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蛮上
南诏,或曰鹤拓,曰龙尾,曰苴咩,曰阳剑,本哀牢夷后,乌蛮别种也。夷语王为"诏"。其先渠帅有六,自号"六诏",曰蒙秀诏、越析诏、浪穹诏、邆睒诏、施浪诏、蒙舍诏。兵埒,不能相君,蜀诸葛亮讨定之。蒙舍诏在诸部南,故称南诏。居永昌、姚州之间,铁桥之南,东距爨,东南属交趾,西摩伽陀,西北与吐蕃接,南女王,西南骠,北抵益州,东北际黔、巫。王都羊苴咩城,别都曰善阐府。
王坐东向,其臣有所陈,以状言而不称臣。王自称曰元,犹朕也;谓其下曰昶,犹卿、尔也。官曰坦绰、曰布燮、曰久赞,谓之清平官,所以决国事轻重,犹唐宰相也;曰酋望、曰正酋望、曰员外酋望、曰大军将、曰员外,犹试官也。幕爽主兵,琮爽主户籍,慈爽主礼,罚爽主刑,劝爽主官人,厥爽主工作,万爽主财用,引爽主客,禾爽主商贾,皆清平官、酋望、大军将兼之。爽,犹言省也。督爽,总三省也。乞托主马,禄托主牛,巨托主仓廪,亦清平官、酋望、大军将兼之。曰爽酋、曰弥勤、曰勤齐,掌赋税。曰兵獳司,掌机密。大府主将曰演习,副曰演览;中府主将曰缮裔,副曰缮览;下府主将曰澹酋,副曰澹览;小府主将曰幕捴,副曰幕览。府有陀酋,若管记;有陀西,若判官。大抵如此。凡调发,下文书聚邑,必占其期。百家有总佐一,千家有治人官一,万家有都督一。凡田五亩曰双。上官授田四十双,上户三十双,以是而差。壮者皆为战卒,有马为骑军。人岁给韦衫裤。以邑落远近分四军,以旗帜别四方,面一将统千人,四军置一将。凡敌入境,以所入面将御之。王亲兵曰朱弩佉苴。佉苴,韦带也。择乡兵为四军罗苴子,戴朱鞮鍪,负犀革铜盾而跣,走险如飞。百人置罗苴子统一人。
望苴蛮者,在兰苍江西。男女勇捷,不鞍而骑,善用矛剑,短甲蔽胸腹,鞮鍪皆插猫牛尾,驰突若神。凡兵出,以望苴子前驱。以清平子弟为羽仪。王左右有羽仪长八人,清平官见王不得佩剑,唯羽仪长佩之为亲信。有六曹长,曹长有功补大军将。大军将十二,与清平官等列,日议事王所,出治军壁称节度,次补清平官。有内算官,代王裁处;外算官,记王所处分,以付六曹。外则有六节度,曰:弄栋、永昌、银生、剑川、柘东、丽水。有二都督:会川、通海。有十睑,夷语睑若州,曰:云南睑、白厓睑亦曰勃弄睑、品澹睑、邆川睑、蒙舍睑、大厘睑亦曰史睑、苴咩睑亦曰阳睑、蒙秦睑、矣和睑、赵川睑。
祁鲜山之西多瘴歊,地平,草冬不枯。自曲靖州至滇池,人水耕,食蚕以柘,蚕生阅二旬而茧,织锦缣精致。大和、祁鲜而西,人不蚕,剖波罗树实,状若絮,纽缕而幅之。览睑井产盐最鲜白,惟王得食,取足辄灭灶。昆明城诸井皆产盐,不征,群蛮食之。永昌之西,野桑生石上,其林上屈两向而下植,取以为弓,不筋漆而利,名曰瞑弓。长川诸山,往往有金,或披沙得之。丽水多金麸。越睒之西,多荐草,产善马,世称越睒骏。始生若羔,岁中纽莎縻之,饮以米潘,七年可御,日驰数百里。
王出,建八旗,紫若青,白斿;雉翣二;有旄钺,紫囊之;翠盖。王母曰信麽,亦曰九麽。妃曰进武。信麽出,亦建八旗,绛斿。自曹长以降,系金佉苴。尚绛紫。有功加锦,又有功加金波罗。金波罗,虎皮也。功小者,衿背不袖,次止于衿。妇人不粉黛,以苏泽发。贵者绫锦裙襦,上施锦一幅。以两股辫为鬟髻,耳缀珠贝、瑟瑟、虎魄。女、嫠妇与人乱,不禁,婚夕私相送。已嫁有奸者,皆抵死。俗以寅为正,四时大抵与中国小差。脍鱼寸,以胡瓜、椒、菼和之,号鹅阙。吹瓢笙,笙四管。酒至客前,以笙推盏劝酹。以缯帛及贝市易。贝者大若指,十六枚为一觅。师行,人赍粮斗五升,以二千五百人为一营。其法,前伤者养治,后伤者斩。犁田以一牛三夫,前挽、中压、后驱。然专于农,无贵贱皆耕。不繇役,人岁输米二斗。一艺者给田,二收乃税。
王蒙氏,父子以名相属。自舍尨以来,有谱次可考。舍尨生独逻,亦曰细奴逻,高宗时遣使者入朝,赐锦袍。细奴逻生逻盛炎,逻盛炎生炎阁。武后时,盛炎身入朝,妻方娠,生盛逻皮,喜曰:"我又有子,虽死唐地足矣。"炎阁立,死开元时。弟盛逻皮立,生皮逻阁,授特进,封台登郡王。炎阁未有子时,以阁罗凤为嗣,及生子,还其宗,而名承阁,遂不改。
开元末,皮逻阁逐河蛮,取大和城,又袭大厘城守之,因城龙口,夷语山陂陀为"和",故谓"大和",以处阁罗凤。天子诏赐皮逻阁名归义。当是时,五诏微,归义独强,乃厚以利啖剑南节度使王昱,求合六诏为一。制可。归义已并群蛮,遂破吐蕃,浸骄大。入朝,天子亦为加礼。又以破渳蛮功,驰遣中人册为云南王,赐锦袍、金钿带七事。于是徙治大和城。天宝初,遣阁罗凤子凤迦异入宿卫,拜鸿胪卿,恩赐良异。
七载,归义死,阁罗凤立,袭王,以其子凤迦异为阳瓜州刺史。初,安宁城有五盐井,人得煮鬻自给。玄宗诏特进何履光以兵定南诏境,取安宁城及井,复立马援铜柱,乃还。
鲜于仲通领剑南节度使,卞忿少方略。故事,南诏尝与妻子谒都督,过云南,太守张虔陀私之,多所求丐,阁罗凤不应。虔陀数诟靳之,阴表其罪。由是忿怨,反,发兵攻虔陀,杀之,取姚州及小夷州凡三十二。明年,仲通自将出戎、巂州,分二道进次曲州、靖州。阁罗凤遣使者谢罪,愿还所虏,得自新,且城姚州;如不听,则归命吐蕃,恐云南非唐有。仲通怒,囚使者,进薄白厓城,大败引还。阁罗凤敛战胔,筑京观,遂北臣吐蕃,吐蕃以为弟。夷谓弟"钟",故称"赞普钟",给金印,号"东帝"。揭碑国门,明不得已而叛,尝曰:"我上世世奉中国,累封赏,后嗣容归之。若唐使者至,可指碑澡祓吾罪也。"会杨国忠以剑南节度当国,乃调天下兵凡十万,使侍御史李宓讨之,辇饷者尚不在。涉海而疫死相踵于道,宓败于大和城,死者十八。亦会安禄山反,阁罗凤因之取巂州会同军,据清溪关,以破越析,枭于赠,西而降寻传、骠诸国。
寻传蛮者,俗无丝纩,跣履榛棘不苦也。射豪猪,生食其肉。战,以竹笼头如兜鍪。其西有裸蛮,亦曰野蛮,漫散山中,无君长,作槛舍以居。男少女多,无田农,以木皮蔽形,妇或十或五共养一男子。广德初,凤迦异筑柘东城,诸葛亮石刻故在,文曰:"碑即仆,蛮为汉奴。"夷畏誓,常以石搘捂。
大历十四年,阁罗凤卒,以凤迦异前死,立其孙异牟寻以嗣。异牟寻有智数,善抚众,略知书。母李,独锦蛮女也。独锦蛮亦乌蛮种,在秦藏川南。天宝中,命其长为蹄州刺史。世与南诏婚聘。
异牟寻立,悉众二十万入寇,与吐蕃并力。一趋茂州,逾文川,扰灌口;一趋扶、文,掠方维、白坝;一侵黎、雅,叩邛郲关。令其下曰:"为我取蜀为东府,工伎悉送逻娑城,岁赋一缣。"于是进陷城聚,人率走山。德宗发禁卫及幽州军以援东川,与山南兵合,大败异牟寻众,斩首六千级,禽生捕伤甚众,颠踣厓峭且十万。异牟寻惧,更徙苴咩城,筑袤十五里,吐蕃封为日东王。
然吐蕃责赋重数,悉夺其险立营候,岁索兵助防,异牟寻稍苦之。故西泸令郑回者,唐官也,往巂州破,为所虏。阁罗凤重其惇儒,号"蛮利",俾教子弟,得棰搒,故国中无不惮。后以为清平官。说异牟寻曰:"中国有礼义,少求责,非若吐蕃惏刻无极也。今弃之复归唐,无远戍劳,利莫大此。"异牟寻善之,稍谋内附,然未敢发。亦会节度使韦皋抚诸蛮有威惠,诸蛮颇得异牟寻语,白于皋,时贞元四年也。皋乃遣谍者遗书,吐蕃疑之,因责大臣子为质,异牟寻愈怨。后五年,乃决策遣使者三人异道同趣成都,遗皋帛书曰:
异牟寻世为唐臣,曩缘张虔陀志在吞侮,中使者至,不为澄雪,举部惶窘,得生异计。鲜于仲通比年举兵,故自新无繇。代祖弃背,二蕃欺孤背约。神川都督论讷舌使浪人利罗式眩惑部姓,发兵无时,今十二年。此一忍也。天祸蕃廷,降衅萧墙,太子弟兄流窜,近臣横污,皆尚结赞阴计,以行屠害,平日功臣,无一二在。讷舌等皆册封王;小国奏请,不令上达。此二忍也。又遣讷舌逼城于鄙,弊邑不堪。利罗式私取重赏,部落皆惊。此三忍也。又利罗式骂使者曰:"灭子之将,非我其谁?子所富当为我有。"此四忍也。
今吐蕃委利罗式甲士六十侍卫,因知怀恶不谬。此一难忍也。吐蕃阴毒野心,辄怀搏噬。有如媮生,实污辱先人,辜负部落。此二难忍也。往退浑王为吐蕃所害,孤遗受欺;西山女王,见夺其位;拓拔首领,并蒙诛刈;仆固志忠,身亦丧亡。每虏一朝亦被此祸。此三难忍也。往朝廷降使招抚,情心无二,诏函信节,皆送蕃廷。虽知中夏至仁,业为蕃臣,吞声无诉。此四难忍也。
曾祖有宠先帝,后嗣率蒙袭王,人知礼乐,本唐风化。吐蕃诈绐百情,怀恶相戚。异牟寻愿竭诚日新,归款天子。请加戍剑南、西山、泾原等州,安西镇守,扬兵四临,委回鹘诸国,所在侵掠,使吐蕃势分力散,不能为强,此西南隅不烦天兵,可以立功云。
且赠皋黄金、丹砂。皋护送使者京师,使者奏异牟寻请归天子,为唐藩辅。献金,示顺革;丹,赤心也。德宗嘉之,赐以诏书,命皋遣谍往觇。
皋令其属崔佐时至羊苴咩城。时吐蕃使者多在,阴戒佐时衣牂柯使者服以入。佐时曰:"我乃唐使者,安得从小夷服?"异牟寻夜迎之,设位陈燎,佐时即宣天子意。异牟寻内畏吐蕃,顾左右失色,流涕再拜受命。使其子阁劝及清平官与佐时盟点苍山,载书四:一藏神祠石室,一沈西洱水,一置祖庙,一以进天子。乃发兵攻吐蕃使者杀之,刻金契以献,遣曹长跼南罗、赵迦宽随佐时入朝。
初,吐蕃与回鹘战,杀伤甚,乃调南诏万人。异牟寻欲袭吐蕃,阳示寡弱,以五千人行,许之。即自将数万踵后,昼夜行,大破吐蕃于神川,遂断铁桥,溺死以万计,俘其五王。乃遣弟凑罗栋、清平官尹仇宽等二十七人入献地图、方物,请复号南诏。帝赐赉有加,拜仇宽左散骑常侍,封高溪郡王。
明年夏六月,册异牟寻为南诏王。以祠部郎中袁滋持节领使,成都少尹庞颀副之,崔佐时为判官;俱文珍为宣慰使,刘幽岩为判官。赐黄金印,文曰"贞元册南诏印"。滋至大和城,异牟寻遣兄蒙细罗勿等以良马六十迎之,金鍐玉珂,兵振铎夹路陈。异牟寻金甲,蒙虎皮,执双铎韒。执矛千人卫,大象十二引于前,骑军、徒军以次列。诘旦,授册,异牟寻率官属北面立,宣慰使东向,册使南向,乃读诏册。相者引异牟寻去位,跽受册印,稽首再拜;又受赐服备物,退曰:"开元、天宝中,曾祖及祖皆蒙册袭王,自此五十年。贞元皇帝洗痕录功,复赐爵命,子子孙孙永为唐臣。"因大会其下,享使者,出银平脱马头盘二,谓滋曰:"此天宝时先君以鸿胪少卿宿卫,皇帝所赐也。"有笛工、歌女,皆垂白,示滋曰:"此先君归国时,皇帝赐胡部、龟兹音声二列,今丧亡略尽,唯二人故在。"酒行,异牟寻坐,奉觞滋前,滋受觞曰:"南诏当深思祖考成业,抱忠竭诚,永为西南藩屏,使后嗣有以不绝也。"异牟寻拜曰:"敢不承使者所命。"滋还,复遣清平官尹辅酋等七人谢天子,献铎鞘、浪剑、郁刃、生金、瑟瑟、牛黄、虎珀、氎、纺丝、象、犀、越睒统伦马。铎鞘者,状如残刃,有孔傍达,出丽水,饰以金,所击无不洞,夷人尤宝,月以血祭之。郁刃,铸时以毒药并治,取迎跃如星者,凡十年乃成,淬以马血,以金犀饰镡首,伤人即死。浪人所铸,故亦名浪剑,王所佩者,传七世矣。
异牟寻攻吐蕃,复取昆明城以食盐池。又破施蛮、顺蛮,并虏其王,置白厓城;因定磨些蛮,隶昆山西爨故地;破茫蛮,掠弄栋蛮、汉裳蛮,以实云南东北。
施蛮者,在铁桥西北,居大施睒、敛寻睒。男子衣缯布;女分发直额,为一髻垂后,跣而衣皮。
顺蛮本与施蛮杂居剑、共诸川。咩罗皮、铎罗望既失邆川、浪穹,夺剑、共地,由是徙铁桥,在剑睒西北四百里,号剑羌。
磨蛮、些蛮与施、顺二蛮皆乌蛮种,居铁桥、大婆、小婆、三探览、昆池等川。土多牛羊,俗不泽,男女衣皮,俗好饮酒歌舞。
茫蛮本关南种,茫,其君号也,或呼茫诏。永昌之南有茫天连、茫吐薅、大睒、茫昌、茫鲊、茫施,大抵皆其种。楼居,无城郭。或漆齿,或金齿。衣青布短裤,露骭,以缯布缭腰,出其馀垂后为饰。妇人披五色娑罗笼。象才如牛,养以耕。
弄栋蛮,白蛮种也。其部本居弄栋县鄙地,昔为褒州,有首领为刺史,误杀其参军,挈族北走。后散居磨些江侧,故剑、共诸川亦有之。
汉裳蛮,本汉人部种,在铁桥。惟以朝霞缠头,馀尚同汉服。
十五年,异牟寻谋击吐蕃,以邆川、宁北等城当寇路,乃峭山深堑修战备,帝许出兵助力。又请以大臣子弟质于皋,皋辞。固请,乃尽舍成都,咸遣就学。且言:"昆明、巂州与吐蕃接,不先加兵,为虏所胁,反为我患。"请皋图之。时唐兵比岁屯京西、朔方,大峙粮,欲南北并攻取故地。然南方转饷稽期,兵不悉集。是夏,虏麦不熟,疫疠仍兴,赞普死,新君立。皋揣虏未敢动,乃劝异牟寻:"缓举万全,愈于速而无功。今境上兵十倍往岁,且行营皆在巂州,扼西泸吐蕃路,昆明、弄栋可以无虞。"异牟寻请期它年。
吐蕃大臣以岁在辰,兵宜出,谋袭南诏,阅众治道,将以十月围巂州。军屯昆明凡八万,皆命一岁粮。赞普以舅攘鄀罗为都统,遣尚乞力、欺徐滥铄屯西贡川。异牟寻与皋相闻,皋命部将武免率弩士三千赴之,亢荣朝以万人屯黎州,韦良金以二万五千人屯巂州,约南诏有急,皆进军,过俄准添城者,南诏供馈。吐蕃引众五万自曩贡川分二军攻云南,一军自诺济城攻巂州。异牟寻畏东蛮、磨些难测,惧为吐蕃乡导,欲先击之。皋报:"巂州实往来道,捍蔽数州,虏百计窥之,故严兵以守,屯壁相望,粮械处处有之,东蛮庸敢怀贰乎?"异牟寻乃檄东、磨些诸蛮内粮城中,不者悉烧之。吐蕃颙城将杨万波约降,事泄,吐蕃以兵五千守,皋将击破之。万波与笼官拔颙城以来,徙其人二千于宿川。皋将扶忠义又取末恭城,俘系牛羊千计。赞普大将既煎让律以兵距十贡川一舍而屯,国师马定德率种落出降。西贡节度监军野多输煎者,赞普乞立赞养子,当从先赞普殉,亦诣忠义降。于是虏气衰,军不振。欺徐滥铄至铁桥,南诏毒其水,人多死,乃徙纳川,壁而待。是年,虏霜雪早,兵无功还,期以明年。吐蕃苦唐、诏掎角,亦不敢图南诏。皋令免按兵巂州,节级镇守,虽南诏境亦所在屯戍。吐蕃惩野战数北,乃屯三泸水,遣论妄热诱濒泸诸蛮,复城悉摄。悉摄,吐蕃险要也。蛮酋潜导南诏与皋部将杜毗罗狙击。十七年春,夜绝泸破虏屯,斩五百级。虏保鹿危山,毗罗伏以待,又战,虏大奔。于时,康、黑衣大食等兵及吐蕃大酋皆降,获甲二万首。又合鬼主破虏于泸西。
吐蕃君长共计,不得巂州,患未艾,常为两头蛮挟唐为轻重,谓南诏也。会虏荐饥,方葬赞普,调敛烦。至是,大料兵,率三户出一卒,虏法为大调集。又闻唐兵三万入南诏,乃大惧,兵戍纳川、故洪、诺济、腊、聿赍五城,欲悉师出西山、剑山,收巂州以绝南诏。皋即上言:"京右诸屯宜明斥候,蚤敛田,邠、陇焚莱,可困虏入。"皋遣将邢毗以兵万人屯南、北路,赵昱万人戍黎、雅州。异牟寻谓皋曰:"虏声取巂州,实窥云南,请武免督军进羊苴咩。若虏不出者,请以来年二月深入。"时虏兵三万攻盐州,帝以虏多诈,疑继以大军,诏皋深钞贼鄙,分虏势。皋表:"贼精铠多置南屯,今向盐、夏非全军,欲掠河曲党项畜产耳"。俄闻虏破麟州,皋督诸将分道出,或自西山,或由平夷,或下陇陀和、石门,或径神川、纳川,与南诏会。是时,回鹘、太原、邠宁、泾原军猎其北,剑南东川、山南兵震其东,凤翔军当其西;蜀、南诏深入,克城七,焚堡百五十所,斩首万级,获铠械十五万。围昆明、维州不能克,乃班师。振武、灵武兵破虏二万,泾原、凤翔军败虏原州。惟南诏攻其腹心,俘获最多。帝遣中人尹偕尉异牟寻。而吐蕃盛屯昆明、神川、纳川自守。异牟寻比年献方物,天子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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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南诏王阁罗凤起兵反抗唐朝,其弟寻传率部在铁桥一带与唐军交战。唐廷命安西节度使张敬忠率军讨伐,但战事不利。后来,南诏内部发生变乱,其君主被杀,其子异牟寻继位。异牟寻年少有才,善于用兵,即位后即向唐朝表示臣服,请求册封,唐廷遂封其为检校右仆射、云南节度使,赐名“异牟寻”,并设羁縻州府以制其地。
异牟寻自立之后,首先平定了铁桥以西的诸蛮部落,其中包括施蛮、顺蛮、磨些蛮、茫蛮、弄栋蛮、汉裳蛮等,皆归附南诏。施蛮居于大施睒、敛寻睒,男子穿缯布,女子分发垂后,赤足而披皮衣。顺蛮本与施蛮杂居剑川、共川一带,后因咩罗皮、铎罗望失去邆川、浪穹之地,迁至铁桥,号为剑羌。磨些、些蛮同属乌蛮族,居于铁桥、大婆、小婆、三探览、昆池等川,以牛羊为业,男女皆穿皮衣,喜好饮酒歌舞。茫蛮原居关南,称“茫”,其君号为“茫诏”,分布于永昌以南的茫天连、茫吐薅、大睒、茫昌、茫鲊、茫施等处,多为楼居,无城郭,有的漆牙,有的金牙,穿青布短裤,露出小腿,用布绕腰,余布下垂作饰。妇人披五色娑罗笼,养象如牛,用于耕作。弄栋蛮属白蛮种,原居弄栋县边地,曾为褒州刺史,误杀参军,率族北迁,后散居磨些江畔,故剑、共诸川亦有其人。汉裳蛮本为汉人部种,居于铁桥,唯以朝霞缠头,其余服饰仍与汉人相同。
异牟寻在位期间,多次出兵打击吐蕃。他深知吐蕃与南诏接壤,常以边地为争夺焦点。为此,他修缮战备,修筑山堑,巩固要塞,尤其重视对邆川、宁北等战略要地的防御。唐廷见其忠心,亦许其出兵相助,并允其以大臣子弟为质以保信义。异牟寻虽请求,但节度使李皋因考虑边境局势,起初未完全答应,后经再三力争,最终同意将所有大臣子弟送往长安学习,以示诚意。
异牟寻认为昆明与巂州与吐蕃接壤,若不先发制人,恐为吐蕃所胁,反成祸患。他请求李皋出兵合击吐蕃。当时唐军已长期驻扎于京西、朔方,粮草充足,计划南北并进,收复故地。但南方后勤运输延迟,未能完全集结。恰遇吐蕃收成不佳,疫病流行,赞普去世,新君即位,军心不稳。李皋判断吐蕃不敢轻易出兵,便劝异牟寻暂缓行动,以保万全。并指出,此时边境兵力已为往日十倍,且军营皆在巂州,扼守西泸,吐蕃难以突破,昆明、弄栋可无忧。
同年秋,吐蕃大臣认为岁在辰,宜出兵,遂计划袭击南诏,调集八万军队,命一岁粮草,以舅攘鄀罗为都统,遣尚乞力、欺徐滥铄屯驻西贡川。异牟寻与李皋互通情报,李皋派部将武免率三千弩手前往支援,亢荣朝率万兵屯黎州,韦良金率二万五千人屯巂州,约定如南诏有急,即联合出击。吐蕃分兵两路,一路自诺济城攻巂州,一路自曩贡川进攻云南。异牟寻担心东蛮、磨些蛮可能叛变,便先发制人,檄令东蛮、磨些蛮纳粮入城,否则尽烧其营。吐蕃将领杨万波欲降,事泄,吐蕃派兵五千守城。李皋遂率军讨伐,攻破杨万波,使其率二千人迁至宿川。又由将领扶忠义攻克末恭城,俘获牛羊数千。吐蕃大将既煎让律驻扎于十贡川,国师马定德率部落投降,西贡节度监军野多输煎亦降,因赞普养子乞立赞自请殉葬,遂奉命投降。吐蕃军气大衰,士气涣散。欺徐滥铄至铁桥,南诏毒其饮水,将士多死,遂率兵西迁至纳川,据险而守。
是年冬,吐蕃遭遇早霜,天气寒冷,军队未能取得战果,只得撤兵回师,计划来年再战。此后吐蕃因与唐、南诏形成掎角之势,不敢轻易进攻南诏。李皋令武免驻守巂州,节制各路边防,即便在南诏境内亦设屯戍以防备。吐蕃因屡遭野战失败,遂转为屯兵三泸水,派论妄热诱降濒泸诸蛮,重建悉摄城(吐蕃险要)。蛮酋暗中引导南诏与李皋部将杜毗罗设伏合击,十七年春,夜袭吐蕃驻军,斩敌五百级;敌军退守鹿危山,杜毗罗伏兵以待,再次击溃敌军,吐蕃大败。此时,康国、黑衣大食等部也相继归降,获得铠甲二万、首级无数。又与鬼主联合在泸西大破敌军。
吐蕃君臣合计,未能占巂州,深感忧虑,常被两头蛮所挟,对唐与南诏之势力摇摆不定,视南诏为关键。后来,吐蕃遭遇饥荒,正逢葬赞普,赋敛繁重。于是大征兵役,实行“三户出一卒”之大调集。又听说唐军三万人进入南诏,便大为恐惧,调集兵力驻守纳川、故洪、诺济、腊、聿赍五城,准备集中兵力西进剑山、西山,以收复巂州,断绝南诏。李皋立即上奏朝廷:“京畿西部诸屯应强化侦察,提前收成,邠州、陇州宜焚草毁田,可使吐蕃进逼受困。”并派邢毗率一万兵屯驻南北要道,赵昱率一万兵戍守黎州、雅州。
异牟寻对李皋说:“吐蕃声言要攻巂州,实则意图窥探云南,请武免率军进驻羊苴咩城。若吐蕃不出兵,则请于来年二月深入袭击。”当时,吐蕃三万兵马正围攻盐州,唐朝因怀疑其有诈,担心后续大军来袭,便令李皋深入敌境,分割其兵力。李皋上奏:“敌军精锐铠甲多屯于南屯,现进攻盐州、夏州并非全军,实为掠夺河曲党项的畜产而已。”不久听说吐蕃攻破麟州,李皋即督诸将分道出击,或自西山,或由平夷,或下陇陀和、石门,或直取神川、纳川,与南诏联军会合。此时,回鹘、太原、邠宁、泾原军在北面围猎,剑南东川、山南兵在东面震动,凤翔军在西面接应。唐军与南诏军深入敌境,攻下七城,焚毁一百五十座堡垒,斩敌无数。
战后,南诏归附唐朝,唐廷重封异牟寻为云南王,赐金印,命其为朝廷藩属。此后,南诏与唐关系趋于稳定,边境得以休养。异牟寻以智勇治边,既保本境安宁,又多次挫败吐蕃的侵扰,为西南地区和平稳定作出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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