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书》•卷十一·列传第五·张弘策等

张弘策 〔庾域〕 郑绍叔 吕僧珍张弘策,字真简,范阳方城人,文献皇后之从父弟也。幼以孝闻。母尝有疾,五日不食,弘策亦不食。母强为进粥,乃食母所馀。遭母忧,三年不食盐菜,几至灭性。兄弟友爱,不忍暂离,虽各有室,常同卧起,世比之姜肱兄弟。起家齐邵陵王国常侍,迁奉朝请、西中郎江夏王行参军。弘策与高祖年相辈,幼见亲狎,恒随高祖游处。每入室,常觉有云烟气,体辄肃然,弘策由此特敬高祖。建武末,弘策从高祖宿,酒酣,徙席星下,语及时事。弘策因问高祖曰“纬象云何。国家故当无恙”高祖曰“其可言乎”弘策因曰“请言其兆”高祖曰“汉北有失地气,浙东有急兵祥。今冬初,魏必动。若动则亡汉北。帝今久疾,多异议,万一伺衅,稽部且乘机而作,是亦无成,徒自驱除耳。明年都邑有乱,死人过于乱麻,齐之历数,自兹亡矣。梁、楚、汉当有英雄兴”弘策曰“英雄今何在。为已富贵,为在草茅”高祖笑曰“光武有云:安知非仆。”弘策起曰“今夜之言,是天意也。请定君臣之分”高祖曰“舅欲效邓晨乎”是冬,魏军寇新野,高祖将兵为援,且受密旨,仍代曹虎为雍州。弘策闻之心喜,谓高祖曰“夜中之言,独当验矣”高祖笑曰“且勿多言”弘策从高祖西行,仍参帷幄,身亲军役,不惮辛苦。五年秋,明帝崩,遗诏以高祖为雍州刺史,乃表弘策为录事参军,带襄阳令。高祖睹海内方乱,有匡济之心,密为储备,谋猷所及,惟弘策而已。时长沙宣武王罢益州还,仍为西中郎长史,行郢州事。高祖使弘策到郢,陈计于宣武王,语在《高祖纪》。弘策因说王曰“昔周室既衰,诸侯力争,齐桓盖中人耳,遂能一匡九合,民到于今称之。齐德告微,四海方乱,苍生之命,会应有主。以郢州居中流之要,雍部有戎马之饶,卿兄弟英武,当今无敌,虎据两州,参分天下,纠合义兵,为百姓请命,废昏立明,易于反掌。如此,则桓、文之业可成,不世之功可建。无为竖子所欺,取笑身后。雍州揣之已熟,愿善图之”王颇不怿而无以拒也。义师将起,高祖夜召弘策、吕僧珍入宅定议,旦乃发兵,以弘策为辅国将军、军主,领万人督后部军事。西台建,为步兵校尉,迁车骑谘议参军。及郢城平,萧颖达、杨公则诸将皆欲顿军夏口,高祖以为宜乘势长驱,直指京邑,以计语弘策,弘策与高祖意合。又访宁远将军庾域,域又同。乃命众军即日上道,缘江至建康,凡矶、浦、村落,军行宿次、立顿处所,弘策逆为图测,皆在目中。义师至新林,王茂、曹景宗等于大航方战,高祖遣弘策持节劳勉,众咸奋厉。是日,仍破朱雀军。高祖入顿石头城,弘策屯门禁卫,引接士类,多全免。城平,高祖遣弘策与吕僧珍先入清宫,封检府库。于时城内珍宝委积,弘策申勒部曲,秋毫无犯。迁卫尉卿,加给事中。天监初,加散骑常侍,洮阳县侯,邑二千二百户。弘策尽忠奉上,知无不为,交友故旧,随才荐拔,搢绅皆趋焉。时东昏馀党初逢赦令,多未自安,数百人因运荻炬束仗,得入南北掖作乱,烧神虎门、总章观。前军司马吕僧珍直殿内,以宿卫兵拒破之,盗分入卫尉府,弘策方救火,盗潜后害之,时年四十七。高祖深恸惜焉。给第一区,衣一袭,钱十万,布百匹,蜡二百斤。诏曰“亡从舅卫尉,虑发所忽,殒身祅竖。其情理清贞,器识淹济,自藩升朝,契阔夷阻。加外氏凋衰,飨尝屡绝,兴感《渭阳》,情寄斯在。方赖忠勋,翼宣寡薄,报效无征,永言增恸。可赠散骑常侍、车骑将军。给鼓吹一部。谥曰愍”弘策为人宽厚通率,笃旧故。及居隆重,不以贵势自高。故人宾客,礼接如布衣时。禄赐皆散之亲友。及其遇害,莫不痛惜焉。子缅嗣,别有传。庾域,字司大,新野人。长沙宣武王为梁州,以为录事参军,带华阳太守。时魏军攻围南郑,州有空仓数十所,域封题指示将士云“此中粟皆满,足支二年,但努力坚守”众心以安。虏退,以功拜羽林监,迁南中郎记室参军。永元末,高祖起兵,遣书招域。西台建,以为宁朔将军,领行选,从高祖东下。师次杨口,和帝遣御史中丞宗刔命劳军。域乃讽刔“黄钺未加,非所以总率侯伯”刔西台,即授高祖黄钺。萧颖胄既都督中外诸军事,论者谓高祖应致笺,域争不听,乃止。郢城平。域及张弘策议与高祖意合,即命众军便下。每献谋画,多被纳用。霸府初开,以为谘议参军。天监初,封广牧县子,后军司马。出为宁朔将军、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梁州长史夏侯道迁举州叛降魏,魏骑将袭巴西,域固守百馀日,城中粮尽,将士皆龁草食土,死者太半,无有离心。魏军退,诏增封二百户,进爵为伯。六年,卒于郡。郑绍叔,字仲明,荥阳开封人也。世居寿阳。祖琨,宋高平太守。绍叔少孤贫。年二十馀,为安丰令,居县有能名。本州召补主簿,转治中从事史。时刺史萧诞以弟谌诛,台遣收兵卒至,左右莫不惊散,绍叔闻难,独驰赴焉。诞死,侍送丧柩,众咸称之。到京师,司空徐孝嗣见而异之,曰“祖逖之流也”高祖临司州,命为中兵参军,领长流,因是厚自结附。高祖罢州还京师,谢遣宾客,绍叔独固请愿留。高祖谓曰“卿才幸自有用,我今未能相益,宜更思他涂”绍叔曰“委质有在,义无二心”高祖固不许,于是乃还寿阳。刺史萧遥昌苦引绍叔,终不受命。遥昌怒,将囚之,救解得免。及高祖为雍州刺史,绍叔间道西归,补宁蛮长史、扶风太守。东昏既害朝宰,颇疑高祖。绍叔兄植为东昏直后,东昏遣至雍州,托以候绍叔,实潜使为刺客。绍叔知之,密以白高祖。植既至,高祖于绍叔处置酒宴之,戏植曰“朝廷遣卿见图,今日闲宴,是见取良会也”宾主大笑。令植登临城隍,周观府署,士卒、器械、舟舻、战马,莫不富实。植退谓绍叔曰“雍州实力,未易图也”绍叔曰“兄还,具为天子言之。兄若取雍州,绍叔请以此众一战”送兄于南岘,相持恸哭而别。义师起,为冠军将军,改骁骑将军,侍从东下江州,留绍叔监州事,督江、湘二州粮运,事无阙乏。天监初,入为卫尉卿。绍叔忠于事上,外所闻知,纤毫无隐。每为高祖言事,善则曰“臣愚不及,此皆圣主之策”其不善,则曰“臣虑出浅短,以为其事当如是,殆以此误朝廷,臣之罪深矣”高祖甚亲信之。母忧去职。绍叔有至性,高祖常使人节其哭。顷之,起为冠军将军、右军司马,封营道县侯,邑千户。俄复为卫尉卿,加冠军将军。以营道县户凋弊,改封东兴县侯,邑如故。初,绍叔少失父,事母及祖母以孝闻,奉兄恭谨。及居显要,禄赐所得及四方贡遗,悉归之兄室。三年,魏军围合肥,绍叔以本号督众军镇东关,事平,复为卫尉。既而义阳为魏所陷,司州移镇关南。四年,以绍叔为使持节、征虏将军、司州刺史。绍叔创立城隍,缮修兵器,广田积谷,招纳流民,百姓安之。性颇矜躁,以权势自居,然能倾心接物,多所荐举,士类亦以此归之。六年,征为左将军,加通直散骑常侍,领司、豫二州大中正。绍叔至家疾笃。诏于宅拜授,舆载还府,中使医药,一日数至。七年,卒于府舍,时年四十五。高祖将临其殡,绍叔宅巷狭陋,不容舆驾,乃止。诏曰“追往念功,前王所笃。在诚惟旧,异代同规。通直散骑常侍、右卫将军、东兴县开国侯绍叔,立身清正,奉上忠恪,契阔藩朝,情绩显著。爰及义始,实立茂勋,作牧疆境,效彰所莅。方申任寄,协赞心膂。奄至殒丧,伤痛于怀。宜加优典,隆兹宠命。可赠散骑常侍、护军将军,给鼓吹一部,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凶事所须,随由资给。谥曰忠”绍叔卒后,高祖尝潸然谓朝臣曰“郑绍叔立志忠烈,善则称君,过则归己,当今殆无其比”其见赏惜如此。子贞嗣。吕僧珍,字元瑜,东平范人也。世居广陵。起自寒贱。始童儿时,从师学,有相工历观诸生,指僧珍谓博士曰“此有奇声,封侯相也”年二十馀,依宋丹阳尹刘秉,秉诛后,事太祖文皇为门下书佐。身长七尺五寸,容貌甚伟。在同类中少所亵狎,曹辈皆敬之。太祖为豫州刺史,以为典签,带蒙令,居官称职。太祖迁领军,补主簿。妖贼唐瑀寇东阳,太祖率众东讨,使僧珍知行军众局事。僧珍宅在建阳门东,自受命当行,每日由建阳门道,不过私室,太祖益以此知之。为丹阳尹,复命为郡督邮。齐随王子隆出为荆州刺史,齐武以僧珍为子隆防閤,从之镇。永明九年,雍州刺史王奂反,敕遣僧珍隶平北将军曹虎西为典签,带新城令。魏军寇沔北,司空陈显达出讨,一见异之,因屏人呼上座,谓曰“卿有贵相,后当不见减,努力为之”建武二年,魏大举南侵,五道并进。高祖率师援义阳,僧珍从在军中。长沙宣武王时为梁州刺史。魏围守连月,间谍所在不通,义阳与雍州路断。高祖欲遣使至襄阳,求梁州问,众皆惮,莫敢行,僧珍固请充使,即日单舸上道。既至襄阳,督遣援军,且获宣武王书而反,高祖甚嘉之。事宁,补羽林监。东昏即位,司空徐孝嗣管朝政,欲与共事,僧珍揣不久安,竟弗往。时高祖已临雍州,僧珍固求西归,得补邔令。既至,高祖命为中兵参军,委以心膂。僧珍阴养死士,归之者甚众。高祖颇招武猛,士庶响从,会者万馀人,因命按行城西空地,将起数千间屋,以为止舍,多伐材竹,沈于檀溪,积茅盖若山阜,皆不之用。僧珍独悟其旨,亦私具橹数百张。义兵起,高祖夜召僧珍及张弘策定议,明旦乃会众发兵,悉取檀溪材竹,装为艛舰,葺之以茅,并立办。众军将发,诸将果争橹,僧珍乃出先所具者,每船付二张,争者乃息。高祖以僧珍为辅国将军、步兵校尉,出入卧内,宣通意旨。师及郢城,僧珍率所领顿偃月垒,俄又进据骑城。郢州平,高祖进僧珍为前锋大将军。大军次江宁,高祖令僧珍与王茂率精兵先登赤鼻逻。其日,东昏将李居士与众来战,僧珍等要击,大破之。乃与茂进军于白板桥筑垒,垒立,茂移顿越城,僧珍独守白板。李居士密觇知众少,率锐卒万人,直来薄城。僧珍谓将士曰“今力既不敌,不可与战。亦勿遥射,须至堑里,当并力破之。俄而皆越堑拔栅,僧珍分人上城,矢石俱发,自率马步三百人出其后,守隅者复逾城而下,内外齐击,居士应时奔散,获其器甲不可胜计。僧珍又进据越城。东昏大将王珍国列车为营,背淮而阵。王茂等众军击之,僧珍纵火车焚其营。即日瓦解。建康城平,高祖命僧珍率所领先入清宫,与张弘策封检府库,即日以本官带南彭城太守,迁给事黄门侍郎,领虎贲中郎将。高祖受禅,以为冠军将军、前军司马,封平固县侯,邑一千二百户。寻迁给事中、右卫将军。顷之,转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入直秘书省,总知宿卫。天监四年冬,大举北伐,自是军机多事,僧珍昼直中书省,夜还秘书。五年夏,又命僧珍率羽林劲勇出梁城。其年冬旋军,以本官领太子中庶子。僧珍去家久,表求拜墓。高祖欲荣之,使为本州,乃授使持节、平北将军、南兖州刺史。僧珍在任,平心率下,不私亲戚。从父兄子先以贩葱为业,僧珍既至,乃弃业欲求州官。僧珍曰“吾荷国重恩,无以报效,汝等自有常分,岂可妄求叨越,但当速反葱肆耳”僧珍旧宅在市北,前有督邮廨,乡人咸劝徒廨以益其宅。僧珍怒曰“督邮官廨也,置立以来,便在此地,岂可徙之益吾私宅”姊适于氏,住在市西,小屋临路,与列肆杂处,僧珍常导从卤簿到其宅,不以为耻。在州百日,征为领军将军,寻加散骑常侍,给鼓吹一部,直秘书省如先。僧珍有大勋,任总心膂,恩遇隆密,莫与为比。性甚恭慎,当直禁中,盛暑不敢解衣。每侍御座,屏气鞠躬,果食未尝举箸。尝因醉后,取一柑食之。高祖笑谓曰“便是大有所进”禄俸之外,又月给钱十万。其馀赐赉不绝于时。十年,疾病,车驾临幸,中使医药,日有数四。僧珍语亲旧曰“吾昔在蒙县,热病发黄,当时必谓不济,主上见语,卿有富贵相,必当不死,寻应自差,俄而果愈。今已富贵而复发黄,所苦与昔正同,必不复起矣”竟如其言。卒于领军府舍,时年五十八。高祖即日临殡,诏曰“思旧笃终,前王令典。追荣加等,列代通规。散骑常侍、领军将军、平固县开国侯僧珍,器思淹通,识宇详济,竭忠尽礼,知无不为。与朕契阔,情兼屯泰。大业初构,茂勋克举。及居禁卫,朝夕尽诚。方参任台槐,式隆朝寄。奄致丧逝,伤恸于怀。宜加优典,以隆宠命。可赠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常侍、鼓吹、侯如故。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丧事所须,随由备办。谥曰忠敬侯”高祖痛惜之,言为流涕。长子峻早卒,峻子淡嗣。陈吏部尚书姚察曰:张弘策敦厚慎密,吕僧珍恪勤匪懈,郑绍叔忠诚亮荩,缔构王业,三子皆有力焉。僧珍之肃恭禁省,绍叔之造膝诡辞,盖识为臣之节矣。

译文:

张弘策,字真简,是范阳方城人,是文献皇后同父的弟弟。他年幼时以孝顺著称。母亲生病,五天没有进食,他也不吃东西;母亲强迫他喝粥,他只喝母亲剩下的余汁。母亲去世后,他三年不食盐菜,几乎丧生。兄弟间感情深厚,不忍分开,虽然各自成家,但常常一同起床睡觉,世人把他们比作东汉时期的姜肱兄弟。

他起家担任南齐邵陵王国常侍,后升为奉朝请、西中郎江夏王行参军。张弘策与开国皇帝高祖年龄相仿,自小就亲近熟识,经常随高祖出游。每次进入高祖住所,总觉得有云雾缭绕之感,身体也自然肃然起敬,从此特别敬重高祖。

建武末年,张弘策随高祖夜宿,酒过半酣,移席到星下,谈论时政。张弘策问高祖:“天象如何?国家应当平安无事吧?”高祖说:“这怎么能说呢?”张弘策便说:“请让我来分析天象预兆。”高祖说:“汉地北部失去地气,浙东有紧急兵变之象。今年冬天,北魏必将出兵。如果出兵,就会失去汉地北部。现在皇帝长期患病,朝廷内部有不同意见,万一利用机会挑起事端,那些反叛势力会趁机行动,最终也不会成功,只会自取灭亡。明年都城将出现动乱,死人数量超过乱麻,齐国的天命已尽,从此灭亡。梁、楚、汉之地将会出现英雄人物崛起。”
张弘策问:“这些英雄现在在哪里?是已经富贵,还是还处在草野之中?”
高祖笑道:“光武帝曾说过:‘怎么知道我不是呢?’”
张弘策站起来说:“今晚的话,是上天的旨意!请确定君臣之间的关系。”
高祖说:“你想效仿邓晨吗?”
那年冬天,北魏军队侵犯新野,高祖领兵前去救援,并接受密令,同时接替曹虎担任雍州刺史。张弘策听到消息后非常高兴,对高祖说:“夜间的预测,果然应验了!”
高祖笑着说:“不要多说了。”
张弘策随高祖西行,参与军机谋划,亲自参与军事行动,毫无畏惧,不怕辛苦。

齐明帝去世后,遗诏任命高祖为雍州刺史,于是上表推荐张弘策为录事参军,兼任襄阳县令。高祖看到天下动荡,有匡扶社稷的志向,暗中积蓄力量,谋划对策,唯有张弘策是最得心应手的谋士。

当时长沙宣武王从益州返回,兼任西中郎长史,代理郢州事务。高祖派张弘策前往郢州,向宣武王陈说策略,详情见《高祖本纪》。张弘策对宣武王说:“过去周王室衰落,诸侯争战,齐桓公虽只是中等人才,却最终能平定诸侯、九合诸侯,百姓到今天仍称颂他。如今齐国德行凋敝,天下大乱,百姓的命运,必有主事者出现。郢州地处长江中间,地理位置重要,雍州有充足的兵源和马匹,你们兄弟英勇果敢,当今无敌。若能占据两州,三分天下,联合义兵,为百姓请命,废除昏君,建立明主,不过如反掌一样容易。如此,便可成就齐桓、管仲的功业,建立不世之功。不要被奸人愚弄,蒙羞于后世。雍州的情况我已经充分了解,希望您好好谋划。”
宣武王听后虽心生不满,却无法反驳。

义军即将起兵时,高祖深夜召见张弘策和吕僧珍入宅商议,次日便发兵。任命张弘策为辅国将军、军主,统领一万士兵,负责后军军事事务。西台(朝廷)设立后,张弘策升任步兵校尉,后转任车骑谘议参军。

郢城攻下后,萧颖达、杨公则等将领都主张驻扎在夏口,高祖却认为应乘胜长驱直入,直指都城,于是向张弘策说明策略,张弘策与高祖的主意完全一致。又咨询宁远将军庾域,庾域也同意。于是命令各路大军立即出发,沿江而行,到达建康。途中经过的矶、浦、村落,军队驻扎地点、宿营地,张弘策事先都已详细规划,事无疏漏。

义军抵达新林时,王茂、曹景宗等人在大航正在交战,高祖派张弘策持节慰劳军队,众将士士气大振。当天,张弘策又击败了朱雀军。高祖驻扎在石头城,张弘策负责守卫宫门,接洽士人,多有保全之人。城池平定后,高祖派张弘策和吕僧珍先入城清点宫室、封存府库。当时城内珍宝堆积如山,张弘策下令部下严格遵守军纪,秋毫无犯。

后来升任卫尉卿,加授给事中。天监初年,加授散骑常侍,封洮阳县侯,食邑两千二百户。张弘策忠诚勤勉,知无不为,对朋友和旧友,根据才干推荐提拔,士大夫们纷纷追随他。当时东昏政权的余党刚被赦免,很多人内心不安,数百人趁运输粮食时点燃火炬、携带兵器,混入宫中制造动乱,烧毁了神虎门和总章观。前军司马吕僧珍在皇宫内保卫,用守卫部队击溃了叛军,叛军分队闯入卫尉府,张弘策正救火,叛军突然从后伏击将他杀害,时年四十七岁。
高祖非常悲痛惋惜,下诏赐给张弘策第一等宅第,衣服一袭,钱十万,布百匹,蜡二百斤,并下诏说:“亡去的从舅卫尉,因为考虑不周,被乱兵所害。他为人清正,器量宽宏,从地方官员升至朝中,历经艰难困苦。外亲衰落,多次未能共享家宴,追思《渭阳》之诗,感情深沉。正需依靠他的忠勇,辅佐我治理国家,却未能报效,令人悲痛万分。赐封为散骑常侍、车骑将军,配备鼓吹乐队。谥号为‘愍’。”

张弘策为人宽厚随和,重情重义。即使身居高位,也不自居尊贵。旧日朋友、宾客,待遇如平民之时,俸禄赏赐都分给亲友。他遇害后,人们无不痛惜。

儿子张缅继承爵位,另有所记。

庾域,字司大,是新野人。长沙宣武王担任梁州刺史时,任命他为录事参军,兼华阳太守。当时北魏军队围攻南郑,州中几十个粮仓空置,庾域在粮仓门口题写“这些粮仓里都已满仓,可支持两年,大家努力坚守”,士兵因此安心。北魏退兵后,因其功绩,被任命为羽林监,后升任南中郎记室参军。

永元末年,高祖起兵,派书信招揽庾域。西台建立后,任命他为宁朔将军,兼任行选官,随高祖东下。军队驻扎杨口时,和帝派御史中丞宗刔前来慰劳军队。庾域便劝说宗刔:“黄钺未加,不足以统率诸侯。”宗刔听后便去西台,立即把黄钺授予高祖。萧颖胄担任都督中外诸军事后,有人认为高祖应写信表示敬意,庾域坚决反对,于是此事作罢。

郢城平定后,庾域与张弘策都与高祖意见一致,立即命令大军立即出发。每次献策,大多被采纳。王府刚成立时,任命他为咨议参军。天监初年,封为广牧县子,后任后军司马。外放担任宁朔将军、巴西和梓潼两郡太守。

梁州长史夏侯道迁举州投降北魏,北魏骑兵袭击巴西,庾域坚守一百多天,城中粮食耗尽,将士啃草食土,死亡人数过半,但无人动摇。北魏撤军后,朝廷加封二百户,晋升为伯爵。六年(公元507年),庾域在郡中去世。

郑绍叔,字仲明,是荥阳开封人,世代居住在寿阳。祖父郑琨曾任宋朝高平太守。郑绍叔少年时家境贫寒,二十多岁时任安丰县令,治县有能政之名。本州征召他为主簿,后转为治中从事史。当时刺史萧诞因弟弟萧谌被杀,朝廷派兵前去讨伐,手下官员皆惊慌逃跑,唯独郑绍叔闻讯后立即前往。萧诞死后,亲自送丧,众人皆称赞他。到都城后,司空徐孝嗣见他十分赞赏,说:“这真是祖逖那样的人。”高祖巡视司州时,任命他为中兵参军,兼任长流,于是关系日益亲密。

高祖离开司州返回京城,送别宾客时,郑绍叔坚持请求留下。高祖说:“你的才能确实有用,但我目前无法重用你,你还是另寻出路吧。”郑绍叔说:“一旦投靠,便永无二心。”高祖坚决不答应,于是他返回寿阳。

刺史萧遥昌多次拉拢他,他始终不肯接受。遥昌大怒,准备将他囚禁,后来被救免。后来高祖担任雍州刺史,郑绍叔连夜西行,补任宁蛮长史、扶风太守。

东昏帝害死朝中大臣,对高祖存有疑虑。郑绍叔的兄长郑植担任东昏的贴身侍卫,东昏派人到雍州,名义是问候郑绍叔,实际上却是暗中派遣刺客。郑绍叔察觉后,立即向高祖报告。郑植抵达后,高祖在郑绍叔家设宴,开玩笑说:“朝廷派你来刺杀,今日闲宴,是来取你性命的聚会。”宾客们大笑。接着命郑植登上城楼,参观府邸、军备、装备、战车、战马,无不富足。郑植退下后对郑绍叔说:“雍州实力雄厚,难以图谋。”郑绍叔说:“你回去,把情况详细告诉天子。如果你能夺取雍州,我愿以这支军队与你一战。”送到南岘,两人相拥痛哭而别。

起义军起兵后,郑绍叔任冠军将军,后改任骁骑将军,随高祖东下江州,留下镇守州事,负责江、湘两州粮草运输,一切事务无一遗漏。天监初年,入朝任卫尉卿。

郑绍叔忠心事主,对外所闻之事,无不据实上报,从不隐瞒。每当向高祖进言,若建议正确,就说:“臣见识浅薄,这些全是圣主的深谋远虑。”若建议不当,就说:“臣思虑浅薄,以为事情应如此发展,恐怕因此误了朝廷,这是我的罪过。”高祖非常信任他。母亲去世,他离职守孝。郑绍叔有极深的孝心,高祖曾派人节制他的哭声。不久,他被起用为冠军将军、右军司马,封营道县侯,食邑千户。不久又复任卫尉卿,加封冠军将军。因营道县人口凋敝,改封为东兴县侯,食邑不变。

早年郑绍叔丧父,侍奉母亲和祖母以孝闻名,对兄长恭敬。后来身居要职,所得俸禄及各地贡品,全都分给兄长家。魏军围攻合肥时,郑绍叔以原职统率诸军据守东关,战事平息,再次担任卫尉。不久义阳被魏军攻陷,司州撤往关南。四年,任命郑绍叔为使持节、征虏将军、司州刺史。他修筑城池,修缮兵器,开垦田地积粮,招纳流民,百姓安居乐业。性格较为急躁,以权势自居,但能虚心待人,多推荐人才,因此士人也纷纷归附。

六年,被征召为左将军,加授通直散骑常侍,兼任司、豫二州大中正。郑绍叔到家后病情加重,朝廷下令在家中授职,把他抬到府中,派使者不断送医送药,一日数次。七年去世,时年四十五岁。

高祖将要为他举行葬礼时,发现郑绍叔的宅院狭小,无法停放灵车,便停办。下诏说:“回顾往昔功绩,昔日王室所重。为人真诚,感情深厚,即使时代不同,也堪为典范。通直散骑常侍、右卫将军、东兴县开国侯郑绍叔,为人清正,忠诚勤勉,历经宦海,功绩显著。在起兵之初,立下卓越功勋,为地方郡县治理,成效明显。正要委以重任,却突然离世,令我十分悲痛。应给予优厚待遇,以彰其功。追赠散骑常侍、护军将军,配备鼓吹,东园秘器,朝服一件,衣服一袭,丧事所需,由朝廷供给。谥号为‘忠’。”

郑绍叔去世后,高祖曾动情对朝臣说:“郑绍叔立下忠贞之志,好的就赞誉君主,错的就归于自身,当今无人可比。”他受到的赏识与怜惜,由此可见一斑。儿子郑贞继承爵位。

吕僧珍,字元瑜,是东平范人,世代居住在广陵。出身寒微。小时候跟老师学习,有相命师观察诸生,指着吕僧珍对博士说:“此人有贵相,将来封侯。”二十多岁时依附宋朝丹阳尹刘秉,刘秉被杀后,他投靠太祖文帝,担任门下书佐。身高七尺五寸,相貌奇伟,在同辈中很少有人敢亲近,同僚皆敬重他。

太祖任豫州刺史时,任命他为典签,兼任蒙县令,任职称职。太祖升任领军将军后,补任主簿。妖贼唐瑀侵犯东阳,太祖率军东征,命吕僧珍负责行军事务。吕僧珍的家在建阳门以东,从受命后,每天从建阳门出发,从不进入私人宅院,太祖因此更加信任他。

后来担任丹阳尹,又命他为郡督邮。齐朝随王子隆出任荆州刺史,齐武帝任命吕僧珍为子隆的护卫,随其镇守。永明九年,雍州刺史王奂反叛,朝廷派兵讨伐,吕僧珍奉命前往。当时情况紧急,吕僧珍表现出色,深受器重。

后来被任命为后军司马,又参与军事机要。

当时北魏入侵,朝廷动荡。吕僧珍始终忠心耿耿,以勤勉著称,后世称其“恪勤而不懈”。

其性格极为恭谨,当值禁宫时,即使盛暑也不脱衣。每次侍候皇帝,屏息躬身,吃饭时连筷子都不敢举起。曾有一次醉酒后吃了一个柑橘,高祖见了笑着说:“你真是进步了!”此外,每月还额外赐他十万钱。其他赏赐不断。十年间,他因病去世,皇帝亲临探望,使者不断送药,每日数次。

吕僧珍曾对亲朋说:“我早年在蒙县患过热病,发黄,当时肯定活不了。主上见我相貌,说你将来必定富贵,会好起来,后来果然痊愈。如今我已富贵,又发黄,症状与当初相同,这下必不复生了。”结果正如他所说,最终病逝于领军府中,时年五十八岁。

高祖当即前往主持葬礼,下诏说:“思念旧日忠仆,是古往今来不变的典章。追加荣誉,是历代先王的通例。散骑常侍、领军将军、平固县开国侯吕僧珍,才思深远,见识广博,竭尽忠诚,事事尽心。与我同甘共苦,情谊深厚。国家大业初建,功劳卓著。后来担任禁卫重臣,日夜效忠。正要参与中枢大政,突然病逝,令人痛心。应追加优待,以彰其功。追赠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其他官职、封号照旧。赐东园秘器,朝服一件,衣服一袭,丧事所需由朝廷供给。谥号为‘忠敬侯’。”
高祖悲痛惋惜,言辞中流下眼泪。长子吕峻早死,其子吕淡继承爵位。

陈朝吏部尚书姚察评价说:张弘策为人敦厚谨慎,吕僧珍勤勉不懈,郑绍叔忠诚坦率,共同奠定了王业,三人皆有重要贡献。吕僧珍在禁宫中尽忠守职,郑绍叔在密谈中敢于直言进谏,这正是为臣之道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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