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兵劫寨破曹真武侯斗阵辱仲达 却说众将闻孔明不追魏兵,俱入帐告曰:“魏兵苦雨,不能屯紥,因此回去,正好乘势追之。丞相如何不追?”孔明曰:“司马懿善能用兵,今军退必有埋伏。吾若追之,正中其计。不如纵他远去,吾却分兵径出斜谷而取祁山,使魏人不提防也。”众将曰:“取长安之地,别有路途;丞相只取祁山,何也?”孔明曰:“祁山乃长安之首也:陇西诸郡,倘有兵来,必经由此地;更兼前临渭滨,后靠斜谷,左出右入。可以伏兵,乃用武之地。吾故欲先取此,得地利也。”众将皆拜服。孔明令魏延、张嶷、杜琼、陈式出箕谷;马岱、王平、张翼、马忠出斜谷:俱会于祁山。调拨已定,孔明自提大军,令关兴、廖化为先锋,随后进发。却说曹真、司马懿二人,在后监督人马,令一军入陈仓古道探视,回报说蜀兵不来。又行旬日,后面埋伏众将皆回,说蜀兵全无音耗。真曰:“连绵秋雨,栈道断绝,蜀人岂知吾等退军耶?”懿曰:“蜀兵随后出矣。”真曰:“何以知之?”懿曰:“连日晴明,蜀兵不赶,料吾有伏兵也,故纵我兵远去;待我兵过尽,他却夺祁山矣。”曹真不信。懿曰:“子丹如何不信?吾料孔明必从两谷而来。吾与子丹各守一谷口,十日为期。若无蜀兵来,我面涂红粉,身穿女衣,来营中伏罪。”真曰:“若有蜀兵来,我愿将天子所赐玉带一条、御马一匹与你。”即分兵两路:真引兵屯于祁山之西,斜谷口;懿引军屯于祁山之东,箕谷口。各下寨已毕。懿先引一枝兵伏于山谷中;其余军马,各于要路安营。懿更换衣装,杂在全军之内,遍观各营。忽到一营,有一偏将仰天而怨曰:“大雨淋了许多时,不肯回去;今又在这里顿住,强要赌赛,却不苦了官军!”懿闻言,归寨升帐,聚众将皆到帐下,挨出那将来。懿叱之曰:“朝廷养军千日,用在一时。汝安敢出怨言,以慢军心!”其人不招。懿叫出同伴之人对证,那将不能抵赖。懿曰:“吾非赌赛;欲胜蜀兵,令汝各人有功回朝,汝乃妄出怨言,自取罪戾!”喝令武士推出斩之。须臾,献首帐下。众将悚然。懿曰:“汝等诸将皆要尽心以防蜀兵。听吾中军炮响,四面皆进。”众将受令而退。
却说魏延、张嶷、陈式、杜琼四将,引二万兵,取箕谷而进。正行之间,忽报参谋邓芝到来。四将问其故,芝曰:“丞相有令:如出箕谷,提防魏兵埋伏,不可轻进。”陈式曰:“丞相用兵何多疑耶?吾料魏兵连遭大雨,衣甲皆毁,必然急归;安得又有埋伏?今吾兵倍道而进,可获大胜,如何又教休进?”芝曰:“丞相计无不中,谋无不成,汝安敢违令?”式笑曰:“丞相若果多谋,不致街亭之失!”魏延想起孔明向日不听其计,亦笑曰:“丞相若听吾言,径出子午谷,此时休说长安,连洛阳皆得矣!今执定要出祁山。有何益耶?既令进兵,今又教休进。何其号令不明!”式曰:“吾自有五千兵,径出箕谷,先到祁山下寨,看丞相羞也不羞!”芝再三阻当,式只不听,径自引五千兵出箕谷去了。邓芝只得飞报孔明。
却说陈式引兵行不数里,忽听的一声炮响,四面伏兵皆出。式急退时,魏兵塞满谷口,围得铁桶相似。式左冲右突,不能得脱。忽闻喊声大震,一彪军杀入,乃是魏延。救了陈式,回到谷中,五千兵只剩得四五百带伤人马。背后魏兵赶来,却得杜琼、张嶷引兵接应,魏兵方退。陈、魏二人方信孔明先见如神,懊悔不及。
且说邓芝回见孔明,言魏延、陈式如此无礼。孔明笑曰:“魏延素有反相,吾知彼常有不平之意;因怜其勇而用之。久后必生患害。”正言间,忽流星马报到,说陈式折了四千余人,止有四五百带伤人马,屯在谷中。孔明令邓芝再来箕谷抚慰陈式,防其生变;一面唤马岱、王平分付曰:“斜谷若有魏兵守把,汝二人引本部军越山岭,夜行昼伏,速出祁山之左,举火为号。”又唤马忠、张翼分付曰:“汝等亦从山僻小路,昼伏夜行,径出祁山之右,举火为号,与马岱、王平会合,共劫曹真营寨。吾自从谷中三面攻之,魏兵可破也。”四人领命分头引兵去了。孔明又唤关兴、廖化分付曰:如此如此。二人受了密计,引兵而去。孔明自领精兵倍道而行。正行间,又唤吴班、吴懿授与密计,亦引兵先行。
却说曹真心中不信蜀兵来,以此怠慢,纵令军士歇息;只等十日无事,要羞司马懿,不觉守了七日,忽有人报谷中有些小蜀兵出来。真令副将秦良引五千兵哨探,不许纵令蜀兵近界。秦良领命,引兵刚到谷口,哨见蜀兵退去。良急引兵赶来,行到五六十里,不见蜀兵,心下疑惑,教军士下马歇息。忽哨马报说:“前面有蜀兵埋伏。”良上马看时,只见山中尘土大起,急令军士提防。不一时,四壁厢喊声大震:前面吴班、吴懿引兵杀出,背后关兴、廖化引兵杀来。左右是山,皆无走路。山上蜀兵大叫:“下马投降者免死!”魏兵大半多降。秦良死战,被廖化一刀斩于马下。
孔明把降兵拘于后军,却将魏兵衣甲与蜀兵五千人穿了,扮作魏兵,令关兴、廖化、吴班、吴懿四将引着,径奔曹真寨来;先令报马入寨说:“只有些小蜀兵,尽赶去了。”真大喜。忽报司马都督差心腹人至。真唤入问之。其人告曰:“今都督用埋伏计,杀蜀兵四千余人。司马都督致意将军,教休将赌赛为念,务要用心提备。”真曰:“吾这里并无一个蜀兵。”遂打发来人回去。忽又报秦良引兵回来了。真自出帐迎之。比及到寨,人报前后两把火起。真急回寨后看时,关兴、廖化、吴班、吴懿四将,指麾蜀军,就营前杀将进来;马岱、王平从后面杀来;马忠、张翼亦引兵杀到。魏军措手不及,各自逃生。众将保曹真望东而走,背后蜀兵赶来。
曹真正奔走,忽然喊声大震,一彪军杀到。真胆战心惊,视之,乃司马懿也。懿大战一场,蜀兵方退。真得脱,羞惭无地。懿曰:“诸葛亮夺了祁山地势,吾等不可久居此处;宜去渭滨安营,再作良图。”真曰:“仲达何以知吾遭此大败也?”懿曰:“见来人报称子丹说并无一个蜀兵,吾料孔明暗来劫寨,因此知之,故相接应。今果中计。切莫言赌赛之事,只同心报国。”曹真甚是惶恐,气成疾病,卧床不起。兵屯渭滨,懿恐军心有乱,不敢教真引兵。
却说孔明大驱士马,复出祁山。劳军已毕,魏延、陈式、杜琼、张嶷入帐拜伏请罪。孔明曰:“是谁失陷了军来?”延曰:“陈式不听号令,潜入谷口,以此大败。”式曰:“此事魏延教我行来。”孔明曰:“他倒救你,你反攀他!将令已违,不必巧说!”即叱武士推出陈式斩之。须臾,悬首于帐前,以示诸将。此时孔明不杀魏延,欲留之以为后用也。
孔明既斩了陈式,正议进兵,忽有细作报说曹真卧病不起,现在营中治疗。孔明大喜,谓诸将曰:“若曹真病轻,必便回长安。今魏兵不退,必为病重,故留于军中,以安众人之心。吾写下一书,教秦良的降兵持与曹真,真若见之,必然死矣!”遂唤降兵至帐下,问曰:“汝等皆是魏军,父母妻子多在中原,不宜久居蜀中。今放汝等回家,若何?”众军泣泪拜谢。孔明曰:“曹子丹与吾有约;吾有一书,汝等带回,送与子丹,必有重赏。”魏军领了书,奔回本寨,将孔明书呈与曹真。真扶病而起,拆封视之。其书曰:“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致书于大司马曹子丹之前:窃谓夫为将者,能去能就,能柔能刚;能进能退,能弱能强。不动如山岳,难测如阴阳;无穷如天地,充实如太仓;浩渺如四海,眩曜如三光。预知天文之旱涝,先识地理之平康;察阵势之期会,揣敌人之短长。嗟尔无学后辈,上逆穹苍;助篡国之反贼,称帝号于洛阳;走残兵于斜谷,遭霖雨于陈仓;水陆困乏,人马猖狂;抛盈郊之戈甲,弃满地之刀枪;都督心崩而胆裂,将军鼠窜而狼忙!无面见关中之父老,何颜入相府之厅堂!史官秉笔而记录,百姓众口而传扬:仲达闻阵而惕惕,子丹望风而遑遑!吾军兵强而马壮,大将虎奋以龙骧;扫秦川为平壤,荡魏国作丘荒!”曹真看毕,恨气填胸;至晚,死于军中。司马懿用兵车装载,差人送赴洛阳安葬。
魏主闻知曹真已死,即下诏催司马懿出战。懿提大军来与孔明交锋,隔日先下战书。孔明谓诸将曰:“曹真必死矣。”遂批回“来日交锋”,使者去了。孔明当夜教姜维受了密计:如此而行;又唤关兴分付:如此如此。
次日,孔明尽起祁山之兵前到谓滨:一边是河,一边是山,中央平川旷野,好片战场!两军相迎,以弓箭射住阵角。三通鼓罢,魏阵中门旗开处,司马懿出马,众将随后而出。只见孔明端坐于四轮车上,手摇羽扇。懿曰:“吾主上法尧禅舜,相传二帝,坐镇中原,容汝蜀、吴二国者,乃吾主宽慈仁厚,恐伤百姓也。汝乃南阳一耕夫,不识天数,强要相侵,理宜殄灭!如省心改过,宜即早回,各守疆界,以成鼎足之势,免致生灵涂炭,汝等皆得全生!”孔明笑曰:“吾受先帝托孤之重,安肯不倾心竭力以讨贼乎!汝曹氏不久为汉所灭。汝祖父皆为汉臣,世食汉禄,不思报效,反助篡逆,岂不自耻?”懿羞惭满面曰:“吾与汝决一雌雄!汝若能胜,吾誓不为大将!汝若败时,早归故里,吾并不加害。”
孔明曰:“汝欲斗将?斗兵?斗阵法?”懿曰:“先斗阵法?”孔明曰:“先布阵我看。懿入中军帐下,手执黄旗招飐,左右军动,排成一阵。复上马出阵,问曰:“汝识吾阵否?”孔明笑曰:“吾军中末将,亦能布之。此乃‘混元一气阵’也。”懿曰:“汝布阵我看。”孔明入阵,把羽扇一摇,复出阵前,问曰:“汝识我阵否?”懿曰:“量此‘八卦阵’,如何不识!”孔明曰:“识便识了,敢打我阵否?”懿曰:“既识之,如何不敢打!”孔明曰:“汝只管打来。”司马懿回到本阵中,唤戴陵、张虎、乐綝三将,分付曰:“今孔明所布之阵,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汝三人可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此阵可破。汝等小心在意!”
于是戴陵在中,张虎在前,乐綝在后,各引三十骑,从生门打入。两军呐喊相助。三人杀入蜀阵,只见阵如连城,冲突不出。三人慌引骑转过阵脚,往西南冲去,却被蜀兵射住,冲突不出。阵中重重叠叠,都有门户,那里分东西南北?三将不能相顾,只管乱撞,但见愁云漠漠,惨雾蒙蒙。喊声起处,魏军一个个皆被缚了,送到中军。
孔明坐于帐中,左右将张虎、戴陵、乐綝并九十个军,皆缚在帐下。孔明笑曰:“吾纵然捉得汝等,何足为奇!吾放汝等回见司马懿,教他再读兵书,重观战策,那时来决雌雄,未为迟也。汝等性命既饶,当留下军器战马。”遂将众人衣服脱了,以墨涂面,步行出阵。司马懿见之大怒,回顾诸将曰:“如此挫败锐气,有何面目回见中原大臣耶!”即指挥三军,奋死掠阵,懿自拔剑在手,引百余骁将,催督冲杀。
两军恰才相会,忽然阵后鼓角齐鸣,喊声大震,一彪军从西南上杀来,乃关兴也。懿分后军当之,复催军向前厮杀。忽然魏兵大乱:原来姜维引一彪军悄地杀来,蜀兵三路夹攻。懿大惊,急忙退军。蜀兵周围杀到,懿引三军望南死命冲击。魏兵十伤六七。司马懿退在渭滨南岸下寨,坚守不出。
孔明收得胜之兵,回到祁山时,永安城李严遣都尉苟安解送粮米,至军中交割。苟安好酒,于路怠慢,违限十日。孔明大怒曰:“吾军中专以粮为大事,误了三日,便该处斩!汝今误了十日,有何理说?”喝令推出斩之。长史杨仪曰:“苟安乃李严用人,又兼钱粮多出于西川,若杀此人,后无人敢送粮也。”孔明乃叱武士去其缚,杖八十放之。苟安被责,心中怀恨,连夜引亲随五六骑,径奔魏寨投降。懿唤入,苟安拜告前事。懿曰:“虽然如此,孔明多谋,汝言难信。汝能为我干一件大功,吾那时奏准天子,保汝为上将。”安曰:“但有甚事,即当效力。”懿曰:“汝可回成都布散流言,说孔明有怨上之意,早晚欲称为帝,使汝主召回孔明:即是汝之功矣。”苟安允诺,径回成都,见了宦官,布散流言,说孔明自倚大功,早晚必将篡国。宦官闻知大惊,即入内奏帝,细言前事。后主惊讶曰:“似此如之奈何?宦官曰:“可诏还成都,削其兵权,免生叛逆。”后主下诏,宣孔明班师回朝。蒋琬出班奏曰:“丞相自出师以来,累建大功,何故宣回?”后主曰:“朕有机密事,必须与丞相面议。”即遣使赍诏星夜宣孔明回。
使命径到祁山大寨,孔明接入,受诏已毕,仰天叹曰:“主上年幼,必有佞臣在侧!吾正欲建功,何故取回?我如不回,是欺主矣。若奉命而退,日后再难得此机会也。”姜维问曰:“若大军退,司马懿乘势掩杀,当复如何?”孔明曰:“吾今退军,可分五路而退。今日先退此营,假如营内一千兵,却掘二千灶,明日掘三千灶,后日掘四千灶:每日退军,添灶而行。”杨仪曰:“昔孙膑擒庞涓,用添兵减灶之法而取胜;今丞相退兵,何故增灶?”孔明曰:“司马懿善能用兵,知吾兵退,必然追赶;心中疑吾有伏兵,定于旧营内数灶;见每日增灶,兵又不知退与不退,则疑而不敢追。吾徐徐而退,自无损兵之患。”遂传令退军。
却说司马懿料苟安行计停当,只待蜀兵退时,一齐掩杀。正踌躇间,忽报蜀寨空虚,人马皆去。懿因孔明多谋,不敢轻追,自引百余骑前来蜀营内踏看,教军士数灶,仍回本寨;次日,又教军士赶到那个营内,查点灶数。回报说:“这营内之灶,比前又增一分。”司马懿谓诸将曰:“吾料孔明多谋,今果添兵增灶,吾若追之,必中其计;不如且退,再作良图。”于是回军不追。孔明不折一人,望成都而去。次后,川口土人来报司马懿,说孔明退兵之时,未见添兵,只见增灶。懿仰天长叹曰:“孔明效虞诩之法,瞒过吾也!其谋略吾不如之!”遂引大军还洛阳。正是:棋逢敌手难相胜,将遇良才不敢骄。
未知孔明退回成都,竟是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话说当时,众将听说诸葛亮不追击魏军,纷纷进帐质问:“魏军因连日大雨,无法安营扎寨,早就撤退了,我们为何不趁机追击?丞相怎么不追?”
诸葛亮却说:“司马懿是位极为善战的将领,他一退必有伏兵。如果我追去,必定中计。不如放他走远些,我反而派人从斜谷出发,直取祁山,让魏军防不胜防。”
众将不解:“取长安,有其他路可走;丞相为何只图祁山?”
诸葛亮解释:“祁山是长安的门户,陇西各郡若要出兵,必经祁山。再者,祁山前有渭水,后靠斜谷,左右皆可进出,地形险要,十分适合埋伏设防。所以我先取祁山,掌握地利,才能赢得主动。”
众将听完,纷纷跪拜佩服。诸葛亮随即下令:魏延、张嶷、杜琼、陈式从箕谷出发;马岱、王平、张翼、马忠从斜谷出发,全部集结于祁山。部署完毕后,诸葛亮亲自带大军出发,命关兴、廖化为先锋,随后进发。
与此同时,曹真与司马懿在后方督军,命一支军队去陈仓古道探查,回报称蜀军并未赶来。又过了几天,魏军各路探子都回来说:“蜀军毫无动静。”曹真说:“连绵秋雨,栈道断绝,蜀人怎会知道我们撤退?”司马懿却说:“蜀军一定在后面跟来了。”曹真问:“你怎么知道?”司马懿答:“这几天天气晴朗,蜀军没有追击,说明他们早有埋伏,所以放我们远走;等我们撤完,他们就会突然攻占祁山。”曹真不信,司马懿便说:“你信不信?我若料到孔明一定会从两谷来,我与你各守一谷口,十天为限。若无蜀军来,我便当众涂红粉,穿女装,来军营自首认罪。”曹真笑道:“若有蜀军来,我愿把天子赐我的玉带一条、御马一匹送你。”于是两人分兵:曹真驻守祁山以西的斜谷口,司马懿驻守祁山以东的箕谷口。两军安营扎寨后,司马懿先派一小股兵力埋伏在山谷中,其余军队则布防在各个要道上。他还换上便装混入全军中,巡视各营。
忽然,他来到一营,看到一位偏将仰天抱怨:“大雨淋了这么久,不退反要在这里赌赛,实在苦了咱们的军士!”司马懿听后大怒,回到营中升帐,召集诸将,将这名将官叫出。他厉声喝道:“朝廷养你们千日,只为了关键时刻能上阵杀敌!你竟敢怨天尤人,扰乱军心!”那人不肯认罪。司马懿再叫出他的同伙对证,那人无法抵赖。司马懿怒道:“我不是为了赌赛,是想赢蜀军,让你们各自立功回朝!你居然胡言乱语,自取其祸!”下令武士当场推出斩首。不一会儿,首级就被呈上,众将吓得战栗不已。司马懿又说:“你们都得尽心尽力,严防蜀军。听到我中军炮响,四面同时进攻!”众将齐声领命退下。
此时,魏延、张嶷、陈式、杜琼四员将领带二万兵,向箕谷进发。行不多路,忽然接到参谋邓芝的急报:“丞相有令:若从箕谷出发,切记防备魏军伏兵,不可轻进。”陈式不屑地说:“丞相何来多疑?魏军刚遭大雨,衣甲尽坏,必会急急撤退,怎会有埋伏?我军倍道兼程,定能大胜,为何又叫我们不进?”邓芝劝阻:“丞相谋略无不通,计策无不成,你怎么敢违背命令?”陈式大笑:“如果丞相真有谋略,为何街亭一败?”魏延想起孔明当初不听他建议,也冷笑说:“如果当年丞相听我之言,直取子午谷,那时长安不取,洛阳也可拿下!如今死守祁山,有何好处?明明下令出兵,却又说不进,这命令究竟有何意义?”陈式更是放言:“我自有五千人马,直奔箕谷,先到祁山扎营,看丞相羞不羞!”邓芝再三劝阻,陈式仍不听,干脆率五千人出箕谷而去。邓芝只能火速将消息上报诸葛亮。
陈式率军进发不久,忽然听到一声炮响,四面伏兵齐出。他急忙后撤,魏兵已堵住谷口,如铁桶般围住。陈式左冲右突,毫无出路。突然,一声喊杀震天,一队军队杀来,原来是魏延及时救援,将陈式救出,回到谷中。可五千精锐只剩四五百带伤兵丁。魏兵紧追不舍,幸得杜琼、张嶷率兵接应,魏军才撤退。陈式和魏延这才意识到孔明的远见真如神算,懊悔莫及。
邓芝回见诸葛亮,说魏延、陈式这般无礼。诸葛亮只是微笑:“魏延素来心怀不满,我知他常有不服之意。我因怜他勇猛才重用他,可久而久之,必生祸根。”话未说完,忽然来报:陈式损失四千余人,仅剩四五百伤兵,退守山谷。诸葛亮立刻命令邓芝再去箕谷安抚陈式,防备他生变;同时吩咐马岱、王平:“若斜谷有魏兵把守,你们就从山岭间夜行昼伏,迅速出祁山左侧,燃起火号。”又命马忠、张翼:“你们也走山间小路,昼伏夜行,从祁山右侧杀出,举火为号,与马岱、王平会合,共同突袭曹真营地。我亲自从谷中三面攻击,魏军必溃。”四人领命,各自带兵行动。诸葛亮又叫关兴、廖化受密令,二人领命而去。他自己也亲率精兵,日夜兼程。中途又召吴班、吴懿,授与密计,命他们先行。
与此同时,曹真心存怀疑,认为蜀军不会来,于是怠慢军务,令士兵休息,只等十日无事,好让司马懿难堪,不料竟守了七天。忽然有人报告:“谷中有些小股蜀兵出现!”曹真便派副将秦良带五千人前去侦察,不准让蜀兵接近边界。秦良带兵刚到谷口,看见蜀兵撤退,便急追,行了五十多里,却不见敌人踪迹,心中疑窦丛生,下令士兵下马休息。忽然探马回报:“前面有蜀军埋伏!”秦良急忙上马查看,只见山中尘土飞扬,立刻下令戒备。不一会儿,四周喊杀声震天:前面吴班、吴懿杀出,后面关兴、廖化杀到!四周皆是山岭,无路可走。山上蜀军高喊:“投降者免死!”魏兵大半投降。秦良拼死抵抗,却被廖化一刀斩于马下。
诸葛亮将投降的魏兵收押在后军,又取出魏军的衣甲,给五千蜀兵穿上,伪装成魏军模样,命关兴、廖化、吴班、吴懿四将带他们,直奔曹真大营。先让传信兵入营报告:“只有些小股蜀兵,全被赶走了。”曹真大喜。忽然又收到司马懿派亲信来报,说:“都督已设伏兵,杀蜀兵四千余人。司马懿特地提醒将军,切不可再计较‘赌赛’一事,务必严阵以待!”曹真不信,说:“我这里根本没一个蜀兵!”便打发人回去了。忽然又报秦良带兵回来了。曹真亲自出营迎接,可刚到军营,就听到前后两处火光冲天!他急忙回营查看,只见关兴、廖化、吴班、吴懿四将带领蜀军,已在营前杀入;马岱、王平从后面杀来;马忠、张翼也率兵杀到。魏军瞬间陷入混乱,四处逃命。众将护着曹真向东方奔逃,身后蜀军紧追不舍。
曹真逃跑途中,忽然喊声大作,一队兵马杀到!曹真吓得魂飞魄散,抬头一看,原来是司马懿!两人恶战一场,蜀军才退去。曹真侥幸逃出,羞愧难当。司马懿说:“诸葛亮已经夺下祁山地势,我们不能再久居此处,应退至渭滨安营,再作打算。”曹真问:“仲达你怎么知道我败了?”司马懿答:“你手下人说毫无蜀兵,我便断定孔明早就暗中劫寨,所以才来接应。如今果然中计。切莫再提赌赛之事,只须一心为国。”曹真吓得胆战心惊,气得生病卧床不起。魏军驻扎渭滨,司马懿为防军心动摇,不敢让曹真带兵出战。
再说诸葛亮大军再次出祁山,行军整顿完毕。魏延、陈式、杜琼、张嶷入帐请罪。诸葛亮问:“是谁泄露了军情?”魏延说:“是陈式不听命令,擅自进入谷口,导致大败。”陈式辩解说:“这事是魏延教我进去的。”诸葛亮说:“他救你,你反而推他?军令已违,不必狡辩!”当即下令将陈式推出斩首。片刻,陈式首级悬于帐前,以示众将。此时诸葛亮并未杀魏延,是想留下他,以备后用。
诸葛亮斩陈式后,正要进兵,忽然有探子回报:“曹真卧病不起,现在军中治疗。”诸葛亮大喜,对众将说:“如果曹真病轻,必会回长安;如今魏军不退,说明他病重,因此留驻军中,以安定人心。我写了一封信,让秦良的降兵带去送给曹真,若他见信,必死无疑!”他随即唤来降兵,问:“你们大多是魏军,父母妻儿都在中原,不宜长期留在蜀中。现在放你们回家,你们打算怎么做?”众兵泣不成声,感激涕零。诸葛亮说:“曹子丹与我有约定,我有一封书信,你们带回交给曹真,必得重赏。”降兵领命,连夜奔回魏营,将信献上。曹真扶病而起,拆开信件,看完后怒气冲天。当晚,曹真病重而亡。司马懿用兵车装载遗体,派人送往洛阳安葬。
魏国君主得知曹真已死,紧急下诏命令司马懿出战。司马懿率大军与诸葛亮交锋,次日先下战书。诸葛亮对众将说:“曹真必死无疑!”当即回信:“来日交锋。”使者离开。当晚,他秘密吩咐姜维采取行动,又单独召关兴,密授计策。
第二天,诸葛亮率全部祁山之兵抵达渭滨。此地一边是河,一边是山,中间是一片平坦旷野,正是绝佳战场!两军对峙,以弓箭封锁阵角。三通鼓响后,魏军阵中旌旗展开,司马懿出战,众将随后出阵。只见孔明端坐于四轮车上,手持羽扇。司马懿道:“我主顺应天命,禅让王位,代代相传,才容许蜀、吴两国存在,是因君主仁慈,怕伤百姓。你不过是南阳一介农夫,不懂天道,强要侵扰,罪该诛灭!若能醒悟悔过,立刻退兵,各守疆土,形成鼎足之势,百姓得救,你们也得活命!”孔明笑答:“我承先帝托孤之重,怎会不竭忠尽力讨伐奸贼?你们曹家祖辈皆为汉臣,世世代代享朝廷俸禄,却不思报国,反而助人篡权,岂不是自取耻辱?”司马懿羞愧难当,说:“我与你决一雌雄!若你胜,我誓不再为大将;若你败,立即回归故里,我绝不加害。”
孔明问:“你们是决斗将领?还是决斗兵力?还是决斗阵法?”司马懿说:“先来决斗阵法吧?”孔明答:“我先布阵,让你看。”司马懿进入中军帐,手持黄旗展开,左右军列阵,排成一队。他上马出阵,问:“你可识得我这阵?”孔明一笑:“我军中普通将士,也都能布此阵。这是‘混元一气阵’。”司马懿说:“你布阵我来看。”孔明进阵,轻轻摇动羽扇,复出阵前,问:“你可识得此阵?”司马懿答:“这‘八卦阵’,我岂不熟悉!”孔明说:“你识得,敢不敢打?”司马懿说:“既然识得,怎敢不战?”孔明说:“你尽管来打吧!”司马懿回到本阵,召戴陵、张虎、乐綝三人,吩咐道:“孔明布的阵,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布置。你们三人从正东方‘生门’冲入,向西南方向‘休门’杀出,再从正北‘开门’杀入——此阵可破!你们务必小心!”
于是,戴陵居中,张虎在前,乐綝在后,各领三十骑兵,从“生门”冲入蜀阵。双方呐喊助阵。三人杀入阵中,只见阵势如城墙相连,冲不进去。慌忙扭转身,向西南突进,却被蜀兵弓箭射住,进退不得。阵中层层叠叠,门多方向乱,哪里分得清东西南北?三人互相顾不上,乱撞乱撞,只见愁云惨雾,喊声四起。不久,魏军三人全部被擒,押至中军。
孔明坐在帐中,笑着对左右说:“我即便捉住你们,也毫不稀奇!我放你们回去,好让司马懿重读兵书,明白我的厉害。”随即下令:“你们全速回营,告诉司马懿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他再难逃!”司马懿得知后,心中大骇,不敢追击,只命士兵去数营中的灶堆,原样退回。第二天,他又派人去查,发现那营里的灶堆比前天多了一分。
司马懿感叹道:“我本以为孔明多谋,没想到他竟用‘增灶’之法,瞒过了我!这计谋我远不如他!”于是大军撤回洛阳。正如古人所言:棋逢对手难取胜,将遇良才不敢骄。
未知诸葛亮退兵回成都后,又将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