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先,毕公高之後也。毕公高与周同姓。武王之伐纣,而高封於毕,於是为毕姓。其後绝封,为庶人,或在中国,或在夷狄。其苗裔曰毕万,事晋献公。
献公之十六年,赵夙为御,毕万为右,以伐霍、耿、魏,灭之。以耿封赵夙,以魏封毕万,为大夫。卜偃曰:“毕万之後必大矣,万,满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开之矣,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今命之大,以从满数,其必有众。”初,毕万卜事晋,遇屯之比。辛廖占之,曰:“吉。屯固比入,吉孰大焉,其必蕃昌。”
毕万封十一年,晋献公卒,四子争更立,晋乱。而毕万之世弥大,从其国名为魏氏。生武子。魏武子以魏诸子事晋公子重耳。晋献公之二十一年,武子从重耳出亡。十九年反,重耳立为晋文公,而令魏武子袭魏氏之後封,列为大夫,治於魏。生悼子。
魏悼子徙治霍。生魏绛。
魏绛事晋悼公。悼公三年,会诸侯。悼公弟杨干乱行,魏绛僇辱杨干。悼公怒曰:“合诸侯以为荣,今辱吾弟!”将诛魏绛。或说悼公,悼公止。卒任魏绛政,使和戎、翟,戎、翟亲附。悼公之十一年,曰:“自吾用魏绛,八年之中,九合诸侯,戎、翟和,子之力也。”赐之乐,三让,然後受之。徙治安邑。魏绛卒,谥为昭子。生魏嬴。嬴生魏献子。
献子事晋昭公。昭公卒而六卿彊,公室卑。
晋顷公之十二年,韩宣子老,魏献子为国政。晋宗室祁氏、羊舌氏相恶,六卿诛之,尽取其邑为十县,六卿各令其子为之大夫。献子与赵简子、中行文子、范献子并为晋卿。
其後十四岁而孔子相鲁。後四岁,赵简子以晋阳之乱也,而与韩、魏共攻范、中行氏。魏献子生魏侈。魏侈与赵鞅共攻范、中行氏。
魏侈之孙曰魏桓子,与韩康子、赵襄子共伐灭知伯,分其地。
桓子之孙曰文侯都。魏文侯元年,秦灵公之元年也。与韩武子、赵桓子、周威王同时。
六年,城少梁。十三年,使子击围繁、庞,出其民。十六年,伐秦,筑临晋元里。
十七年,伐中山,使子击守之,赵仓唐傅之。子击逢文侯之师田子方於朝歌,引车避,下谒。田子方不为礼。子击因问曰:“富贵者骄人乎?且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夫诸侯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贫贱者,行不合,言不用,则去之楚、越,若脱鵕然,柰何其同之哉!”子击不怿而去。西攻秦,至郑而还,筑雒阴、合阳。
二十二年,魏、赵、韩列为诸侯。
二十四年,秦伐我,至阳狐。
二十五年,子击生子。
文侯受子夏经艺,客段干木,过其闾,未尝不轼也。秦尝欲伐魏,或曰:“魏君贤人是礼,国人称仁,上下和合,未可图也。”文侯由此得誉於诸侯。
任西门豹守鄴,而河内称治。
魏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教寡人曰‘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李克对曰:“臣闻之,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李克曰:“君不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寡人之相定矣。”李克趋而出,过翟璜之家。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李克曰:“魏成子为相矣。”翟璜忿然作色曰:“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於魏成子?西河之守,臣之所进也。君内以鄴为忧,臣进西门豹。君谋欲伐中山,臣进乐羊。中山以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臣何以负於魏成子!”李克曰:“且子之言克於子之君者,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君问而置相‘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克对曰:‘君不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是以知魏成子之为相也。且子安得与魏成子比乎?魏成子以食禄千锺,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子之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恶得与魏成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原卒为弟子。”
二十六年,虢山崩,壅河。
三十二年,伐郑。城酸枣。败秦于注。三十五年,齐伐取我襄陵。三十六年,秦侵我阴晋。
三十八年,伐秦,败我武下,得其将识。是岁,文侯卒,子击立,是为武侯。
魏武侯元年,赵敬侯初立,公子朔为乱,不胜,奔魏,与魏袭邯郸,魏败而去。
二年,城安邑、王垣。
七年,伐齐,至桑丘。九年,翟败我于澮。使吴起伐齐,至灵丘。齐威王初立。
十一年,与韩、赵三分晋地,灭其後。
十三年,秦献公县栎阳。十五年,败赵北蔺。
十六年,伐楚,取鲁阳。武侯卒,子立,是为惠王。
惠王元年,初,武侯卒也,子与公中缓争为太子。公孙颀自宋入赵,自赵入韩,谓韩懿侯曰:“魏与公中缓争为太子,君亦闻之乎?今魏得王错,挟上党,固半国也。因而除之,破魏必矣,不可失也。”懿侯说,乃与赵成侯合军并兵以伐魏,战于浊泽,魏氏大败,魏君围。赵谓韩曰:“除魏君,立公中缓,割地而退,我且利。”韩曰:“不可。杀魏君,人必曰暴;割地而退,人必曰贪。不如两分之。魏分为两,不彊於宋、卫,则我终无魏之患矣。”赵不听。韩不说,以其少卒夜去。惠王之所以身不死,国不分者,二家谋不和也。若从一家之谋,则魏必分矣。故曰“君终无適子,其国可破也”。
二年,魏败韩于马陵,败赵于怀。三年,齐败我观。五年,与韩会宅阳。城武堵。为秦所败。六年,伐取宋仪台。九年,伐败韩于澮。与秦战少梁,虏我将公孙痤,取庞。秦献公卒,子孝公立。
十年,伐取赵皮牢。彗星见。十二年,星昼坠,有声。
十四年,与赵会鄗。十五年,鲁、卫、宋、郑君来朝。十六年,与秦孝公会杜平。侵宋黄池,宋复取之。
十七年,与秦战元里,秦取我少梁。围赵邯郸。十八年,拔邯郸。赵请救于齐,齐使田忌、孙膑救赵,败魏桂陵。
十九年,诸侯围我襄陵。筑长城,塞固阳。
二十年,归赵邯郸,与盟漳水上。二十一年,与秦会彤。赵成侯卒。二十八年,齐威王卒。中山君相魏。
三十年,魏伐赵,赵告急齐。齐宣王用孙子计,救赵击魏。魏遂大兴师,使庞涓将,而令太子申为上将军。过外黄,外黄徐子谓太子曰:“臣有百战百胜之术。”太子曰:“可得闻乎?”客曰:“固原效之。”曰:“太子自将攻齐,大胜并莒,则富不过有魏,贵不益为王。若战不胜齐,则万世无魏矣。此臣之百战百胜之术也。”太子曰:“诺,请必从公之言而还矣。”客曰:“太子虽欲还,不得矣。彼劝太子战攻,欲啜汁者众。太子虽欲还,恐不得矣。”太子因欲还,其御曰:“将出而还,与北同。”太子果与齐人战,败於马陵。齐虏魏太子申,杀将军涓,军遂大破。
三十一年,秦、赵、齐共伐我,秦将商君诈我将军公子卬而袭夺其军,破之。秦用商君,东地至河,而齐、赵数破我,安邑近秦,於是徙治大梁。以公子赫为太子。
三十三年,秦孝公卒,商君亡秦归魏,魏怒,不入。三十五年,与齐宣王会平阿南。
惠王数被於军旅,卑礼厚币以招贤者。邹衍、淳于髡、孟轲皆至梁。梁惠王曰:“寡人不佞,兵三折於外,太子虏,上将死,国以空虚,以羞先君宗庙社稷,寡人甚丑之,叟不远千里,辱幸至弊邑之廷,将何利吾国?”孟轲曰:“君不可以言利若是。夫君欲利则大夫欲利,大夫欲利则庶人欲利,上下争利,国则危矣。为人君,仁义而已矣,何以利为!”
三十六年,复与齐王会甄。是岁,惠王卒,子襄王立。
襄王元年,与诸侯会徐州,相王也。追尊父惠王为王。
五年,秦败我龙贾军四万五千于雕阴,围我焦、曲沃。予秦河西之地。
六年,与秦会应。秦取我汾阴、皮氏、焦。魏伐楚,败之陉山。七年,魏尽入上郡于秦。秦降我蒲阳。八年,秦归我焦、曲沃。
十二年,楚败我襄陵。诸侯执政与秦相张仪会齧桑。十三年,张仪相魏。魏有女子化为丈夫。秦取我曲沃、平周。
十六年,襄王卒,子哀王立。张仪复归秦。
哀王元年,五国共攻秦,不胜而去。
二年,齐败我观津。五年,秦使樗里子伐取我曲沃,走犀首岸门。六年,秦来立公子政为太子。与秦会临晋。七年,攻齐。与秦伐燕。
八年,伐卫,拔列城二。见卫君曰:“请罢魏兵,免成陵君可乎?”卫君曰:“先生果能,孤请世世以卫事先生。”如耳见成陵君曰:“昔者魏伐赵,断羊肠,拔阏与,约斩赵,赵分而为二,所以不亡者,魏为从主也。今卫已迫亡,将西请事於秦。与其以秦醳卫,不如以魏醳卫,卫之德魏必终无穷。”成陵君曰:“诺。”如耳见魏王曰:“臣有谒於卫。卫故周室之别也,其称小国,多宝器。今国迫於难而宝器不出者,其心以为攻卫醳卫不以王为主,故宝器虽出必不入於王也。臣窃料之,先言醳卫者必受卫者也。”如耳出,成陵君入,以其言见魏王。魏王听其说,罢其兵,免成陵君,终身不见。
九年,与秦王会临晋。张仪、魏章皆归于魏。魏相田需死,楚害张仪、犀首、薛公。楚相昭鱼谓苏代曰:“田需死,吾恐张仪、犀首、薛公有一人相魏者也。”代曰:“然相者欲谁而君便之?”昭鱼曰:“吾欲太子之自相也。”代曰:“请为君北,必相之。”昭鱼曰:“柰何?”对曰:“君其为梁王,代请说君。”昭鱼曰:“柰何?”对曰:“代也从楚来,昭鱼甚忧,曰:‘田需死,吾恐张仪、犀首、薛公有一人相魏者也。’代曰:‘梁王,长主也,必不相张仪。张仪相,必右秦而左魏。犀首相,必右韩而左魏。薛公相,必右齐而左魏。梁王,长主也,必不便也。’王曰:‘然则寡人孰相?’代曰:‘莫若太子之自相。太子之自相,是三人者皆以太子为非常相也,皆将务以其国事魏,欲得丞相玺也。以魏之彊,而三万乘之国辅之,魏必安矣。故曰莫若太子之自相也。’”遂北见梁王,以此告之。太子果相魏。
十年,张仪死。十一年,与秦武王会应。十二年,太子朝於秦。秦来伐我皮氏,未拔而解。十四年,秦来归武王后。十六年,秦拔我蒲反、阳晋、封陵。十七年,与秦会临晋。秦予我蒲反。十八年,与秦伐楚。`二十一年,与齐、韩共败秦军函谷。
二十三年,秦复予我河外及封陵为和。哀王卒,子昭王立。
昭王元年,秦拔我襄城。二年,与秦战,我不利。三年,佐韩攻秦,秦将白起败我军伊阙二十四万。六年,予秦河东地方四百里。芒卯以诈重。七年,秦拔我城大小六十一。八年,秦昭王为西帝,齐湣王为东帝,月馀,皆复称王归帝。九年,秦拔我新垣、曲阳之城。
十年,齐灭宋,宋王死我温。十二年,与秦、赵、韩、燕共伐齐,败之济西,湣王出亡。燕独入临菑。与秦王会西周。
十三年,秦拔我安城。兵到大梁,去。十八年,秦拔郢,楚王徙陈。
十九年,昭王卒,子安釐王立。
安釐王元年,秦拔我两城。二年,又拔我二城,军大梁下,韩来救,予秦温以和。三年,秦拔我四城,斩首四万。四年,秦破我及韩、赵,杀十五万人,走我将芒卯。魏将段干子请予秦南阳以和。苏代谓魏王曰:“欲玺者段干子也,欲地者秦也。今王使欲地者制玺,使欲玺者制地,魏氏地不尽则不知已。且夫以地事秦,譬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王曰:“是则然也。虽然,事始已行,不可更矣。”对曰:“王独不见夫博之所以贵枭者,便则食,不便则止矣。今王曰‘事始已行,不可更’,是何王之用智不如用枭也?”
九年,秦拔我怀。十年,秦太子外质於魏死。十一年,秦拔我郪丘。
秦昭王谓左右曰:“今时韩、魏与始孰彊?”对曰:“不如始彊。”王曰:“今时如耳、魏齐与孟尝、芒卯孰贤?”对曰:“不如。”王曰:“以孟尝、芒卯之贤,率彊韩、魏以攻秦,犹无柰寡人何也。今以无能之如耳、魏齐而率弱韩、魏以伐秦,其无柰寡人何亦明矣。”左右皆曰:“甚然。”中旗冯琴而对曰:“王之料天下过矣。当晋六卿之时,知氏最彊,灭范、中行,又率韩、魏之兵以围赵襄子於晋阳,决晋水以灌晋阳之城,不湛者三版。知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为参乘。知伯曰:‘吾始不知水之可以亡人之国也,乃今知之。’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魏桓子肘韩康子,韩康子履魏桓子,肘足接於车上,而知氏地分,身死国亡,为天下笑。今秦兵虽彊,不能过知氏;韩、魏虽弱,尚贤其在晋阳之下也。此方其用肘足之时也,原王之勿易也!”於是秦王恐。
齐、楚相约而攻魏,魏使人求救於秦,冠盖相望也,而秦救不至。魏人有唐雎者,年九十馀矣,谓魏王曰:“老臣请西说秦王,令兵先臣出。”魏王再拜,遂约车而遣之。唐雎到,入见秦王。秦王曰:“丈人芒然乃远至此,甚苦矣!夫魏之来求救数矣,寡人知魏之急已。”唐雎对曰:“大王已知魏之急而救不发者,臣窃以为用策之臣无任矣。夫魏,一万乘之国也,然所以西面而事秦,称东籓,受冠带,祠春秋者,以秦之彊足以为与也。今齐、楚之兵已合於魏郊矣,而秦救不发,亦将赖其未急也。使之大急,彼且割地而约从,王尚何救焉?必待其急而救之,是失一东籓之魏而彊二敌之齐、楚,则王何利焉?”於是秦昭王遽为发兵救魏。魏氏复定。
赵使人谓魏王曰:“为我杀范痤,吾请献七十里之地。”魏王曰:“诺。”使吏捕之,围而未杀。痤因上屋骑危,谓使者曰:“与其以死痤市,不如以生痤市。有如痤死,赵不予王地,则王将柰何?故不若与先定割地,然後杀痤。”魏王曰:“善。”痤因上书信陵君曰:“痤,故魏之免相也,赵以地杀痤而魏王听之,有如彊秦亦将袭赵之欲,则君且柰何?”信陵君言於王而出之。
魏王以秦救之故,欲亲秦而伐韩,以求故地。无忌谓魏王曰:
秦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无信,不识礼义德行。苟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此天下之所识也,非有所施厚积德也。故太后母也,而以忧死;穰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此於亲戚若此,而况於仇雠之国乎?今王与秦共伐韩而益近秦患,臣甚惑之。而王不识则不明,群臣莫以闻则不忠。
今韩氏以一女子奉一弱主,内有大乱,外交彊秦魏之兵,王以为不亡乎?韩亡,秦有郑地,与大梁鄴,王以为安乎?王欲得故地,今负彊秦之亲,王以为利乎?
秦非无事之国也,韩亡之後必将更事,更事必就易与利,就易与利必不伐楚与赵矣。是何也?夫越山逾河,绝韩上党而攻彊赵,是复阏与之事,秦必不为也。若道河内,倍鄴、朝歌,绝漳滏水,与赵兵决於邯郸之郊,是知伯之祸也,秦又不敢。伐楚,道涉谷,行三千里。而攻冥戹之塞,所行甚远,所攻甚难,秦又不为也。若道河外,倍大梁,右上蔡、召陵,与楚兵决於陈郊,秦又不敢。故曰秦必不伐楚与赵矣,又不攻卫与齐矣。
夫韩亡之後,兵出之日,非魏无攻已。秦固有怀、茅、邢丘,城垝津以临河内,河内共、汲。必危;有郑地,得垣雍,决荧泽水灌大梁,大梁必亡。王之使者出过而恶安陵氏於秦,秦之欲诛之久矣。秦叶阳、昆阳与舞阳邻,听使者之恶之,随安陵氏而亡之,绕舞阳之北,以东临许,南国必危,国无害乎?
夫憎韩不爱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异日者,秦在河西晋,国去梁千里,有河山以阑之,有周韩以间之。从林乡军以至于今,秦七攻魏,五入囿中,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北至平监。所亡於秦者,山南山北,河外河内,大县数十,名都数百。秦乃在河西晋,去梁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於使秦无韩,有郑地,无河山而阑之,无周韩而间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由此矣。
异日者,从之不成也,楚、魏疑而韩不可得也。今韩受兵三年,秦桡之以讲,识亡不听,投质於赵,请为天下雁行顿刃,楚、赵必集兵,皆识秦之欲无穷也,非尽亡天下之国而臣海内,必不休矣。是故臣原以从事王,王速受楚赵之约,而挟韩之质以存韩,而求故地,韩必效之。
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天时已。通韩上党於共、甯,使道安成,出入赋之,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今有其赋,足以富国。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是韩则魏之县也。魏得韩以为县,卫、大梁、河外必安矣。今不存韩,二周、安陵必危,楚、赵大破,卫、齐甚畏,天下西乡而驰秦入朝而为臣不久矣。
二十年,秦围邯郸,信陵君无忌矫夺将军晋鄙兵以救赵,赵得全。无忌因留赵。二十六年,秦昭王卒。
三十年,无忌归魏,率五国兵攻秦,败之河外,走蒙骜。魏太子增质於秦,秦怒,欲囚魏太子增。或为增谓秦王曰:“公孙喜固谓魏相曰‘请以魏疾击秦,秦王怒,必囚增。魏王又怒,击秦,秦必伤’。今王囚增,是喜之计中也。故不若贵增而合魏,以疑之於齐、韩。”秦乃止增。
三十一年,秦王政初立。
三十四年,安釐王卒,太子增立,是为景湣王。信陵君无忌卒。
景湣王元年,秦拔我二十城,以为秦东郡。二年,秦拔我朝歌。
徙野王。三年,秦拔我汲。五年,秦拔我垣、蒲阳、衍。十五年,景湣王卒,子王假立。
王假元年,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之。
三年,秦灌大梁,虏王假,遂灭魏以为郡县。
太史公曰:吾適故大梁之墟,墟中人曰:“秦之破梁,引河沟而灌大梁,三月城坏,王请降,遂灭魏。”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於亡,余以为不然。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佐,曷益乎?
毕公之苗,因国为姓。大名始赏,盈数自正。胤裔繁昌,系载忠正。杨干就戮,智氏奔命。文始建侯,武实彊盛。大梁东徙,长安北侦。卯既无功,卬亦外聘。王假削弱,虏於秦政。
魏国的祖先出自毕公高这一支。毕公高和周王室同姓。周武王讨伐商纣时,封毕公高于毕地,于是他的家族便以“毕”为姓。之后毕氏家族失去了封地,变成了平民,有的定居在中原,有的则迁移到边远的夷狄之地。毕氏后代中有一位叫毕万的人,他侍奉晋国献公。
晋献公十六年,赵夙担任车夫,毕万担任右翼将领,他们一起讨伐霍国、耿国和魏国,攻灭了这三个国家。晋献公于是封赵夙为耿地之主,封毕万为魏地之主,任命他们为大夫。卜偃说:“毕万的后代必定会兴旺发达。‘万’是满数,‘魏’是大名。这次赏赐,是天意的显现。天子称为‘兆民’,诸侯称为‘万民’。现在赐予‘魏’这个大名,符合‘满数’的吉兆,必定会拥有众多后裔。”当初,毕万在占卜时遇到“屯卦”变“比卦”。辛廖占卜后说:“这是吉利的征兆。‘屯’是稳固,‘比’是亲近合作,吉兆再怎么大都没有超过这个,必然会繁衍生息。”
毕万受封十年后,晋献公去世,他的四个儿子争着要继位,导致晋国陷入动乱。而毕万家族日益昌盛,便以国名为姓,成为“魏”氏家族。他的儿子叫魏武子,魏武子后来为晋国公子重耳出奔时效力。晋献公二十一年,魏武子随重耳流亡。十九年后重耳回国即位,成为晋文公,于是命令魏武子继承魏氏的封地,列为大夫,治理魏地。魏武子生了魏悼子。
魏悼子把治所迁移到霍地。魏悼子生了魏绛。
魏绛在晋悼公时期为臣。悼公三年,晋国召集诸侯会盟。悼公的弟弟杨干在行军时作乱,魏绛当众羞辱了杨干。悼公大怒,说:“我们召集诸侯是为荣耀,如今却羞辱了我的弟弟!”想要诛杀魏绛。有人劝说悼公,悼公便停止了杀意,最终任命魏绛执掌国政,使戎狄部落归附。悼公在位第十一年说:“自从我重用魏绛以来,八年之间,九次会合诸侯,戎狄也归顺了,这都是魏绛的功劳。”于是赐给他音乐,他三次推辞,才接受。后来他迁都到安邑。魏绛去世后被谥为“昭子”,他生了魏嬴,魏嬴又生了魏献子。
魏献子侍奉晋昭公。昭公去世后,六卿势力强大,国君地位衰落。
晋顷公十二年,韩宣子年老,魏献子开始执掌国政。当时晋国的祁氏和羊舌氏之间关系恶化,六卿联合诛杀他们,夺取了他们的封地,设立十个县,六卿各自任命自己的儿子为大夫。魏献子与赵简子、中行文子、范献子一同成为晋国的卿大夫。
后来过了十四年,孔子在鲁国担任国相。又过四年,赵简子因晋阳发生叛乱,联合韩、魏攻打范氏和中行氏。魏献子生了魏侈。魏侈与赵鞅一起攻打范氏和中行氏。
魏侈的孙子叫魏桓子,他与韩康子、赵襄子共同攻打并消灭了知伯,瓜分了他的土地。
魏桓子的孙子是魏文侯都。魏文侯登基那一年,正是秦灵公元年,他与韩武子、赵桓子、周威王同时期。
第六年,修建了少梁城。第十三年,派儿子击围攻繁水、庞水,迫使当地居民出城。第十六年,出兵攻打秦国,在临晋修筑了城池。
第十七年,攻打中山国,派儿子击守卫中山,由赵仓唐辅佐他。有一次,儿子击在朝歌遇见魏文侯的老师田子方,便主动让车避让,下车行礼。田子方却不施礼。儿子击于是问:“富贵的人会傲视别人,还是贫贱的人会傲视别人?”田子方回答:“只有贫贱的人会傲视别人。诸侯如果傲视他人就会失去国家,大夫如果傲视他人就会失去家族。贫贱的人若行为不合、言论不被采纳,就会离开到楚国、越国,如同脱身的鸟,又怎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呢?”儿子击听了感到不快,便离开了。随后他向西攻打秦国,到达郑国后返回,修筑了雒阴和合阳两城。
第二十二年,魏国、赵国、韩国都正式成为诸侯。
二十四年,秦国进攻魏国,一直打到阳狐。
二十五年,儿子击生下儿子。
魏文侯向子夏学习经学,还邀请段干木为客,每次经过段干木家门前,都会下马驻足表示敬意。秦国曾想攻打魏国,有人说:“魏国君主尊重贤才,百姓称颂仁德,上下和谐,不可轻易图谋。”因此魏文侯在诸侯间赢得了美誉。
任用西门豹镇守邺城,河内地区治理得非常好。
魏文侯对李克说:“先生之前曾对我说过‘家境贫寒就想着找个贤慧的妻子,国家混乱就想着找个贤能的宰相’。现在我准备任命相国,除了魏成子之外,还有谁能胜任呢?”李克回答:“我听说,地位低下的人不参与尊贵者的谋划,关系疏远的人不参与亲近者的谋划。我站在宫门之外,不敢接受任命。”魏文侯说:“先生在关键时刻不要推辞。”李克说:“君主不了解情况才这样问的。看一个人平时亲近谁,富有时结交谁,得势时提拔谁,落难时不做什么,贫困时不贪图什么,这五点足以判断其贤不贤,我又何必参与呢?”魏文侯说:“先生请回家,我相国的人选已经决定了。”李克快步走出,路过翟璜家门口。翟璜说:“刚才听说国君召见先生问相国人选,最后究竟是谁?”李克说:“魏成子被任命为相了。”翟璜勃然大怒,说:“凭我亲眼所见所知,我哪里欠魏成子的?西河守将,是我推荐的;国君担心邺城有危,是我推荐了西门豹;国君想攻打中山,是我推荐了乐羊;中山攻下后无人守备,是我推荐了先生;国君的儿子没有老师,是我推荐了屈侯鲋。我怎么会比不上魏成子呢?”李克说:“您说我对您的君主说魏成子比您更好,难道是想结党营私以求高位吗?君主问:‘要选相国,非成子或璜,那你们两个谁更适合?’我回答:‘君主不了解情况。看一个人平时亲近谁,财富时结交谁,得势时推荐谁,落难时不做什么,贫困时不贪图什么,这五点足以判断其贤不贤,我又何必多说?’因此我知道魏成子会当上相国。您又怎么能与魏成子相比呢?魏成子靠俸禄有千钟,九成以上在外,只有十分之一留在国内,所以他能在东方得到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这三位贤士的敬重。这三位,君主都亲自以师礼相待;而您所推荐的五人,君主都只当作臣下。您怎能与魏成子相比呢?”翟璜羞愧得无地自容,低下了头。
魏国君主因为秦国救援的缘故,想亲近秦国,进而出兵攻打韩国,以换取失地。无忌劝谏魏王说:
秦国和戎狄风俗相同,心怀虎狼之性,贪婪、暴戾、追求利益、不守信用,不懂礼义道德。只要有利益,就不顾亲戚和兄弟,就像禽兽一样,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他们并没有积累恩德来换取信任。因此,魏国太后是他的母亲,却因此而忧愁去世;穰侯是他的舅舅,功劳极大,却被最终驱逐;两兄弟无罪,却两次被夺去封地。对亲族尚且如此,又怎会对待仇敌国家呢?如今您与秦国联合攻打韩国,只会更靠近秦国的威胁,我非常疑惑。如果君主不了解这种形势,那就说明他不够明智;如果臣下不进谏,那就说明他们不忠。
当今韩国只有一位女子为君,君主年幼弱小,国内政局动荡,又对外面临强秦、强魏的军事压力,您认为韩国会不灭亡吗?如果韩国灭亡,秦国将得到郑地和大梁、邺城等地,您认为这会安稳吗?您想收回旧地,如今却牺牲了与强秦的盟约,您认为这真的有利吗?
秦国并非没有事态的国家,韩国灭亡之后,秦国必然会改变策略,选择更容易和更有利的行动。秦国一定会避开攻打强大的楚国和赵国。为什么呢?因为越过山地渡过河流,切断韩国上党地区攻击强赵,与当年围攻阏与是同样的做法,秦国一定不会这样做。如果从河内出发,绕过邺城、朝歌,切断漳水与滏水,与赵国军队在邯郸郊外决战,这正是当年智伯攻赵时的灾难,秦国也绝不会冒险。攻打楚国,路程要穿越山谷,行进三千里,攻打冥戹关塞,路线漫长,目标困难,秦国也不愿这样做。如果从河外出发,绕过大梁,经上蔡、召陵,与楚军在陈地边境决战,秦国同样不敢这样做。所以说,秦国绝不会进攻楚国和赵国,更不会攻打卫国和齐国。
韩国一旦灭亡,其军队一出征,魏国就是第一个被攻击的目标。秦国本来已有怀地、茅地、邢丘,还控制了垝津,临近黄河,控制河内地区,共地、汲地也都处于危险中;若有郑地,夺取垣雍,引荧泽水淹没大梁,大梁必将毁灭。魏国的使者经过秦国时对秦王说安陵氏坏话,秦国早就想除掉他了。秦国的叶阳、昆阳和舞阳相邻,听信使者对安陵氏的诽谤,就会随之灭亡,从舞阳以北向东,逼近许地,南部地区将十分危险,国家将面临严重威胁。
痛恨韩国、不喜爱安陵氏可以理解,但不担忧秦国也轻视南方地区,这是错误的。从前,秦国在河西晋地,离魏国千里之遥,有黄河与山脉作为屏障,有周国与韩国作为缓冲。从林乡到今天,秦国已七次进攻魏国,五次进入魏国边界,魏国边境城池全被攻破,文台被摧毁,都城被焚毁,林木被砍伐,麋鹿被杀绝,国家长期处于围困之中。又长驱直入魏国北部,一直东到陶卫边境,北至平监。魏国所失去的,从山南山北,河外河内,大县数十,名城数百。秦国当时在河西晋地,离魏国千里,祸患却是如此严重。更何况现在没有韩国作为屏障,秦国没有黄河山脉阻挡,没有周与韩国作为屏障,距离大梁只有百里,灾祸必定从此而起。
以前,我们未能成功联合,楚国与魏国互相猜疑,韩国也难以得到。如今韩国连续三年遭兵祸,秦国用和谈的方式压制它,它不听从,投靠赵国,请求成为天下“雁行合兵”的中转者,楚国、赵国必然集中兵力,都意识到秦国意图无穷无尽,绝不会止于灭亡天下各国而归于臣服。因此,我请求您立即接受楚国与赵国的结盟,同时扣留韩国的质子,以保全韩国,再请求归还旧地,韩国必定会响应。
保存韩国、安定魏国,对天下有利,这正是您的天时。打通韩国上党地区通往共、宁的道路,使道路畅通,通行时征税,这是魏国通过上党土地来掌控韩国的财力。如今有了这些税收,足以使国家富强。韩国必定感激魏国,敬重魏国,敬畏魏国,绝不敢背叛魏国,韩国就将成为魏国的附属之地。魏国得到了韩国作为郡县,卫国、大梁和河外地区就将安全了。如果现在不保存韩国,那么周、安陵地区将危险,楚、赵大败,卫国、齐国也十分畏惧,天下将向西奔逃,纷纷臣服于秦,不久就会成为秦国的属国。
第二十一年,秦国包围邯郸,信陵君魏无忌假造命令,夺取将军晋鄙的军队去救赵国,赵国得以保全。魏无忌于是留在赵国。第二十六年,秦昭王去世。
第三十年,魏无忌回到魏国,率领五国联军攻打秦国,打败秦军,迫使蒙骜撤退。魏国太子魏增被送到秦国作为人质,秦国十分愤怒,想要囚禁魏太子增。有人替魏增向秦王说:“公孙喜曾经对魏相说:‘请以魏国的危机来袭击秦国,秦王必定愤怒,囚禁魏太子。魏王又会愤怒,出兵攻打秦国,秦国一定受伤。’现在秦国要囚禁魏太子增,正是公孙喜的计谋得逞了。因此不如重用魏太子增,联合魏国以牵制秦,使其在齐、韩之间产生疑虑。”秦王于是停止了囚禁魏太子增的计划。
第三十一,秦王政刚刚即位。
第三十四年,安釐王去世,太子魏增继位,成为景湣王。信陵君魏无忌去世。
景湣王元年,秦国攻下魏国二十座城池,设立为秦东郡。第二年,秦国攻下朝歌。迁走野王。第三年,秦国攻下汲地。第五年,秦国攻下垣地、蒲阳、衍地。第十五年,景湣王去世,儿子魏王假即位。
魏王假元年,燕国太子丹派荆轲刺杀秦王,被秦王察觉。
第三年,秦国水淹大梁,俘虏魏王假,最终灭亡魏国,将其改设为郡县。
太史公说:我到过故魏国都城大梁的废墟,那里的居民说:“秦国攻破魏国,引黄河、鸿沟之水灌城,三个月后城墙崩塌,魏王请降,最终被灭国。”有人认为魏国之所以灭亡,是因为没有重用信陵君,我却不这么认为。天意正在让秦国统一天下,其事业尚未完成,魏国即使得到信陵君这样的贤才辅佐,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毕公高子孙之后,因国名为姓。魏地最初获得封赏,人口便日益兴旺,后代繁盛,世代忠正。杨干被处死,智氏家族仓皇逃亡。魏文侯建立诸侯国,魏武侯时国家真正强盛。都城迁至大梁,长安北边成为边境要塞。后来卯无功,卬也只是外派。最终魏王假国力衰弱,被秦国俘虏,沦为郡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