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五代史》•卷二十四(梁书)列传十四

李珽,字公度,陇西敦煌人。五世祖忠懿公憕,有大节,见《唐史》。父縠,仕懿、僖朝,官至右谏议大夫。珽聪悟,有才学,尤工词赋。僖宗朝,晋公王铎提兵柄,镇滑台,縠居宾席,铎见珽,大赏叹之。年二十四登进士第,解褐授校书郎,拜监察御史,俄丁内艰。先是,父旅殡在远,家贫无以襄事,与弟琪当腊雪以单縗扶杖,衔哀告人,由是两克迁祔。而珽日不过食一溢,恒羸卧丧庐中不能兴。大为时贤所叹。忧阕,再征为御史,以瘠不起。成汭之镇荆州,辟为掌书记,逾时乃就。   天复中,淮寇大举围夏口,逼巴陵,太祖患之,飞命成汭率水军十万援于鄂。珽入言曰:“今舳舻容介士千人,载稻倍之,缓急不可动。吴人剽轻,若为所绊,则武陵、武安皆我之仇也,将有后虑;不如遣骁将屯巴陵,大军对岸,一日不与战,则吴寇粮绝,而鄂州围解矣。”汭性刚决,不听。淮人果乘风纵火,舟尽焚,兵尽溺,汭亦自沈于江,朗人、潭人遂入荆渚,一如所料。未几,襄帅赵匡凝复奏为掌记,入为左补阙。又明年,太祖为元帅,以襄阳贰于己,率兵击破之,赵匡凝奔扬州,太祖复署珽为天平军掌书记。一日,大会将佐,指珽曰:“此真书记也。”   沧州节度使刘守文拒命,太祖引兵十余万围之,久而未下,乃召珽草檄。珽即就外次,笔不停缀,登时而成,大为太祖嗟赏。受禅之岁,宰臣除为考功员外郎、知制诰,珽揣太祖未欲首以旧僚超拜清显,三上章固辞,优诏褒允,寻以本官监曹州事。曹去京数舍,吏民豪猾,前后十余政,未有善罢者。珽在任期岁,众庶以宁。入为兵部郎中、崇政院学士。未几,以许帅冯行袭疾甚,出为许州留后。先是,行袭有牙兵二千,皆蔡人也,太祖深以为忧,乃遣珽驰往,以伺察之。珽至传舍,召将吏亲加抚慰。行袭欲使人代受诏,珽曰:“东首加朝服,礼也。”乃于卧内宣诏,令善自补养,苟有不讳,子孙俱保后福。行袭泣谢,遂解二印以授珽,代掌军府事。太祖览奏曰:“予固知珽必办吾事,行袭门户不朽矣。”乃以珽为匡国军留后,寻征为左谏议大夫兼宣徽副使。从征至魏县,过内黄,因侍立于行厩,太祖顾曰:“此何故名内黄?”珽曰:“河南有外黄、小黄,故此有内黄。”又曰:“外黄、小黄在何处?”对曰:“秦有外黄都尉,理外黄,有故墉,今在雍丘。小黄为高齐所废,其故墉今在陈留。”太祖称奖数四。   及庶人友珪篡位,除右散骑常侍,充侍讲学士。内讨之日,军士大扰,珽其夕为乱兵所伤,其夕卒于洛阳。珽性孝友,与弟琪有敦睦之爱,为搢绅所称。   卢曾,字孝伯,其先范阳人也。颇好书,有所执守。始为齐州防御使朱琼从事,琼降,预其谋,与之皆来。琼没,太祖辟为宣义幕职。曾性忠狷,好贡直,又不能取容于众,每勋府宴语稍洽,曾率然纠正,辄又忤旨。左长直军使刘捍委任方重,曾亦不能平。冀王友谦初定陕府,命曾往议事,有使院小将从行,嗜酒,荒逸过度。曾复命,欲发其罪,致疏于袖中,累日未果言。小将恐事泄,先诬告曾使酒,几败军事,刘捍因证之,由是罢职,归于齐之别墅。俄而王师范起兵叛,太祖促召曾,谓之曰:“子能缓颊说青州使无背盟,吾不负子矣。”会持檄以往。既至青,师范囚之,送于淮南,遇害。后太祖暴师范之罪曰:“丧我骨肉,杀我宾僚。”遂族诛之。因召曾二子,皆授以官。   孙骘,滑台人。嗜学知书,微有辞笔。唐光启中,魏博从事公乘亿以女妻之,因教以笺奏程式。时中原多难,文章之士,缩影窜迹不自显。亿既死,魏帅以章表笺疏淹积,兼月不能发一字,或以骘为言,即署本职,主奏记事。累迁职自支使、掌记至节度判官;奏官自校书、御史郎官、中丞、检校常侍至兵部尚书。太祖御天下,念潜龙时,骘奉其主,好问往来数十返,甚录之。开平三年,除右谏议大夫,满岁,迁左散骑常侍。骘雅好聚书,有《六经》、汉史洎百家之言,凡数千卷,皆简翰精至,披勘详定,得暇即朝夕耽玩,曾无少怠。乾化二年春,太祖将议北巡,选朝士三十余人扈从。二月甲子,车驾发自洛阳。禺中,次白马顿,召文武官就食,以从臣未集,驻跸以俟之;又命飞骑促于道,而骘与谏议大夫张衍、兵部郎中张俊等累刻方至,太祖性本卞急,因兹大怒,并格杀于前墀。   张俊,字彦臣。祖、父咸有闻于时。俊少孤,自修饰,善为五言诗,其警句颇为人所称。唐广明中,黄巢犯京师,天子幸蜀,士皆窜伏窟穴,以保其生。俊亦晦迹浮泛,不失其道。及僖宗还京师,由校书郎、西畿尉登朝为御史、补阙、起居郎、司勋员外、万年县令,以事黜官峡中,将十年。太祖即位,用宰臣薛贻矩为盐铁使,俊与贻矩同年登第,甚知其才,即奏为盐铁判官,迁职为礼部郎中,兼职如故。乾化二年二月,扈从后至,与孙骘、张衍同日遇祸于白马顿。   张衍,字元用,河南尹魏王宗奭之犹子也。其父死于兵间。衍乐读书为儒,始以经学就举,不中选。时谏议大夫郑徽退居洛阳,以女妻之,遂令应辞科,不数上登第。唐昭宗东迁,以宗奭勋力隆峻,衍由校书郎拜左拾遗,旋召为翰林学士。太祖即位,罢之,特拜考功郎中,俄迁右谏议大夫。衍巧生业,乐积聚。太祖将北伐,颇以扈从间糜耗力用系意,屡干托宰执求免是行;太祖微闻之,又属应召稽晚,与孙骘等同日遇祸。   杜荀鹤,池州人。善为诗,辞句切理,为时所许。既擢第,复还旧山。时田頵在宣州,甚重之。頵将起兵,乃阴令以笺问至,太祖遇之颇厚。及頵遇祸,太祖以其才表之,寻授翰林学士、主客员外郎。既而恃太祖之势,凡搢绅间己所不悦者,日屈指怒数,将谋尽杀之。苞蓄未及泄丁重疾,旬日而卒。   罗隐,余杭人。诗名于天下,尤长于咏史,然多所讥讽,以故不中第,大为唐宰相郑畋、李蔚所知。隐虽负文称,然貌古而陋。畋女幼有文性,尝览隐诗卷,讽诵不已,畋疑其女有慕才之意。一日,隐至第,郑女垂帘而窥之,自是绝不咏其诗。唐广明中,因乱归乡里,节度使钱镠辟为从事。开平初,太祖以右谏议大夫征,不至。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密表推荐,乃授给事中。年八十余,终于钱塘。有文集数卷行于世。   仇殷,不知何郡人也。开平中,仕至钦天监,明于象纬历数,艺术精密,近无其比。光化中,太祖在滑,遣密王友伦以兵三万御幽州之师十余万,深虑其不敌,召殷问曰:“阵可行乎?”曰:“其十四日过禺中乎!”又问之,曰:“贼败涂地。”又曰:“既望,当见捷书。”果如其言,不失晷刻。太祖之在长芦也,诸将请攻壁,号令军中,人负藁二围,置千积,俄而云集。殷曰:“何用?”或以所谋告之,殷曰:“我占矣,不见攻壁象,无乃自退乎!”翼日,有骑驰报丁会以潞州叛,太祖令尽焚其藁而还,不克攻。开平中,殷一日朝罢,过崇政院,使敬翔直阁,翔问之曰:“月犯房次星,其逼若缀,是何祥也?”曰:“常度耳。”殷欲不言,既过数步,自度不可默,乃反言曰:“三两日当有不顺语至,无或骤恐,宜先白上知。”既二日,陕府奏同州刘知俊闭关作叛。初,王景仁之出师也。殷上言:“太阴亏,不利深入。”太祖遽遣使止之,已败于柏乡矣。殷所见触类如是,不可备录。然而畏慎特甚,居常寝默,未尝敢显言。纵言事迹,惟其语音,不可尽晓,以故屡贻责罚。后卒于官。   段深,不知何许人。开平中,以善医待诏于翰林。时太祖抱疾久之,其溲甚浊,僧晓微侍药有征,赐紫衣师号,锡赉甚厚。顷之疾发,晓微剥服色,去师号。因召深问曰:“疾愈复作,草药不足恃也,我左右粒石而效者众矣,服之如何?”深对曰:“臣尝奉诏诊切,陛下积忧勤,失调护,脉代芤而心益虚。臣以为宜先治心,心和平而溲变清,当进饮剂,而不当粒石也。臣谨案,《太仓公传》曰:‘中热不溲者不可服石,石性精悍,有大毒。’凡饵毒药如甲兵,不得已而用之,非有危殆,不可服也。”太祖善之,令进饮剂,疾稍愈,乃以币帛赐之。

译文:

李珽,字公度,是陇西敦煌人。他的五世祖李憕,有高尚节操,事迹见于《唐书》。他的父亲李縠,在懿宗、僖宗时期为官,官至右谏议大夫。李珽聪明机警,有才学,尤其擅长写文章和辞赋。在僖宗年间,晋公王铎掌兵权,镇守滑台,李縠担任宾客之职,王铎见到李珽,非常赞赏并大加叹服。李珽二十四岁时考中进士,刚入仕任校书郎,后被任命为监察御史,不久因父亲去世丁忧。在此之前,父亲去世之后葬在远方,家中贫困,无法办理丧事,李珽和弟弟李琪在大雪天气中,穿着单薄的麻衣,拄着拐杖,向人哀悼,以表达悲痛,最终两人得以为父亲重新安葬。李珽每日饭量不过一顿,长期卧病在丧庐中,无法起身,因此被当时贤士广泛称道。守丧期满后,朝廷再次征召他担任御史,但因身体虚弱,未能痊愈而去世。成汭镇守荆州时,征召他担任掌书记,后来才赴任。

天复年间,淮地的盗寇大规模围攻夏口,逼近巴陵,太祖担心事态严重,紧急派遣成汭率十万水军前往援助鄂州。李珽进言道:“现在战舰可以容纳一千名骑兵,运载的稻谷是其两倍,一旦战事紧急,这些船只便无法调动。吴国士兵轻便剽悍,如果被他们牵制,那么武陵、武安两处就会成为我们的仇敌,日后将有严重后患。不如派遣精锐将领驻守巴陵,大军在对岸布防,若一天不与敌军交战,吴国盗军就会因粮草断绝而崩溃,鄂州之围自然可解。”成汭性格刚烈果断,不听劝告。结果淮人果然乘风纵火,烧尽所有船只,兵士全部溺水而亡,成汭也沉入江中,朗州、潭州的军队随即攻入荆渚,情况完全如同李珽所预料。不久,襄州节度使赵匡凝上奏,请求李珽担任掌书记,李珽入朝任左补阙。第二年,太祖担任元帅,因襄阳对他不忠,派兵将其击败,赵匡凝逃往扬州,太祖又任命李珽为天平军掌书记。有一天,太祖在军中召集将领们开会,指着李珽说:“这才是真正的书记!”

沧州节度使刘守文反抗命令,太祖率十余万大军包围,久攻不下,于是召李珽起草檄文。李珽立刻到军营外,提笔疾书,片刻之间便完成,太祖对此大为赞叹。太祖登基那年,朝廷大臣任命他为考功员外郎、知制诰。李珽推测太祖并不希望立刻提拔旧臣担任高位,便连续三次上书坚决推辞,最终得到朝廷宽厚的批准,随即以原职监曹州事务。曹州离京城较远,地方官吏和百姓中有很多奸猾之徒,前十几任官员治理期间,未能妥善解决,百姓一直不安。李珽任职期间,百姓得以安宁。后来被召回朝廷,担任兵部郎中、崇政院学士。不久,因许州节度使冯行袭病重,李珽被外派为许州留后。此前,冯行袭手下有两千名牙兵,都是蔡州人,太祖深感忧虑,便派李珽前往探察。李珽到驿站后,召集将领、官员亲自安抚慰问。冯行袭想让人代替自己接受诏书,李珽说:“应从东面穿衣,这是礼仪。”于是就私下在卧室宣布诏书,命令他好好调养身体,若不幸去世,子孙后代也能安享福分。冯行袭感动落泪,于是交出官印,把军政大权交给了李珽。太祖看到奏报后说:“我早就知道李珽一定能办好我的事,冯行袭的家族后继有人了。”于是任命李珽为匡国军留后,不久又征召他为左谏议大夫兼宣徽副使。他跟随太祖出征至魏县,途经内黄,便在马厩旁侍立,太祖问:“这地方为什么叫内黄?”李珽回答:“河南地区有外黄、小黄,因此这里叫内黄。”又问:“外黄、小黄在什么地方?”答道:“秦朝曾设有外黄都尉,其治所在外黄,故城现在在雍丘;小黄在高齐时期被废,故城现在在陈留。”太祖多次称赞他。

后来,庶人友珪篡夺政权,李珽被任命为右散骑常侍,担任侍讲学士。内战爆发时,军中士兵混乱,李珽当晚被叛乱士兵所伤,去世。

罗隐,余杭人,诗名传遍天下,尤其擅长咏史,但内容多有讥讽,因此屡次科举落第,深为唐宰相郑畋、李蔚所赏识。尽管罗隐文才出众,但相貌古板粗陋。郑畋的女儿自幼喜爱文学,曾多次诵读罗隐的诗篇,心中十分倾慕。有一天,罗隐到郑畋府上,郑女正垂帘偷看,自那以后便不再读他的诗篇。唐广明年间因战乱回归故乡,节度使钱镠征召他担任幕僚。开平初年,太祖以右谏议大夫的身份征召他,但他未赴任。魏博节度使罗绍威秘密上表推荐,于是被任命为给事中。他活到八十多岁,终老于钱塘,其文集几卷流传后世。

仇殷,不知道是哪里人,开平年间任钦天监官员,精通天文、历法测算,技艺精妙,当时无人能及。光化年间,太祖在滑州时,派密王友伦率三万军队抵御幽州敌军十余万,深感兵力悬殊,便召仇殷问计:“此战能行吗?”仇殷答:“第十四日将经过正午。”又问,答:“敌军必败。”又问,答:“到望日(农历十五),必定会传来捷报。”结果完全应验,没有差错。太祖在长芦时,将领们请求攻打敌军营垒,下令军中每人背负干草堆成圈,堆积如山,不久便聚集起来。仇殷说:“这有什么用?”有人将计划告诉他,仇殷说:“我已有占卜预知,若无攻打营垒的迹象,恐怕是自乱军心。”第二天,有骑兵飞报说丁会叛变,太祖立即下令烧毁所有干草而撤军,未能攻下。开平年间,有一日仇殷在朝会结束后,路过崇政院,命敬翔当值,敬翔问他:“月亮靠近房星,似乎相撞,是何吉凶?”仇殷说:“这是正常天象罢了。”他本想不说,但走几步后觉得不能沉默,便反问:“三两天内必然有不顺消息传来,不必惊慌,应提前告诉皇上。”果然两天后,陕州上报同州刘知俊关闭城门叛乱。当初王景仁出兵时,仇殷曾上表说:“太阴亏损,不宜深入。”太祖立即派人阻拦,否则已在柏乡战败。仇殷的预判每每应验,无法尽述。但他为人极其谨慎,平时沉默寡言,从不主动说事。即使后来有人讲述他的事迹,也因为他的语言深奥难懂,无法完全明白,因此屡次受到责罚。最终在官职上逝世。

段深,不知是哪里人,在开平年间因医术高明被召入翰林院任职。当时太祖长期患病,小便浑浊,僧人晓微侍奉药物,被赐予紫衣僧号,受到丰厚赏赐。不久病情复发,晓微去掉僧衣头衔。太祖于是召见段深问道:“我的病反复发作,草药效果不足,我身边许多人服用石药见效,您认为是否可以服用?”段深回答:“臣曾奉命为陛下诊病,发现您长期忧虑操劳,调养不当,脉象为代脉芤脉,心气更虚。我认为应先调理心脏,使心神平静,小便自然变得清澈,应进服汤药,而不应服用石药。臣根据《太仓公传》记载:‘体内有热,小便不通,是不可服用石药的,因为石药性烈有毒。’凡服用毒药如战争一样,不得已而用,如果没有生命危险,是绝对不能服用的。”太祖非常认同他的意见,命令改用汤剂治疗,病情逐渐好转,之后用金钱财物赏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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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薛居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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