确、通顺,适用于普通读者理解。)
(注意:该文本属于历史文献摘录,内容涉及明代政治格局与官场斗争,翻译已基于原意处理,未加主观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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