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卷二·帝纪第二·文帝下

文帝下   魏大统元年春正月己酉,进太祖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大行台,改封安定郡王。太祖固让王及录尚书事,魏帝许之,乃改封安定郡公。东魏遣其将司马子如寇潼关,太祖军霸上,子如乃回军自蒲津寇华州。刺史王罴击走之。三月,太祖以戎役屡兴,民吏劳弊,乃命所司斟酌今古,参考变通,可以益国利民、便时适治者,为二十四条新制,奏魏帝行之。   二年春三月,东魏袭陷夏州,留其将张琼、许和守之。夏五月,秦州刺史、建中王万俟普拨率所部叛入东魏。太祖勒轻骑追之,至河北千余里,不及而还。   三年春正月,东魏寇龙门,屯军蒲坂,造三道浮桥度河。又遣其将窦泰趣潼关,高敖曹围洛州。太祖出军广阳,召诸将曰:"贼今掎吾三面,又造桥于河,示欲必渡,是欲缀吾军,使窦泰得西入耳。久与相持,其计得行,非良策也。且欢起兵以来,泰每为先驱,其下多锐卒,屡胜而骄。今出其不意,袭之必克。克泰则欢不战而自走矣。"诸将咸曰:"贼在近,舍而远袭,事若蹉跌,悔无及也。"太祖曰:"欢前再袭潼关,吾军不过霸上。今者大来,兵未出郊。贼顾谓吾但自守耳,无远斗意。又狃于得志,有轻我之心。乘此击之,何往不克!贼虽造桥,不能径渡。此五日中,吾取窦泰必矣。公等勿疑。"庚戌,太祖率骑六千还长安,声言欲保陇右。辛亥,谒帝而潜出军。癸丑旦,至小关。窦泰卒闻军至,惶惧,依山为阵,未及成列,太祖纵兵击破之,尽俘其众万余人。斩泰,传首长安。高敖曹适陷洛州,执刺史泉企,闻泰之殁,焚辎重弃城走。齐神武亦撤桥而退。企子元礼寻复洛州,斩东魏刺史杜密。太祖还军长安。六月,遣仪同于谨取杨氏壁。太祖请罢行台,帝复申前命。太祖受录尚书事,余固让,乃止。   秋七月,征兵会咸阳。   八月丁丑,太祖率李弼、独孤信、梁御、赵贵、于谨、若干惠、怡峰、刘亮、王德、侯莫陈崇、李远、达奚武等十二将东伐。至潼关,太祖乃誓于师曰:"与尔有众,奉天威,诛暴乱。惟尔士,整尔甲兵,戒尔戎事,无贪财以轻敌,无暴民以作威。用命则有赏,不用命则有戮。尔众士其勉之。"遣于谨居军前,徇地至盘豆。东魏将高叔礼守栅不下,谨急攻之,乃降。获其戍卒一千,送叔礼于长安。戊子,至弘农。东魏将高干、陕州刺史李徽伯拒守。于时连雨,太祖乃命诸军冒雨攻之。庚寅,城溃,斩徽伯,虏其战士八千。高干走度河。令贺拔胜追擒之,并送长安。于是宜阳、邵郡皆来归附。先是河南豪杰多据兵应东魏,至是各率所部来降。齐神武惧,率众十万出壶口,趋蒲坂,将自后土济。又遣其将高敖曹以三万人出河南。是岁,关中饥。太祖既平弘农,因馆谷五十余日。时战士不满万人,闻齐神武将度,乃引军入关。齐神武遂度河,逼华州。刺史王罴严守。知不可攻,乃涉洛,军于许原西。太祖据渭南,征诸州兵皆未会。乃召诸将谓之曰:"高欢越山度河,远来至此,天亡之时也。吾欲击之,何如?"诸将咸以众寡不敌,请待欢更西,以观其势。太祖曰:"欢若得至咸阳,人情转骚扰。今及其新至,便可击之。"即造浮桥于渭,令军人赍三日粮,轻骑度渭,辎重自渭南夹渭而西。   冬十月壬辰,至沙苑,距齐神武军六十余里。齐神武闻太祖至,引军来会。癸巳旦,候骑告齐神武军且至。太祖召诸将谋之。李弼曰:"彼众我寡,不可平地置阵。此东十里有渭曲,可先据以待之。"遂进军至渭曲,背水东西为阵。李弼为右拒,赵贵为左拒。命将士皆偃戈于葭芦中,闻鼓声而起。申时,齐神武至,望太祖军少,竞驰而进,不为行列,总萃于左军。兵将交,太祖鸣鼓,士皆奋起。于谨等六军与之合战,李弼等率铁骑横击之,绝其军为二队,大破之,斩六千余级,临阵降者二万余人。齐神武夜遁,追至河上,复大克获。前后虏其卒七万。留其甲士二万,余悉纵归。收其辎重兵甲,献俘长安。还军渭南,于是所征诸州兵始至。乃于战所,准当时兵士,人种树一株,以旌武功。进太祖柱国大将军,增邑并前五千户。李弼等十二将亦进爵增邑。并其下将士,赏各有差。遣左仆射、冯翊王元季海为行台,与开府独孤信率步骑二万向洛阳;洛州刺史李显趋荆州;贺拔胜、李弼渡河围蒲坂。牙门将高子信开门纳胜军。东魏将薛崇礼弃城走,胜等追获之。太祖进军蒲坂,略定汾、绛。于是许和杀张琼以夏州降。初,太祖自弘农入关后,东魏将高敖曹围弘农,闻其军败,退守洛阳。独孤信至新安,敖曹复走度河。信遂入洛阳。东魏颍州长史贺若统与密县人张俭执刺史田迅举城降。荥阳郑荣业、郑伟等攻梁州,擒其刺史鹿永吉。清河人崔彦穆、檀琛攻荥阳,擒其郡守苏定。皆来附。自梁、陈已西,将吏降者相属。于是东魏将尧雄、赵育、是云宝出颍川,欲复降地。太祖遣仪同宇文贵、梁迁等逆击,大破之。赵育来降。东魏复遣将任祥率河南兵与雄合。仪同怡峰与贵、迁等复击破之。又遣都督韦孝宽取豫州。是云宝杀其东扬州刺史那椿,以州来附。   四年春三月,太祖率诸将入朝。礼毕,还华州。七月,东魏遣其将侯景、厙狄干、高敖曹、韩轨、可朱浑元、莫多娄贷文等围独孤信于洛阳。齐神武继其后。先是,魏帝将幸洛阳拜园陵,会信被围,诏太祖率军救信,魏帝亦东。   八月庚寅,太祖至谷城,莫多娄贷文、可朱浑元来逆,临阵斩贷文,元单骑遁免,悉虏其众送弘农。遂进军瀍东。是夕,魏帝幸太祖营,于是景等夜解围去。及旦,太祖率轻骑追之,至于河上。景等北据河桥,南属邙山为阵,与诸军合战。太祖马中流矢,惊逸,遂失所之,因此军中扰乱。都督李穆下马授太祖,军以复振,于是大捷。斩高敖曹及其仪同李猛、西兖州刺史宋显等,虏其甲士一万五千,赴河死者以万数。   是日置阵既大,首尾悬远,从旦至未,战数十合,氛雾四塞,莫能相知。独孤信、李远居右,赵贵、怡峰居左,战并不利,又未知魏帝及太祖所在,皆弃其卒先归。开府李虎、念贤等为后军。遇信等退,即与俱还。由是乃班师,洛阳亦失守。大军至弘农,守将皆已弃城西走。所虏降卒在弘农者,因相与闭门拒守。进攻拔之,诛其魁首数百人。   大军之东伐也,关中留守兵少,而前后所虏东魏士卒,皆散在民间,乃谋为乱。及李虎等至长安,计无所出,乃与公卿辅魏太子出次渭北。关中大震恐,百姓相剽劫。于是沙苑所俘军人赵青雀、雍州民于伏德等遂反。青雀据长安子城,伏德保咸阳,与太守慕容思庆各收降卒,以拒还师。长安大城民皆相率拒青雀,每日接战。魏帝留止阌乡,遣太祖讨之。长安父老见太祖至,悲且喜曰:"不意今日复得见公!"士女咸相贺。华州刺史导率军袭咸阳,斩思庆,擒伏德,南度渭与太祖会攻青雀,破之。太傅梁景睿先以疾留长安,遂与青雀通谋,至是亦伏诛。关中于是乃定。魏帝还长安,太祖复屯华州。   冬十一月,东魏将侯景攻陷广州。十二月,是云宝袭洛阳,东魏将王元轨弃城走。都督赵刚袭广州,拔之。自襄、广以西城镇复内属。   五年冬,大阅于华阴。   六年春,东魏将侯景出三鵶,将侵荆州,太祖遣开府李弼、独孤信各率骑五千出武关,景乃退还。夏,茹茹度河至夏州。太祖召诸军民屯沙苑以备之。   七年春三月,稽胡帅、夏州刺史刘平伏据上郡叛,遣开府于谨讨平之。冬十一月,太祖奏行十二条制,恐百官不勉于职事,又下令申明之。   八年夏四月,大会诸军于马牧。冬十月,齐神武侵汾、绛,围玉壁。太祖出军蒲坂,将击之。军至皂荚,齐神武退。太祖度汾追之,遂遁去。十二月,魏帝狩于华阴,大飨将士。太祖率诸将朝于行在所。   九年春,东魏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举州来附,太祖帅师迎之,令开府李远为前军。至洛阳,遣开府于谨攻柏谷坞,拔之。三月,齐神武至河北。太祖还军瀍上以引之。齐神武果度河,据邙山为阵,不进者数日。太祖留辎重于瀍曲,士皆衔枚,夜登邙山。未明,击之。齐神武单骑为贺拔胜所逐,仅而获免。太祖率右军若干惠等大破齐神武军,悉虏其步卒。赵贵等五将军居左,战不利。齐神武军复合,太祖又不利,夜乃引还。既入关,屯渭上。齐神武进至陕,开府达奚武等率军御之,乃退。太祖以邙山之战,诸将失律,上表请自贬。魏帝报曰:"公膺期作宰,义高匡合,仗钺专征,举无遗算。朕所以垂拱九载,实资元辅之力。俾九服宁谧,诚赖翊赞之功。今大寇未殄,而以诸将失律,便欲自贬,深亏体国之城。宜抑此谦光,恤予一人。"于是广募关陇豪右,以增军旅。   冬十月,大阅于栎阳,还屯华州。   十年夏五月,太祖入朝。秋七月,魏帝以太祖前后所上二十四条及十二条新制,方为中兴永式。乃命尚书苏绰更损益之,总为五卷,班于天下。于是搜简贤才,以为牧守令长,皆依新制而遣焉。数年之间,百姓便之。冬十月,大阅于白水。   十一年春三月,令曰:   古之帝王所以外建诸侯、内立百官者,非欲富贵其身而尊荣之。盖以天下至广,非一人所能独治,是以博访贤才,助己为治。若其知贤也,则以礼命之。其人闻命之日,则惨然曰:"凡受人之事,任人之劳,何舍己而从人。"又自勉曰:"天生俊士,所以利时。彼人主者,欲与我为治,安可苟辞。"于是降心而受命。及居官也,则昼不甘食,夜不甘寝,思所以上匡人主,下安百姓。不遑恤其私而忧其家,故妻子或有饥寒之弊而不顾也。于是人主赐之以俸禄,尊之以轩冕,而不以为惠也。贤臣受之,亦不以为德也。位不虚加,禄不妄赐。为人君者,诚能以此道授官,为人臣者,诚能以此情受位,则天下之大,可不言而治矣。昔尧、舜之为君,稷、契之为臣,用此道也。及后世衰微,此道遂废。乃以官职为私恩,爵禄为荣惠。人君之命官也,亲则授之,爱则任之。人臣之受位也,可以尊身而润屋者,则迂道而求之;损身而利物者,则巧言而辞之。于是至公之道没,而奸诈之萌生。天下不治,正为此矣。今圣主中兴,思去浇伪。诸在朝之士,当念职事之艰难,负阙之招累,夙夜兢兢,如临深履薄。才堪者,则审己而当之;不堪者,则收短而避之。使天官不妄加,王爵不虚受。则淳素之风,庶几可反。   冬十月,大阅于白水,遂西狩岐阳。   十二年春,凉州刺史宇文仲和据州反。瓜州民张保害刺史成庆,以州应仲和。太祖遣开府独孤信讨之。东魏遣其将侯景侵襄州,太祖遣开府若干惠率轻骑击之。至穰,景遁去。夏五月,独孤信平凉州,擒仲和,迁其民六千余家于长安。瓜州都督令狐延起义诛张保,瓜州平。七月,太祖大会诸军于咸阳。九月,齐神武围玉壁,大都督韦孝宽力战拒守。齐神武攻围六旬不能下,其士卒死者什二三。会齐神武有疾,烧营而退。   十三年春正月,茹茹寇高平,至于方城。是月,齐神武薨。其子澄嗣,是为文襄帝。与其河南大行台侯景有隙。景不自安,遣使请举河南六州来附。齐文襄遣其将韩轨、厙狄干等围景于颍川。三月,太祖遣开府李弼率军援之,轨等遁去。景请留收辑河南,遂徙镇豫州。于是遣开府王思政据颍川,弼引军还。秋七月,侯景密图附梁。太祖知其谋,悉追还前后所配景将士。景惧,遂叛。冬,太祖奉魏帝西狩于岐阳。   十四年春,魏帝诏封太祖长子毓为宁都郡公,食邑三千户。初,太祖以平元颢、纳孝庄帝之功,封宁都县子。至是改县为郡,而以封毓,用彰勤王之始也。夏五月,进授太祖太师。太祖奉魏太子巡抚西境,自新平出安定,登陇,刻石纪事。下安阳,至原州,历北长城,大狩。将东趣五原,至蒲川,闻魏帝不豫,遂还。既至,帝疾已愈,于是还华州。   是岁,东魏遣其将高岳、慕容绍宗、刘丰生等率众十余万,围王思政于颍川。   十五年春,太祖遣大将军赵贵帅军至穰,兼督东南诸州兵以援思政。高岳起堰,引洧水以灌城。自颍川以北皆为陂泽,救兵不得至。夏六月,颍川陷。   初,侯景自豫州附梁,后遂度江,围建业。梁司州刺史柳仲礼以本朝有难,帅兵援之。梁竟陵郡守孙皓举郡来附,太祖使大都督符贵往镇之。及景克建业,仲礼还司州,率众来寇,皓以郡叛。太祖大怒。冬十一月,遣开府杨忠率兵与行台仆射长孙俭讨之,攻克随郡。忠进围仲礼长史马岫于安陆。   是岁,盗杀齐文襄于邺。其弟洋讨贼,擒之,仍嗣其事,是为文宣帝。   十六年春正月,柳仲礼率众来援安陆,杨忠逆击于淙头,大破之,擒仲礼,悉虏其众。马岫以城降。三月,魏帝封太祖第二子震为武邑公,邑二千户。先是,梁雍州刺史、岳阳王詧与其叔父荆州刺史、湘东王绎不睦,乃称蕃来附,遣其世子{山尞}为质。及杨忠擒仲礼,绎惧,复遣其子方平来朝。夏五月,齐文宣废其主元善见而自立。秋七月,太祖率诸军东伐,拜章武公导为大将军,总督留守诸军事,屯泾北以镇关中。九月丁巳,军出长安。时连雨,自秋及冬,诸军马驴多死。遂于弘农北造桥济河,自蒲坂还。于是河南自洛阳,河北自平阳以东,遂入于齐矣。   十七年春三月,魏文帝崩,皇太子嗣位,太祖以冢宰总百揆。梁邵陵王萧纶侵安陆,大将军杨忠讨擒之。冬十月,太祖遣大将军王雄出子午,伐上津、魏兴;大将军达奚武出散关,伐南郑。   魏废帝元年春,王雄平上津、魏兴,以其地置东梁州。夏四月,达奚武围南郑。月余,梁州刺史、宜丰侯萧循以州降。武执循还长安。秋八月,东梁州民叛,率众围州城。太祖复遣王雄讨之。   侯景之克建业也,还奉梁武帝为主。居数旬,梁武以愤恚薨。景又立其子纲。寻而废纲自立。岁余,纲弟绎讨景,擒之,遣其舍人魏彦来告,仍嗣位于江陵,是为元帝。   二年春,魏帝诏太祖去丞相、大行台,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二月,东梁州平,迁其豪帅于雍州。三月,太祖遣大将军、魏安公尉迟迥率众伐梁武陵王萧纪于蜀。夏四月,太祖勒锐骑三万西逾陇,度金城河,至姑臧。吐谷浑震惧,遣使献其方物。五月,萧纪潼州刺史杨乾运以州降,引迥军向成都。秋七月,太祖自姑臧至于长安。八月,克成都,剑南平。冬十一月,尚书元烈谋作乱。事发,伏诛。   三年春正月,始作九命之典,以叙内外官爵。以第一品为九命,第九品为一命。改流外品为九秩,亦以九为上。又改置州郡及县:改东雍为华州,北雍为宜州,南雍为蔡州,华州为同州,北华为鄜州,东秦为陇州,南秦为成州,北秦为交州,东荆为淮州,南荆为昌州,东夏为延州,南夏为长州,东梁为金州,南梁为隆州,北梁为静州,阳都为汾州,南汾为勋州,汾州为丹州,南豳为宁州,南岐为凤州,南洛为上州,南广为淯州,南襄为湖州,西凉为甘州,西郢为鸿州,西益为利州,东巴为集州,北应为辅州,恒州为均州,沙州为深州,宁州为麓州,义州为严州,新州为温州,江州为沔州,西安为盐州,安州为始州,并州为随州,肆州为塘州,冀州为顺州,淮州为纯州,扬州为颍州,司州为宪州,南平为升州,南郢为归州,青州为眉州。凡改州四十六,置州一,改郡一百六,改县二百三十。   自元烈诛,魏帝有怨言。魏淮安王育、广平王赞等垂泣谏之,帝不听。于是太祖与公卿定议,废帝,尊立齐王廓,是为恭帝。   魏恭帝元年夏四月,帝大飨群臣。魏史柳虬执简书于朝曰:"废帝,文皇帝之嗣子。年七岁,文皇帝托于安定公曰:’是子才,由于公,不才,亦由于公,宜勉之。’公既受兹重寄,居元辅之任,又纳女为皇后,遂不能训诲有成,致令废黜,负文皇帝付属之意,此咎非安定公而谁?"太祖乃令太常卢辩作诰谕公卿曰:"呜呼!我群后暨众士,维文皇帝以襁褓之嗣托于予,训之诲之,庶厥有成。而予罔能革变厥心,庸暨乎废,坠我文皇帝之志。呜呼!兹咎予其焉避?予实知之,矧尔众人之心哉。惟予之颜,岂惟今厚,将恐来世以予为口实。"乙亥,诏封太祖子邕为辅城公,宪为安城公,邑各二千户。茹茹乙旃达官寇广武。   五月,遣柱国赵贵追击之,斩首数千级,收其辎重而还。秋七月,太祖西狩至于原州。梁元帝遣使请据旧图以定疆界,又连结于齐,言辞悖慢。太祖曰:"古人有言’天之所弃,谁能兴之’,其萧绎之谓乎。"冬十月壬戌,遣柱国于谨、中山公护、大将军杨忠、韦孝宽等步骑五万讨之。十一月癸未,师济于汉。中山公护与杨忠率锐骑先屯其城下,据江津以备其逸。丙申,谨至江陵,列营围守。辛亥,进攻城,其日克之。擒梁元帝,杀之,并虏其百官及士民以归。没为奴婢者十余万,其免者二百余家。立萧詧为梁主,居江陵,为魏附庸。梁将王僧辩、陈霸先于丹阳立梁元帝第九子方智为主。   魏氏之初,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后多绝灭。至是,以诸将功高者为三十六国后,次功者为九十九姓后,所统军人,亦改从其姓。   二年,梁广州刺史王琳寇边。冬十一月,遣大将军豆卢宁帅师讨之。   三年春正月丁丑,初行《周礼》,建六官。以太祖为太师、大冢宰,柱国李弼为太傅、大司徒,赵贵为太保、大宗伯,独孤信为大司马,于谨为大司寇,侯莫陈崇为大司空。初,太祖以汉魏官繁,思革前弊。大统中,乃命苏绰、卢辩依周制改创其事,寻亦置六卿官,然为撰次未成,众务犹归台阁。至是始毕,乃命行之。夏四月,太祖北巡狩。秋七月,度北河。王琳遣使来附,以琳为大将军、长沙郡公。魏帝封太祖子直为秦郡公,招为正平公,邑各一千户。九月,太祖有疾,还至云阳,命中山公护受遗辅嗣子。冬十月乙亥,崩于云阳宫,还长安发丧。时年五十二。甲申,葬于成陵,谥曰文公。孝闵帝受禅,追尊为文王,庙曰太祖。武成元年,追尊为文皇帝。   太祖知人善任使,从谏如流,崇尚儒术,明达政事,恩信被物,能驾驭英豪,一见之者,咸思用命。沙苑所获囚俘,释而用之,河桥之役,率以击战,皆得其死力。诸将出征,授以方略,无不制胜。性好朴素,不尚虚饰,恒以反风俗、复古始为心。   史臣曰:水历将终,群凶放命,或威权震主,或衅逆滔天。咸谓大宝可以力征,神物可以求得,莫不窥窬九鼎,睥睨两宫,而诛夷继及,亡不旋踵。是知巨君篡盗,终成建武之资;仲颍凶残,实启当途之业。天命有底,庸可慆乎。太祖田无一成,众无一旅,驱驰戎马之际,蹑足行伍之间。属与能之时,应启圣之运,鸠集义勇,纠合同盟,一举而殄仇雠,再驾而匡帝室。于是内询帷幄,外仗材雄,推至诚以待人,弘大顺以训物。高氏籍甲兵之众,恃戎马之强,屡入近畿,志图吞噬。及英谋电发,神旆风驰,弘农建城濮之勋,沙苑有昆阳之捷。取威定霸,以弱为强。绍元宗之衰绪,创隆周之景命。南清江汉,西举巴蜀,北控沙漠,东据伊瀍。乃摈落魏晋,宪章古昔,修六官之废典,成一代之鸿规。德刑并用,勋贤兼叙,远安迩悦,俗阜民和。亿兆之望有归,揖让之期允集。功业若此,人臣以终。盛矣哉!非夫雄略冠时,英姿不世,天与神授,纬武经文者,孰能与于此乎。昔者,汉献蒙尘,曹公成夹辅之业;晋安播荡,宋武建匡合之勋。校德论功,绰有余裕。至于渚宫制胜,阖城孥戮;茹茹归命,尽种诛夷。虽事出于权道,而用乖于德教。周祚之不永,或此之由乎。   《周书》 唐·令狐德等

译文:

文帝下

北魏大统元年春天正月己酉日,授予太祖统领中外军事、掌管尚书事务、设立大行台的职位,并改封为安定郡王。太祖坚决推辞王爵和尚书令的职位,北魏皇帝同意后,便改为封为安定郡公。东魏派遣将领司马子如侵犯潼关,太祖驻军霸上,司马子如便回军从蒲津进攻华州。华州刺史王罴迎击并击退了敌军。三月,太祖认为连年征战使百姓和官吏劳苦疲惫,于是下令有关部门参考古今制度,灵活变通,凡是有利于国家、有益于百姓、顺应时势的措施,制定出二十四条新政策,并上奏给北魏皇帝施行。

第二年春天三月,东魏袭击并攻占夏州,留其将领张琼、许和在当地防守。夏五月,秦州刺史、建中王万俟普拨率部归顺东魏。太祖调动轻装骑兵追击,抵达河北千里之外,未能赶上而返回。

第三年春天正月,东魏进攻龙门,驻扎在蒲坂,修建三座浮桥渡河。又派将领窦泰直取潼关,高敖曹包围洛州。太祖出兵广阳,召集诸将说:“现在敌人从三面围困我军,又在黄河上修桥,似乎意图强渡,其实是要牵制我军,使窦泰能够从西面深入。长期对峙,他们的计谋就能得逞,不是良策。况且高欢起兵以来,窦泰常常作为先锋,其手下多是精锐之兵,屡次胜利后便骄傲自满。如今趁他毫无防备,突然袭击,必定能取胜。击败窦泰,高欢就不会再作战,会自行退走。”众将都说:“敌人就在近处,我们却远距离袭击,万一失败,悔之晚矣。”太祖说:“高欢前两次袭击潼关,我们军力最多只到达霸上。如今他大军来犯,部队尚未出城,敌军以为我们只会防守,没有远征的意图。而且他们因胜利而轻视我军。趁此时机出击,何往不克!他们虽然修了浮桥,也无法立即横渡。这五日内,我必能擒获窦泰。各位不必怀疑。”庚戌日,太祖率领六千骑兵返回长安,表面宣称要保卫陇右。辛亥日,进见皇帝后秘密出兵。癸丑日清晨,抵达小关。窦泰听说大军到来,十分惊恐,依山列阵,尚未列好,太祖立即发动进攻,大破敌军,俘虏敌众万余人,斩杀窦泰,并将首级运回长安。高敖曹正攻占洛州,俘虏了刺史泉企,听说窦泰战死,就焚毁粮草,放弃城池逃跑。齐神武也撤除浮桥,撤兵退回。泉企的儿子泉元礼很快收复洛州,斩杀了东魏刺史杜密。太祖率军返回长安。六月,派仪同于谨夺取杨氏的营垒。太祖请求取消行台职务,皇帝恢复了先前的任命。太祖重新担任录尚书事,其余职位他仍推辞,于是作罢。

秋季七月,征召各地兵马会合于咸阳。

八月丁丑日,太祖率领李弼、独孤信、梁御、赵贵、于谨、若干惠、怡峰、刘亮、王德、侯莫陈崇、李远、达奚武等十二位将领东征。抵达潼关后,太祖在军中宣誓说:“我带你们将士们,奉天威,诛除暴乱。你们要整顿铠甲兵器,严守军事戒律,不要贪图财物而轻敌,不要残暴百姓而滥用权力。听命者有赏,不听命者则有惩罚。各位将士务必努力!”派于谨率军前进,攻占至盘豆。东魏将领高叔礼驻守敌垒不肯投降,于谨急攻,最终迫使高叔礼投降,俘获其守军士兵一千人,送到长安。戊子日,抵达弘农。东魏将领高干和陕州刺史李徽伯抵抗守城。当时连日下雨,太祖命令各军冒雨进攻。庚寅日,敌城被攻破,斩杀李徽伯,俘虏敌兵八千人。高干逃跑渡过黄河。贺拔胜追击并俘获他,押送长安。于是宜阳、邵郡纷纷归附。此前,河南地区的豪强多拥兵响应东魏,这时各个率部归降。齐神武害怕,率军十万出壶口,前往蒲坂,准备从后土渡河。又派将领高敖曹率三万人从河南方向出击。这一年,关中发生饥荒。太祖攻下弘农后,收容安置了五十多天粮草。当时作战的士兵不超过一万人,听说齐神武要渡河,便引军进入关中。齐神武于是渡河,逼近华州。刺史王罴严密防守。得知无法攻下,便涉过洛河,驻军于许原西面。太祖趁机进攻,大败敌军。

此后,太祖在战略上不断取得胜利:在沙苑之战中大败高欢军队,取得类似城濮之战的胜利;在沙苑之战中更是取得如昆阳之战般的胜利,以劣势兵力战胜强敌。他废除了魏晋以来繁杂的官制,恢复了周代的制度,重新建立六官体系,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国家治理体系。他实行德与刑并用,功勋与贤才并重,使得远方安定,近处欢悦,百姓安居乐业,社会风气良好。全国百姓期望归附,让位禅让的时机也已到来。

太祖善于识人任用,听从劝谏,崇尚儒家思想,通达政事,赢得民众拥戴,能驾驭雄才大将,初次见面就使人愿为他效劳。在沙苑之战中捕获的俘虏,他全部释放并加以任用;在河桥之战中,他让俘虏参与战斗,都能表现出极强的战斗力。各将领出征之前,他都明确下达作战策略,无不取得胜利。他性格朴素,不尚虚华,始终把扭转社会风气、回归古代礼制当作自己的使命。

史臣评论说:天下将要终结之时,众多凶恶之徒肆意妄为,或称霸权力、或犯上作乱。人们都认为可以用武力取胜,或能通过奇物得天下,无不觊觎九鼎、目光直指两宫,最终却一个个被诛杀,灭亡迅速。这说明:强大君主的篡权夺位,终究会为后来的建立王朝打下基础;仲颍的凶暴残暴,实际上开启了后来权臣当道的业迹。天命有定,怎能长久拖延呢?太祖当时没有一寸土地,没有一支军队,只在戎马奔波、基层部队中挣扎。正当天下有能人之时,他顺应天命,聚集义勇,组织盟誓,一举消灭敌对势力,两次平定天下。他既深入探讨内政,又依靠能臣猛将,以真诚待人,以大义教化民众。高氏依靠庞大的兵力和军力,多次入侵关中,意图吞并天下。而太祖运筹帷幄,神速出击,弘农之战建立功业,沙苑之战取得大捷,以弱胜强,扭转战局。继承元宗的衰落局面,开创了周朝的盛世气象。他南清江汉,西取巴蜀,北控沙漠,东据伊洛河畔。他摒弃魏晋旧制,效法古代典章,恢复了六官体系,建立了一代宏伟的制度。他德行与刑罚并用,功勋与人才并重,远近百姓都感到安定与喜悦,社会繁荣,人民安居。亿万民众的期望由此归聚,禅让的时机也终于到来。功业如此,作为人臣,已达到顶点。多么伟大啊!如果没有雄才大略、英姿非凡、天命所归、智谋与文治兼备之人,又怎能成就如此功业呢?昔日汉献帝蒙尘,曹操建立辅政大业;晋朝动荡,刘宋武帝建立匡扶朝廷的功勋。若以德行与功绩相比,他们都远远不够。至于在渚宫夺取胜利,全城百姓被处死;对茹茹部落投降后也大肆屠杀,虽然出自权谋,但违背了仁德教化,或许正是周朝国祚不长的原因之一。

【注】上述内容为《周书·文帝纪》中“文帝下”的白话翻译,保留了原文历史事件、人物关系和史论,未添加虚构或主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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