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四·列传第五
柳世隆 张瑰
柳世隆字彦绪,河东解人也。祖凭,冯翊太守。父叔宗,早卒。世隆少有风器。伯父元景,宋大明中为尚书令,独赏爱之,异于诸子。言于孝武帝,得召见。帝曰“三公一人,是将来事也”海陵王休茂为雍州,辟世隆为迎主簿。除西阳王抚军法曹行参军,出为虎威将军、上庸太守。帝谓元景曰“卿昔以虎威之号为随郡,今复以授世隆,使卿门世不绝公也”元景为景和所杀,世隆以在远得免。
泰始初,诸州反叛,世隆以门祸获申,事由明帝,乃据郡起兵,遣使应朝廷。弘农人刘僧驎亦聚众应之。收合万人,奄至襄阳万山,为孔道存所破,众皆奔散,仅以身免,逃藏民间,事平乃出。还为尚书仪曹郎,明帝嘉其义心,发诏擢为太子洗马,出为宁远将军、巴西梓潼太守。还为越骑校尉,转建平王镇北谘议参军,领南泰山太守,转司马、东海太守,入为通直散骑常侍。寻为晋熙王安西司马,加宁朔将军。时世祖为长史,与世隆相遇甚欢。
太祖之谋渡广陵也,令世祖率众下,同会京邑,世隆与长流萧景先等戒严待期,事不行。是时朝廷疑惮沈攸之,密为之防,府州器械,皆有素蓄。世祖将下都,刘怀珍白太祖曰“夏口是兵冲要地,宜得其人”太祖纳之,与世祖书曰“汝既入朝,当须文武兼资人与汝意合者,委以后事,世隆其人也”世祖举世隆自代。转为武陵王前军长史、江夏内史、行郢州事。
昇明元年冬,攸之反,遣辅国将军中兵参军孙同、宁朔将军中兵参军武宝、龙骧将军骑兵参军朱君拔、宁朔将军沈惠真、龙骧将军骑兵参军王道起三万人为前驱,又遣司马冠军刘攘兵领宁朔将军外兵参军公孙方平、龙骧将军骑兵参军朱灵真、沈僧敬、龙骧将军高茂二万人次之,又遣辅国将军王灵秀、丁珍东、宁朔将军中兵参军王弥之、宁朔将军外兵参军杨景穆二千匹骑分兵出夏口,据鲁山。攸之乘轻舸从数百人先大军下住白螺洲,坐胡床以望其军,有自骄色。既至郢,以郢城弱小不足攻,遣人告世隆曰“被太后令,当暂还都。卿既相与奉国,想得此意”世隆使人答曰“东下之师,久承声问。郢城小镇,自守而已”攸之将去,世隆遣军于西渚挑战,攸之果怒,令诸军登岸烧郭邑,筑长围攻道,顾谓人曰“以此攻城,何城不克”昼夜攻战,世隆随宜拒应,众皆披却。
世祖初下,与世隆别,曰“攸之一旦为变,焚夏口舟舰沿流而东,则坐守空城,不可制也。虽留攻城,不可卒拔。卿为其内,我为其外,乃无忧耳”至是,世祖遣军主桓敬、陈胤叔、苟元宾等八军据西塞,令坚壁以待贼疲。虑世隆危急,遣腹心胡元直潜使入郢城通援军消息,内外并喜。
尚书符曰:
{沈攸之出自垅亩,寂寥累世,故司空沈公,以从父宗荫,爱之若子,羽翼吹嘘,得升官次。景和昏悖,猜畏柱臣,而攸之凶忍,趣利乐祸,请衔诏旨,躬行反噬。又攸之与谭金、童泰壹等暴宠狂朝,并为心膂,同功共体,世号“三侯”。当时亲昵,情过管、鲍。仰遭革运,凶党惧戮,攸之反善图全,用得自免。既杀从父,又虐良朋,虽吕布贩君,郦寄卖友,方之斯人,未足为酷。
泰始开辟,网漏吞舟,略其凶险,取其搏噬,故阶乱获全,因祸兴福。
攸之禀性空浅,躁而无谋。浓湖土崩,本非己力。彭城、下邳,望旗宵遁,再弃王师,久应肆法,值先帝宥其回溪之耻,冀有封崤之捷,故得幸会推迁,频烦显授,内端戎禁,外绥万里。圣去鼎湖,远颁顾命,托寄崇深,义感金石。而攸之始奉国讳,喜形于颜,普天同哀,己以为庆。
累登蕃岳,自郢迁荆。晋熙王以皇弟代镇,地尊望重,攸之断割候迎,肆意陵略。料择士马,简算器械,权拨精锐,并取自随。郢城所留,十不遗一。专恣卤夺,罔顾国典。
践荆已来,恒用奸数,既怀异志,兴造无端。乃蹙迫群蛮,骚扰山谷,扬声讨伐,尽户上丁。蚁聚郭邑,伺国衰盛,从来积年,求不解甲。遂四野百县,路无男人,耕田载租,皆驱女弱。自古酷虐,未闻于此。
昔岁桂阳内奰,宗庙阽危。攸之任官上流,兵强地广,勤王之举,实宜悉行。裁遣羸弱,不满三千,至郢州禀受节度,欲令判否之日,委罪晋熙。
招诱剑客,羁绊行侣,窜叛入境,辄加拥护,逋亡出界,必遣穷追。
视吏若雠,遇民如草,峻太半之赋,暴参夷之刑,鞭棰国士,全用虏法。一人逃亡,阖宗捕逮。皇朝赦令,初不遵奉,旷荡之泽,长隔彼州,人怀怨望,十室而九。
今乃举兵内侮,奸回外炽,斯实恶熟罪成之辰,决痈溃疽之日。幕府过荷朝寄,义百常愤,董御元戎,龚行天罚。
今遣新除使持节郢州司州之义阳诸军事平西将军郢州刺史闻喜县开国侯黄回、员外散骑常侍辅国将军骁骑将军重安县开国子军主王敬则、屯骑校尉长寿县开国男军主王宜与、屯骑校尉陈承叔、右军将军葛阳县开国男彭文之、骠骑行参军振武将军邰宰,精甲二万,冲其首旆。又遣散骑常侍游击将军湘南县开国男吕安国、持节宁朔将军越州刺史孙昙瓘、屯骑校尉宁朔将军崔慧景、宁朔将军左军将军新亭侯任候伯、龙骧将军虎贲中郎将尹略、屯骑校尉南城令曹虎头、辅国将军骁骑将军萧顺之、新除宁朔将军游击将军下邳县开国子垣崇祖等,舳舻二万,骆驿继迈。又遣屯骑校尉苟元宾、抚军参军郭文考、抚军中兵参军程隐俊、奉朝请诸袭光等,轻艓一万,截其津要。骁骑将军周盘龙、后将军成买、辅国将军王敕勤、屯骑校尉王洪范等,铁骑五千,步道继进,先据陆路,断其走伏。持节、督雍梁二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诸军事、征虏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襄阳县开国侯、新除镇军将军张敬儿,志节慷慨,卷甲樊、邓,水步俱驰,破其巢窟。持节、督司州诸军事、征虏将军、司州刺史、领义阳太守,范阳县侯姚道和,义烈梗概,投袂方隅,风驰电掩,袭其辎重。万里建旍,四方飞旆,莫不总率众师,云翔雷动。人神同愤,远迩并心。
今皇上圣明,将相仁爱,约法三章,宽刑缓赋,年登岁阜,家给人足,上有惠民之泽,下无乐乱之心。攸之不识天时,妄图大逆,举无名之师,驱雠怨之众,是以朝野审其易取,含识判其成禽。
彼土士民,罹毒日久,今复相逼迫,投赴锋刃。交战之日,兰艾难分,去就在机,望思先晓,无使一人迷疑,而九族就祸也。弘宥之典,有如皎日。}
郢城既不可攻,而平西将军黄回军至西阳,乘三层舰,作羌胡伎,溯流而进。攸之素失人情,本逼以威力,初发江陵,已有叛者,至是稍多。攸之日夕乘马历营抚慰,而去者不息。攸之大怒,召诸军主曰“我被太后令,建义下都,大事若克,白纱帽共著耳。如其不振,朝廷自诛我百口,不关馀人。比军人叛散,皆卿等不以为意。我亦不能问叛身,自今军中有叛者,军主任其罪”于是一人叛,遣十人追,并去不反。莫敢发觉,咸有异计。刘攘兵射书与世隆许降,世隆开门纳之。攘兵烧营而去,火起乃觉。攸之怒,衔须咀之。收攘兵兄子天赐、女婿张平虏斩之。军旅大散。攸之渡鲁山岸,犹有数十匹骑自随。宣令军中曰“荆州城中大有钱,可相与还取,以为资粮”郢城未有追军,而散军畏蛮抄,更相聚结,可二万人,随攸之,将至江陵,乃散。世隆乃遣军副刘僧驎道追之。
攸之已死,征为侍中。仍迁尚书右仆射,封贞阳县侯,邑二千户。出为左将军、吴郡太守,加秩中二千石。丁母忧。太祖践阼,起为使持节、都督南豫司二州诸军事、平南将军、南豫州刺史,进爵为公。上手诏与司徒褚渊曰“向见世隆毁瘠过甚,殆欲不可复识,非直使人恻然,实亦世珍国宝也”渊答曰“世隆至性纯深,哀过乎礼。事陛下在危尽忠,丧亲居忧,杖而后起,立人之本,二理同极,加荣增宠,足以厉俗敦风”
建元二年,进号安南将军。是时虏寇寿阳,上敕世隆曰“历阳城大,恐不可卒治,正宜断隔之,深为保固。处分百姓,若不将家守城,单身亦难可委信也”寻又敕曰“吾更历阳外城,若有贼至,即勒百姓守之,故应胜割弃也”垣崇祖既破虏,上欲罢并二豫,敕世隆曰“比思江西萧索,二豫两办为难。议者多云省一足一,于事为便。吾谓非乃乖谬。卿以为云何。可具以闻”寻授后将军、尚书右仆射,不拜。
世隆性爱涉猎,启太祖借秘阁书,上给二千卷。
三年,出为使持节、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军事、安北将军、南兖州刺史。江北畏虏寇,搔动不安。上敕世隆曰“比有北信,贼犹治兵在彭城,年已垂尽,或当未必送死。然豺狼不可以理推,为备或不可懈。彼郭既无关要,用宜开除,使去金城三十丈政佳耳。发民治之,无嫌。若作三千人食者,已有几米。可指牒付信还。民间若有丁多而细口少者,悉令戍,非疑也”又敕曰“昨夜得北使启,钟离间贼已渡淮,既审送死,便当制加剿扑。卿好参候之,有急令诸小戍还镇,不可贼至不觉也。贼既过淮,不容迩退散,要应有处送死者,定攻寿阳,吾当遣援军也”又遣军助世隆,并给军粮。虏退,上欲土断江北,又敕世隆曰“吕安国近在西,土断郢、司二境上杂民,大佳,民殆无惊恐。近又令垣豫州断其州内,商得崇祖启事,已行竟,近无云云,殊称前代旧意。卿视兖部中可行此事不。若无所扰,春便就手也”其见亲委如此。
世祖即位,加散骑常侍。世隆善卜,别龟甲,价至一万。永明建号,世隆题州斋壁曰“永明十一年”,谓典签李党曰“我不见也”入为侍中、护军将军,迁尚书右仆射,领太子右率,雍州大中正,不拜,改授散骑常侍,尚书左仆射,中正如故。湘州蛮动,遣世隆以本官总督伐蛮众军,仍为使持节、都督湘州诸军事、镇南将军、湘州刺史,常侍如故。世隆至镇,以方略讨平之。在州立邸治生,为中丞庾杲之所奏,诏原不问。复入为尚书左仆射,领卫尉,不拜。仍转尚书令。
世隆少立功名,晚专以谈义自业。善弹琴,世称柳公双璅,为士品第一。常自云马槊第一,清谈第二,弹琴第三。在朝不干世务,垂帘鼓琴,风韵清远,甚获世誉。以疾逊位,改授侍中,卫将军,不拜,转左光禄大夫,侍中如故。
九年,卒,时年五十。诏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一十万,布三百匹,蜡三百斤。又诏曰“故侍中左光禄大夫贞阳公世隆,秉德居业,才兼经纬。少播清徽,长弘美誉。入参内禁,出赞西牧,专寄郢郊,克挫巨猾,超越前勋,功著一代。及总任方州,民颂宽德,翼教崇闼,朝称元正。忠谟嘉猷,简于朕心,雅志素履,邈不可逾。将登铉味,用燮鸿化,奄至薨殒,震恸良深。赠司空,班剑三十人,鼓吹一部,侍中如故。谥曰忠武”上又敕吏部尚书王晏曰“世隆虽抱疾积岁,志气未衰,冀医药有效,痊差可期。不谓一旦便为异世,痛怛之深,此何可言。其昔在郢,诚心夙悃,全保一蕃,勋业克著。寻准契阔,增泣悲咽。卿同在情,亦当无已已耶”
世隆晓数术,于倪塘创墓,与宾客践履,十往五往,常坐一处。及卒,墓正取其坐处焉。著《龟经秘要》二卷行于世。长子悦,早卒。
张瑰字祖逸,吴郡吴人也。祖裕,宋金紫光禄大夫。父永,右光禄大夫。晓音律,宋孝武问永以太极殿前钟声嘶,永答“钟有铜滓”。乃扣钟求其处,凿而去之,声遂清越。瑰解褐江夏王太尉行参军,署外兵,随府转为太傅五官,为义恭所遇。迁太子舍人,中书郎,骠骑从事中郎,司徒右长史。初,永拒桂阳贼于白下,溃散,阮佃夫等欲加罪,太祖固申明之,瑰由此感恩自结。转通直散骑常侍,骁骑将军。遭父丧,还吴持服。
昇明元年,刘秉有异图,弟遐为吴郡,潜相影响。因沈攸之事难,聚众三千人,治攻具。太祖密遣殿中将军卞白龙令瑰取遐。诸张世有豪气,瑰宅中常有父时旧部曲数百。遐召瑰,瑰伪受旨,与叔恕领兵十八人入郡,与防郡队主强弩将军郭罗云进中斋取遐,遐逾窗而走,瑰部曲顾宪子手斩之,郡内莫敢动者。献捷,太祖以告领军张冲,冲曰“瑰以百口一掷,出手得卢矣”即授辅国将军、吴郡太守,封瑰义成县侯,邑千户。太祖故以嘉名锡之。除冠军将军、东海东莞二郡太守,不拜。建元元年,增邑二百户。寻改封平都。迁侍中,加领步兵校尉。二年,迁都官尚书,领校尉如故。出为征虏将军、吴兴太守。三年,乌程令顾昌玄有罪,瑰坐不纠,免官。明年,为度支尚书。
世祖即位,为冠军将军、鄱阳王北中郎长史、襄阳相、行雍州府州事,随府转征虏长史。四年,仍为持节、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军事、辅国将军、雍州刺史,寻领宁蛮校尉。还为左民尚书,领右军将军,迁冠军将军、大司马长史。十年,转太常。自陈衰疾,愿从闲养。明年,转散骑常侍、光禄大夫。顷之,上欲复用瑰,乃以为后将军、南东海太守,秩中二千石,行南徐州府州事,又行河东王国事。到官,复称疾,还为散骑常侍、光禄大夫。
郁林即位,加金章紫绶。隆昌元年,给亲信二十人。郁林废,朝臣到宫门参承高宗,瑰托脚疾不至。海陵立,加右将军。高宗疑外蕃起兵,以瑰镇石头,督众军事。瑰见朝廷多难,遂恒卧疾。建武元年,转给事中、光禄大夫,亲信如故。月加给钱二万。二年,虏盛,诏瑰以本官假节督广陵诸军事、行南兖州事,虏退乃还。
瑰居室豪富,伎妾盈房,有子十馀人,常云“其中要应有好者”。建武末,屡启高宗还吴,见许。优游自乐。或有讥瑰衰暮畜伎,瑰曰“我少好音律,老而方解。平生嗜欲,无复一存,唯未能遣此处耳”
高宗疾甚,防疑大司马王敬则,以瑰素著干略,授平东将军、吴郡太守,以为之备。及敬则反,瑰遣将吏三千人迎拒于松江,闻敬则军鼓声,一时散走,瑰弃郡逃民间。事平,瑰复还郡,为有司所奏,免官削爵。永元初,为光禄大夫。寻加前将军,金章紫绶。三年,义师下,东昏假瑰节,戍石头。义师至新亭,瑰弃城走还宫。梁初复为光禄。天监四年卒。
史臣曰:文以附众,武以立威,元帅之才,称为国辅。沈攸之十年治兵,白首举事,荆楚上流,方江东下。斯驱除之巨难,帝王之大敌。柳世隆势居中夏,年浅位轻,首抗全师,孤城挑攻,临埤授策,曾无汗马。勍寇乖沮,力屈于高墉。乱辙争先,降奔郢路。陆逊之破玄德,不是过也。及世道清宁,出牧内佐,体之以风素,居之以雅德,固兴家之盛美也。
赞曰:忠武匡赞,实号兼资。庙堂析理,高垒搴旗。游艺善术,安弦拂龟。义成祚土,功立帝基。
《南齐书·柳世隆 张瑰列传》现代汉语翻译:
柳世隆,字彦绪,是河东解县人。他的祖父柳凭曾任冯翊太守,父亲柳叔宗早逝。柳世隆自幼就有出众的风度和气度。他的伯父柳元景在宋朝大明年间任尚书令,特别赏识他,认为他与众不同,便向孝武帝推荐,得以被召见。孝武帝说:“三公之中,若论将来担当大事之人,就属他了。”海陵王萧休茂担任雍州刺史时,征召柳世隆为迎主簿。后来又任西阳王的抚军法曹行参军,外放为虎威将军、上庸太守。孝武帝对柳元景说:“当年你曾以‘虎威将军’之职镇守随郡,如今又任命世隆为虎威将军,正是为了延续你家族世代的公职之位。”后来柳元景被景和帝杀害,柳世隆因在外地才得以幸免。
泰始初年,各地州郡纷纷叛乱,柳世隆因家族受到牵连而被牵涉,事情是明帝处理的,他于是据守郡城起兵,派遣使者响应朝廷。当时弘农人刘僧驎也聚集众人响应他。柳世隆收拢了数万人,突然抵达襄阳的群山之中,却被孔道存打败,部众纷纷溃散,柳世隆仅以身免,躲藏在民间。等叛乱平定后才出来。后来任尚书仪曹郎,明帝赞许他有忠义之心,下诏提拔他为太子洗马,外放为宁远将军、巴西梓潼太守。后来又任越骑校尉,转任建平王镇北谘议参军,兼任南泰山太守,后升为司马、东海太守,再入朝任通直散骑常侍。不久改任晋熙王的安西司马,加封宁朔将军。当时世祖担任长史,与柳世隆相处非常愉快。
当初,世祖筹划渡江进攻广陵,命令世祖率军前往,与他约定在京城会合。柳世隆与长流萧景先等人做好防备,等待约定时间,但事情最终没有发生。当时朝廷对沈攸之十分怀疑和忌惮,暗中做了防范,地方和州府的武器装备都已提前储备。世祖准备入都时,刘怀珍向太祖进言:“夏口是兵家要地,应该选一个合适的人驻守。”太祖采纳了这个建议,并写信给世祖说:“你既然入朝,应当选择既有文才又有武略、与你志向相合的人,托付以后大事,柳世隆就是这样的人。”于是世祖推荐柳世隆来接替自己的职位。柳世隆后来转任武陵王前军长史、江夏内史,兼行郢州事务。
昇明元年冬天,沈攸之发动叛乱,派遣辅国将军孙同、宁朔将军武宝、龙骧将军朱君拔、沈惠真、王道起等三万人作为先锋,又派司马冠军刘攘兵带领公孙方平、朱灵真、沈僧敬、高茂等二万人进攻,又派辅国将军王灵秀、丁珍东、王弥之、杨景穆等二千骑兵从夏口出发,据守鲁山。沈攸之乘坐轻便船只,带着几百人先于大军登陆,坐在胡床之上观望,表现出骄傲之态。抵达郢城后,他发现郢城规模较小,难以攻下,便派人告诉柳世隆:“太后下令,我暂时回都城。你们既然共同为国效力,应该理解我的意思。”柳世隆派人回信说:“东下的军队,长期得知您的动向。郢城虽小,只是自守而已。”沈攸之准备离开时,柳世隆派军队在西渚挑战,沈攸之大怒,命令各军登陆焚烧城郭,修筑长围进攻,回头对人说:“用这样的方式攻城,哪座城攻不下?”日夜不停地进攻,柳世隆根据情况灵活应战,敌军多次溃退。
世祖刚进入都城,与柳世隆分别时说:“如果沈攸之一旦反叛,烧了夏口的战船顺水东下,那么我们就会被困在空城中,无法控制。即使留下来攻城,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下。你负责城内防御,我负责城外作战,这样就可以无忧了。”这时,世祖派桓敬、陈胤叔、苟元宾等八支军队驻守西塞,命他们坚守阵地,等待敌人疲惫。又担心柳世隆陷入危险,派心腹胡元直秘密进入郢城,传递援军消息,朝廷内外都因此感到安心。
尚书下达的文书内容如下:
沈攸之出身于平民,世代平庸,因此司空沈公因从父的恩荫关系,将他视如己出,加以提拔,得以升官。景和帝昏庸暴戾,疑忌贤臣,而沈攸之凶狠残忍,贪图私利乐于作恶,应奉诏行事,亲自发动叛乱。他又与谭金、童泰壹等人结为亲密党羽,在朝中担任要职,被时人称为“三侯”。他们关系亲密,情谊超过管仲、鲍叔牙。当天下大变时,叛党害怕被杀,沈攸之反而图谋保全自己,因此得以幸免。他杀了从父,又残害忠良朋友,即便与吕布出卖君主、郦寄出卖朋友相比,也称不上更残酷。
泰始初年,朝廷网眼太粗,无法捕捉凶恶之徒,只取其暴行,因此他们因祸得福,得以幸免。沈攸之本性浅薄,急躁而无谋略。浓湖战事发生,实际上并非他个人力量所致。彭城、下邳两地,他望风而逃,多次抛弃军队,应该受到严厉惩罚。只是因为先帝宽恕他曾经在回溪受辱的耻辱,希望他能获得在崤山取得胜利的捷报,所以才得以升迁,屡次获得重用。他内掌禁军,外镇万里之地。先帝去世后,朝廷托付重任,他深感恩义,感动得如同金石。然而,沈攸之起初接受国君的命令,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天下人都悲痛,他却认为是自己的福分。
他不断升迁,从郢州迁至荆州。晋熙王是皇族子弟,地位显赫,沈攸之却强行割据,傲慢无礼,不顾朝廷体面。他挑选精锐士兵,计算装备,调集军队,只带自己亲信,郢城留下的军队不到十分之一。他任意掠夺,无视国家法度。
自担任荆州刺史以来,他长期使用奸诈手段,内心早已怀有异心,制造各种借口。他压迫各少数民族,骚扰山中百姓,声称要讨伐,却实际上征发男女丁壮,将百姓家庭一户户征调。百姓聚集在城中,等待朝廷衰败之时,早已准备多年,从未停止。于是四乡百县,到处都看不到成年男子,田地租税全由女性和年幼之人承担。自古以来的暴虐行为,从未有过比这更严重的。
前年桂阳发生叛乱,宗庙危在旦夕,沈攸之身为上流重臣,兵强地广,本应尽力勤王。但他只派出少量兵力,不足三千人,到郢州后仅接受节度命令,却想在决定战局时,把责任推给晋熙王。他还招揽江湖剑客,羁押同行之人,有人叛逃进入其境内,便加以庇护;有人逃出边界,必定派人穷追。他把官吏当作仇敌,把百姓当作草芥,加重赋税,实行残酷的刑法,鞭打国家重臣,完全采用敌国的暴政。一旦有人逃亡,便全家追捕。朝廷的赦令,他从不遵守,百姓怨恨满怀,十户家庭中有九户不满。
如今他竟举兵叛乱,内外同时作乱,这正是他恶行已成、罪恶已满的时刻,也是必须铲除的时机。我府掌握大权,义愤填膺,将亲自执掌军政,执行天命之罚。
现在派新任命的使持节、郢州司州之义阳诸军事、平西将军、郢州刺史、闻喜县开国侯黄回,以及员外散骑常侍、辅国将军、骁骑将军、重安县开国子军主王敬则、屯骑校尉、长寿县开国男军主王宜与、屯骑校尉陈承叔、右军将军葛阳县开国男彭文之、骠骑行参军、振武将军邰宰,精锐士兵两万人,直扑敌军前线。又派散骑常侍、游击将军、湘南县开国男吕安国,持节、宁朔将军、越州刺史孙昙瓘,屯骑校尉、宁朔将军崔慧景,宁朔将军、左军将军新亭侯任候伯,龙骧将军、虎贲中郎将尹略,屯骑校尉南城令曹虎头,辅国将军、骁骑将军萧顺之,新任命的宁朔将军、游击将军、下邳县开国子垣崇祖等,水军两万艘,连绵不绝。又派屯骑校尉苟元宾、抚军参军郭文考、抚军中兵参军程隐俊、奉朝请诸袭光等,轻舟一万,切断敌军交通要道。骁骑将军周盘龙、后将军成买、辅国将军王敕勤、屯骑校尉王洪范等,铁甲骑兵五千,步兵跟进,先占陆路,切断敌人退路。持节、督雍梁二州、郢州、竟陵、司州随郡军事、征虏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襄阳县开国侯、新任镇军将军张敬儿,志节慷慨,披甲出征,直奔樊城、邓州,水陆并进,攻破敌军巢穴。持节、督司州军事、征虏将军、司州刺史、领义阳太守、范阳县侯姚道和,英勇刚烈,立刻响应,风驰电掣,袭击敌军粮草辎重。全国兴兵,四方响应,旌旗林立,如云似雷,人们和神灵共感愤怒,无论远近,都团结一致。
现在皇帝圣明,朝中将相仁慈宽厚,实行约法三章,宽赦刑罚,年成丰收,百姓富足,上感国家恩泽,下无叛乱之心。沈攸之不懂天时,妄图发动叛乱,率领仇怨之众,因此朝廷上下都清楚他易于攻破,百姓也认定他是必然被消灭的敌人。
那些百姓长期遭受毒害,如今再次受到压迫,只能投奔战场。在交战当天,善恶难以分辨,存亡就在一念之间,希望百姓能清楚判断,不要让一个家族陷入毁灭。朝廷的宽大政策,如同光明的太阳。
郢城无法攻下,平西将军黄回军抵达西阳,乘三层战船,模仿羌胡歌舞,逆流而上。沈攸之一向失去人心,原本是依靠武力强压人民,起初从江陵出发时,已有叛逃者,到这时叛逃的人更多了。沈攸之每天夜里骑马巡视各营,安抚士兵,但叛逃的人仍不断出现。沈攸之大怒,召集各军将领说:“我接到太后命令,建立义举,准备前往都城,大功若成,我与诸将共同戴上白纱帽。如果失败,朝廷将诛杀我全族,不再涉及其他人。现在兵士纷纷叛逃,皆是你们不以为意。从今以后,若有士兵叛逃,由你们的军官负责追捕并处罪。”从此,一人逃亡,就派十人追捕,甚至逃走也不再回来。无人敢揭发,都暗藏反意。刘攘兵写信给柳世隆,答应投降,柳世隆打开城门接纳。刘攘兵烧毁营地后才逃离,火起才被察觉。沈攸之大怒,咬破自己的胡须,狠狠斥责。下令斩杀刘攘兵的侄子天赐和他的女婿张平虏。军队因此彻底瓦解。沈攸之渡过鲁山,只留下数十名骑兵随行。他下令军中说:“荆州城中有大量金银财物,大家可以一起夺回,作为军资。”郢城没有追兵,而溃逃的士兵害怕被蛮族袭击,纷纷聚在一起,约两万人,跟随沈攸之前往江陵,途中又各自分散。柳世隆于是派遣副将刘僧驎前往追击。
沈攸之死后,朝廷征召柳世隆为侍中。后来升任尚书右仆射,封为贞阳县侯,食邑两千户。外放为地方官,但未就任。后来又升任冠军将军、东海、东莞两郡太守,也未赴任。建元元年,食邑增加二百户,后改封为平都。再升为侍中,加领步兵校尉。二年后转任都官尚书,仍兼校尉。外放为征虏将军、吴兴太守。三年中,乌程县令顾昌玄犯罪,柳世隆未及时上报,被免官。第二年,任度支尚书。
世祖即位后,任命柳世隆为冠军将军、鄱阳王北中郎长史、襄阳相,兼行雍州府事,随后转任征虏长史。四年,改任持节、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竟陵、司州随郡军事、辅国将军、雍州刺史,后任宁蛮校尉。后来调任左民尚书,兼领右军将军,再升为冠军将军、大司马长史。十年,转任太常。他自称年老多病,请求退居闲养。第二年,转为散骑常侍、光禄大夫。不久朝廷打算重新启用他,便任命他为后将军、南东海太守,秩中二千石,代理南徐州的州府事务,又代理河东王事务。到任后又声称生病,返回朝廷,任散骑常侍、光禄大夫。
郁林帝即位,加授金章紫绶。隆昌元年,赐亲信二十人。郁林帝被废,朝中官员前往宫殿参见新立的高宗,柳世隆借口脚病未去。海陵帝即位后,加授右将军。高宗怀疑外藩将要起义,任命柳世隆镇守石头山,负责军政事务。柳世隆看到朝廷动荡,便长期卧病不起。建武元年,转任给事中、光禄大夫,亲信如旧。每月额外赐钱两万。第二年,胡虏势力强盛,朝廷诏令柳世隆以本职身份持节,督管广陵军务,代理南兖州事务,等胡虏退兵后才返回。
柳世隆家居豪富,家中姬妾成群,有十几个儿子,常说自己“其中肯定有出众之人”。建武末年,多次上书请求归还老家吴郡,被允许。他优游自得,乐在其中。有人讥讽他年老仍蓄妾,柳世隆说:“我年轻时喜欢音乐,年老才真正懂得。我一生的欲望,已无一存,只是未能放下这个(蓄妾)而已。”
高宗病重,担心大司马王敬则造反,因柳世隆有才干,便任命他为平东将军、吴郡太守,作为防备。当王敬则反叛时,柳世隆派三千将士在松江迎战,听说敌军击鼓,军队瞬间溃散,柳世隆弃城逃入民间。叛乱平定后,柳世隆返回吴郡,被有关部门弹劾,被免官并削去爵位。永元初年,任光禄大夫,后加前将军、金章紫绶。三年,义师大军进入,东昏帝赐柳世隆符节,驻守石头城。义师抵达新亭,柳世隆弃城逃跑,回到宫中。梁朝初期又恢复光禄大夫之职。天监四年去世。
史臣评论:文臣用来附和众人,武将用来建立威势,真正的统帅之才,应当是国家的支柱。沈攸之十年养兵,白发之年发动叛乱,自荆州上游直逼江东。这是一场巨大的军事危机,是帝王时代的重大敌手。柳世隆虽然地位不高,年少而权力微薄,却首先迎战全军,以孤城抵抗强敌,面对城墙,运筹帷幄,从未亲临战场。敌军最终被挫败,力量在高墙前败退。乱军争相逃跑,纷纷投奔郢城。这与陆逊打败刘备的战役相比,也不逊色。等到天下太平后,柳世隆出守地方,以清静之风、高尚之德为官,真正体现了家族兴盛的美德。
赞曰:柳世隆忠勇与谋略兼备,确实名副其实。他在朝堂上剖析问题,在军中建立坚固防线,擅长文艺与谋略,安于琴瑟之乐,精通占卜。其子柳义成守护土地,奠定了王朝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