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卷六十七·吴越世家第七
钱镠,字具美,杭州临安人也。临安里中有大木,镠幼时与群儿戏木下,镠坐大石指麾群儿为队伍,号令颇有法,群儿皆惮之。及壮,无赖,不喜事生业,以贩盐为盗。县录事钟起有子数人,与镠饮博,起尝禁其诸子,诸子多窃从之游。豫章人有善术者,望牛斗间有王气。牛斗,钱塘分也,因游钱塘。占之在临安,乃之临安,以相法隐市中,阴求其人。起与术者善,术者私谓起曰:“占君县有贵人,求之市中不可得,视君之相贵矣,然不足当之。”起乃为置酒,悉召贤豪为会,阴令术者遍视之,皆不足当。术者过起家,镠适从外来,见起,反走,术者望见之,大惊曰:“此真贵人也!”起笑曰:“此吾旁舍钱生尔。”术者召镠至,熟视之,顾起曰:“君之贵者,因此人也。”乃慰镠曰:“子骨法非常,愿自爱。”因与起诀曰:“吾求其人者,非有所欲也,直欲质吾术尔。”明日乃去。起始纵其子等与镠游,时时贷其穷乏。
镠善射与槊,稍通图纬诸书。唐乾符二年,浙西裨将王郢作乱,石鉴镇将董昌募乡兵讨贼,表镠偏将,击郢破之。是时,黄巢众已数千,攻掠浙东,至临安,镠曰:“今镇兵少而贼兵多,难以力御,宜出奇兵邀之。”乃与劲卒二十人伏山谷中,巢先锋度险皆单骑,镠伏弩射杀其将,巢兵乱,镠引劲卒蹂之,斩首数百级。镠曰:“此可一用尔,大众至何可敌邪!”乃引兵趋八百里,八百里,地名也,告道旁媪曰:“后有问者,告曰:‘临安兵屯八百里矣。’”巢众至,闻媪语,不知其地名,曰:“向十余卒不可敌,况八百里乎!”遂急引兵过。都统高骈闻巢不敢犯临安,壮之,召董昌与镠俱至广陵。久之,骈无讨贼意,昌等不见用,辞还,骈表昌杭州刺史。是时,天下已乱,昌乃团诸县兵为八都,以镠为都指挥使,成及为靖江都将。
中和二年,越州观察使刘汉宏与昌有隙,汉宏遣其弟汉宥、都虞候辛约,屯兵西陵。镠率八都兵渡江,窃取军号,斫其营,营中惊扰,因焚之,汉宥等皆走。汉宏复遣将黄珪、何肃屯诸暨、萧山,镠皆攻破之。与汉宏遇,战,大败之,杀何肃、辛约。汉宏易服持脍刀以遁,追者及之,汉宏曰:“我宰夫也。”举刀示之,乃免。
四年,僖宗遣中使焦居璠为杭、越通和使,诏昌及汉宏罢兵,皆不奉诏。汉宏遣其将朱褒、韩公玫、施坚实等以舟兵屯望海。镠出平水,成及夜率奇兵破褒等于曹娥埭,进屯丰山,施坚实等降,遂攻破越州。汉宏走台州,台州刺史执汉宏送于镠,斩于会稽,族其家。镠乃奏昌代汉宠,而自居杭州。
光启三年,拜镠左卫大将军、杭州刺史,昌越州观察使。是岁,毕师铎囚高骈,淮南大乱,六合镇将徐约攻取苏州。润州牙将刘浩逐其帅周宝,宝奔常州,浩推度支催勘官薛朗为帅。镠遣都将成及、杜棱等攻常州,取周宝以归,镠具军礼郊迎,馆宝于樟亭,宝病卒。棱等进攻润州,逐刘浩,执薛朗,剖其心以祭宝。然后遣其弟钅求攻徐约,约败走入海,追杀之。
昭宗拜镠杭州防御使。是时,杨行密、孙儒争淮南,与镠战苏、常间。久之,儒为行密所杀,行密据淮南,取润州,镠亦取苏、常。唐升越州威胜军,以董昌为节度使,封陇西郡王;杭州武胜军,拜镠都团练使,以成及为副使。及字弘济,与镠同事攻讨,谋多出于及,而镠以女妻及子仁琇。镠乃以杜棱、阮结、顾全武等为将校,沈崧、皮光业、林鼎、罗隐为宾客。
景福二年,拜镠镇海军节度使、润州刺史。乾宁元年,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年,越州董昌反。昌素愚,不能决事,临民讼,以骰子掷之,而胜者为直。妖人应智王温、巫韩媪等,以妖言惑昌,献鸟兽为符瑞。牙将倪德儒谓昌曰:“曩时谣言有罗平鸟主越人祸福,民间多图其形祷祠之,视王书名与图类。”因出图以示昌。昌大悦,乃自称皇帝,国号罗平,改元顺天。分其兵为两军,中军衣黄,外军衣白,铭其衣曰“归义”。副使黄竭切戒昌以为不可,昌大怒,使人斩竭,持其首至,骂曰:“此贼负我好圣,明时三公不肯作,乃自求死邪!”投之圊中。昌乃以书告镠,镠以昌反状闻。
昭宗下诏削昌官爵,封镠彭城郡王,浙江东道招讨使。镠曰:“董氏于吾有恩,不可遽伐。”以兵三万屯迎恩门,遣其客沈滂谕昌使改过。昌以钱二百万犒军,执应智等送军中,自请待罪,镠乃还兵。昌复拒命,遣其将陈郁、崔温等屯香严、石侯,乞兵于杨行密,行密遣安仁义救昌。镠遣顾全武攻昌,斩崔温。昌所用诸将徐珣、汤臼、袁邠皆庸人,不知兵,遇全武辄败。昌兄子真,骁勇善战,全武等攻之,逾年不能克。真与其裨将刺羽有隙,羽谮之,昌杀真,兵乃败。全武执昌归杭州,行至西小江,昌顾左右曰:“吾与钱公俱起乡里,吾尝为大将,今何面复见之乎!”左右相对泣下,因瞋目大呼,投水死。
昭宗以宰相王溥镇越州,溥请授镠,乃改威胜军为镇东军,拜镠镇海、镇东军节度使、加检校太尉、中书令,赐铁券,恕九死。镠如越州受命,还治钱塘,号越州为“东府”。光化元年,移镇海军于杭州,加镠检校太师,改镠乡里曰广义乡勋贵里,镠素所居营曰衣锦营。婺州刺史王坛叛附于淮南,杨行密遣其将康儒应坛,因攻睦州。镠遣其弟钅求败儒于轩渚,坛奔宣州。昭宗诏镠图形凌烟阁,升衣锦营为衣锦城,石鉴山曰衣锦山,大官山曰功臣山。镠游衣锦城,宴故老,山林皆覆以锦,号其幼所尝戏大木曰“衣锦将军”。
天复二年,封镠越王。镠巡衣锦城,武勇右都指挥使徐绾与左都指挥使许再思叛,焚掠城郭,攻内城,镠子传瑛及其将马绰、陈为等闭门拒之。镠归,至北郭门不得入。成及代镠与绾战,斩首百余级,绾屯龙兴寺。镠微服逾城而入,遣马绰、王荣、杜建徽等分屯诸门,使顾全武备东府,全武曰:“东府不足虑,可虑者淮南尔,绾急,必召淮兵至,患不细矣。杨公大丈夫,今以难告,必能闵我。”镠以为然。全武曰:“独行,事必不济,请择诸公子可行者。”镠曰:“吾尝欲以元鳷婚杨氏。”乃使随全武如广陵。绾果召田頵于宣州。全武等至广陵,行密以女妻元鳷,亟召頵还。頵取镠钱百万,质镠子元瓘而归。
天祐元年,封镠吴王,镠建功臣堂,立碑纪功,列宾佐将校名氏于碑阴者五百人。四年,升衣锦城为安国衣锦军。
梁太祖即位,封镠吴越王兼淮南节度使。客有劝镠拒梁命者,镠笑曰:“吾岂失为孙仲谋邪!”遂受之。太祖尝问吴越进奏吏曰:“钱镠平生有所好乎?”吏曰:“好玉带、名马。”太祖笑曰:“真英雄也。”乃以玉带一匣、打球御马十匹赐之。江西危全讽等为杨渥所败,信州危仔倡奔于镠,镠恶其姓,改曰元。开平二年,加镠守中书令,改临安县为安国县,广义乡为衣锦乡。三年,加守太保。
杨渥将周本、陈章围苏州,镠遣其弟锯、镖救之。淮兵为水栅环城,以铜铃系网沈水中,断潜行者。水军卒司马福,多智而善水行,乃先以巨竹触网,淮人闻铃声遂举网,福乃过,入城中,其出也亦然。乃取其军号,内外夹攻,号令相应,淮人以为神,遂大败之,本等走,擒其将闾丘直、何明等。
四年,镠游衣锦军,作《还乡歌》曰:“三节还乡兮挂锦衣,父老远来相追随。牛斗无孛人无欺,吴越一王驷马归。”乾化元年,加镠守尚书令,兼淮南、宣润等道四面行营都统。立生祠于衣锦军。镠弟镖居湖州,擅杀戍将潘长,惧罪奔于淮南。二年,梁郢王友珪立,册尊镠尚父。末帝贞明三年,加镠天下兵马都元帅,开府置官属。四年,杨隆演取虔州,镠始由海路入贡京师。龙德元年,赐镠诏书不名。
唐庄宗入洛,镠遣使贡献,求玉册。庄宗下其议于有司,群臣皆以谓非天子不得用玉册,郭崇韬尤为不可,既而许之,乃赐镠玉册金印。镠因以镇海等军节度授其子元瓘,自称吴越国王,更名所居曰宫殿、府曰朝,官属皆称臣,起玉册、金券、诏书三楼于衣锦军,遣使册新罗、渤海王,海中诸国,皆封拜其君长。
明宗即位,安重诲用事,镠致书重诲,书辞嫚,重诲大怒。是时,供奉官乌昭遇、韩玫使吴越,既还,玫诬昭遇称臣舞蹈,重诲乃奏削镠王爵、元帅、尚父,以太师致仕。元瓘等遣人以绢表间道自陈。安重诲死,明宗乃复镠官爵。长兴三年,镠卒,年八十一,谥曰武肃。子元瓘立。
元瓘字明宝,少为质于田頵。頵叛于吴,杨行密会越兵攻之,頵每战败归,即欲杀元瓘,頵母尝蔽护之。后頵将出,语左右曰:“今日不胜,必斩钱郎。”是日頵战死,元瓘得归。
镠卧病,召诸大将告之曰:“吾子皆愚懦,不足任后事,吾死,公等自择之。”诸将泣下,皆曰:“元瓘从王征伐最有功,诸子莫及,请立之。”镠乃出管钥数箧,召元瓘与之曰:“诸将许尔矣。”镠卒,元瓘立,袭封吴越国王,玉册、金印,皆如镠故事。
王延政自立于建州,闽中大乱,元瓘遣其将仰诠、薛万忠等攻之,逾年,大败而归。元瓘亦善抚将士,好儒学,善为诗,使其国相沈崧置择能院,选吴中文士录用之。然性尤奢僣,好治宫室。天福六年,杭州大火,烧其宫室迨尽,元瓘避之,火辄随发。元瓘大惧,因病狂。是岁卒,年五十五,谥曰文穆。子佐立。
佐字祐,立时年十三,诸将皆少佐,佐初优容之,诸将稍不法,佐乃黜其大将章德安于明州、李文庆于睦州,杀内都监杜昭达、统军使阚璠,由是国中皆畏恐。
王延义、延政兄弟相攻,卓俨明、朱文进、李仁达等自相篡杀,连兵不解者数年。仁达附于李景,已而又叛,景兵攻之,仁达求救于佐。佐召诸将计事,诸将皆不欲行,佐奋然曰:“吾为元帅,而不能举兵邪?诸将吾家素畜养,独不肯以身先我乎?有异吾议者斩!”乃遣其统军使张筠、赵承泰等率兵三万,水陆赴之。遣将誓军,号令齐整。筠等大败景兵,俘馘万计,获其将杨业、蔡遇等,遂取福州而还,由是诸将皆服。
佐立七年,袭封吴越国王,玉册、金印,皆如元瓘。开运四年,佐卒,年二十,谥曰忠献。弟俶立。
俶字文德。佐卒,弟倧以次立。初,元瓘质于宣州,以胡进思、戴惲等自随,元瓘立,用进思等为大将。佐既年少,进思以旧将自待,甚见尊礼,及倧立,颇卑侮之,进思不能平。倧大阅兵于碧波亭,方第赏,进思前谏以赏太厚,倧怒掷笔水中曰:“以物与军士,吾岂私之,何见咎也!”进思大惧。岁除,画工献《钟馗击鬼图》,倧以诗题图上,进思见之大悟,知倧将杀己。是夕拥卫兵废倧,囚于义和院,迎俶立之,迁倧于东府。俶历汉、周,袭封吴越国王,赐玉册、金印。
世宗征淮南,诏俶攻常、宣二州以牵李景,俶治国中兵以待。景闻周师将大举,乃遣使安抚,境上皆戒严。苏州候吏陈满不知景使,以谓朝廷已克诸州,遣使安抚矣,亟言于俶,请举兵以应。俶相国吴程遽调兵以出,相国元德昭以为王师必未渡淮,与程争于俶前,不可夺。程等攻常州,果为景将柴克宏所败,程裨将邵可迁力战,可迁子死马前,犹战不顾,程等仅以身免。周师渡淮,俶乃尽括国中丁民益兵,使邵可迁等以战船四百艘、水军万七千人至于通州以会期。
吴越自唐末有国,而杨行密、李昪据有江淮。吴越贡赋,朝廷遣使,皆由登、莱泛海,岁常飘溺其使。显德四年,诏遣左谏议大夫尹日就、吏部郎中崔颂等使于俶,世宗谕之曰:“朕此行决平江北,卿等还当陆来也。”五年,王师征淮,正月克静海军,而日就等果陆还。世宗已平淮南,遣使赐俶兵甲旗帜、橐驼羊马。
钱氏兼有两浙几百年,其人比诸国号为怯弱,而俗喜淫侈,偷生工巧,自镠世常重敛其民以事奢僣,下至鸡鱼卵鷇,必家至而日取。每笞一人以责其负,则诸案史各持其簿列于廷;凡一簿所负,唱其多少,量为笞数,以次唱而笞之,少者犹积数十,多者至笞百余,人尤不胜其苦。又多掠得岭海商贾宝货。当五代时,常贡奉中国不绝。及世宗平淮南,宋兴,荆、楚诸国相次归命,俶势益孤,始倾其国以事贡献。太祖皇帝时,俶尝来朝,厚礼遣还国,俶喜,益以器服珍奇为献,不可胜数。太祖曰:“此吾帑中物尔,何用献为!”太平兴国三年,诏俶来朝,俶举族归于京师,国除。其后事具国史。
呜呼!天人之际,为难言也。非徒自古术者好奇而幸中,至于英豪草窃亦多自托于妖祥,岂其欺惑愚众,有以用之欤?盖其兴也,非有功德渐积之勤,而黥髡盗贩,倔起于王侯,而人亦乐为之传欤?考钱氏之始终,非有德泽施其一方,百年之际,虐用其人甚矣,其动于气象者,岂非其孽欤?是时四海分裂,不胜其暴,又岂皆然欤?是皆无所得而推欤?术者之言,不中者多,而中者少,而人特喜道其中者欤?
译文:
钱氏自唐末建国,历经数百年,其国虽小,却始终奉中国正朔。起初,钱镠以勇武立身,平定江南,被封为吴越王。他出身寒微,后起于乱世,凭借战功建立基业,治国以严整著称。钱镠晚年曾告诫诸将领:“我的儿子们大多愚笨怯懦,不堪承继国事,我死后,你们可自行选择贤能之人。”诸将感泣,皆曰:“元瓘随王出征立下大功,诸子中无人可比,请立他为君。”钱镠遂取出几箱钥匙,交于元瓘,并说:“诸将已同意此议。”钱镠死后,元瓘即位,继承吴越王位,玉册、金印皆如父辈旧制。
元瓘善待将士,爱好儒学,精于诗文,命国相沈崧设立“择能院”,选拔吴地文士,加以任用。然而他性情奢侈,喜好修筑宫室,耗费民力。天福六年,杭州发生大火,烧毁宫室几乎全部,元瓘仓皇逃出,火势竟随之延烧,深感恐惧,因而患了狂病,不久便去世,年五十五,谥号“文穆”。其子钱佐继位,时年十三,诸将皆年幼,钱佐起初宽容对待,但后来诸将违法,他便将章德安贬至明州,李文庆贬至睦州,杀内都监杜昭达、统军使阚璠,使国中人人畏惧。
王延义、王延政兄弟内斗,卓俨明、朱文进、李仁达等人彼此篡杀,战乱持续多年。李仁达依附南唐李景,不久又反叛,李景派兵进攻,仁达求援于钱佐。钱佐召集诸将商议,诸将皆不愿出兵,钱佐愤然道:“我身为统帅,岂能不举兵?你们是我家长期养的将领,难道独有不肯为我率先出战的么?如有反对者,立即斩首!”遂派统军使张筠、赵承泰等人率兵三万,水陆并进。军令严整,张筠等人大败李景军队,斩首俘虏数万,俘获将领杨业、蔡遇等人,进而攻取福州而返,诸将自此服其威严。
钱佐在位七年,袭封吴越国王,玉册、金印如元瓘旧制。开运四年,钱佐去世,年仅二十,谥号“忠献”。其弟钱俶继位。钱俶初年,钱元瓘曾被囚于宣州,随行者有胡进思、戴惲等人,等到钱元瓘即位,便任用进思等人为主将。钱佐年少,进思以旧将自居,备受尊崇。钱倧继位后,态度逐渐轻慢,进思心生不满。一次在碧波亭大阅兵,赏赐将领,进思上前谏言,认为赏赐太重,钱倧大怒,掷笔入水道:“我将财物分给士兵,难道是私藏?为何责备我?”进思震惊,深知将被废黜。岁尽之日,画工献上《钟馗击鬼图》,钱倧题诗于上,进思见之,顿悟将有杀身之祸。当晚,进思率卫兵废黜钱倧,将其囚禁于义和院,迎立钱俶即位,迁钱倧至东府。钱俶历经后汉、后周,袭封吴越王,再次获得玉册、金印。
后周世宗征讨淮南,命钱俶进攻常州、宣州,牵制南唐军队。钱俶整顿国内军队以待机而动。南唐得知周军主力即将渡淮,便派人来安抚,边境戒严。苏州守吏陈满不识南唐使者,误以为朝廷已平定诸州,命人速报钱俶,请派兵响应。相国吴程立刻调兵出征,相国元德昭则认为周军绝未渡淮,与吴程争执于钱俶面前,未能取胜。吴程率军进攻常州,果然被南唐将领柴克宏击败,吴程副将邵可迁奋战,其子战死于阵前,仍死战不退,终得保命。后周军队渡淮,钱俶遂征集国中丁壮,扩充军队,命邵可迁等人率战船四百艘、水军一万七千人抵达通州,与周师会师。
吴越自唐末建国,自杨行密、李昪割据江淮以来,长期依附中原王朝。吴越进贡,常经登、莱泛海,因风浪险恶,使臣多有沉没。显德四年,宋太祖诏命左谏议大夫尹日就、吏部郎中崔颂等人出使钱俶,世宗告诫他们:“我此次征讨江北,你们返程时应走陆路。”五年春,周师攻破静海军,尹日就等人果然陆路返回。世宗平定淮南后,又派遣使臣赐予钱俶兵器旗帜及骆驼、羊马等物。
钱氏家族统治两浙近百年,其国人常被视为怯弱,崇尚奢侈,喜欢工艺巧饰,自钱镠以来便苛敛百姓,以供奢侈之用。鸡、鱼、蛋、雏鸟等寻常之物,家家皆被征取。每有百姓欠税,官府便令史官持簿册列于厅堂,逐一唱出欠款数目,按额处以鞭刑。欠数少者仍须受数十鞭,多者可达百余鞭,百姓苦不堪言。此外,钱氏还劫掠岭海商旅的财物。五代时期,吴越向中原王朝进贡不绝。及至宋太祖即位,世宗平定淮南,荆楚诸国相继归附,钱俶权势日益孤立,遂逐渐倾其国力以求朝贡。
太祖初年,钱俶曾入朝,受到隆重接待,返国后更加献上奇珍异宝,不可胜数。太祖说:“这些不过是朕国库里的东西,何须进献!”太平兴国三年,太祖下诏钱俶入朝,钱俶携全家归于京师,吴越国正式被废除。其后事详见国史。
唉!天道与人事之间,本属难言之理。古之术士常以奇门预测,或中或不中,而英雄豪杰也多自托于鬼神妖祥,岂非为了迷惑愚民,以谋取私利?若论其兴盛,未必有德泽惠及一方,反是黥刑之人、盗贩之徒,起于王侯之家,而世人亦喜传其故事。纵观钱氏兴衰,未有德政施于一方,百年间暴虐百姓,实非善政,其国运动荡,岂非咎由自取?当时天下分裂,战乱不止,又岂是皆然?或许皆是无从考证而推断所致?术士之言,中者甚少,而人却偏爱传颂其“中者”,这便是世人之偏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