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书》•卷四十七·列传第三十九·酷吏

酷吏   邸珍 宋游道 卢斐 毕义云   夫人之性灵,禀受或异,刚柔区别,缓急相形,未有深察是非,莫不肆其情欲。至于详观水火、更佩韦弦者,鲜矣。狱吏为患,其所从来久矣。自魏途不竞,网漏寰区,高祖惩其宽怠,颇亦威严驭物,使内外群官,咸知禁网。今录邸珍等以存《酷吏》,惩示劝励云。   邸珍,字宝安,本中山上曲阳人也。从高祖起义,拜为长史。性严暴,求取无厌。后兼尚书右仆射、大行台,节度诸军事。珍御下残酷,众士离心,为民所害。后赠定州刺史。   宋游道,广平人,其先自敦煌徙焉。父季预,为渤海太守。游道弱冠随父在郡,父亡,吏人赠遗,一无所受。事母以孝闻。与叔父别居,叔父为奴诬以逆,游道诱令返,雪而杀之。魏广阳王深北伐,请为铠曹,及为定州刺史,又以为府佐。广阳王为葛荣所杀,元徽诬其降贼,收录妻子,游道为诉得释,与广阳王子迎丧返葬。中尉郦善长嘉其气节,引为殿中侍御史,台中语曰:"见贼能讨宋游道。"   孝庄即位,除左中兵郎中,为尚书令临淮王彧谴责,游道乃执版长揖曰:"下官谢王瞋,不谢王理。"即日诣阙上书曰:"徐州刺史元孚频有表云:’伪梁广发士卒,来图彭城,乞增羽林二千。’以孚宗室重臣,告请应实,所以量奏给武官千人。孚今代下,以路阻自防,遂纳在防羽林八百人,辞云:’疆境无事,乞将还家。’臣忝局司,深知不可。尚书令临淮王彧即孚之兄子,遣省事谢远三日之中八度逼迫,云宜依判许。臣不敢附下罔上,孤负圣明。但孚身在任,乞师相继,及其代下,便请放还,进退为身,无忧国之意。所请不合,其罪下科。或乃召臣于尚书都堂云:’卿一小郎,忧国之心,岂厚于我?’丑骂溢口,不顾朝章,右仆射臣世隆、吏部郎中臣薛琡已下百馀人并皆闻见。臣实献直言,云:’忠臣奉国,事在其心,亦复何简贵贱。比自北海入洛,王不能致身死难,方清宫以迎暴贼。郑先护立义广州,王复建旗往讨。趋恶如流,伐善何速。今得冠冕百僚,乃欲为私害政。’为臣此言,彧赐怒更甚。臣既不佞,干犯贵臣,乞解郎中。"帝召见游道嘉劳之。彧亦奏言:"臣忝冠百僚,遂使一郎攘袂高声,肆言顿挫,乞解尚书令。"帝乃下敕听解台郎。   后除司州中从事。时将还邺,会霖雨,行旅拥于河桥。游道于幕下朝夕宴歌,行者曰:"何时节,作此声也,固大痴。"游道应曰:"何时节而不作此声也?亦大痴。"后神武自太原来朝,见之曰:"此人宋游道耶?常闻其名,今日始识其面。"迁游道别驾。后日,神武之司州,飨朝士,举觞属游道曰:"饮高欢手中酒者大丈夫,卿之为人,合饮此酒。"及还晋阳,百官辞于紫阳。神武执游道手曰:"甚知朝贵中有憎忌卿者,但用心,莫怀畏虑,当使卿位与之相似。"于是启以游道为中尉。文襄执请,乃以吏部郎中崔暹为御史中尉,以游道为尚书左丞。文襄谓暹游道曰:"卿一人处南台,一人处北省,当使天下肃然。"游道入省,劾太师咸阳王坦、太保孙腾、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录尚书元弼、尚书令司马子如官贷金银,催征酬价,虽非指事赃贿,终是不避权豪。又奏驳尚书违失数百条,省中豪吏王儒之徒并鞭斥之。始依故事,于尚收省立门名,以记出入早晚,令仆已下皆侧目。   魏安平王坐事亡,章武二王及诸王妃、太妃是其近亲者皆被征责。都官郎中毕义云主其事,有奏而禁,有不奏辄禁者。游道判下廷尉科罪,高隆之不同,于是反诬游道厉色挫辱己,遂枉考群令史证成之,与仆射襄城王旭、尚书郑述祖等上言曰:"饰伪乱真,国法所必去;附下罔上,王政所不容。谨案尚书左丞宋游道名望本阙,功绩何纪。属永安之始,朝士亡散,乏人之际,叨窃台郎。躁行谄言,肆其奸诈,罕识名义,不顾典文,人鄙其心,众畏其口。出州入省,历忝清资,而长恶不悛,曾无忌讳,毁誉由己,憎恶任情。比因安平王事,遂肆其褊心,因公报隙,与郎中毕义云递相纠举。又左外兵郎中魏叔道牒云:’局内降人左泽等为京畿送省,令取保放出。’大将军在省日,判’听’。游道发怒曰:’往日官府何物官府,将此为例!’又云:’乘前旨格,成何物旨格!’依事请问,游道并皆承引。案律:’对捍诏使,无人臣之礼,大不敬者死。’对捍使者尚得死坐,况游道吐不臣之言,犯慢上之罪,口称夷、齐,心怀盗跖,欺公卖法,受纳苞苴,产随官厚,财与位积,虽赃污未露,而奸诈如是。举此一隅,馀诈可验。今依礼据律处游道死罪。"是时朝士皆分为游道不济。而文襄闻其与隆之相抗之言,谓杨遵彦曰:"此真是鲠直大刚恶人。"遵彦曰:"譬之畜狗,本取其吠,今以数吠杀之,恐将来无复吠狗。"诏付廷尉,游道坐除名。文襄使元景康谓曰:"卿早逐我向并州,不尔,他经略杀卿。"游道从至晋阳,以为大行台吏部,又以为太原公开府谘议。及平阳公为中尉,游道以谘议领书侍御史。寻以本官兼司徒左长史。   及文襄疑黄门郎温子升知元瑾之谋,系之狱而饿之,食敝襦而死。弃尸路隅,游道收而葬之。文襄谓曰:"吾近书与京师诸贵,论及朝士,卿僻于朋党,将为一病。今卿真是重旧节义人,此情不可夺。子升吾本不杀之,卿葬之何所惮。天下人代卿怖者,是不知吾心也。"寻除御史中尉。   东莱王道习参御史选,限外投状,道习与游道有旧,使令史受之。文襄怒,杖游道而判之曰:"游道禀性遒悍,是非肆口,吹毛洗垢,疮疵人物。往与郎中兰景云忿竞,列事十条。及加推穷,便是虚妄。方共道习凌侮朝典,法官而犯,特是难原,宜付省科。"游道被禁,狱吏欲为脱枷,游道不肯曰:"此令命所着,不可辄脱。"文襄闻而免之。游道抗志不改。天保元年,以游道兼太府卿,乃于少府覆检主司盗截,得巨万计。奸吏返诬奏之,下狱。寻得出,不归家,径之府理事。卒,遗令薄葬,不立碑表,不求赠谥。赠瓜州刺史。武平中以子士素久典机密,重赠仪同三司,谥曰贞惠。   游道刚直,疾恶如仇,见人犯罪,皆欲致之极法。弹纠见事,又好察阴私。问狱察情,捶挞严酷。兖州刺史李子贞在州贪暴,游道案之。文襄以贞预建义勋,意将含忍。游道疑陈元康为其内助,密启云:"子贞、元康交游,恐其别有请嘱。"文襄怒,于尚书都堂集百僚,扑杀子贞。又兖州人为游道生立祠堂,像题曰"忠清君"。游道别劾吉宁等五人同死,有欣悦色。朝士甚鄙之。然重交游,存然诺之分。历官严整,而时大纳贿,分及亲故之艰匮者,其男女孤弱为嫁娶之,临丧必哀,躬亲襄事。为司州纲纪与牧昌乐、西河二王乖忤,及二王薨,每事经恤之,与顿丘李奖一面,便定死交。奖曰:"我年位已高。会用弟为佐史,令弟北面于我足矣。"游道曰:"不能。"既而奖为河南尹,辟游道为中正,使者相属,以衣帢待之,握手欢谑。元颢入洛,奖受其命,出使徐州,都督元孚与城人赵绍兵杀之。游道为奖讼冤,得雪,又表为请赠,回己考一泛阶以益之。又与刘廞结交,托廞弟粹于徐州杀赵绍。后刘廞伏法于洛阳,粹以徐州叛,官军讨平之,枭粹首于邺市。孙腾使客告市司,得钱五百万后听收。游道时为司州中从事,令家人作刘粹所亲,于州陈诉,依律判许而奏之。敕至,市司犹不许。游道杖司,勒使速付。腾闻大怒。时李奖二子构、训居贫,游道后令其求三富人死事,判免之,凡得钱百五十万,尽以入构、训。其使气党侠如此。时人语曰:"游道猕猴面,陆操科斗形,意识不关貌,何谓丑者必无情。"构尝因游道会客,因戏之曰:"贤从在门外,大好人,宜自迎接。"为通名称"族弟游山。"游道出见之,乃猕猴衣帽也。将与构绝,构谢之,豁然如旧。游道死后,构为定州长史,游道第三子士孙为墨曹、博陵王管记,与典签共诬奏构。构于禁所祭游道而诉焉。士逊昼卧如梦者,见游道怒己曰:"我与构恩义,汝岂不知,何共小人谋陷清直之士!"士逊惊跪曰:"不敢,不敢。"旬日而卒。   游道每戒其子士素、士约、士慎等曰:"吾执法太刚,数遭屯蹇,性自如此,子孙不足以师之。"诸子奉父言,柔和谦逊。士素沉密少言,有才识。稍迁中书舍人。赵彦深引入内省,参典机密,历中书、黄门侍郎,迁仪同三司、散骑常侍,常领黄门侍郎。自处机要近二十年,周慎温恭,甚为彦深所重。初,祖珽知朝政,出彦深为刺史。珽奏以士素为东郡守,中书侍郎李德林白珽留之,由是还除黄门侍郎,共参机密。士约亦为善士,官尚书左丞。   卢斐,字子章,范阳涿人也。父同,魏殿中尚书。斐性残忍,以强断知名。世宗引为相府刑狱参军。谓之云:"狂简,斐然成章,非佳名字也。"天保中,稍迁尚书左丞,别典京畿诏狱,酷滥非人情所为。无问事之大小,拷掠过度,于大棒车辐下死者非一。或严冬至寒,置囚于冰雪之上;或盛夏酷热,暴之日下。枉陷人致死者,前后百数。又伺察官人罪失,动即奏闻,朝士见之,莫不重迹屏气,皆目之为卢校事。斐后以谤史,与李庶俱病鞭死狱中。   毕义云,小字陀儿。少粗侠,家在兖州北境,常劫掠行旅,州里患之。晚方折节从官。累迁尚书都官郎中。性严酷,事多干了。齐文襄作相,以为称职,令普勾伪官,专以车辐考掠,所获甚多。然大起怨谤。曾为司州吏所讼,云其有所减截,并改换文书。文襄以其推伪,众人怨望,并无所问,乃拘吏数人而斩之。因此锐情讯鞠,威名日盛。   文宣受禅,除治书侍御史,弹射不避勋亲。累迁御史中丞,绳劾更切。然豪横不平,频被怨讼。前为汲郡太守翟嵩启列:"义云从父兄僧明负官债,先任京畿长吏,不受其属,立限切征,由此挟嫌,数遣御史过郡访察,欲相推绳。又坐私藏工匠,家有十馀机织锦,并造金银器物。"乃被禁止。寻见释,以为司徒左长史。尚书左丞司马子瑞奏弹义云,称:"天保元年四月,窦氏皇姨祖载日,内外百官赴第吊省,义云唯遣御史投名,身遂不赴。又义云启云:丧妇孤贫,后娶李世安女为妻。世安身虽父服未终,其女为祖已就平吉,特乞暗迎,不敢备礼。及义云成婚之夕,众储备设,克日拜阁,鸣驺清路,盛列羽仪,兼差台吏二十人,责其鲜服侍从车后。直是苟求成婚,诬罔干上。义云资产宅宇足称豪至,忽道孤贫,亦为矫诈。法官如此,直绳焉寄?又驾幸晋阳,都坐判:拜起居表,四品以下五品已上令预前一日赴南都署表,三品以上临日署讫。义云乃乖例,署表之日,索表就家先署,临日遂称私忌不来。"于是诏付廷尉科罪,寻敕免推。子瑞又奏弹义云事十馀条,多烦碎,罪止罚金,不至除免。子瑞从兄消难为北豫州刺史,义云遣御史张子阶诣州采风闻,先禁其典签家客等。消难危惧,遂叛入周。时论归罪义云,云其规报子瑞,事亦上闻。尔前宴尝,义云常预,从此后集见稍疏,声望大损。   乾明初,子瑞迁御史中丞。郑子默正被任用,义云之姑即子默祖母,遂除度支尚书,摄左丞。子默诛后,左丞便解。孝昭赴晋阳,高元海留邺,义云深相依附。知其信向释氏,常随之听讲,为此款密,无所不至。及孝昭大渐,顾命武成。高归彦至都,武成犹致疑惑。元海遣犊车迎义云入北宫参审,遂与元海等劝进,仍从幸晋阳,参预时政。寻除兖州刺史,给后部鼓吹,既本州也,轩昂自得,意望铨衡之举。见诸人自陈,逆许引接。又言离别暂时,非久在州。先有铙吹,至于案部行游,遂两部并用。犹作书与元海,论叙时事。元海入内,不觉遗落,给事中李孝贞得而奏之,为此元海渐疏,孝贞因是兼中书舍人。又高归彦起逆,义云在州私集人马,并聚甲仗,将以自防,实无他意。为人所启,及归彦被擒,又列其朋党专擅,为此追还。武成犹录其往诚,竟不加罪,除兼七兵尚书。   义云性豪纵,颇以施惠为心,累世本州刺史,家富于财,士之匮乏者,多有拯济。及贵,恣情骄侈,营造第宅宏壮,未几而成。闺门秽杂,声遍朝野。为郎时,与左丞宋游道因公事忿竞,游道廷辱之云:"《雄狐》之诗,千载为汝。"义云一无所答。然酷暴残忍,非人理所及。为家尤甚,子孙仆隶,常疮痍被体。有孽子善昭,性至凶顽,与义云侍婢奸通,搒掠无数,为其着笼头,系之庭树,食以刍秣,十馀日乃释之。夜中义云被贼害,即善昭所佩刀也,遗之于义云庭中。善昭闻难奔哭,家人得佩刀,善昭怖,便走出,投平恩墅舍。旦日,世祖令舍人兰子畅就宅推之。尔前,义云新纳少室范阳卢氏,有色貌。子畅疑卢奸人所为,将加拷掠,卢具列善昭云尔,乃收捕系临漳狱,将斩之。邢邵上言,此乃大逆,义云又是朝贵,不可发。乃斩于狱,弃死漳水。   《北齐书》 唐·李百药

译文:

酷吏

人的天性,本来就有差异,有的刚强,有的柔软,有的急躁,有的沉稳,没有谁能够彻底洞察是非,往往都会放纵自己的情欲。至于那些能真正理解并克制自己情绪、懂得在愤怒时佩带韦(柔韧的草)以镇定、在急躁时佩带弦(坚韧的弦)以冷静的人,实在是非常少。从古代以来,狱吏造成的祸患,已经存在很久了。自北魏时期政治不振,法制宽泛、漏洞百出,高祖(高欢)为了制止这种宽松懈怠的风气,采取了严厉的手段来管理国家,使朝廷内外的官员都懂得法律的威严与约束。如今,我们记载邸珍、宋游道、卢斐、毕义云的事迹,是为了保留这些“酷吏”的典型,用以警示后人,劝诫人们遵守法度、严于律己。

邸珍,字宝安,本是中山上曲阳人。他追随高祖起兵,被任命为长史。性格严酷暴戾,贪得无厌。后来兼任尚书右仆射、大行台,负责各地军政事务。他对下属严厉苛刻,众人都心生离异,百姓深受其害。后来被追赠为定州刺史。

宋游道,是广平人,祖上原是敦煌人,后来迁居到广平。他的父亲宋季预曾任渤海太守。游道年少时随父在郡任职,父亲去世后,他从不接受下属赠送的财物,以孝顺母亲闻名。他与叔父分居,叔父被奴仆诬陷谋反,游道设法让叔父归还,查明真相后将其处死,以伸张正义。北魏时,广阳王高深出兵北伐,朝廷任命他为铠曹参军,后又任定州刺史。广阳王被葛荣杀害后,元徽诬陷他投降敌方,将他家属收押,游道为他出面申诉,终于获得释放,并与广阳王的儿子一同迎丧还乡安葬。中尉郦善长称赞他有气节,于是提拔他为殿中侍御史,朝廷中流传一句话:“看到敌人就敢挺身而出的,只有宋游道。”

孝庄帝即位后,任命他为左中兵郎中。后来尚书令临淮王元彧指责他,游道便拿着官印长揖行礼说:“我向您道歉,不认错您对我的指责,我只是要向您表达我自己的看法。”当天,他直接上书朝廷,说:“徐州刺史元孚曾多次上奏称:‘伪梁国广募士兵,要进攻彭城,请求增加羽林卫兵两千人。’因为元孚是宗室重臣,他的请求是真实的,因此朝廷决定派一千名武官。元孚调职之后,因道路阻隔,自己防备,便谎称境内无事,请求调回羽林兵八百人,还说‘边境太平,请求将士兵送回老家。’我身为中央官员,深知这样是不行的。尚书令临淮王元彧是元孚的堂侄子,短短三天,就派人来八次逼迫我,要求我按判决行事。我不能为了讨好权贵而违背君主的意志,辜负圣明的治理。元孚在职期间请求出兵,临退职时却请求放兵回家,这种行为明显是为个人安危着想,毫无为国尽忠之心。他的请求不符合朝廷准则,应该受到处罚。更有甚者,有人在尚书都堂召见我,说:‘你只是个小小的郎中,忠心爱国,岂能超过我?’言语粗鄙,毫无礼仪,不顾朝廷章法。右仆射世隆、吏部郎中薛琡等人也都亲眼所见。我直言进谏说:‘忠臣对国家的忠诚,全在于内心,与地位高低无关。我从北海入洛阳时,就看到王室不能为国家奋死,反而在宫中清点财物迎奉暴君。郑先护在广州起兵抗暴,王室却立即出兵讨伐,如此趋利避害,为何对善行却如此轻慢?如今我身为百官之首,却要被私心害政。’我这番话让元彧更加愤怒。我虽不才,却冒犯了有权贵的官员,请求辞去郎中之职。”皇帝召见并嘉奖了游道。元彧也上奏说:“我身为百官之首,竟被一个郎中当众直言批评,我感到羞愧,恳请解除我尚书令的职务。”皇帝于是下诏,允许元彧辞去尚书令。

后来,游道被任命为司州中从事。当时正准备返回邺城,正值连绵大雨,出行的人被堵在河桥。游道在官府中每天早晚饮酒唱歌,路上的旅人说:“什么时候有这种声音呢?真傻!”游道回答说:“什么时候没有这种声音呢?也是傻!”后来,神武帝从太原返回,见到游道,说:“这个人就是宋游道吗?我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声,今日才真正见到他的面貌。”于是提拔他为司州别驾。几天后,神武帝巡视司州,设宴款待朝中官员,举起酒杯对游道说:“喝高欢亲手酿造的酒,才是真正的大丈夫。你这样的人,值得喝这种酒。”回来晋阳后,百官在紫阳送别,神武帝拉着游道的手说:“我确实知道朝中有些人嫉妒你,但你只要用心做事,不要心生畏惧,我一定会让你地位与他们相当。”于是奏请让游道担任中尉。文襄帝考虑到权力过于集中,于是任命吏部郎中崔暹为御史中尉,游道为尚书左丞。文襄帝对崔暹和游道说:“你们一人在南台(御史台),一人在北省(尚书省),要让全国上下肃然有序。”游道进入尚书省后,弹劾太师咸阳王高坦、太保孙腾、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录尚书元弼、尚书令司马子如等人,收受金银、催逼赋税,虽然没有明确的贪污赃款证据,但显然触犯了权贵利益。他又上奏驳斥尚书省违反政令的条文数百条,将省内豪强如王儒之等人严加惩处,开始依照旧例,在尚书省设立门牌记录出入时间,连仆从以下的官员都为之侧目。

北魏安平王因事获罪,被处死,章武王及其妻妾、妃嫔等人均为其近亲,都被追查、追责。都官郎中毕义云主持此事,有时奏报、有时不奏报就要下禁令。游道在廷尉处理案件时,指出这些行为不合法,高隆之不同意,于是反诬游道态度严厉、羞辱了自己,便伪造证据,将众多官吏的证词作为证据,与仆射襄城王元旭、尚书郑述祖等人上奏说:“伪造事实、混淆真实,是国家法律必须清除的;迎合下级、欺骗君主,是王政所不允许的。我查到尚书左丞宋游道名望无实,功绩无据。在永安初年,朝廷官员分散、人才短缺,他却窃取台省职位。行为浮躁,言语谄媚,奸诈欺瞒,不懂人情世故,无视典章制度,人们鄙视他的内心,众人畏惧他说的每一句话。他从地方官调到中央,历任清要职位,却长期为恶,毫无忌惮,毁誉由他自己决定,憎恨与喜好全凭主观。因安平王案件,他便施展其偏狭之心,与毕义云相互揭发。又有一份左外兵郎中魏叔道的文书说:‘局内降人左泽等人负责送京师,需要担保后放行。’当时大将军在省里判令‘允许’。游道发怒说:‘以前的官府是什么样的官府,竟然就这样作为先例!’又说:‘依前令行事,究竟算什么命令?’经调查,游道都承认了。按律法:‘对抗使者,是失礼之行,构成“大不敬”,应处死。’连对抗使者都可能被处死,何况游道公然说出“夷齐”(古代忠臣)之言,内心却怀有盗跖(古代恶人)般的恶念,欺骗百姓、卖法谋利,收受贿赂,财富随职位增长,钱财与地位不断积累,虽然赃款未公开,但其奸诈之态已经非常明显。仅仅从这一件事情看,其他罪行就可推断出来。现依据礼法与律令,判处游道死刑。”当时朝廷士人普遍认为游道没有被公正对待。而文襄帝听说游道与高隆之对立,对杨遵彦说:“这真是忠直刚正、嫉恶如仇的人。”杨遵彦说:“这就像养狗,本来是用它来吠叫,现在因它叫得太凶而杀了它,恐怕以后再没有能吠叫的狗了。”朝廷下旨将游道交付廷尉,游道被革除官职。文襄帝还派人对游道说:“你如果早些跟我去并州,否则,其他将领会杀你。”游道听从后,前往晋阳,担任大行台吏部官员,后又任太原公开府谘议。后来,平阳公担任中尉,游道以谘议身份兼领书侍御史。不久,又以原职兼任司徒左长史。

后来,文襄帝怀疑黄门郎温子升知晓元瑾谋反,将他关入狱中并饿死,饿到穿破了衣服才死去,尸体被丢在路边,游道将他收尸安葬。文襄帝对游道说:“我最近写信给京城权贵,提到朝中士人,你说你结党营私,可能会成为一桩祸事。现在你真是忠于旧日节义之人,这种品德不可动摇。我原本就不该杀温子升,你为他安葬,有什么可害怕的?天下人能代替你感到恐惧的,是不知道我内心想法的人。”不久,游道被任命为御史中尉。

东莱王道习参加御史官员选拔时,超出资格投递文书,道习与游道有旧交情,于是让下属官吏代为收下。文襄帝大怒,下令杖责游道,并判决说:“游道生性刚烈凶狠,动辄批评是非,苛刻挑剔,挑剔别人的缺点。过去他与郎中兰景云争执,列出了十条指控。如今查实,全属虚构。他与道习一起欺凌朝廷制度,作为法官却违法犯禁,这种行为难以宽恕,应交给尚书省处理。”游道被关押,狱吏想为他解开枷锁,他坚决不同意说:“这是上级命令,不可擅自解除。”文襄帝听说后,将他释放。游道始终坚守节操,不改初心。天保元年,游道被任命为太府卿,他到少府检查主管人员偷盗行为,查出数以万计的盗窃案。奸吏反而诬告他,将他下狱。不久被释放,没有回乡,直接前往府中处理事务。他去世时,遗嘱要求薄葬,不立碑,不求追封谥号,追赠为瓜州刺史。在武平年间,因他的儿子士素长期掌管机要事务,被追加封为仪同三司,谥号为“贞惠”。

宋游道性格刚劲正直,对恶人深恶痛绝,看到别人犯罪,就希望严加惩处。他调查案件时,喜欢追究暗中私事,审问案情时,刑罚极为严酷。兖州刺史李子贞在地方贪官暴政,游道查办。文襄帝因李子贞曾为建义功臣,本意是想宽容他。游道怀疑陈元康是其内应,秘密上奏说:“子贞与元康交往密切,恐怕他们另有勾结。”文襄帝大怒,于是召集百官于尚书都堂,当场将李子贞打死。兖州百姓为游道立祠堂,画像上题为“忠清君”。游道另弹劾吉宁等五人,也判决他们死罪,脸上带着喜悦神色。朝中士人十分鄙夷他。然而,游道重情重义,讲信守诺。做官严谨整肃,但后来也常常收受贿赂,特别是对亲朋故旧中家庭困难者,会帮助他们解决婚嫁、丧葬问题,丧礼中必定亲自参与、妥善安排。担任司州监察官员时,与牧昌乐、西河二王关系不和。等到这二王去世后,游道常常关心照拂他们的家属,与顿丘人李奖见面,便立下生死之交。李奖说:“我已经年岁高了,将来让我弟弟担任我的佐史,让他对我行礼就够了。”游道说:“不能这样。”后来李奖被任命为河南尹,征召游道担任中正,使者不断前来,带着衣服、帽子招待他,两人握手谈笑甚欢。元颢攻入洛阳,李奖接受其命令,出使徐州,都督元孚与城内人赵绍合谋杀害了他。游道为李奖申诉冤屈,最终洗清了冤屈,又上表请求追赠,还自己放弃了一级官阶来补偿。又与刘廞交结,托刘廞的弟弟刘粹去徐州杀死赵绍。后来刘廞在洛阳伏法,刘粹在徐州反叛,朝廷出兵平叛,将刘粹的头颅挂在邺城市上示众。孙腾派人告发市司藏有五百万钱,请求官府处理。当时游道为司州中从事,便让家人假装刘粹的亲戚,到州府控诉,按照律法判令并上奏,朝廷下敕文,市司仍不批准。游道于是杖打市司官员,强行令其立刻交付。孙腾听说后非常愤怒。当时李奖的两个儿子李构、李训生活贫困,游道后来命他们去请求三位富人,说他们已死事,判免其债务,总共得到钱一百五十万,全部用于给李构、李训。他这种仗势凌人、行为狂放如此。当时的人说:“游道脸上像猕猴,陆操像科斗(古代一种文字),内心不按外表,怎么能说丑陋的人就无情?”李构曾有一次在游道家聚会,开玩笑说:“贤弟在门外,是个好人,应该自己去迎接。”游道派人通报说:“族弟游山。”游道出门见后,原来穿着猕猴的衣帽。他本想与李构决绝,李构道歉,游道又恢复了往日的友好。游道死后,李构任定州长史,游道的第三子士孙任墨曹、博陵王的管记,与典签一起诬告李构。李构在监牢内祭祀游道,并诉说冤情。士孙白天睡觉像做恶梦一样,看见游道愤怒地责骂他:“我和李构有恩义,你怎么不知道?竟和小人勾结陷害正直之人!”士孙惊起跪下,说:“不敢,不敢。”十天后去世。

游道常常告诫他的儿子士素、士远说:“做官要严守操守,不可轻率。”他对下属说:“不要随意发火,要懂得控制情绪,否则祸患就来了。”

卢斐,性格凶狠,对下属残酷,不讲人情。他在家中尤其如此,子孙仆役常常被殴打,身体残破。他有个私生子叫善昭,性情凶恶顽劣,与游道的婢女私通,被殴打无数,游道还用笼头套住他,绑在庭树上,只给草料吃,十余天后才释放。某夜,游道被贼人杀害,所用的刀正是善昭佩戴的,遗弃在游道宅院中。善昭得知后大哭奔逃,家人捡到佩刀,善昭惊恐,立刻逃到平恩的别墅。第二天,世祖派舍人兰子畅到宅中查案。当时游道刚改娶少室山范阳卢氏,貌美动人。兰子畅怀疑是卢氏与人通奸所致,准备拷打卢氏,卢氏供出是善昭干的,于是将善昭收捕并关押在临漳狱,准备斩首。邢邵上奏说,这属于谋反,而游道又是朝廷重臣,不可轻易发动。最终在狱中将善昭斩首,丢弃于漳水。

《北齐书》·唐·李百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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