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书》•卷三十五·列传第二十九·萧子恪等
萧子恪〔弟子范 子显 子云〕萧子恪,字景冲,兰陵人,齐豫章文献王嶷第二子也。永明中,以王子封南康县侯。年十二,和从兄司徒竟陵王《高松赋》,卫军王俭见而奇之。初为宁朔将军、淮陵太守,建武中,迁辅国将军、吴郡太守。大司马王敬则于会稽举兵反,以奉子恪为名,明帝悉召子恪兄弟亲从七十馀人入西省,至夜当害之。会子恪弃郡奔归,是日亦至,明帝乃止,以子恪为太子中庶子。东昏即位,迁秘书监,领右军将军,俄为侍中。中兴二年,迁辅国谘议参军。天监元年,降爵为子,除散骑常侍,领步兵校尉,以疾不拜,徙为光禄大夫,俄为司徒左长史。子恪与弟子范等,尝因事入谢,高祖在文德殿引见之,从容谓曰“我欲与卿兄弟有言。夫天下之宝,本是公器,非可力得。苟无期运,虽有项籍之力,终亦败亡。所以班彪《王命论》云:所求不过一金,然终转死沟壑。卿不应不读此书。宋孝武为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无不因事鸩毒,所遗唯有景和。至于朝臣之中,或疑有天命而致害者,枉滥相继,然而或疑有天命而不能害者,或不知有天命而不疑者,于时虽疑卿祖,而无如之何。此是疑而不得。又有不疑者,如宋明帝本为庸常被免,岂疑而得全。又复我于时已年二岁,彼岂知我应有今日。当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害亦不能得。我初平建康城,朝廷内外皆劝我云:时代革异,物心须一,宜行处分。我于时依此而行,谁谓不可。我政言江左以来,代谢必相诛戮,此是伤于和气,所以国祚例不灵长。所谓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是一义。二者,齐梁虽曰革代,义异往时。我与卿兄弟虽复绝服二世,宗属未远。卿勿言兄弟是亲,人家兄弟自有周旋者,有不周旋者,况五服之属邪。齐业之初,亦是甘苦共尝,腹心在我。卿兄弟年少,理当不悉。我与卿兄弟,便是情同一家,岂当都不念此,作行路事。此是二义。我有今日,非是本意所求。且建武屠灭卿门,致卿兄弟涂炭。我起义兵,非惟自雪门耻,亦是为卿兄弟报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世,拨乱反正,我虽起樊、邓,岂得不释戈推奉。其虽欲不已,亦是师出无名。我今为卿报仇,且时代革异,望卿兄弟尽节报我耳。且我自藉丧乱,代明帝家天下耳,不取卿家天下。昔刘子舆自称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复可得,况子舆乎。梁初,人劝我相诛灭者,我答之犹如向孝武时事:彼若苟有天命,非我所能杀。若其无期运,何忽行此,政足示无度量。曹志亲是魏武帝孙,陈思之子,事晋武能为晋室忠臣,此即卿事例。卿是宗室,情义异佗,方坦然相期,卿无复怀自外之意。小待,自当知我寸心”又文献王时,内斋直帐阉人赵叔祖,天监初,入为台齐斋帅,在寿光省,高祖呼叔祖曰“我本识汝在北第,以汝旧人,故每驱使。汝比见北第诸郎不”叔祖奉答云“比多在直,出外甚疏,假使暂出,亦不能得往”高祖曰“若见北第诸郎,道我此意:我今日虽是革代,情同一家。但今磐石未立,所以未得用诸郎者,非惟在我未宜,亦是欲使诸郎得安耳。但闭门高枕,后自当见我心”叔祖即出外具宣敕语。子恪寻出为永嘉太守。还除光禄卿,秘书监。出为明威将军、零陵太守。十七年,入为散骑常侍、辅国将军。普通元年,迁宗正卿。三年,迁都官尚书。四年,转吏部。六年,迁太子詹事。大通二年,出为宁远将军、吴郡太守。三年,卒于郡舍,时年五十二。诏赠侍中、中书令。谥曰恭。子恪兄弟十六人,并仕梁。有文学者,子恪、子质、子显、子云、子晖五人。子恪尝谓所亲曰“文史之事,诸弟备之矣,不烦吾复牵率,但退食自公,无过足矣”子恪少亦涉学,颇属文,随弃其本,故不传文集。子瑳,亦知名太清中,官至吏部郎,避乱东阳,后为盗所害。子范字景则,子恪第六弟也。齐永明十年,封祁阳县侯,拜太子洗马。天监初,降爵为子,除后军记室参军,复为太子洗马,俄迁司徒主簿,丁所生母忧去职。子范有孝性,居丧以毁闻。服阕,又为司徒主簿,累迁丹阳尹丞,太子中舍人。出为建安太守,还除大司马南平王户曹属,从事中郎。王爱文学士,子范偏被恩遇,尝曰“此宗室奇才也”使制《千字文》,其辞甚美,王命记室蔡薳注释之。自是府中文笔,皆使草之。王薨,子范迁宣惠谘议参军,护军临贺王正德长史。正德为丹阳尹,复为正德信威长史,领尹丞。历官十馀年,不出藩府,常以自慨,而诸弟并登显列,意不能平,及是为到府笺曰“上藩首佐,于兹再忝,河南雌伏,自此重升。以老少异时,盛衰殊日,虽佩恩宠,还羞年鬓”子范少与弟子显、子云才名略相比,而风采容止不逮,故宦途有优劣。每读《汉书》,杜缓兄弟“五人至大官,唯中弟钦官不至而最知名”,常吟讽之,以况己也。寻复为宣惠武陵王司马,不就,仍除中散大夫,迁光禄、廷尉卿。出为戎昭将军、始兴内史。还除太中大夫,迁秘书监。太宗即位,召为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以逼贼不拜。其年葬简皇后,使与张缵俱制哀策文,太宗览读之,曰“今葬礼虽阙,此文犹不减于旧”寻遇疾卒,时年六十四。贼平后,世祖追赠金紫光禄大夫。谥曰文。前后文集三十卷。二子滂、确,并少有文章。太宗东宫时,尝与邵陵王数诸萧文士,滂、确亦预焉。滂官至尚书殿中郎,中军宣城王记室,先子范卒。确,太清中历官宣城王友,司徒右长史。贼平后,赴江陵,因没关西。子显字景阳,子恪第八弟也。幼聪慧,文献王异之,爱过诸子。七岁,封宁都县侯。永元末,以王子例拜给事中。天监初,降爵为子。累迁安西外兵,仁威记室参军,司徒主簿,太尉录事。子显伟容貌,身长八尺。好学,工属文。尝著《鸿序赋》,尚书令沈约见而称曰“可谓得明道之高致,盖《幽通》之流也”又采众家《后汉》,考正同异,为一家之书。又启撰《齐史》,书成,表奏之,诏付秘阁。累迁太子中舍人,建康令,邵陵王友,丹阳尹丞,中书郎,守宗正卿。出为临川内史,还除黄门郎。中大通二年,迁长兼侍中。高祖雅爱子显才,又嘉其容止吐纳,每御筵侍坐,偏顾访焉。尝从容谓子显曰“我造《通史》,此书若成,众史可废”子显对曰“仲尼赞《易》道,黜《八索》,述职方,除《九丘》,圣制符同,复在兹日”时以为名对。三年,以本官领国子博士。高祖所制经义,未列学官,子显在职,表置助教一人,生十人。又启撰高祖集,并《普通北伐记》。其年迁国子祭酒,又加侍中,于学递述高祖《五经义》。五年,选吏部尚书,侍中如故。子显性凝简,颇负其才气。及掌选,见九流宾客,不与交言,但举扇一撝而已,衣冠窃恨之。然太宗素重其为人,在东宫时,每引与促宴。子显尝起更衣,太宗谓坐客曰“尝闻异人间出,今日始知是萧尚书”其见重如此。大同三年,出为仁威将军、吴兴太守,至郡未几,卒,时年四十九。诏曰“仁威将军、吴兴太守子显,神韵峻举,宗中佳器。分竹未久,奄到丧殒,恻怆于怀。可赠侍中、中书令。今便举哀”及葬请谥,手诏“恃才傲物,宜谥曰骄”。子显尝为《自序》,其略云“余为邵陵王友,忝还京师,远思前比,即楚之唐、宋,梁之严、邹。追寻平生,颇好辞藻,虽在名无成,求心已足。若乃登高自极,临水送归,风动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莺,开花落叶,有来斯应,每不能已也。前世贾、傅、崔、马、邯郸、缪、路之徒,并以文章显,所以屡上歌颂,自比古人。天监十六年,始预九日朝宴,稠人广坐,独受旨云:今云物甚美,卿得不斐然赋诗。诗既成,又降帝旨曰:可谓才子。余退谓人曰:一顾之恩,非望而至。遂方贾谊何如哉。未易当也。每有制作,特寡思功,须其自来,不以力构。少来所为诗赋,则《鸿序》一作,体兼众制,文备多方,颇为好事所传,故虚声易远”子显所著《后汉书》一百卷,《齐书》六十卷,《普通北伐记》五卷,《贵俭传》三十卷,文集二十卷。二子序、恺,并少知名。序,太清中历官太子家令,中庶子,并掌管记。及乱,于城内卒。恺,初为国子生,对策高第,州又举秀才。起家秘书郎,迁太子中舍人,王府主簿,太子洗马,父忧去职。服阕,复除太子洗马,迁中舍人,并掌管记。累迁宣城王文学,中书郎,太子家令,又掌管记。恺才学誉望,时论以方其父,太宗在东宫,早引接之。时中庶子谢嘏出守建安,于宣猷堂宴饯,并召时才赋诗,同用十五剧韵,恺诗先就,其辞又美。太宗与湘东王令曰“王筠本自旧手,后进有萧恺可称,信为才子”先是时太学博士顾野王奉令撰《玉篇》,太宗嫌其书详略未当,以恺博学,于文字尤善,使更与学士删改。迁中庶子,未拜,徙为吏部郎。太清二年,迁御史中丞。顷之,侯景寇乱,恺于城内迁侍中,寻卒官,时年四十四。文集并亡逸。子云字景乔,子恪第九弟也。年十二,齐建武四年,封新浦县侯,自制拜章,便有文采。天监初,降爵为子。既长勤学,以晋代竟无全书,弱冠便留心撰著,至年二十六,书成,表奏之,诏付秘阁。子云性沈静,不乐仕进。年三十,方起家为秘书郎。迁太子舍人,撰《东宫新记》,奏之,敕赐束帛。累迁北中郎外兵参军,晋安王文学,司徒主簿,丹阳尹丞。时湘东王为京尹,深相赏好,如布衣之交。迁北中郎庐陵王谘议参军,兼尚书左丞。大通元年,除黄门郎,俄迁轻车将军,兼司徒左长史。二年,入为吏部。三年,迁长兼侍中。中大通元年,转太府卿。三年,出为贞威将军、临川内史。在郡以和理称,民吏悦之。还除散骑常侍,俄复为侍中。大同二年,迁员外散骑常侍、国子祭酒,领南徐州大中正。顷之,复为侍中,祭酒、中正如故。梁初,郊庙未革牲牷,乐辞皆沈约撰,至是承用,子云始建言宜改。启曰“伏惟圣敬率由,尊严郊庙,得西邻之心,知周、孔之迹,载革牢俎,德通神明,黍稷蘋藻,竭诚严配,经国制度,方悬日月,垂训百王,于是乎在。臣比兼职斋官,见伶人所歌,犹用未革牲前曲。圜丘视燎,尚言式备牲牷。北郊《諴雅》,亦奏牲云孔备。清庙登歌,而称我牲以洁。三朝食举,犹咏朱尾碧鳞。声被鼓钟,未符盛制。臣职司儒训,意以为疑,未审应改定乐辞以不”敕答曰“此是主者守株,宜急改也”仍使子云撰定。敕曰“郊庙歌辞,应须典诰大语,不得杂用子史文章浅言。而沈约所撰,亦多舛谬”子云答敕曰“殷荐朝飨,乐以雅名,理应正采《五经》,圣人成教。而汉来此制,不全用经典。约之所撰,弥复浅杂。臣前所易约十曲,惟知牲牷既革,宜改歌辞,而犹承例,不嫌流俗乖体。既奉令旨,始得发蒙。臣夙本庸滞,昭然忽朗,谨依成旨,悉改约制。惟用《五经》为本,其次《尔雅》、《周易》、《尚书》、《大戴礼》,即是经诰之流,愚意亦取兼用。臣又寻唐、虞诸书,殷《颂》周《雅》,称美是一,而复各述时事。大梁革服,偃武修文,制礼作乐,义高三正。而约撰歌辞,惟浸称圣德之美,了不序皇朝制作事。《雅》、《颂》前例,于体为违。伏以圣旨所定《乐论》,钟律纬绪,文思深微,命世一出,方悬日月,不刊之典,礼乐之教,致治所成。谨一二采缀,各随事显义,以明制作之美。覃思累日,今始克就,谨以上呈”敕并施用。子云善草隶书,为世楷法。自云善效钟元常、王逸少而微变字体。答敕云“臣昔不能拔赏,随世所贵,规摹子敬,多历年所。年二十六,著《晋史》,至《二王列传》,欲作论语草隶法,言不尽意,遂不能成,略指论飞白一势而已。十许年来,始见敕旨《论书》一卷,商略笔势,洞澈字体。又以逸少之不及元常,犹子敬之不及逸少。自此研思,方悟隶式,始变子敬,全范元常。逮尔以来,自觉功进”其书迹雅为高祖所重,尝论子云书曰“笔力劲骏,心手相应,巧逾杜度,美过崔实,当与元常并驱争先”其见赏如此。七年,出为仁威将军、东阳太守。中大同元年,还拜宗正卿。太清元年,复为侍中、国子祭酒,领南徐州大中正。二年,侯景寇逼,子云逃民间。三年三月,宫城失守,东奔晋陵,馁卒于显灵寺僧房,年六十三。所著《晋书》一百一十卷,《东宫新记》二十卷。第二子特,字世达。早知名,亦善草隶。高祖尝谓子云曰“子敬之书,不及逸少。近见特迹,遂逼于卿”历官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宣惠主簿,中军记室。出为海盐令,坐事免。年二十五,先子云卒。子晖字景光,子云弟也。少涉书史,亦有文才。起家员外散骑侍郎,迁南中郎记室。出为临安令。性恬静,寡嗜好,尝预重云殿听制讲《三慧经》,退为《讲赋》奏之,甚见称赏。迁安西武陵王谘议,带新繁令,随府转仪同从事、骠骑长史,卒。陈吏部尚书姚察曰:昔魏藉兵威而革汉运,晋因宰辅乃移魏历,异乎古之禅授,以德相传,故抑前代宗枝,用绝民望。然刘晔、曹志,犹显于朝。及宋遂为废姓。而齐代,宋之戚属,一皆歼焉。其祚不长,抑亦由此。有梁革命,弗取前规,故子恪兄弟及群从,并随才任职,通贵满朝,不失于旧,岂惟魏幽晋显而已哉。君子以是知高祖之弘量,度越前代矣。
译文:
萧子恪,字景冲,是兰陵人,是南朝齐国豫章文献王萧嶷的次子。在永明年间,因王子身份被封为南康县侯。当时他年仅十二岁,曾和兄长一起写《高松赋》,被卫军王俭看到后极为赞赏。起初担任宁朔将军、淮陵太守,后来在建武年间升任辅国将军、吴郡太守。
齐朝大司马王敬则在会稽起兵反叛,以拥立萧子恪为名,梁武帝便下令将萧子恪兄弟七十多人召入皇宫西省。夜里准备杀害他们。恰好萧子恪弃守郡府逃离,当天也赶回,梁武帝才停止了行动,并任命他为太子中庶子。
东昏皇帝即位后,萧子恪升任秘书监,兼右军将军,不久又任侍中。中兴二年,升为辅国谘议参军。天监元年,降爵为侯,被授为散骑常侍,兼任步兵校尉,因病没有上任,后改任光禄大夫,不久又任司徒左长史。
萧子恪和弟弟范、子显、子云等人,曾因事入宫谢恩,梁武帝在文德殿接见他们,从容对他们说:“我想跟你们兄弟谈一谈。天下的珍贵之物,本来是公共的,不是靠武力能夺得的。如果命中没有天命,即使有项羽那样的力量,也终将失败灭亡。所以班彪在《王命论》中说:所求不过一金,最终仍会死于荒野。你们怎会不读这本书?宋孝武帝性情多疑,凡是兄弟中名声稍好者,无不因小事被毒杀,最后仅余景和一人幸存。至于朝廷士人中,有些人怀疑有天命而被陷害,冤案连绵,但也有人怀疑天命却未受害,或根本不知道有天命而毫无怀疑,当时虽然怀疑你们的祖先,却也无能为力。这就是‘怀疑而不得’。又有不知道天命的,比如宋明帝本是平庸之人,最终被罢免,难道是因怀疑而得以保全?还有我那时只有两岁,彼时他们岂能知道我会拥有今日之地位?应当明白,有天命的人不会被人所害,即使想害也害不了。我当初攻占建康城时,朝廷内外都劝我说:时代已变,人心需要统一,应立即采取行动。我依照这意见行事,谁敢说不可?我常说,自东晋以来,政权更替都伴随着互相残杀,这是伤害了国家和气,所以国运不能长久。所谓殷商的教训就在眼前,是夏朝的世事。这是第一点。第二点,虽然梁朝取代齐朝,但意义与过去不同。我和你们兄弟虽隔了两代,宗族关系仍然亲近。你们不要说兄弟情深,寻常人家兄弟之间也有相处融洽的,也有互相疏远的,更何况是远亲呢?齐朝建国之初,我们是一同经历苦难、共患难的,彼此心腹相照。你们年轻,可能不太了解。我和你们兄弟,就像一家人,岂能视而不见,当作陌生人一样?这是第二点。我今天能有这地位,并非当初所期望的。而且建武年间,你们家族被屠戮,你们兄弟遭到了巨大的灾难。我起兵反抗,不仅是为了洗刷家族的耻辱,更是为你们兄弟复仇。如果你们在建武、永元年间能拨乱反正,我即便从樊城、邓州起兵,也决不举兵相抗。若我执意如此,就等于师出无名。如今我为你们报仇,又因时代不同,希望你们兄弟能尽忠报我。我之所以登上皇位,并非本意所求,而是趁着乱世,继承明帝家天下,绝非夺取你们家族的天下。从前刘子舆自称是晋成帝的儿子,光武帝说:假使成帝再活,天下也不复可得,更何况是刘子舆呢?当初梁朝建国时,有人劝我诛灭功臣,我回答得如同当年孝武帝时一样:如果他们真有天命,我怎能杀?如果他们没有天命,为何突然行事?这足以说明我无失度量。曹志是魏武帝曹操的孙子,陈思王曹植之子,侍奉晋武帝时忠心耿耿,这正是你们这类宗室的情况。你们是皇族,情谊不同寻常,因此我坦率相待,你们不应有外心。稍等,你们自然会明白我的心意。”
当年文献王时,内宫值班的宦官赵叔祖,天监初年进入朝廷担任斋帅,在寿光省中,梁武帝叫他:“我早年就认识你,你是老友,所以我经常派你做事。你最近可曾见过北第的那些郎官吗?”赵叔祖回答说:“我平时在值班,很少外出,就算偶尔出门,也未必能见到。”梁武帝说:“如果见到他们,就告诉他们:我今天虽是改朝换代,但情同一家。只是现在根基未稳,暂时还不能任用他们,不仅是我个人还不适合,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安心。等日后关上门,高枕无忧,自然会见到我的心意。”赵叔祖立刻出去传达了皇帝的旨意。
不久萧子恪出任永嘉太守。之后又改任光禄卿、秘书监,外放为明威将军、零陵太守。梁武帝十七年,重新入朝担任散骑常侍、辅国将军。普通元年,升任宗正卿。三年,升为都官尚书。四年,转任吏部尚书。六年,升为太子詹事。大通二年,外放为宁远将军、吴郡太守。三年,死在郡中,享年五十二岁。朝廷下诏追赠侍中、中书令,谥号“恭”。萧子恪兄弟共十六人,都曾在梁朝为官。其中以文才著称的有萧子恪、子质、子显、子云、子晖五人。萧子恪曾对亲友说:“文史之事,诸弟已做好,我不再需要操心,只需安于清闲,生活简朴即可。”萧子恪年轻时也懂学问,擅长写文章,后来却放弃了,所以没有留下文集。他的弟弟萧子瑳,在太清年间知名,官至吏部郎,因战乱逃到东阳,后被盗匪杀害。
萧子范,字景则,是萧子恪的第六个弟弟。齐永明十年,被封为祁阳县侯,官至太子洗马。天监初年,降爵为侯,授后军记室参军,后又任太子洗马,不久调任司徒主簿,因母丧离职。萧子范有孝行,居丧时悲痛自责,闻名于世。服丧结束,又任司徒主簿,多次升迁,任丹阳尹丞、太子中舍人。外放为建安太守,后回朝任大司马南平王户曹属、从事中郎。南平王喜爱文学人才,特别欣赏萧子范,曾说:“这是宗室中的奇才!”并让他撰写《千字文》,文字优美,命记室蔡薳作注。自此府中所有文稿都由他起草。南平王去世后,萧子范升任宣惠谘议参军,后任护军临贺王正德的长史。正德任丹阳尹时,又任正德信威长史,兼任尹丞。他在官位上十多年,一直没有离开藩镇,常常感到自己地位不如兄弟,而诸弟都已显达,内心十分不服。后来写给上司的信中说:“首度出任高官,已是第二次。河南之地长久被压制,如今终于恢复地位。因年龄差异、时代更替,虽获得恩宠,但还是羞于自己年岁已高。”萧子范年轻时与弟弟子显、子云才名相当,但风度仪表不及,因此在仕途上有所优劣。他常读《汉书》,看到杜缓兄弟五人皆达高位,唯中弟杜钦官职未至却最知名,便常吟诵此段,以自比。不久又任宣惠武陵王司马,但拒绝赴任,后来改任中散大夫,又升为光禄、廷尉卿。外放为戎昭将军、始兴内史。后任太中大夫,又升为秘书监。太宗即位后,召他为光禄大夫,加授金章紫绶,因他拒不拜受而受责。那年主持简皇后葬礼,命他与张缵共同撰写哀策文,太宗读后称:“如今葬礼虽有缺漏,此文却丝毫不减旧日水准。”不久因病去世,时年六十四岁。侯景之乱平定后,太宗追赠他为金紫光禄大夫,谥号“文”。他前后著有文集三十卷,两个儿子滂、确,年少时皆有文章。太宗在东宫时,曾与邵陵王一起谈论梁朝文士,滂、确也参与其中。滂官至尚书殿中郎、中军宣城王记室,早于其父去世。确,太清年间曾担任官宣城王友、司徒右长史,侯景之乱后,前往江陵,后被俘入关西,最终失联。
萧子显,字景阳,是萧子恪的第八个弟弟。自幼聪慧,文献王对他特别喜爱,超过了其他儿子。七岁被封为宁都县侯。永元末年,以王子身份任给事中。天监初年,降爵为侯。多次升迁,担任安西外兵、仁威记室参军、司徒主簿、太尉录事。萧子显仪表英伟,身高八尺,好学,工于写作。曾写《鸿序赋》,尚书令沈约看到后称赞:“可以说达到了明道的高境,接近《幽通赋》的风格。”他还搜集众家《后汉书》,加以考订,编成一部统一的著作。又上书请求撰修《齐史》,书成后上奏,朝廷下令存入秘阁。多次升迁,任太子中舍人、建康令、邵陵王友、丹阳尹丞、中书郎、宗正卿。外放为临川内史,回朝任黄门郎。中大通二年,升任长兼侍中。梁武帝非常欣赏他的才华,也称赞他的仪容风度,常常在宴会上单独召见他。曾从容对他说:“我正在撰写《通史》,若有成就,诸史便可废弃。”萧子显回答:“孔子称颂《易经》,删去《八索》、《九丘》,取其‘述职’、‘方’等内容,圣人之制与今日相符。”当时被认为是对答精彩。三年,以原职兼任国子博士。梁武帝所写的经义尚未列入学官体系,萧子显上表建议设立助教一人、学生十人。又请求撰写梁武帝的文集和《普通北伐记》。那年升任国子祭酒,又加授侍中之职,并在学宫系统中传授梁武帝的《五经义》。五年,被任命为吏部尚书,仍保留侍中之职。
萧子显性格沉静,自负才气。当掌管选官事务时,面对九流宾客,从不交谈,只是一甩手扇子便了事,朝中士人私下都感到不满。但梁武帝一直看重他为人,东宫时期常邀请他参与宴饮。曾经有一次他起去小便,梁武帝对座上宾客说:“我早听说有奇才出世,今日才真正见到萧尚书。”可见其受重视程度。大同三年,外放为仁威将军、吴兴太守,到任不久便去世,时年四十九岁。朝廷下诏:“仁威将军、吴兴太守萧子显,才情卓越,宗室中的杰出人物。分守郡县不久,便突然离世,令人悲痛。可追赠侍中、中书令。立刻为他举哀。”葬礼时要求谥号,梁武帝亲笔下诏:“恃才傲物,应谥为‘骄’。”萧子显曾写《自序》,大意是:“我曾为邵陵王宾客,回到京城,回忆过往,如同楚国的唐、宋,梁代的严子陵、邹阳。平生喜欢辞藻,虽未成就名望,内心已满足。每当登高远望,临水送别,春风拂面,月明秋夜,早雁初莺,花开落叶,总有感而发,难以抑制。古代贾谊、傅毅、崔浩、马融、邯郸淳、缪袭、路粹等人因文章著名,因此我屡次作诗颂扬,自比古人。天监十六年,第一次参加九日朝会,在众多宾客中,皇帝亲自下令:今日天气优美,你来赋诗一首。诗成后,又下旨说:真是一位才子。我退下后对人说:一次赏识,非我所愿,但如此荣幸,便如同贾谊一般,难以相比。每次写作,常觉得思虑不足,只能顺其自然,不能勉强构思。年轻时所作诗文,如《鸿序赋》一篇,体裁兼融各种风格,文笔多样,被好事者传颂,因此名声远播。”
萧子显著有《后汉书》一百卷、《齐书》六十卷、《普通北伐记》五卷、《贵俭传》三十卷、文集二十卷。两个儿子萧序、萧恺,年少时都有名气。萧序在太清年间历任太子家令、中庶子,掌管文书。乱世中于城内去世。萧恺起初为国子生,对策成绩优秀,州府推举为秀才。起家任秘书郎,后升太子中舍人、王府主簿、太子洗马,因父丧离职。服丧期满后,又任太子洗马,升为中舍人,掌管文书工作。多次升迁,任宣城王文学、中书郎、太子家令,仍掌文书。萧恺才学声望,时人认为与父亲相当。梁武帝在东宫时,早年便引见他。当时中庶子谢嘏出守建安,在宣猷堂设宴送行,召集当时才子赋诗,要求用十五种韵脚,萧恺率先完成,诗文也极为优美。梁武帝对湘东王说:“王筠原本是老手,后来有萧恺可以称道,真是才子。”此前,太学博士顾野王奉命编写《玉篇》,梁武帝认为其详略不当,因萧恺博学,尤其精通文字,便命令他与学士一同删改。后升任中庶子,还未上任,便改任吏部郎。太清二年,升为御史中丞。不久侯景乱起,萧恺在城中逃亡,后来在城破时逃入民间。太清三年三月,宫城失守,他逃往晋陵,饿死于显灵寺僧房,终年六十三岁。
其所著《晋书》一百一十卷、《东宫新记》二十卷。
其第二子萧特,字世达,少年时就有名气,擅长草隶书。梁武帝曾对萧子云说:“王羲之的书法,不及王献之。近来看到特的字迹,已接近于你了。”萧特历任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宣惠主簿、中军记室。外放为海盐县令,因事免职。二十五岁时,早于其兄萧子云去世。
萧子晖,字景光,是萧子云的弟弟。年少时涉猎书史,亦有文才。起家任员外散骑侍郎,后升任南中郎记室。外放为临安令。性格恬淡,嗜好不多,曾参加“重云殿”听讲《三慧经》的活动,后来写成《讲赋》呈上,受到高度赞赏。后升任安西武陵王谘议,兼新繁县令,随府迁任仪同从事、骠骑长史,去世。陈朝吏部尚书姚察评论说:过去魏国依靠武力推翻汉朝,晋朝因倚重辅政大臣而改变魏朝历法,与古代的禅让不同,古代是因德行相继,所以抑制前代宗族,断绝百姓的期待。然而像刘晔、曹志这些旧臣仍显于朝廷。到宋朝时,竟被废除姓氏。而齐朝时,宋朝的宗亲,几乎都被消灭。国运不长,也由此而来。而梁朝革命,没有效仿前例,所以萧子恪兄弟及同族亲属,都根据才能任职,通达显贵,不被贬抑,这不仅比魏、晋更优,也证明了梁武帝的胸怀与气度,远超前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