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第四十五回 金兰契互剖金兰语 风雨夕闷制风雨词

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风雨夕闷制风雨词
  话说凤姐儿正抚恤平儿,忽见众姊妹进来,忙让坐了,平儿斟上茶来。凤姐儿笑道:“今儿来的这么齐,倒像下贴子请了来的。”探春笑道:“我们有两件事:一件是我的,一件是四妹妹的,还夹着老太太的话。”凤姐儿笑道:“有什么事,这么要紧?”探春笑道:“我们起了个诗社,头一社就不齐全,众人脸软,所以就乱了。我想必得你去作个监社御史,铁面无私才好。再四妹妹为画园子,用的东西这般那般不全,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说:‘只怕后头楼底下还有当年剩下的,找一找,若有呢拿出来,若没有,叫人买去。’”凤姐笑道:“我又不会作什么湿的干的,要我吃东西去不成?”探春道:“你虽不会作,也不要你作。你只监察着我们里头有偷安怠惰的,该怎么样罚他就是了。”凤姐儿笑道:“你们别哄我,我猜着了,那里是请我作监社御史!分明是叫我作个进钱的铜商。你们弄什么社,必是要轮流作东道的。你们的月钱不够花了,想出这个法子来拗了我去,好和我要钱。可是这个主意?”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了。李纨笑道:“真真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凤姐儿笑道:“亏你是个大嫂子呢!把姑娘们原交给你带着念书学规矩针线的,他们不好,你要劝。这会子他们起诗社,能用几个钱,你就不管了?老太太,太太罢了,原是老封君。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小子,足的又添了十两,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你娘儿们,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这会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来陪他们顽顽,能几   年的限?他们各人出了阁,难道还要你赔不成?这会子你怕花钱,调唆他们来闹我,我乐得去吃一个河枯海干,我还通不知道呢!”   李纨笑道:“你们听听,我说了一句,他就疯了,说了两车的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话出来。这东西亏他托生在诗书大宦名门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这样,他还是这么着;若是生在贫寒小户人家,作个小子,还不知怎么下作贫嘴恶舌的呢!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去!昨儿还打平儿呢,亏你伸的出手来!那黄汤难道灌丧了狗肚子里去了?气的我只要给平儿打报不平儿。忖夺了半日,好容易‘狗长尾巴尖儿’的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里不受用,因此没来,究竟气还未平。你今儿又招我来了。给平儿拾鞋也不要,你们两个只该换一个过子才是。”说的众人都笑了。凤姐儿忙笑道:“竟不是为诗为画来找我,这脸子竟是为平儿来报仇的。竟不承望平儿有你这一位仗腰子的人。早知道,便有鬼拉着我的手打他,我也不打了。平姑娘,过来!我当着大奶奶姑娘们替你赔个不是,担待我酒后无德罢。”说着,众人又都笑起来了。李纨笑问平儿道:“如何?我说必定要给你争争气才罢。”平儿笑道:“虽如此,奶奶们取笑,我禁不起。”李纨道:“什么禁不起,有我呢。快拿了钥匙叫你主子开了楼房找东西去。”   凤姐儿笑道:“好嫂子,你且同他们回园子里去。才要把这米帐合算一算,那边大太太又打发人来叫,又不知有什么话说,须得过去走一趟。还有年下你们添补的衣服,还没打点给他们做去。”李纨笑道:“这些事我都不管,你只把我的事完了我好歇着去,省得这些姑娘小姐闹我。”凤姐儿忙笑道:“好嫂子,赏我一点空儿。你是最疼我的,怎么今儿为平儿就不疼我了?往常你还劝我说,事情虽多,也该保养身子,捡点着偷空儿歇歇,你今儿反倒逼我的命了。况且误了别人的年下衣裳无碍,他姊妹们的若误了,却是你的责任,老太太岂不怪你不管闲事,这一句现成的话也不说?我宁可自己落不是,岂敢带累你呢。”李纨笑道:“你们听听,说的好不好?把他会说话的!我且问你,这诗社你到底管不管?”凤姐儿笑道:“这是什么话,我不入社花几个钱,不成了大观园的反叛了,还想在这里吃饭不成?明儿一早就到任,下马拜了印,先放下五十两银子给你们慢慢作会社东道。过后几天,我又不作诗作文,只不过是个俗人罢了。‘监察’也罢,不‘监察’也罢,有了钱了,你们还撵出我来!”说的众人又都笑起来。凤姐儿道:“过会子我开了楼房,凡有这些东西都叫人搬出来你们看,若使得,留着使,若少什么,照你们单子,我叫人替你们买去就是了。画绢我就裁出来。那图样没有在太太跟前,还在那边珍大爷那里呢。说给你们,别碰钉子去。我打发人取了来,一并叫人连绢交给相公们矾去,如何?”李纨点首笑道:“这难为你,果然这样还罢了。既如此,咱们家去罢,等着他不送了去再来闹他。”说着,便带了他姊妹就走。凤姐儿道:“这些事再没两个人,都是宝玉生出来的。”李纨听了,忙回身笑道:“正是为宝玉来,反忘了他。头一社是他误了。我们脸软,你说该怎么罚他?”凤姐想了一想,说道:“没有别的法子,只叫他把你们各人屋子里的地罚他扫一遍才好。”众人都笑道:“这话不差。”   说着才要回去,只见一个小丫头扶了赖嬷嬷进来。凤姐儿等忙站起来,笑道:“大娘坐。”又都向他道喜。赖嬷嬷向炕沿上坐了,笑道:“我也喜,主子们也喜。若不是主子们的恩典,我们这喜从何来?昨儿奶奶又打发彩哥儿赏东西,我孙子在门上朝上磕了头了。”李纨笑道:“多早晚上任去?”赖嬷嬷叹道:“我那里管他们,由他们去罢!前儿在家里给我磕头,我没好话,我说:‘哥哥儿,你别说你是官儿了,横行霸道的!你今年活了三十岁,虽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娘胎胞,主子恩典,放你出来,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认字,也是丫头,老婆,奶子捧凤凰似的,长了这么大。你那里知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恼,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从小儿三灾八难,花的银子也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到二十岁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许你捐个前程在身上。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如今乐了十年,不知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选了出来。州县官儿虽小,事情却大,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李纨凤姐儿都笑道:“你也多虑。我们看他也就好了。先那几年还进来了两次,这有好几年没来了,年下生日,只见他的名字就罢了。前儿给老太太,太太磕头来,在老太太那院里,见他又穿着新官的服色,倒发的威武了,比先时也胖了。他这一得了官,正该你乐呢,反倒愁起这些来!他不好,还有他父亲呢,你只受用你的就完了。闲了坐个轿子进来,和老太太斗一日牌,说一天话儿,谁好意思的委屈了你。家去一般也是楼房厦厅,谁不敬你,自然也是老封君似的了。”   平儿斟上茶来,赖嬷嬷忙站起来接了,笑道:“姑娘不管叫那个孩子倒来罢了,又折受我。”说着,一面吃茶,一面又道:“奶奶不知道。这些小孩子们全要管的严。饶这么严,他们还偷空儿闹个乱子来叫大人操心。知道的说小孩子们淘气,不知道的,人家就说仗着财势欺人,连主子名声也不好。恨的我没法儿,常把他老子叫来骂一顿,才好些。”因又指宝玉道:“不怕你嫌我,如今老爷不过这么管你一管,老太太护在头里。当日老爷小时挨你爷爷的打,谁没看见的。老爷小时,何曾像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了。还有那大老爷,虽然淘气,也没像你这紥窝子的样儿,也是天天打。还有东府里你珍哥儿的爷爷,那才是火上浇油的性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如今我眼里看着,耳朵里听着,那珍大爷管儿子倒也像当日老祖宗的规矩,只是管的到三不着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这些兄弟侄儿怎么怨的不怕他?你心里明白,喜欢我说,不明白,嘴里不好意思,心里不知怎么骂我呢。”   正说着,只见赖大家的来了,接着周瑞家的张材家的都进来回事情。凤姐儿笑道:“媳妇来接婆婆来了。”赖大家的笑道:“不是接他老人家,倒是打听打听奶奶姑娘们赏脸不赏脸?”赖嬷嬷听了,笑道:“可是我糊涂了,正经说的话且不说,且说陈谷子烂芝麻的混捣熟。因为我们小子选了出来,众亲友要给他贺喜,少不得家里摆个酒。我想,摆一日酒,请这个也不是,请那个也不是。又想了一想,托主子洪福,想不到的这样荣耀,就倾了家,我也是愿意的。因此吩咐他老子连摆三日酒:头一日,在我们破花园子里摆几席酒,一台戏,请老太太,太太们,奶奶姑娘们去散一日闷,外头大厅上一台戏,摆几席酒,请老爷们,爷们去增增光;第二日再请亲友,第三日再把我们两府里的伴儿请一请。热闹三天,也是托着主子的洪福一场,光辉光辉。”李纨凤姐儿都笑道:“多早晚的日子?我们必去,只怕老太太高兴要去也定不得。”赖大家的忙道:“择了十四的日子,只看我们奶奶的老脸罢了。”凤姐笑道:“别人不知道,我是一定去的。先说下,我是没有贺礼的,也不知道放赏,吃完了一走,可别笑话。”赖大家的笑道:“奶奶说那里话?奶奶要赏,赏我们三二万银子就有了。”赖嬷嬷笑道:“我才去请老太太,老太太也说去,可算我这脸还好。”说毕又叮咛了一回,方起身要走,因看见周瑞家的,便想起一事来,因说道:“可是还有一句话问奶奶,这周嫂子的儿子犯了什么不是,撵了他不用?”凤姐儿听了,笑道:“正是我要告诉你媳妇,事情多也忘了。赖嫂子回去说给你老头子,两府里不许收留他小子,叫他各人去罢。”   赖大家的只得答应着。周瑞家的忙跪下央求。赖嬷嬷忙道:“什么事?说给我评评。”凤姐儿道:“前日我生日,里头还没吃酒,他小子先醉了。老娘那边送了礼来,他不说在外头张罗,他倒坐着骂人,礼也不送进来。两个女人进来了,他才带着小幺们往里抬。小幺们倒好,他拿的一盒子倒失了手,撒了一院子馒头。人去了,打发彩明去说他,他倒骂了彩明一顿。这样无法无天的忘八羔子,不撵了作什么!”赖嬷嬷笑道:“我当什么事情,原来为这个。奶奶听我说:他有不是,打他骂他,使他改过,撵了去断乎使不得。他又比不得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儿,他现是太太的陪房。奶奶只顾撵了他,太太脸上不好看。依我说,奶奶教导他几板子,以戒下次,仍旧留着才是。不看他娘,也看太太。”凤姐儿听说,便向赖大家的说道:“既这样,打他四十棍,以后不许他吃酒。”赖大家的答应了。周瑞家的磕头起来,又要与赖嬷嬷磕头,赖大家的拉着方罢。然后他三人去了,李纨等也就回园中来。   至晚,果然凤姐命人找了许多旧收的画具出来,送至园中。宝钗等选了一回,各色东西可用的只有一半,将那一半又开了单子,与凤姐儿去照样置买,不必细说。   一日,外面矾了绢,起了稿子进来。宝玉每日便在惜春这里帮忙。探春,李纨,迎春,宝钗等也多往那里闲坐,一则观画,二则便于会面。宝钗因见天气凉爽,夜复渐长,遂至母亲房中商议打点些针线来。日间至贾母处王夫人处省候两次,不免又承色陪坐闲话半时,园中姊妹处也要度时闲话一回,故日间不大得闲,每夜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黛玉每岁至春分秋分之后,必犯嗽疾,今秋又遇贾母高兴,多游玩了两次,未免过劳了神,近日又复嗽起来,觉得比往常又重,所以总不出门,只在自己房中将养。有时闷了,又盼个姊妹来说些闲话排遣,及至宝钗等来望候他,说不得三五句话又厌烦了。众人都体谅他病中,且素日形体娇弱,禁不得一些委屈,所以他接待不周,礼数粗忽,也都不苛责。   这日宝钗来望他,因说起这病症来。宝钗道:“这里走的几个太医虽都还好,只是你吃他们的药总不见效,不如再请一个高明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好?每年间闹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么?不是个常法。”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这样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别说病,只论好的日子我是怎么形景,就可知了。”宝钗点头道:“可正是这话。古人说‘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黛玉叹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强的。今年比往年反觉又重了些似的。”说话之间,已咳嗽了两三次。宝钗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   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的早,又无姊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一个人像你前日的话教导我。怨不得云丫头说你好,我往日见他赞你,我还不受用,昨儿我亲自经过,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若不是从前日看出来,今日这话,再不对你说。你方才说叫我吃燕窝粥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这三个人便没话说,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虎视耽耽,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宝钗道:“这样说,我也是和你一样。”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买卖地土,家里又仍旧有房有地。你不过是亲戚的情分,白住了这里,一应大小事情,又不沾他们一文半个,要走就走了。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宝钗笑道:“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如今也愁不到这里。”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道:“人家才拿你当个正经人,把心里的烦难告诉你听,你反拿我取笑儿。”宝钗笑道:“虽是取笑儿,却也是真话。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个母亲比你略强些。咱们也算同病相怜。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作‘司马牛之叹’?你才说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妈妈说了,只怕我们家里还有,与你送几两,每日叫丫头们就熬了,又便宜,又不惊师动众的。”黛玉忙笑道:“东西事小,难得你多情如此。”宝钗道:“这有什么放在口里的!只愁我人人跟前失于应候罢了。只怕你烦了,我且去了。”黛玉道:“晚上再来和我说句话儿。”宝钗答应着便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黛玉喝了两口稀粥,仍歪在床上,不想日未落时天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霖脉脉,阴晴不定,那天渐渐的黄昏,且阴的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知宝钗不能来,便在灯下随便拿了一本书,却是《乐府杂稿》,有《秋闺怨》《别离怨》等词。黛玉不觉心有所感,亦不禁发于章句,遂成《代别离》一首,拟《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名其词曰《秋窗风雨夕》。其词曰: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吟罢搁笔,方要安寝,丫鬟报说:“宝二爷来了。”一语未完,只见宝玉头上带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黛玉不觉笑了:“那里来的渔翁!”宝玉忙问:“今儿好些?吃了药没有?今儿一日吃了多少饭?”一面说,一面摘了笠,脱了蓑衣,忙一手举起灯来,一手遮住灯光,向黛玉脸上照了一照,觑着眼细瞧了一瞧,笑道:“今儿气色好了些。”   黛玉看脱了蓑衣,里面只穿半旧红绫短袄,系着绿汗巾子,膝下露出油绿绸撒花裤子,底下是掐金满绣的绵纱袜子,靸著蝴蝶落花鞋。黛玉问道:“上头怕雨,底下这鞋袜子是不怕雨的?也倒干净。”宝玉笑道:“我这一套是全的。有一双棠木屐,才穿了来,脱在廊檐上了。”黛玉又看那蓑衣斗笠不是寻常市卖的,十分细致轻巧,因说道:“是什么草编的?怪道穿上不像那刺猬似的。”宝玉道:“这三样都是北静王送的。他闲了下雨时在家里也是这样。你喜欢这个,我也弄一套来送你。别的都罢了,惟有这斗笠有趣,竟是活的。上头的这顶儿是活的,冬天下雪,带上帽子,就把竹信子抽了,去下顶子来,只剩了这圈子。下雪时男女都戴得,我送你一顶,冬天下雪戴。”黛玉笑道:“我不要他。戴上那个,成个画儿上画的和戏上扮的渔婆了。”及说了出来,方想起话未忖夺,与方才说宝玉的话相连,后悔不及,羞的脸飞红,便伏在桌上嗽个不住。   宝玉却不留心,因见案上有诗,遂拿起来看了一遍,又不禁叫好。黛玉听了,忙起来夺在手内,向灯上烧了。宝玉笑道:“我已背熟了,烧也无碍。”黛玉道:“我也好了许多,谢你一天来几次瞧我,下雨还来。这会子夜深了,我也要歇着,你且请回去,明儿再来。”宝玉听说,回手向怀中掏出一个核桃大小的一个金表来,瞧了一瞧,那针已指到戌末亥初之间,忙又揣了,说道:“原该歇了,又扰的你劳了半日神。”说着,披蓑戴笠出去了,又翻身进来问道:“你想什么吃,告诉我,我明儿一早回老太太,岂不比老婆子们说的明白?”黛玉笑道:“等我夜里想着了,明儿早起告诉你。你听雨越发紧了,快去罢。可有人跟着没有?”有两个婆子答应:“有人,外面拿着伞点着灯笼呢。”黛玉笑道:“这个天点灯笼?”宝玉道:“不相干,是明瓦的,不怕雨。”黛玉听说,回手向书架上把个玻璃绣球灯拿了下来,命点一支小蜡来,递与宝玉,道:“这个又比那个亮,正是雨里点的。”宝玉道:“我也有这么一个,怕他们失脚滑倒了打破了,所以没点来。”黛玉道:“跌了灯值钱,跌了人值钱?你又穿不惯木屐子。那灯笼命他们前头照着。这个又轻巧又亮,原是雨里自己拿着的,你自己手里拿着这个,岂不好?明儿再送来。就失了手也有限的,怎么忽然又变出这‘剖腹藏珠’的脾气来!”宝玉听说,连忙接了过来,前头两个婆子打着伞提着明瓦灯,后头还有两个小丫鬟打着伞。宝玉便将这个灯递与一个小丫头捧着,宝玉扶着他的肩,一径去了。   就有蘅芜苑的一个婆子,也打着伞提着灯,送了一大包上等燕窝来,还有一包子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说:“这比买的强。姑娘说了:姑娘先吃着,完了再送来。”黛玉道:“回去说‘费心’。”命他外头坐了吃茶。婆子笑道:“不吃茶了,我还有事呢。”黛玉笑道:“我也知道你们忙。如今天又凉,夜又长,越发该会个夜局,痛赌两场了。”婆子笑道:“不瞒姑娘说,今年我大沾光儿了。横竖每夜各处有几个上夜的人,误了更也不好,不如会个夜局,又坐了更,又解闷儿。今儿又是我的头家,如今园门关了,就该上场了。”黛玉听说笑道:“难为你。误了你发财,冒雨送来。”命人给他几百钱,打些酒吃,避避雨气。那婆子笑道:“又破费姑娘赏酒吃。”说着,磕了一个头,外面接了钱,打伞去了。   紫鹃收起燕窝,然后移灯下帘,伏侍黛玉睡下。黛玉自在枕上感念宝钗,一时又羡他有母兄,一面又想宝玉虽素习和睦,终有嫌疑。又听见窗外竹梢焦叶之上,雨声淅沥,清寒透幕,不觉又滴下泪来。直到四更将阑,方渐渐的睡了。暂且无话。要知端的----

译文:

故事开始。

那日,王熙凤正陪着平儿一起安慰着,忽然看见一群姊妹们走了进来,连忙让她们坐下,平儿连忙沏了茶。王熙凤笑着说:“今天大家一起来得这么齐,简直像收到请柬邀请的似的!”探春笑着回道:“我们有两件事:一件是我的,一件是四妹妹的,还夹着老太太的意思。”王熙凤笑问:“有什么事,这么要紧?”探春说:“我们打算组织一个诗社,可第一回就没凑齐人,大家脸皮薄,也就乱了。我觉得得请你当‘监社御史’,铁面无私,才能管好大家。”王熙凤笑道:“我不会作诗,也不会做菜,要我去买东西不成?”探春回答:“你虽然不会,也不用你来写诗。你只负责监督大家有没有偷懒、懈怠,如果发现,就该罚他们。”王熙凤听了,又笑出声来:“你们是真把我当御史啊?分明是叫我当‘收钱商’!你们办这个诗社,肯定要轮流出钱请客。你们的月钱不够用,干脆想出这个法子来骗我,好向我要钱。这主意真够坏的!”一说完,满屋子都笑成一片。

李纨笑着插话:“你真是个心地透明、脑子清明的人。”王熙凤笑道:“亏你还当大嫂子呢!当初是把姑娘们交给你,教她们读书、学规矩、学针线的,她们不好,你要劝。现在她们一开诗社,钱花得多了,你倒不管了?老太太、太太可是咱们的‘老封君’,你一个月有十两银子,比我们多一倍。老太太、太太都说你寡妇无靠、生活困难,可怜,还额外给你加了十两,和老太太、太太平起平坐。又把园子地分给你,每人收租子,年终分红,你还是最上等的份额。你娘儿几个,主子和奴才加起来也没多少人,吃的穿的都用的是公家的。一年算下来,也有四五百两银子。现在你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陪大家玩玩,能撑几年?等她们一个个都出嫁了,难道还要你赔不成?你现在怕花钱,还唆使她们来闹我,我倒乐意陪你‘河枯海干’,我还真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好!”

李纨又笑起来:“你们听听,我一句话,她就疯了,说了一堆市侩、算计、分斤拨两的话。这等人物,竟生在诗书门第、官宦之家做小姐,嫁出去后还是这么精打细算!若是生在贫苦小户人家,做个小子,还不知道有多下作呢!天下人全被你算计了!前天还打平儿呢,亏你伸出手来!那黄汤难道灌进狗肚子里去了?气得我非要给平儿打抱不平。反复想想,好不容易等到‘狗长尾巴尖儿’的日子,又怕老太太心里不高兴,所以就没来。今天你又找上门,是来给我报仇的!我平儿还没见你这么仗义的呢!早知道,我早就不打了,还让鬼拉着我的手去打他!”说罢,大家又都笑起来。

王熙凤忙笑着说:“不是为诗、为画来找我,这脸皮是来替平儿讨公道的!我真没想到平儿有你这么一位护短的。早知道,我宁愿让鬼牵着我动手,也不打平儿!平姑娘,过来!我当着大奶奶们,替你赔个不是,担待我酒后无德!”话音刚落,大家又笑成一片。

李纨笑着问平儿:“怎么样?我说了,你一定得为平儿争口气。”平儿笑着答:“虽是这样,你们这么取笑我,我承受不住。”李纨拍着胸脯说:“什么承受不住,有我呢!快拿钥匙,叫你主子打开楼阁找东西去。”

王熙凤又笑道:“好嫂子,你先和姐妹们回园子去。我正要算一算米账,那边大太太又派人来叫,不知道要说什么,得过去一趟。还有过年要添的衣裳,还没备好,也得去安排。”李纨笑着说:“这些事我都不管,你只把我的事办完,我好歇着去,省得姑娘小姐们闹我。”王熙凤忙笑着说:“好嫂子,赏我一点空闲。你最疼我,怎么今天就对平儿不疼了?前些时候你还劝我,事情多,也该保养身子,抽空歇歇,怎么现在反倒逼我命?况且耽误了别人的年货,无碍;可如果耽误了她们的,那可是你的责任,老太太岂不怪你不管闲事?这句现成的话也不说?我宁可自己受责,怎敢连累你呢!”

李纨笑着说:“你们听听,说得真好!会说话!我再问你,诗社到底管不管?”王熙凤笑答:“这话说得真奇怪,我不参加诗社,不交点钱,难道还敢在这里吃饭不成?明天一早我就去上任,下马就交了‘印’,先给大伙儿拿五十两银子做诗社的东道。之后几天我不写诗、不作文,就当个俗人罢了。‘监社’是‘监社’,不‘监社’也是‘监社’,只要有钱,你们还不撵我走?”话说完,众人又大笑不止。

王熙凤又说:“等会儿我打开楼阁,把所有旧物都搬出来,让你们看看,合适就留着用,缺了什么,照你们的清单,我让人买去。画绢我直接裁出来。那图样在太太那儿没有,还在珍大爷那里呢。我跟你们说,别碰钉子。我让人去取来,顺便把绢也一并交给相公去处理,怎么样?”李纨点头笑了:“你真难为情,这样还罢了。行了,咱们回园子里去吧,等他不送了再来闹他。”说完,便带着姐妹们走了。

王熙凤说:“这些事,说到底,都是宝玉闹出来的。”李纨一听,忙回身笑道:“正是为宝玉来的,我反倒忘了他。头一次诗社,是他误了。我们大家都软,你有什么法子罚他?”王熙凤想了想,说:“没别的法子,就让他扫一遍大家的屋子地就行。”大家纷纷笑道:“这话没错!”

正说着,忽然一个小丫鬟扶着赖嬷嬷进来。王熙凤等人忙起身,笑着说:“大娘请坐。”大家又向她道喜。赖嬷嬷在炕上坐好,笑着说:“我也高兴,主子们也高兴。要不是主子们的恩典,我们哪来这喜事?昨儿奶奶又派彩哥儿赏东西,我孙子在门上朝上磕了头。”李纨笑着说:“多早晚上任去?”赖嬷嬷叹气说:“我管不了他们,由他们去吧!前儿在家里给我磕头,我没好话讲,说:‘哥哥儿,别说你当了官,横行霸道!你今年三十岁,虽然是奴才,可一落地,就靠着主子恩典活下来,上托主子洪福,下托你爹娘,也像公子哥儿读书识字,也像丫头们捧着凤凰长大的。你哪知道‘奴才’两个字怎么写!只知道享福,不知道你爷爷和你爹受了多少苦,熬了两辈子,才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从小三灾八难,花多少银子,也打出了你这个银人儿。二十岁那年,又得主子恩典,许你捐个前程。你看那正正经经苦熬的人,要多少?你一个奴才后代,可小心折了福!如今乐了十年,不知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选了出来。州县官虽说小,事却大,一个州的官就是一方的父母。你若不安分,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都不容你。’”李纨和王熙凤都笑着说:“你多虑了,我看他也挺好。前几年还来过两次,这几年没来了,年下的生日见个名字就罢了。前两天给老太太、太太磕头,他穿了新官服,挺威风,还胖了点。他当了官,该你高兴,反而还愁起这些事?他不好,还有他爹呢,你就安心享福就行了。闲了坐个轿子进来,和老太太玩牌、聊天,谁会委屈你?家里也是一样楼堂厅堂,谁不敬你?自然像老封君一样。”

平儿端茶来,赖嬷嬷连忙起身接,笑着说:“姑娘别叫孩子倒茶,又折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喝了口茶。然后继续讲:“你们这些人都知道,老太太尤其疼宝玉和凤丫头,底下人眼睛都盯着,背后说三道四。何况我?我本就不是正经主子,是投奔来的,他们早就嫌弃我了。现在我不懂进退,怎么还叫他们咒我?”

王熙凤说:“说这话,我也是和你一样。”黛玉叹道:“你比我强多了。你有母亲、有哥哥,家有田地,有房有地。你不过是亲戚情分,白住在家里,大小事都不沾一点,想走就走。我呢?吃穿用度,草纸一点,都和这里姑娘一样,那些小人岂有不多嫌的?”王熙凤笑着答:“将来也不过是多花点嫁妆罢了,现在也愁不到这里。”黛玉听了,脸红了,笑着说:“人家才把你当个真心人,把心事告诉你,你反倒拿我取笑。”王熙凤笑着说:“虽是取笑,却是真心话。你放心,我在这儿一天,就陪你一天。你有什么委屈烦心的事,只管告诉我,我能解决的,一定帮你解。我虽有个哥哥,你也知道,只有母亲比你略强些。咱们也算同病相怜,你也是明白人,何必叹‘司马牛之叹’?你说得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明天回家跟我妈说,怕我们家里还有,送你几两燕窝,让丫头们每天熬着,又方便又不惊动别人。”黛玉连忙笑着说:“东西不值钱,难得你这么贴心。”王熙凤说:“这有什么?只怕我见人时没反应过来。怕你烦了,我先走了。”黛玉说:“晚上再来和我说话。”王熙凤答应着走了,不提了。

黛玉喝了两口稀粥,又歪在床上。天还没落黑,天气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雨绵绵,阴晴不定。天渐渐黑了,又沉又冷,雨滴落竹叶上,愈发凄凉。想起宝钗不来,她便在灯下随便拿了一本书,是《乐府杂稿》,里面有《秋闺怨》《别离怨》等词。看到这里,黛玉心里一动,忍不住就写了一首词,仿《春江花月夜》的风格,写下一首《代别离》,题为《秋窗风雨夕》: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写完,她放下笔,正想睡,丫鬟进来报:“宝二爷来了!”话还没说完,只见宝玉头上戴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黛玉忍不住笑了:“谁家来的渔翁?”宝玉急忙问:“今天好些了吗?吃了药没有?今天一顿吃了几碗饭?”边说边摘下笠,脱了蓑衣,一边举着灯,一边遮着光,仔细看了黛玉的脸,笑着说:“今天气色好了些。”

黛玉一看,脱了蓑衣,里面只穿一件半旧的红绫短袄,绑着绿汗巾,膝盖下露出油绿绸子的裤子,脚上是掐金绣花的绵纱袜,穿着蝴蝶落花鞋。黛玉问:“头上怕雨,脚上这些鞋袜不怕雨吗?倒挺干净。”宝玉笑着说:“这一套是全的,有一双棠木屐,刚穿来,搁在廊檐上了。”黛玉又看那蓑衣斗笠,特别精致,问:“这是用什么草编的?怪不得穿上去不像刺猬。”宝玉说:“这三样是北静王送的,他下雨时也这样穿。你喜欢,我也送你一套。那斗笠特别有趣,是活的!冬天下雪,戴上帽子,把竹子的顶子抽出来,只剩圈儿,下雪时男女都戴。我送你一顶,冬天戴。”黛玉笑着说:“我不想要,戴上它,不就成了画里、戏里扮的渔婆了。”话刚说完,她又想到和前边说宝玉的话连在一起,后悔不及,脸一下子红了,伏在桌上咳嗽起来。

宝玉完全没在意,看见案上那首诗,就拿起看了,忍不住夸好。黛玉听见,连忙抢过,放到灯上烧了。宝玉笑着说:“我已经背熟了,烧了也没事。”黛玉说:“我也好多了,谢谢你每天来看我,下雨还在来。天这么晚了,我也该休息了,你回去吧,明天再来。”宝玉一听,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核桃大小的金表,看了看,针已经指向戌末亥初,连忙收好,说:“该休息了,又打扰你半天。”说完,披上蓑衣戴好斗笠走了。又回头进来问:“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明天一大早回老太太,比婆子们说的清楚。”黛玉笑着说:“等我夜里想好了,明天早起告诉你。雨声越来越紧,快走吧,有没有人跟着?”有两个婆子答:“有,外面拿着伞,点着灯笼呢。”黛玉笑着说:“这天点灯笼?”宝玉说:“没关系,是明瓦灯,不怕雨。”黛玉听了,从书架上拿下一个玻璃绣球灯,点上一支小蜡,递给宝玉:“这个比那个亮,正适合雨里点。”宝玉说:“我也有一盏,怕他们走路滑倒摔了,所以没点。”黛玉说:“灯摔了值钱,人摔了值钱?你又不习惯穿木屐。让前面的婆子拿着灯笼照路,这个灯又轻又亮,是雨里自己拿着的,你手里拿着多好?明天再送。就算摔了也没有大碍,怎么忽然又变出‘剖腹藏珠’的脾气来?”宝玉一听,赶紧接过来。前头两个婆子打着伞、提着明瓦灯,后头两个小丫鬟也打着伞跟在后面。宝玉把灯递给了一个小丫头,自己扶着她的肩膀,走了。

这时,蘅芜苑的一个婆子也打着伞,提着灯,送来了上等燕窝,还有一包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说:“这比买的好。姑娘说了,您先尝着,吃完再送来。”黛玉说:“回去告诉他们‘费心’。”让她在外头坐下喝茶。婆子笑着说:“不喝茶了,我还有事。”黛玉笑着说:“我知道你们忙。今天又凉,夜又长,更该开个夜局,痛赌几局,解解闷。”婆子笑着说:“不瞒您说,今年我真是沾了光。每夜都有人值班,错过更点也不好,不如开个夜局,既守更,又解闷。今天又是我头一回,园门关了就得上场。”黛玉笑道:“难为你!耽误你发财,冒雨送来。”她命人给了几百钱,让婆子喝点酒,避避雨气。婆子笑着说:“又破费姑娘赏酒了。”说着,磕个头,拿着钱,打着伞走了。

紫鹃收好燕窝,然后放下灯,拉上帘子,服侍黛玉睡下。黛玉枕上想着宝钗,又羡慕她有母亲、有兄弟,又想到宝玉虽然平时和睦,终究难免有嫌疑。又听见窗外竹梢上焦叶被雨打,声音清冷,透过窗纸,不觉又落下泪来。直到四更快要过去,才一点点睡着。

故事暂时到这里,接下来如何,咱们拭目以待。

关于作者
清代曹雪芹

曹雪芹,名霑,字梦阮,号雪芹,又号芹溪、芹圃。清代著名文学家,小说家。先祖为中原汉人,满洲正白旗包衣出身。素性放达,曾身杂优伶而被钥空房。爱好研究广泛:金石、诗书、绘画、园林、中医、织补、工艺、饮食等。他出身于一个“百年望族”的大官僚地主家庭,因家庭的衰败饱尝人世辛酸,后以坚韧不拔之毅力,历经多年艰辛创作出极具思想性、艺术性的伟大作品《红楼梦》。

该作者的文章
加载中...
同时代作者
加载中...
纳兰青云
微信小程序

扫一扫,打开小程序